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锣密鼓的筹备了快半个月，终于接近尾声，这天上午大致敲定了所有方案，接下来由乔帅钞一个人整理，然后录影主讲，后期制作团队加工一下，就可以交给小喽啰上传。陈美琳点头哈腰地站在门口欢送各位大佬离开，这半个月里她的朋友圈质量大幅度提升，完全达到了只看朋友圈就可以了解学术界各大重要信息的程度。

看着瞬间空荡荡的公司，陈美琳有一种一大家子亲戚串门离开的疲倦，此时她和乔帅钞就像一对被过度压榨的小夫妻一样吃过太多大鱼大肉，对做饭没有一点兴趣。

快六点的时候陈美琳整理完手头的事情，她最近习惯了加班的生活，完全是惯性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问：“老板，今天要订什么餐？”

乔帅钞从草稿纸堆中抬起头，有些回不过神，他们选用的例子都尽量做到最简单，最基础，这些平时他们眼都不用眨就可以做出来的题目，在此刻要一次又一次细致地检查，确保不会有错误，不会有更简便的算法。他伸个懒腰，随口问道：“几点了？”

陈美琳指指自己的手表说：“快七点了。”

乔帅钞放下纸笔，站起来活动身体：“随便订点清淡的。”

陈美琳帮他整理散落一地的用过的草稿纸，快速在脑中思索了一下说：“那就定私房菜吧？来个米酒汤圆，他们家的小汤圆特别好吃，还是水果的呢。炒土豆丝，农家小炒肉，主食要什么？他们家的水洛馍很好吃的，尤其是把菜卷在里面吃，特别香，我一口气能吃十个。”

“你是猪啊你，”乔帅钞受不了女孩子那么粗鲁，已经不再把陈美琳当女孩看待：“那就照你说的订吧。”

陈美琳站起来大声喊了一声：“yes!”

惨白的日光灯把办公室照的明亮，苍白，冷清，乔帅钞常常因为一个人懒得吃饭，工作累了的时候，便坐在老板椅上发呆。钱神是他的一个小小江山，他们之间一直都是所属关系，今天再看过去，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这种感觉给予他希望，让他眉头不自觉舒展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不再觉得生活一成不变，就连习以为常的研讨都因为一些小小的因素变得令人稍微有那么一点期待。

看着在大厅蹦蹦跳跳的陈美琳，乔帅钞努力想要通过隔音玻璃分析出她在干吗。她蹲下身子，也许是鞋带开了，整个公司只有她还会穿运动鞋来上班；她整理了自己的桌子，看不出来大大咧咧的陈美琳也是挺爱干净的；她拿着手机放到屁兜，有节奏地晃来晃去，是在听歌？

看着她一脸放松自在地晃动着身体，两只眼睛像两只漂亮的玻璃宫灯一样随风摇摆，乔帅钞打去电话，看着陈美琳回头去接，卷发温柔地扎在脑后，露出优美的脖颈曲线。

陈美琳看到来电人，不理解地回头，和乔帅钞对视着接通电话：“老板？”

“你就不能安静一会，老实一会？”

陈美琳默默撇嘴，她哦了一声，趴到自己的座位上。

乔帅钞问她在干嘛？陈美琳闷闷地说：“睡觉。”

“所以你是只有睡觉的时候才老实吗？”

“没有啦，我只是，哎，外卖到了。”陈美琳冲天炮一样噌了蹦了起来，窜到门口，没有等小哥开口，她就热情地露出全部牙龈打招呼道：“来了呀，吃了吗？”

小哥点点头，防备地后退一步，挂着单薄的笑容说：“吃了，您的外卖请签收。”

陈美琳笑着说：“好的好的。”

送走外卖小哥，陈美琳看见乔帅钞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前几次吃饭都是大家一起在会议室吃，刚才订外卖的时候陈美琳也有想过怎么吃饭这个问题，她觉得最好的方案是两个人一起在办公室那张大桌子上吃，最差的方案就是自己卷两个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大老板在办公室吃，怎么也想不到老板竟然屈尊来到自己的位置。

乔帅钞手里把玩着一个印着三个大大篆体字的盒子，上面写着“珍贵品”，里面是陈美琳刚才看时间露出的手表盒子，他玩味地说：“看不出陈小姐是个文化人，手表都是珍贵品。”

陈美琳尴尬地把饭菜放下，一把夺过来盒子，笑着说：“见笑见笑，吃饭吃饭。”

拆包装的时候陈美琳看着乔帅钞的大长腿和自己挤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实在是难受，便争取道：“老板，我这地方太小了，我看您坐着不舒服，要不咱们还是去办公室吃吧？”

“办公室不好散味，影响我大脑的运作。”乔帅钞面不改色地拿湿巾擦了手，陈美琳哑口无言，只能缩着身子努力不碰到乔帅钞。

她自己匆匆夹了几筷子菜，就卷了一下，站在一边往嘴里塞，大声赞着：“好吃好吃。”

