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夜话:白手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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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由于大妈提供的线索十分重要,陈海峰不得不替她向公园的管理处请了假,带回警局亲自确认。芳寸心一脸茫然地被带到大妈面前,后者握着她手仔细分辨片刻,肯定道:“不是她,这姑娘手小巧多了,指甲也长很多。”

人的指甲一夜之间剪短是有可能的,突然变长就匪夷所思了。芳寸心的嫌疑暂时排除,警方再没扣押她的理由,只好把人放回去。

汪海和李妍作为汪宝儿的父母,还有很多后事要处理,便也离开了。刑侦科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叹气声此起彼伏。林科满面愁容地翻着资料,时不时瞟一眼闷头抽烟的白岩松。

陈海峰帅气的剑眉纠在一起,盯着指尖忽明忽暗的烟蒂,突然道:“王长明什么时候回南安市?”

林科闻言挑了挑眉,嘟囔道:“王顾问不是回邻省探亲了嘛?你就别指望他能给凶手做心理侧写了。”

白岩松端起杯子里冷掉的茶喝了几口,嚼着嘴里苦涩的茶叶,脸色凝重道:“目前我们明确看到凶手出现过的地方就两个,一个是学校门口,一个是金湖公园。凶手带汪宝儿去公园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很难再找到目击证人。”

“这样,咱们就用最简单的老方法,把汪宝儿学校附近走访一圈,从凶手在监控里消失的那条小胡同开始。”

陈海峰点头道:“就这么办,在警局里坐着是破不了案的。”

林科把汪宝儿的照片和凶手背影的截图打印了几十份,除了留守警局必要人手,刑侦科几乎全员出动,分散到学校附近走访。

十一月的天气刮着西北风,把白岩松风衣吹得鼓起来。一向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白队长双手插兜,哈出一口白气,羡慕地看着陈海峰厚重的大衣酸酸道:“年轻人裹这么严实干吗?要敢于面对严寒。”

陈海峰瞥了白岩松一眼,故意把领口的最后一颗钮扣系严,笑道:“队长,比起挑战严寒,我更喜欢注意保暖。”

二人站在胡同的岔路口,陈海峰盯着仅供两个人并排行走的小路道:“凶手应该使用了汽车一类的交通工具,我查过地图,只有左边的胡同能通到临街。”

东区这两年在改建,拆的拆修的修,实在杂乱无章。陈海峰从胡同穿出来,便是条人来人往的主街道。路旁随意停放着多辆私家车,街边都是些小吃店和商铺。

陈海峰注意到距离他们几米外有家营业的奶茶店,又看了看冻得缩手缩脚的白岩松,“队长,去这家问问,顺便买两杯热奶茶吧。”

二人进店问了员工,很遗憾没人见过汪宝儿。陈海峰要了奶茶,正准备掏钱包,突然注意到收银台的电脑上正在放一段实时监控。画面分成两部分,一个是店内,另一个则是店门口及沿街。

陈海峰眼前一亮,立刻道:“麻烦帮我查一下昨天下午三点二十以后的监控录像!”

店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看了眼后面排队的顾客,有些为难。但白岩松已经给他看过刑警的证件,只好道:“那你们稍等,我找找。”

一段视频从文件夹里翻出来,店员把进度条拖到下午的时间,陈海峰和白岩松围到显示器前。将近三点半左右,就看到汪宝儿和嫌疑犯,牵着手路过店门口,向西走去。

白岩松拍了下手,兴奋道:“把咱们的人都调集过来,这条街肯定不止一家装了摄像头。”

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整条街一共五十三家店面,其中三十八家装了摄像头。除去十五家没有在门口装监控,警方足足拷贝了二十三份视频。

交给技术科排查后,白岩松自掏腰包给辛苦了一天的下属们订了晚饭,饭刚吃到一半就传来了好消息。

“真的吗?太好了,快把信息给我传过来!”林科挂断电话,顾不上没吃完的盒饭,抓起椅背上的大衣道,“看到嫌疑犯上车的视频了,从车牌号查到了姓名住址,咱们直接上门抓人。”

“凶手叫什么?”陈海峰问道。

“江徒。”林科滑动手机,翻看着信息,当他看到身份证照片时忍不住叫道,“我靠,这是个男的。”

陈海峰接过林科的手机,照片上的男人长得斯文秀气,皮肤白皙。证件照虽然只拍到上半身,但从肩膀也可以看出江徒的骨架比一般男人略小一些。

“难怪……难怪公园验票处的大妈说嫌疑犯的手像个男人,穿的皮鞋也像男款。如果江徒戴上假发,换上长款风衣,再用围巾遮住半张脸,不开口说话还真分辨不出来。”

“我们都被他的男扮女装骗过去了!”

