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食人花

“你怎会沦落到破庙做一个乞丐?”如此相貌堂堂又武艺高强,这般人物就算是纵横九州白慕辞也不会怀疑分毫。

“不记得了。”莫敌坐在铜镜之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晃神,脑子闪过一些片段,却在刹那间消失不见,这副面孔,看着倒也熟悉,以前的他就是这副模样么?

白慕辞便不再问了,免得以为自己是在拿话刺激他,她说:“你坐好,我给你梳头。”

拿起梳子白慕辞才意识到,他们这般,好似真的夫妻。一时之间,那梳子不知该落还是不落,停在半空之中,他抬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

事先便说好了,只是报答救命之恩罢了,如此一想,手上的动作便不再停顿。他的长相丰神俊朗,有着苍穹阜州男儿的英武之气,那便梳个苍穹阜州男儿都常用的头发。她仔细回忆了一下,便动手织起小辫,然后将那些小辫盘起,在头顶别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盘完以后,身上那股子阳刚劲儿便更透彻了,哪里会想到外表这般,如同睥睨九州的人物之前竟会是个乞丐。

深夜时分,白慕辞和衣而睡,莫敌被她赶去了门口。

他向来少眠,一合眼,看到的便是大片大片的红光,那样惨烈的梦,每每把他从睡梦中惊醒,睁眼时往往都是汗水浸湿衣衫的落魄。

等到后半夜,莫敌借着月光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在门口盘旋,影影绰绰,似是那店小二的模样。

尔后一个小木棍儿伸进了窗内,从里面放出一些薄烟来,这些个劣质迷药还不如山里的麻沸草,莫敌因着常年在破庙里独居,对山里那些草药都有些认知,平常受了伤便是乱敷一通,久而久之,身体竟然开始本能地抗拒那些带毒性的草药。

他打开门,看到那店小二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正趴在窗口听着里头的动静。那店小二看到他出来,吓得两腿发软,栽倒在地上,手上的菜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好生狠毒,竟想着谋财害命。

那小二见莫敌没有动作,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抓起手上的菜刀朝他砍去,眼看离脖颈只有些微距离的时候,莫敌侧身一躲,那店小二扑了个空。

见他没有拔剑的意思,店小二又一记菜刀劈了过来。莫敌本就对这恶毒的店小二产生了杀意,便想拔出剑了结那店小二的性命,还没拔剑,屋里头却传来白慕辞的声音:“你抓了他报官便是,何必给自己身上背上人命。”

里头飞出一根银簪打中了店小二的穴道,那店小二举着菜刀直直地倒了下去,脑门摔得咚咚作响,浑身不能动弹,嘴里却哼叫个不停。

白慕辞从房中走出来问道:“这家店的老板呢,怎么就你一个店小二?”

那店小二不说,白慕辞便一脚踩在那店小二的肩胛骨上,那店小二疼得豆大的汗珠往下掉,嘴里发出痛苦的叫喊声。

一脚踩完,白慕辞发怔,她怎么学起了那睚眦的下作手段,当日为了逼她签血契,也是用这样的手段折磨于她,不过手段虽然不大光彩,却是格外有用的。

店小二果然受不了折磨,一脸痛苦地说:

“大侠饶命,我拿菜刀本就是壮壮胆,万一这迷药迷不晕,我便拿菜刀吓唬吓唬你们。我本是在皇城里做偷儿的,哪里敢真的杀人。前些日子被人抓了,打了一顿,在送官之前,他们把我关在柴房。”

“可偷儿天生就是解锁的好手,我将那柴房门上的锁打开逃了出来,一路逃到城外,因着淋了一场大雨,染上风寒,被这家店的老板救了。我因怕事迹败露,将这老板一家子都关在了地下室的酒窖里。”

“竟还恩将仇报,心思可真歹毒。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我叫小十五,我是家里第十五个孩子,一出生就被卖出去做偷儿了。”

白慕辞脑中隐隐有什么被触动,她竟心一软,“小十五是吧,倒也可怜,不过你心术不正,将你送进大牢好生改造改造,出来之后也能做个正正经经的人。”白慕辞说。

白慕辞和莫敌顺着小十五的话,前去酒窖,果然看到客栈老板一家三口被五花大绑绑在酒窖下。见有陌生人进来,老板赶紧求救。

白慕辞正准备给老板解开绳子,却隐约瞧见他身旁,一个十岁大的孩子身上冒着污浊之气。仔细瞧了瞧,原身竟是一朵巨型的食人花,那食人花要不是被符咒捆住,这会儿老板和老板娘早就没命了。

见那孩子一脸纯真地看着自己,白慕辞故意蹲下身子和那孩子逗弄起来,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小孩童说:“你说姐姐这双双色异瞳的眼睛好不好看?”