乔帅钞看着她那副样子忍不住开口怼道：“能不能有点形象。”

陈美琳已经习惯了他这幅高高在上的姿态，要不是看在他是自己衣食父母的份上，谁搭理他呀，仍旧津津有味地吃自己的。

这几天看着陈美琳的吃相，乔帅钞觉得自己不知不觉会比平时多吃出十几斤的肉，看着快就空了的外卖盒，他生出一种危机感，放下筷子，不着痕迹地摸摸自己鼓鼓的肚子。

陈美琳过分地把剩下的柿子椒都卷进了最后一个卷馍里，还说：“柿子椒里的维生素c含量是蔬菜里最多的，老板，来，我把美琳牌维C胶囊留给你！”

乔帅钞摆手拒绝，自己端着刚刚陈美琳分好的米酒汤圆喝了一口，温温的，入口香甜，汤圆糯糯的，甜酸适度，不知不觉又喝了一勺。他停不下手，忍不住问道：“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店？”这几天外卖都是由陈美琳来点，每一次都味道在线。

陈美琳难得没有表现欲勃发地唾沫横飞起来，她像被点了穴道一样停滞了一会，才钝钝拿着手里的馍，大口大口嚼。

乔帅钞不满地抬头，这个人怎么能好好说话都不理自己呢，真是太不尊重人了，他抬头要责怪，却看到陈美琳两只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一样。

陈美琳似乎在努力地塞着食物，努力地咀嚼，努力地吞咽，努力到和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努力到憋到满脸通红。乔帅钞傻了，是真的傻了，他站起来，慌张地说：“你怎么哭了？你别哭了，我不是有意问起的，你没事吧，都是我的错，我的错。你别哭了。”他想要哄着她笑，却看到这个女孩的眼泪越来越密集。平时越是活泼的人哭起来越是容易引起别人的同情和难过，乔帅钞觉得这姑娘哭得太生动了，生动地自己的眼睛隐隐有点发酸。

陈美琳剩下最后一口，怎么都不吃，她不能吃，吃了就没有东西可以堵住自己的嘴，就会哭出来，就会很狼狈。她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慢慢吞咽下最后一口，露出一个明媚又忧伤的笑容。

乔帅钞一眼看出她又戏精上身，配合道：“你刚才让我以为你在吃毒药。”

陈美琳比手指，很社会地点点头：“有眼光。”

虽然陈美琳很想忽视掉刚才的失态，乔帅钞作为一个老板，体贴地惨无人道，他不仅主动收拾了东西，还为陈美琳倒了一杯咖啡，关切道：“你稳定一下情绪，我怕你一会来个羊癫疯啊间歇狂躁就不好了。”

陈美琳说“去你的”，笑着坐在座位上看他打扫，偶尔说：“桌子底下也要扫，桌子要擦干净哦，不然明天油腻腻的很烦人的，哎呀，你……”

乔帅钞不耐烦地拿扫把刷得直指陈美琳天灵盖，她这才闭嘴，捧着咖啡静静地感叹老板真是个粗暴又细腻的人，虽然拿扫把威吓，但还是把扫把毛对着他自己。

“今天早点下班，下一阶段录像会更忙，你也早点回去。”乔帅钞说完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收拾东西，收拾完发现陈美琳还在抱着杯子发愣，脸上表情分不清是落寞还是痴呆。他走过去，敲敲桌子：“还不走？”

陈美琳回神，拿起包站起来点头说：“好，走。”

乔帅钞很想声明自己并不是在邀约她，可是看她今天精神状态那么差，决定保留自己的话。

两个人一起走进电梯，经过那么多天众人一起，突然有了二人空间，有一点若有似无地暧昧。电梯空间狭小，陈美琳把头抵在电梯墙上，看着真的很累。乔帅钞忍不住说：“想不到你还有安静的时候。”他本意并非奚落，可是说出来就有一种不善的气息，他想找点别的话来缓解一下气氛，在口袋里摸到了一块巧克力。

陈美琳看着他按下楼层号，想到以前就算自己手里抱着山高的资料也要服务各位大神的情况，感慨道：“想不到你也有人性的一天。”

“咔”，乔帅钞若无其事地收回自己口袋里的捏碎了巧克力的手，抱臂冷漠等电梯门开。

陈美琳迟钝又敏锐地问道：“是不是又什么东西碎了？老板你怎么脸色那么差？”

“是，我的良心碎了，对着你还能脸色好我真该拿诺贝尔和平奖。”乔帅钞大步走出去，刚走两步，点住陈美琳：“你不要跟过来，我不会开车送你回去的。”他这话真可谓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本来还萎靡不振的陈美琳两眼立刻放光，张开双臂扑过去抱大腿：“老板~”

“哇，停车场真酷哎，我以前就可想来这里拍拍写真。那些韩国MV好多都是在停车场拍的，特别酷！”

“陈美琳，你再不闭嘴你信不信我把你扔在这里！”

“老板你同意送我了是吗？”