7

江徒家住在靠近市中心的富人区,带院子车库的独栋别墅。警方上门的时候,江家正在客厅吃晚饭。

开门的人正是江徒,陈海峰和他打了个照脸,眼前的男人个子不算高一米七左右,眼睛细长鼻梁高挺,五官倒是秀气。

陈海峰视线下移,看到扶在门把上的手,因消瘦而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

林科上前一步,亮出证件,不客气道:“我们是市局刑警,你是江徒吗?”

陈海峰注意到江徒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紧接着竟然朝他们笑了笑,神色如常道:“我就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警方有证据怀疑你与一起杀人案有关,跟我们去警局走一趟吧。”林科道。

“我可以去穿件外套吗?”江徒往后让了让,礼貌道,“外面冷,两位警官可以先进来坐一坐。”

这真不像一个嫌疑犯看到警察的反应,林科印象中的罪犯被堵上家门,要么就是暴起试图逃跑,要么就是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江徒即年轻又冷静,仿佛等会儿只是去警局协助调查而已。

陈海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头道:“给你十分钟,不要试图逃跑。”

江徒上楼换衣服了,陈海峰和林科没有换鞋,站在客厅里打量这间房子。古香古色的装修风格,昂贵却不显奢华。江家的这顿饭吃不下去了,江富安端着架子,冷着脸喝茶,时不时瞥下两位不速之客。

“警官,你们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儿子可是个研究生,怎么会跟谋杀案扯上关系呢?”江母捂着胸口,惶然地看了眼丈夫。

“汪海你们认识吗?”

“啊!是我老公以前的学生,挺……挺熟的。我儿子昨天还去过他家,听说他儿子汪宝儿被绑架了。”

陈海峰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汪海说过,事发当晚在接到绑匪电话后,他的师弟得知消息也去了汪家,难道江徒就是汪海口中的师弟?

汪宝儿是凌晨一点左右死亡的,江徒又是几点从汪家离开的呢?如果是一点后,他岂不是根本没有时间去奸杀汪宝儿?难怪这个江徒在刑警找上门后还那么冷静!

陈海峰给白岩松发去信息,尽快核实江徒离开的准确时间,这才收起手机问江母道:“昨天您儿子是几点钟回家的?”

“大概……四点半吧。”江母回忆了一下道,“我睡眠轻,听到江徒半夜开车回来就醒了,特地看了下时间。”

“警官,为什么要问我母亲这些?”换好衣服的江徒从楼上下来,面露疑惑道。

林科冷哼一声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汪宝儿死了!”

江家的三个人不管真假,皆露出震惊的表情,江富安腾地从餐椅上站起来,膝盖撞到桌脚,碗里的汤洒出来些许。

“那你们现在是怀疑我儿子?!简直莫名其妙,江徒和汪海是师兄弟,无冤无仇!”

“警方从监控里看到汪宝儿失踪前上了您儿子的车,这可是铁证。”林科不耐烦地推着江徒往外走,道,“等会儿会来人把停在院子里的车拖走,请配合一下调查。”

8

江徒被带到警局后,直接关进了审讯室。白岩松把陈海峰叫到楼道里,面色凝重道:“已经跟汪海核实过了,江徒是在一点多离开的。当时屋里还有两名警察,关于汪宝儿的死,他确实有不在场证明。”

陈海峰盯着面前紧闭的屋门,眯起眼睛道:“难道江徒还有另一名犯罪同伙?”