那孩童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不过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扯出一个天真灿烂的笑容,嗲声嗲气地说:“姐姐的眼睛好漂亮。”

白慕辞心中冷哼,果然不是一般的小孩。不过,她可不急着给他们松绑,这捆药绳的符咒乃是她恶生门的绝学,就那小十五竟能找来捆妖绳。好在那食人花还不太成熟,没有完全驾驭这孩童的身体,不然就凭这捆妖绳定然困不住他。

她找来小十五当面对峙,问他到底从哪里弄来的捆妖绳,如若是对恶生门不利的人,她定然不会再手下留情。

小十五看了一眼白慕辞,又拿余光瞧了瞧莫敌,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他哆哆嗦嗦地问道:“你要问什么问便是了,我都老老实实回答,只求两位能饶我一命。”

“简单,那绳子你从哪里弄来的?如果不老实回答,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小十五委屈地说道:“我说便是了,你的手段我见识过,哪里还敢说谎。我们干偷儿这行,免不了挨打,大约在一年前吧,我被人打个半死丢进了幽地。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那是苍穹阜州最恐怖的地方,便地都是死尸。

“我从死人堆里爬起来,赶巧,我旁边一个满头银发的男人发出一阵阵闷哼声,不过当时伤得可够呛,脸上满是狰狞的伤疤,有些还能看到阴森森的骨头,一看就是受过酷刑的。虽然那鹤发童颜是奇怪了些,但我又觉得幽地怪恐怖的,拉着一个活人陪我走也好过自己一个人。

“机缘巧合之下我救了那个男人,然后有个黑袍人将那人带走了,临走之前给了我一截绳子,说是能保我一命,我也没太当真。”

鹤发童颜,难道那人就是久寻不到的黄司?恶生门四司向来命运都不太好,遭遇这样的事情倒也无可厚非,临西长老既然早在一年之前就寻到了他,为何迟迟不回恶生门,除非,有人不想让他们回恶生门?

想到皇城今日冤鬼惨叫,公羊长老果然猜测得不错,妖界要有大动作了。

白慕辞接着问道:“你是怎么用这绳子绑住老板一家的?”

“那日,我被老板救了之后,我担心他们将我送到衙门,于是,只好借口上茅房,然后吹了迷药将他们迷晕。那天,他们一直逼我喝汤,那汤好像是专门为我一个人做的,可我打小就不喜欢喝太烫的东西。”

白慕辞算弄明白了,她猜得不错的话,食人花被人伤了根茎,吃了老板的孩子的脑子,然后附身在他的身上,因为妖力还没完全恢复,不得不依靠老板杀人。

自己的孩子不吃饭只吃人,溺爱孩子成性的老板便做了食人花的傀儡,虐杀无辜的人类,而小十五阴差阳错成了黄司的救命恩人,然后得到了临西长老的捆妖绳救了自己一命。如果没猜错的话,那碗汤里一定有古怪,等小十五喝下,立马就会被老板他们大卸八块。

酒窖忽然传来一阵惨烈的叫声,白慕辞跟在莫敌身后冲进了酒窖,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从里面蔓延开来,莫敌拔出长剑,指着那正在啃食老板和老板娘身体的孩童,一地的血液飞溅。

那孩童蹲在地上,机械麻木地吃着自己父母的身体,尖锐的牙齿如同锯齿一般,嘴里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饶是白慕辞这样的捉妖人也不免一阵恶心。

孩童转过头,一张嘴巴奇大无比,露出猩红的舌头和锯齿一般的牙齿,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突然蹲着身子,张着血盆大口朝莫敌飞过去。莫敌退后几步,用长剑挡住了食人花的攻击。

“咯咯咯……”食人花发出一阵恐怖的笑声,继续攻击着莫敌。

莫敌这边久攻不下,那食人花便转身朝白慕辞飞去,嘴里吐出一些腥臭黏稠的黑色液体。白慕辞躲闪不及,眼看那不明液体就要喷到白慕辞身上,却不料莫敌一把抱住白慕辞,那液体尽数喷到了莫敌背上,背后传来一阵皮肉烧焦的味道,那液体竟有腐蚀的作用。

莫敌痛苦地呻吟一声,忍着剧痛朝那食人花飞了过去,周身涌起一股浓浓的杀意,那股压力连白慕辞都感受了,那食人花自知不是对手,想转身逃跑,还没爬出去,却被白慕辞的捆妖绳锁住了喉咙。

那捆妖绳越收越紧,莫敌冲过去一剑刺穿了那食人花,它寄宿在孩童的脑内,只有刺穿脑子,才能击中食人花的原身。那小孩皮肉脱落,渐渐地化成一滩粘稠的绿色液体,流了一地。

白慕辞看着莫敌背后那烧焦的伤口一阵恍惚,心有余悸地问道:“你没事吧?”

莫敌情绪淡淡地收起长剑,伤口牵扯隐隐传来一阵灼痛,背后冒出汩汩血水,他摇摇头说:“没事。”

“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替我挡?”白慕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一阵心疼,一阵心慌。

莫敌没有说话,将唇抿得紧紧的,尔后才慢悠悠地开口:“你不必自责,总觉得帮你是我应该做的,就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她一愣,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