第9章 冤鬼案

两人在客栈中又住了些时日,等莫敌身上的伤好了才赶到皇城之中。一大早皇城热闹非凡,赶集的人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皇城人好听书,路过茶馆的时候,便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噼里啪啦的案板声和叫好声,白慕辞本没有太在意,路过之时却隐约听到那说书先生,正在绘声绘色地说着皇城近几日的怪事。

“走,咱们也进去听一下。”白慕辞和莫敌站在角落里,周围人声鼎沸,说书先生说得唾沫横飞。

“话说,最为诡异的是,近日里那城东出了件怪事,郭员外死去的女儿房里半夜三更会传出来琴音,那琴音总在半夜响起,可据府里的丫鬟说,房间里根本就没人。”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白慕辞早在进城之时,耳边便听到无数冤魂的叫声。而此刻说书先生的话,和她所看所听不谋而合。她不禁想,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在死后没有走上轮回之路,而是滞留在了人间。这座皇城之内,俨然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四处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两人好不容易来到沈府,可那沈府的家丁却拦住他们不让进去。也难怪,进去的时候,白慕辞斗篷遮面,如今这般狼狈的模样,家丁们自是不会让他们进到这金碧辉煌的沈府之中的。

赶巧那沈三千从外面回来,看到白慕辞之后问道:“可是白姑娘?”

“正是。”白慕辞拱手作揖问道,“傅大夫呢?”

“作孽哦,那傅之河寻不到你,等了两日没等到你,以为你被恶人给挖了心肝,当时就急火攻心吐了血。你身边的这位是?”

“莫敌,我的朋友。”她拱手作揖,莫敌便学着她的样子,只是那张脸上,依旧冷冷的。自来了这皇城,他的眼神便一直警惕地看着四周,脸色很是不好。

白慕辞有些心急,忙问道,“沈老爷,可否让我见见傅之河,怎么会无缘无故吐了血呢?”

沈三千叹了口气说道:“唉,这傅家世代行医,可没一个人能活过壮年的。傅家人都有病史,这病啊是命里带的,打娘胎出来就有,随着年岁增长病情加重。”

傅之河这些年走遍九州,一是悬壶济世,二是为了寻找拯救傅家的办法,如今傅家人庭落寞,只剩他一人。

那沈府之内,奢华至极,东南西北有四座庭院,最北方是沈府专门用来招呼客人的,里面客房就有四十多间,房间之外就是一个院子,里面种满了九州之上各种奇花异草。

傅之河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晒着太阳,原本斯文秀气的脸上多了些倦容,整张脸白得跟纸一样。傅之河坐在石凳上折着纸鹤,摆满了一桌子,那桌上的纸鹤翅膀上还画了点点红梅,看着好看得紧。

白慕辞叫了他一声,他缓缓抬起头,看到白慕辞的那一刹面色才好了几分,原本恹恹的脸也有了些色彩。他一边咳嗽一边说:“原来你还活着,那就好,那就好。”

白慕辞叹了口气:“就算我死了,你也不用自责到吐血吧,这都是天命。”

“我会后悔带你来皇城,那样你就不会死了。”傅之河说,“还好,你还活着。”

他笑笑,随后才注意到站在白慕辞身边的莫敌,他看到莫敌那双眼里充满了敌意,像是克制着向自己扑过来一样。傅之河问:“这位是?”

“夫君。”莫敌呐呐吐出两个字。

白慕辞尴尬地笑了一下,朝傅之河摇头。

傅之河微微笑了一下,脸上虽然苍白,可是却显示出一种病态般的美感,他问白慕辞:“当真?”

白慕辞讪笑:“他开玩笑的,我带他回来时他就会说这几句话,说的话是做不得数的。他叫莫敌,救了我一命。”

白慕辞这才发觉,出恶生门的时日不长,倒欠了不少人情债了,而且都是救命的债。这些债她一定要还的,不然背负一身人情债,下辈子又要投胎到恶生门卖命,八字硬得堪比花岗岩,逮谁克谁。

白慕辞和傅之河将这几日的经历简略讲了讲,见傅之河身子依旧虚弱,便叮嘱他好好休养,之后就回了房间。门还没有关上,房门就被莫敌一把推开了,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他抓着白慕辞的胳膊说道:“他是谁?”

莫敌虽然长了一副莽汉的模样,可心思还算细腻。

那傅之河生得一副英俊儒雅的模样,说话亦是如谦谦君子一般。他与庙里的老乞丐住了许久,也曾知道一些风月之事,知道这世间女子大多偏爱傅之河那般的儒雅小生,又想到连日来白慕辞对自己的防备,心里顿时气血翻涌,他不知道这样的情绪叫做吃醋,只知道,他不想让傅之河和白慕辞多说一句话。

莫敌说道:“你跟这人是什么关系?”