白岩松摸了摸下巴,短硬的胡茬扎得指肚痒痒的,“可能性非常大,等会儿审讯的时候我来问他,你做笔录。”

进了警局的江徒依旧很冷静,听到开门声只是抬眼看了看陈海峰二人,又很快垂下眼。

“江徒。”白岩松拉开椅子坐下,面无表情道,“我们从一段监控中看到汪宝儿在昨天下午三点半左右上了你的车,但是视频中是个长发黑衣的女人,你为什么要男扮女装带走汪宝儿?”

江徒呼吸平稳,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语调平缓道:“汪海是我师兄,宝儿我见过很多次了,昨天正好路过就去看看他。至于男扮女装,打扮成什么样儿是我的自由,请问这也犯法了吗?”

“那之后你把汪宝儿带去了哪?”

“带他开车转了转,然后停在师兄家附近,宝儿说认路,我就让他自己回家了。”

“汪宝儿在哪下的车?”

“忘了,我这个人记性不大好。”江徒面不改色,摆明了耍无赖。

“这之后呢?”

“回家了,我妈可以证明。晚上跟我父亲吵了一架,大概是八点左右吧,我就开车出来散散心。”

汪海确实说过江徒给他打电话是因为跟父亲吵架了,白岩松点点头,和陈海峰对视一眼,继续问道:“你知道汪宝儿失踪后去了汪海家,但是你并没有告诉他们是你在校门口带走了孩子。”

江徒深呼吸道:“我很害怕,怕师兄怪我带宝儿出去玩,如果直接回家可能就不会出事了。”

陈海峰放下笔,直视江徒的眼睛,“你知道汪宝儿是怎么死的吗?看着我回答。”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静得只剩下呼吸声,江徒皱了皱眉道:“不知道。”

“汪宝儿死前被凶手强奸了,江徒,你说什么样的人才能对着一个不到八岁的小孩硬起来呢?”

陈海峰露出嘲讽的表情,不屑地嗤笑道:“凶手是变态吧,性无能?在我看来连个男人都算不上,你猜他坚持了几秒?真是一头可怜的畜生!如果凶手落网了,新闻媒体要怎么报道他呢?亲朋好友要怎么议论他呢?”

白岩松注意到江徒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他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不转移开视线,以至于眨眼的频率越来越快。

陈海峰似乎很满意江徒的反应,勾了勾嘴角,继续道:“我们发现了那座小木屋,地面的血迹被擦拭过了,你知道鲁米诺试剂吗?只要喷一点儿,就能看到肉眼无法分辨的血迹。还有屋子中央圆形的痕迹,那里曾经放了什么呢?对了,我还在门把手上发现了点儿东西。”

江徒喉结涌动,吞咽了一下口水。

陈海峰啪地拍向桌面,震得江徒一个激灵,“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吗?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你想象不到现在的刑侦手段有多高科技,警方早晚会破案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江徒绷直了身体,接着摇头的动作避开陈海峰的视线。

陈海峰合上笔记,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起身道:“没关系,你早晚会知道的。”

出了审讯室,白岩松一拳捣在陈海峰肩膀,笑道:“好小子,激将法炉火纯青啊!我还没出招呢,你就迫不及待了。”

陈海峰揉了揉肩膀,做投降状,神采奕奕道:“从江徒的反应来看,恐怕人就是他杀的,根本没有什么帮凶。这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一定用了什么方法。”

白岩松点头道:“这样推算的话江徒是十一点之后到的汪海家,那么他在九点公园闭园后到十一点之间强奸了汪宝儿,并做了某些布置。”

“凌晨一点多离开汪海家后又返回了公园,把已经死亡的汪宝儿抛尸湖中。现在的问题是,江徒是怎么在不用自己动手的情况下淹死了汪宝儿!”