“我没这么说。”

“哇，老板你真好。”

“走开，我没这么说，你起开，你的口水好恶心，起开！”

满当当的停车场，一辆一辆走过去，映出了同一个场景，一个女孩猴子一样抓住男生的胳膊晃来晃去，乔帅钞翻个白眼：“西服坏了你赔。”

陈美琳立刻站好，讨好一笑。

“变脸变得真快，刚才还一脸凄惨悲戚，你说你是不是想诈骗我送你才来这一套。”乔帅钞嘟嘟囔囔地开锁，坐进主驾驶。

陈美琳很自觉地钻进副驾驶，还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一脸欣然地说：“想不到还会有老板给我当司机的一天。”

乔帅钞收回插钥匙的手，抬脚说：“给我下去。”

陈美琳很哥们很随意地拍拍他的胳膊说：“不要那么小气嘛，走吧走吧，老板你最好了。”

乔帅钞很不哥们很不随意地猛地踩了油门，眼看要撞到墙，惹起陈美琳一声尖叫才得意一笑，正常倒车。陈美琳捂住胸口，很生气地说：“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你不知道你死了会有多少人伤心吗！”

乔帅钞偷看她脸色，确认是真的生气了，心里暗忖道这女人心思真难捉摸，索性不说话。

陈美琳却眼睛又红了，她哀戚戚地如怨如诉道：“你这样真的很危险。”

乔帅钞心口一窒，不知道哪里不舒服，只能目不斜视地僵硬道歉：“嗯，对不起。”

陈美琳开了车窗，把脑袋放在车窗旁，头发随风微微颤动，传来甜腻腻的香，她看着车水马龙，伸出手感受风的律动。乔帅钞觉得她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恶狠狠地说：“喂，你刚才为什么哭？”

“因为我刚分手啊。”陈美琳的脸对着窗外，声音喑哑，听不出感情：“以前我和前男友约会都是去吃东西，每个周末我的男朋友就会带我去找吃的。我们可以起个大早，坐一上午车去吃一顿辛辣有味的胡辣汤水煎包呢。吃过那么多不好吃的店才留下这几个好吃的店。现在想想他留给我的，也就只有这几家好吃的店和一身的肉了。”陈美琳用脸蹭蹭自己的胳膊，挂着一脸泪痕回头，笑着说：“老板，你说离开一个不爱你的人是不是对的选择？”

乔帅钞怔住，灯光太配合，打光把陈美琳的眼泪闪烁成了璀璨的水晶，晶莹剔透里她的脸也变得那么哀伤那么美。后来他和朋友提起陈美琳，大家都是说她怎样怎样活泼，怎样怎样耍宝，怎样怎样无伤大雅的玩笑，只有他知道，她曾经怎样美丽动人地哭过，她的笑容里沉淀了多么深厚的感情和善良。

乔帅钞不善于处理感情的事，他沉默了很久，才谨慎回答道：“你都说不爱你了，那么离开应该是对的吧。”

陈美琳玩风的动作缓慢起来，她哽咽着说：“既然是对的，为什么我还会那么难过？”

乔帅钞叹气：“可能因为他曾经爱过，你们曾经对过。”

“那你呢？男人都那么善变的吗？爱情对你们来说，算什么呢？”陈美琳挂着眼泪一连串的质问实在是太哀怨了。

乔帅钞很想说其实我觉得你们女人更善变，你看你刚才还笑嘻嘻百毒不侵地现在干嘛要这么忧郁这么脆弱呢。他把车停在路边的停车区，端住陈美琳的脸，严肃地说：“陈美琳你听好，爱情就是爱情，你只是没有遇到对的人，你要振作，为了一个男人哭太没出息了。我要的员工是活泼勇敢乐观积极的陈美琳，你再哭，信不信我炒你鱿鱼。”

“呜呜呜，你太没人性了。”陈美琳一开始只是有些伤感，现在是实打实地想哭了：“老板你可不可以再残忍一点！”

乔帅钞冷着脸说：“可以，把你的手给我缩回来。”说着把车窗关上，差点夹了陈美琳的手，面对陈美琳快要暴走的愤怒，他淡淡地说：“不安全，以后不要这样了。”

恶魔啊，真是给了你一巴掌再给你个甜枣，陈美琳此时对这个男人生不出一点吐槽的力气，只能敬而远之，沉默是金。

“你到哪里？”

“把我放在大广场那里就好了，我想自己走一走。”

“你想自己走一走为什么还要我送你？”乔帅钞此时的疑问是真心的疑问，没有一点算账的意思，但是陈美琳就是觉得刺耳，她冲出去大喊着：“我的错，我的错，都是我的不对，劳驾您一个大忙人真是对不起！”

乔帅钞真是被她搞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在她身后喊着：“有事打我电话，你一个女孩子不要回去太晚！”陈美琳听见反而跑得更欢实了，他只能再喊：“你听到没有！”见陈美琳还不买账，乔帅钞气得一砸方向盘：“死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