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郭府的秘密

姨娘的房间四面被黑布罩得严严实实,这样的天气,屋内竟然还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傅之河看了看病榻之上的郭家姨娘,确实是惊吓过度所导致的,眼底一片乌青,嘴唇泛白,眼睛布满血丝,嘴里一直念叨着,恶鬼来了,恶鬼来了。

郭姨娘的面相便是久不曾入眠的症状,精神恍惚,目光呆滞,傅之河只是开了几副助眠的方子,又说:“病人的房间应该要通通气的,这样紧闭,屋内都是晦暗之气,不利于病情。”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自从郭家姨娘病倒之后,便日日待在这房子里,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痴傻,只要一开窗,便又叫又喊,像是发了癫狂病一样,嘴里大声叫嚷着:“她就在窗外看着我,她就在那里……”

站在郭员外身旁的是一个穿着水蓝色长裙的女子,发间斜插入一支白玉簪子,一张小脸美丽精致,只是眉宇之间带了些精明算计,那双眼波光粼粼,本是好看的,只是瞧人时,便带了些打量,平白世俗了许多。正是姨娘所生的庶女郭媚儿。

她走上前,屈膝行了个世家小姐的礼,声音淡淡地说道:“娘亲是被姐姐的鬼魂吓病的,还望高人能收了姐姐的鬼魂,还郭府一片安宁。”

傅之河觉得奇怪,为何这鬼魂会独独吓唬这郭家姨娘,难不成两个人在生前有什么恩怨?

白慕辞双手放于背后,声音冷冷地问道:“难不成郭家大小姐是专程回来吓唬郭姨娘的?”

郭媚儿一愣,看着眼前穿着黑色斗篷的女子,脸上波澜不惊,可是心下却是百转千回。

不过是一瞬,那双眼里便噙满了泪水,用帕子半遮着面嘤嘤哭泣了起来,好不凄惨,她一边哭一边哽咽地说道:“可能是姐姐,姐姐怪我娘吧,如若不是因为我娘要带她去做嫁衣,她也不会被贼人所害,落得一个掏心挖肝的下场。”

傅之河最是见不得姑娘哭,便细细地安慰起来,那头莫敌手拿长剑,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傅之河说:“莫哭,你且说说看事情的缘由,我想,如果不是你娘的错,想必郭家大小姐也会原谅她的。”

郭媚儿用手帕擦了擦眼泪说道:“那日,我娘提议要给姐姐做嫁衣,她与武生的婚事将近,姐姐便也同意了。我娘便找了皇城最好的裁缝给她定制嫁衣,只是那裁缝从不上门,都是定制的人提前排好队去她那里。他们一起乘马车同去,没想到半路上,姐姐说想吃糖葫芦下了马车,然后便没了音讯。

“我娘差人找了整整一个晚上,自己也急出了心病,担心了一整晚,却没想到姐姐死去之后,竟怪起了我娘。还望高人将姐姐收了去,让她早日超生罢。小女子感激不尽。”

这番说辞,听起来无懈可击,可白慕辞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夜渐渐深了,窗外升起一轮弯月,皎皎月光悬挂在空中。郭员外急着让他们捉鬼,早早便准备好了一些黑狗血,生糯米之类的东西。白慕辞看得好笑,摆手说:“我捉鬼只用一把长剑即可。”

郭员外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沈三千开口:“这可是位真正的世外高人,自然跟旁的人不太一样。”

对于沈三千的刻意吹捧,白慕辞自然没有去拆台,而是刻意做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双手放于背后,张口慢悠悠地说:“这郭府之中确实住着冤鬼,这儿地形极阴,招来冤鬼之魂倒也合情合理。如今阴过盛,我便渡些阳来赶走冤鬼,让她进不得郭府半步。”

白慕辞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还说得有模有样,把那郭员外唬得一愣一愣。

郭员外到底还是对郭玲玲有感情的,便急急开口:“有劳白姑娘了,只是切莫伤了小女的魂体,让她早些投胎去吧。”

白慕辞笑道:“我们修真之人生来便是助神普渡天下苍生的,她若肯放下心结,我自然会放她一马,让她早早走上轮回之路。”