“对了!你刚才说,在门把手上发现了东西?”白岩松问道。

陈海峰点头道:“是一点小线头,跟案件有没有关系不确定,但是我已经让人去分析成分了,结果应该出来了。”

说罢陈海峰便拿出电话打给物证科,和对方说了几句,挂断电话对白岩松道:“线头是尼龙绳。”

“看来,咱们要再去一次现场了。”白岩松道。

9

金湖公园早上才出了命案,来公园遛弯的老年人少了很多。此时已经晚上八点多,虽然还没到闭园时间,整个公园却空荡荡的。

陈海峰撕开小木屋门上的封条,举着手机走进去,手电筒发出的强光照亮了这间不大的房子。这一次他弯下腰仔细检查了门把手,除了发现了几根线头外,倒是没有什么新收获。

“如果汪宝儿不是在湖里溺亡的会是在哪里呢?”白岩松背着手,喃喃道。

“这个公园除了人工湖外,只有一些假山水池。但是距离这间屋子很远,步行过去起码十分钟。如果他从那里抛尸,根据昨晚的风向汪宝儿的尸体就会顺着水漂到别处,而不是今早发现的地方。”

“所以我们暂且推断江徒就是在这间屋子里溺毙了汪宝儿。”陈海峰道。

白岩松蹲在屋子中央,手机的光线沿着地上的痕迹移动,半晌才站起来道:“是个直径大约1.3米的圆,从周围的灰尘上看,绝对是近期内造成的。”

陈海峰蹙眉道:“这个面积,倒像是水缸或者大桶之类的。但是江徒不可能带进来这么明显的东西,公园里倒是有养观赏鱼用的瓷缸,只是论重量一个人是不可能搬动的。”

白岩松道:“你还记得监控里他带了一个背包吗?把直径1.3米的东西装进背包里……”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折叠!”

“一个可以折叠,直径1.3米的装水的容器?”白岩松敲了敲脑门,感觉自己在做一道脑筋急转弯题。

他点燃一支香烟,郁闷道:“这究竟什么玩意?都可以在里面泡澡游泳了。”

陈海峰闻言眼前一亮,看向白岩松道:“充气泳池!”

如果是充气泳池,既可以折叠到装进背包的大小,又有足够淹死一个孩子的深度。

陈海峰很快意识到新的问题,苦着脸道:“但他是怎么淹死汪宝儿的呢?这孩子总不能到了时间就自己一头扎进去吧?”

白岩松翻了个白眼,他把目光投向门把手,还有尼龙绳这个线索。如果自己是凶手,会怎么利用这根拴在门上的绳子呢?

“你过来,站到圆圈中心,让我踩一下你的肩膀。”白岩松突然道。

陈海峰扎了个马步,白岩松蹬着他的腿爬上肩膀,“站起来,不够高。”

白队上了年纪,身材却保持得很好,没有喝出一个啤酒肚。陈海峰咬了咬牙,勉强能把他撑起来。

小木屋中间有一根横着的大梁,白岩松此时高过去半个头,用手机照着梁上仔细查看,只见正中央有一道相比周围干净了不少的勒痕。

陈海峰双腿抖成了糠筛,咬牙道:“队长,你下来吧,我快撑不住了!”

白岩松双手攀住房梁,借着向前悠荡的势头干脆利索地跳落回地面。

他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想象着绳子的存在。如果一头系在门把手上,另一头悬空穿过房梁,下面一定坠着什么重物。再加上地面准备的充气泳池,想必那个重物就是汪宝儿了。

终于识破了江徒的手法,白岩松心情大好道:“等把那畜生抓进去,你抖成帕金森也值了!”

从白岩松的一系列举动中,陈海峰也领悟到了江徒的手法。当时的情景应该是汪宝儿被倒吊在房梁上,下面放着充气泳池。只要系在门把手上的绳子断了,人就会头朝下栽进水里。汪宝儿年纪小,吊了那么久手脚又被绑着,想必挣扎不出很快就淹死了。

“能让绳子在特定的时间内断掉,应该是有什么机关。”白岩松重新落回地面,四下寻找起来。

小木屋里的杂物不算太多,当白岩松检查到梯子的时候,便发现中间的一节落了几滴可疑的白点。他用手抠了些,凑近鼻子去闻,立刻道:“是蜡烛!只要算准燃烧的时间放在合适的高度,就可以准时烧断绳子。”

陈海峰蹲在地上,哀怨地看着白岩松,“队长,你是故意的吧?你刚才为什么不爬梯子上房梁?”