白慕辞不喜欢他这样的语气,那声音里满满的都是质疑。她心中隐隐不悦,说道:“我虽欠你一条命,可不会就此听命于你,他日有机会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可是你这语气委实无理得很。”

傅之河仍在院中坐着,他眼见莫敌前去找慕辞,眼里仍闪着温柔的笑意,只是那笑容终不达眼底。

他见二人腰佩长剑,风姿卓然,宛如一对江湖伉俪。再瞧瞧自己,身子愈发得不好,只要病发,便会一日一日地消沉下去,最后渐渐失去知觉,连手脚也动弹不得。他亲眼看到爹爹如何在病床上饱受折磨地死去,那种恐惧从小便根深蒂固扎根在心底。如今,如今终于是轮到他了。

记忆渐渐飘远,那时他还是个十岁大的孩童,家里是做药材生意的,他整日里都是待在药房里边。许是家里做药材生意,对于生老病死这件事,总要比其他人接触得早一些,他看到那些人被病痛折磨着,却还在拼命地寻求活下去的方法。

等到再长大一些的时候,父亲的身子便坏得更加快了,那时他才知道,自己生来的命运便与别人的如此不同。他不甘心,可又能怎样,他寻遍九州,治好了无数患者,可唯独自己,他治不好。

傅之河苦笑,心底翻腾起陌生的酸涩与不甘。

更衣出来,白慕辞换了身黑色长袍。恶生门的人向来如此,习惯了黑袍遮面。

莫敌住在她旁边的房间里,也换了身干净衣裳,辛亏有傅之河才能得到沈三千的如此拂照,现在想来,她欠的越发多了,这人情债怎么还都还不完了。

沈三千告诉白慕辞:“郭员外正在到处寻找收鬼的人,找上门的不少,可都是些江湖骗子,没一个真正有本事的人。你若是肯去,定能收了那恶鬼。”

白慕辞垂着眸子,良久才开口问道:“他说自己的女儿是恶鬼?”

这城中到处都是冤鬼的叫声,那哀鸣一听,便是死前受了天大的委屈。这郭玲玲死前叫人活生生挖了心肝,死之后竟还被人锁了灵魂,没办法踏入轮回之路。如今好不容易逃回家中,竟被自己的父亲说成是恶鬼,该是受了多大委屈。

“倒不是郭员外说的,而是他那姨娘,四处给人家说郭玲玲化成了恶鬼,搅得家里不得安生,希望能来个道人将那郭玲玲打得魂飞魄散。”沈三千摇摇头说,“这郭玲玲在世时,乃是皇城之中出了名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相婉约漂亮。

“那些个世家公子都争破了头,希望能得到郭家的青睐。去年冬天,郭玲玲跟武家小子订了亲,那武家小子名叫武生,是武家镖局的少当家。在跟郭玲玲定亲不久后又当上了武状元,这郭玲玲也真是可怜。”

白慕辞动了恻隐之心,还没开口,只听到沈三千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如今郭家真是一团糟,郭家姨娘被鬼吓得卧病在床,几番前来的道士都没能降住郭玲玲,郭家姨娘却由此生了恶疾。”

沈三千又说:“傅大夫已答应明日去给郭姨娘诊断恶疾。白姑娘,不如你与他一起,有你保护他,我也放心一些。”

通往沈府客房处有一处盛开栀子花的小道,这小道是白慕辞最爱的一处,栀子花开便满是清新淡雅的香味,那簇拥的花朵像是天上的云团一般,点缀在一片青葱嫩绿之间。

傅之河大抵是极喜欢晒太阳的,总是喜欢闭着眼睛温一壶茶在院子里闻着花香,享受着和熙的阳光。那些温暖的阳光打在身上,一点点温暖着他的皮肤,那张脸才难得有些红润,像是温润的白玉一样。

白慕辞坐在傅之河身旁,那茶还是刚泡的,绿绿的茶叶漂浮在茶杯之中,犹如在水中舞蹈的绿衣姑娘一般,她看得发怔,手指在茶杯边缘缓缓划过。

傅之河睁眼,隐隐能看到她圆润好看的下巴,那黑袍之下的脸总是冷冷的,不大有笑意,却是格外让人心动的。他开口:“沈老爷已经跟你说了么?”

她点点头,啜了一口手中的茶,放下茶杯说道:“你答应给郭家姨娘治病了?”

“嗯,也算是九州奇闻了。我本就是游历九州的大夫,怎么能错过。”

白慕辞皱皱眉:“你身体本就不好,为何还要去。”

傅之河笑道:“慕辞,我的身子这几日已经好多了。我与其怏怏守在屋里,倒不如去看看病人。郭员外是沈老爷的至交,姨娘一病不起,我说什么也要去瞧瞧的。”

白慕辞见他坚持,便说:“去了郭府,你尽量跟在我身后。你如今身子虚弱,阳气不足,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沈三千也是雷厉风行之人,托了府上家丁去郭府送信之后,便招来马车,将那白慕辞、莫敌还有傅之河送到了郭员外府中。

郭员外早早在门外迎接。他与沈三千向来交好,早就知道他游历神元芥州时,被当地一个姓傅的小大夫治好了多年的顽疾,如今听说他不止带了这姓傅的大夫还带了一个江湖中的奇人捉鬼,自然是感激的。

沈三千在前头与郭员外寒暄着,白慕辞则细细打量着整个郭府。

这郭府之中并不如沈三千说得那般,像是冤鬼出没之地,她仔细观察了一下郭府来往的人,如若身边经常有冤鬼出没,在面相上会出现阴郁之色,可这府中之人,各个面色如常。这郭府之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还没走进郭家姨娘的房间,白慕辞便闻到一阵难闻的烧焦气味,那味道中还夹着了一点别的,像是茅山道士惯用的符纸——取动物毛皮所制,往往燃烧会带着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看来,来过这郭府的道士还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