现在旁的闲杂人等都走开了,只剩下白慕辞、莫敌和傅之河。

白慕辞见没了旁人便开口说道:“这郭府蹊跷得很,那郭家姨娘声称见了鬼,可我自打进这府中,没看到半点冤鬼的气息。这府中不曾闹过鬼。”

傅之河思索道:“听你如此一说,我便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今天那郭媚儿一通哭闹,我便起了疑心,借着身体旧疾发作的借口,支开旁人,找了个小丫鬟打听才知,那郭家姨娘对郭玲玲刻薄得很,常常辱骂郭玲玲。

“有一次甚至将郭玲玲亲娘的灵位摔出郭家祠堂,哪里会像郭媚儿说的那般,又是为她添置嫁衣,又因为担心郭玲玲急出心病,一夜未合眼。如今你说这郭府之中不曾闹鬼,而郭家姨娘的病又确实不是能装出来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傅之河没把话说完,可白慕辞和莫敌自然都明了了,只看看今夜子时,能不能印证他们的猜想了。

更深露重,外头凉风习习,夜朗星稀。白慕辞、莫敌和傅之河站在那树底下等了足足半夜,却迟迟没有等到琴声传来,那郭府的家丁都绷不住睡意去睡觉了,白慕辞也有些困乏了,想着再等一下如果还不出现,她就回去睡觉。

正当白慕辞想放弃之时,从里头传来断断续续的琴音。当琴音连起来时,那琴音之中,似是带着一些贪恋红尘的轻浮乐曲,虽是美妙动人,可和高阁之中的闺中小姐所弹之曲迥然不同。

她在恶生门时,时常跟妖怪们搅合在一起,那山上,有一把古琴幻化而成的妖怪,名唤神音,这神音是当年封疆在恶生门弹奏过的,封疆消失之后,那把古琴吸收着天地灵气,在山林间幻化成人性,生而貌美,精通天下之乐律,更有一副令世人为之倾倒的嗓音。

她与那些妖怪舞剑打斗时,神音便在一旁弹奏乐曲,那乐律,听过一次之后便毕生也无法忘记了。也因着经常听神音弹琴,她也对乐律有研究一二。

还不等白慕辞开口,傅之河便道:“这并不像是郭玲玲这样的小姐弹出的乐曲。”

琴声徐徐停止,然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门开了,从房间里头出来一个白衣女子,一头黑发披肩,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她刚出来,周围忽然升起一阵白烟,场面甚是诡异。

白慕辞冷哼一声:“就这点本事还敢装神弄鬼。”

那些茅山道士不过也是些江湖骗子罢了,这样的伎俩竟然都看不穿。她飞身过去,那“女鬼”断没料到有人如此胆大,白慕辞一把捉住那“女鬼”的胳膊,道:“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样的恶鬼!”

女鬼惊叫出声,花容失色,一张脸即使在厚厚的脂粉下看也能看出原貌清丽动人。她脚下的竹筒还在冒着阵阵白烟,白慕辞嗤笑:“何人要你来这装神弄鬼的?”

女子缄口不言。

莫敌忽然飞身到房屋的拐角处,不消片刻便从角落之中,又揪出了一个女子,梳着双鬟髻,仿佛是个丫鬟的模样。那丫鬟腰间放白烟的竹筒掉了一地,不言而喻,她定是这“女鬼”的同伙。

“哟,还有同伙。”白慕辞虽然没问出什么,可也丝毫不着急,不紧不慢地说着,“你们合伙将郭家姨娘吓疯,若是抓你们去衙门,不死也要脱层皮,怎么,还是嘴硬不说?”

那丫鬟冷哼一声,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要杀要剐随便你们好了,那是她罪有应得。”

傅之河点点头,仿佛明白了事情原委。莫敌看了傅之河一眼,冷冷地说:“想到什么说便是,总是这般卖关子。”

傅之河倒也没计较,不急不缓地说:“想必你就是郭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吧。”

那丫鬟眼睛瞪得圆圆的,这种表情便是不说大家也能猜个一二了。傅之河接着说:“我方才还奇怪,现在却是明白了。郭家大小姐怕是被郭姨娘所害,所以你们才想出装鬼这一招。郭姨娘心中有鬼,自是吓得痴傻了,以为郭玲玲是来找自己报仇的。”

看到两人没有插嘴反驳,傅之河又接着说:“只是你们之间还需有个中间人才行。”

想到方才“女鬼”眼中的坦然,她们之间的中间人肯定是个背景特殊之人,不然就算丫鬟肯为郭玲玲报仇,这烟花之地的女子怎么肯冒着牢狱之灾的风险在这里装神弄鬼。

良久傅之河缓缓开口:“难道那背后之人是武生?”

此话一出,便看到从屋檐上飞下来一个人影,那人身着一身黑色劲装,身高八尺,面容英武,不是武生又会是谁。他说:“既然被识破了,我也就不继续装神弄鬼了。这位公子推断得不错,那郭家姨娘想让郭媚儿当上状元夫人,便对玲玲痛下杀手,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武生此时出现不过是为了保护“女鬼”和丫鬟罢了,想来也是个重情义的人。不过白慕辞来这郭府之中是为了调查冤鬼一案,自然不可能这般轻易地放过他们。自那武生出现,白慕辞便看到他脸色发郁,像是被冤鬼久缠之人,她说:“装神弄鬼这件事我们可以不告发你们,但是有一个条件。”

武生挑眉,说道:“什么条件?”

白慕辞说:“交出真正的郭玲玲。”

众人皆是一愣,那武生忽然一脸狰狞地朝白慕辞冲过来,白慕辞还没有拔出剑便叫莫敌挡了去,他飞身过去挡住了武生的攻击,一脚踹在了他的下巴上。武生被踹飞出去,吐了口血倒在地上。

莫敌用手压住武生将他生擒,他从嘴里呸出一口血水,语气冷淡:“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不关她们的事。我堂堂一个武状元,竟然在你手下连一招都过不了,真是可悲。”

白慕辞走到武生面前:“她们犯的罪可够杀头了,又不像你,是堂堂武状元。”

那“女鬼”本来还镇定自若,听着白慕辞的话后,吓得跪在地上,道:“姑娘,不关奴婢的事,奴婢只是听从状元爷差遣。奴婢此前一直在乐坊弹琴,状元爷见奴婢身形与郭小姐相似,才要奴婢前来扮鬼。”

武生咬牙切齿地看着白慕辞,那眼神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他朝白慕辞骂骂咧咧地说道:“你要敢将她们送官,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抓在脖颈间的手力量大了许多,那如铁钳一般的手像是要陷进肉里一般,背后传来莫敌冰冷的声音:“你要还敢这般对她说话,我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

白慕辞双手环在胸前,语气里笑意盈盈:“所以,为了你的小命还是对我客气些罢。”

武生感受到背后那擒住自己的人的强大气势,他也见多了武学名家、江湖侠客,可却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那股盛气凌人,仿佛让人站不住脚。他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玲玲我是断断不会交给你们的。”

他眼里难掩悲痛,说话时嘴唇也在微微颤抖,声音里一股说不出的悲悯,这样看来,倒是一个深情之人。

“如此深情杀之可惜,不如让你活着。你和郭玲玲一个郎情,一个妾意,我抓了你,她自然会现身。”白慕辞说,“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不然吃苦头的可是你。你以为我是郭员外请来的人,就会为了钱财将那郭玲玲打得魂飞魄散是不是?”

武生恨恨道:“你们这些人,大多都是两面三刀之人,为了钱财什么做不出来。之前那几个道人被我一通吓唬便跑了,可那些法器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让玲玲魂飞魄散的东西,你如今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不要再白费口舌了。”

“好啊,既然你不说我便放了你,至多三日,郭玲玲便会魂飞魄散。她一个普通人,自是不会修炼什么魂体,我有心想帮帮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可是没想到你们竟然丝毫不领情。”

白慕辞和莫敌刚想走,背后便传来武生的声音:“等等,你说的可是真的?”

近几日玲玲确实虚弱不少,玲玲作为鬼魂不能吃人吃的东西,他便买了许多香烛,无论吃多少,也不见她有丝毫的好转,那魂体日渐轻薄。

“是不是真的,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她是鬼魂,自然不可长留阳间,不然,最后的下场只能是魂飞魄散。”

武生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一阵子。

白慕辞说:“我知道你还不够信任我,不过,那玲玲是绝对熬不过三天的,到时候你就是求着我去,也已经回天乏术了。”

武生咬牙,终于还是点头,就算她不说,他也已经知道,郭玲玲的魂体根本熬不了多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