白岩松不好意思说自己一时激动给忘了,故作严肃道:“嗯,为了考验一下副队长的身体素质。”

陈海峰:“……”

索性副队长的苦没白受,江徒的完美不在场证明终于告破。

二人回到警局,把刚才的发现一说,众人皆是一声欢呼。林科摩拳擦掌地跳起来,就要去提审江徒。

“先别高兴得太早。”白岩松叼着烟,口齿不清道,“回来的路上我已经跟副队长想过了,这一切都是咱们的推测。如果江徒咬死了不承认,没有指纹、血迹、脚印等等这些证据,这家伙一样定不了罪。”

“还要什么证据啊?明摆着就是他了嘛。”林科像蔫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气闷道。

陈海峰瞥了他一眼,“你以为这是名侦探柯南吗?真相只有一个,凶手就是你,然后江徒就乖乖认罪了?”

白岩松拍了拍手,站起来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没有证据就去找。还是那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10

江徒的车被拖到警局停车场,证物科的同事们对其展开地毯式搜索。按照白岩松的猜想,汪宝儿被药晕后一直关在后备箱里,直到晚上八点江徒再次驱车离开。

遗憾的是后备箱异常干净,不光没有检测到毛发之类的,连江徒自己的指纹都没有,想必是仔细擦拭清扫过了。

“这条线索也废了,江徒真够狡猾的。”林科站在停车场,看着后备箱一筹莫展。

公园湖边的小木屋在早晨案发时就做过取证,仅有几组残缺不全的鞋印,并没有指纹毛发,想必凶手是戴了手套之类的。如果不是当时天黑光线太暗的缘故,恐怕连地面的痕迹也不会留下。

林科叹了口气,“如果能找回作案工具就好了。”

陈海峰道:“证物科的兄弟们去江家别墅拖车的时候已经搜过了,江徒肯定在外面处理掉了。只要开车经过无人的地方随手一扔,现在指不定辗转流落到哪个垃圾站了。”

江徒男扮女装骗走汪宝儿时穿的衣服也不见了,唯独脚上那双皮鞋。或许和衣服假发比起来,这算不上什么引人怀疑的存在。但现场的脚印残缺杂乱,无法取做证物,警方得到了皮鞋也无济于事。

陈海峰闭目沉思,案发当时的情景在脑中像放电影般闪过画面,想像着江徒布置现场的一系列动作,试图寻找到什么忽略的细节。

忽然,他皱了皱眉,陈海峰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江徒把泳池充好气,准备用来淹死汪宝儿的时候,水是从哪来的?充气泳池轻,如果没有足够的水压住分量,汪宝儿从半空落下掉进泳池的时候很可能会弄翻。我们保守估计,灌满一半的水也需要2吨,江徒不管是随身携带或提前准备好都不可能。”

“是不是湖里的水?”林科下意识想到离木屋仅有十几米的人工湖,如果找个大一些的容器,一趟趟舀水灌满也不是没可能。

陈海峰摇头道:“还有一点,从屋内的痕迹看,充气泳池没有被移动过。江徒是怎么在原地把水放空的?你说的办法不管是灌水还是放水,都太复杂了,保守估计也要来回跑二十多趟。”

“除了人工湖以外的水源啊……”林科捶了捶脑门,站得有些累。便抬起一只脚踩在地面的红色消火栓上,那凸起形状让他想到了什么。

“我知道了!”林科心念电转,突然叫道,“给草坪喷水的那个……那个……”

“地埋式喷头!”陈海峰被点醒,茅塞顿开,只要再加一根软皮管,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不止如此。”陈海峰想了想道,“地埋式喷头的水压高,连接管子的地方一般都会漏水,周围的土地浸了水变软,江徒去关水拔管子的时候肯定会留下鞋印。”

这个发现让林科兴奋不已,摩拳擦掌道:“我马上去现场确认!”

或许真是苍天有眼,邪不胜正,在错失了众多线索后警方终于在草坪上顺利采集到了鞋印,与江徒的皮鞋对比后完全吻合。

警局内,江徒看着面前的认罪书,被捕以来的冷静终于崩溃。陈海峰以为他会害怕或者狡辩,却不想江徒竟然笑了。

这个奸杀了孩子的罪犯,一手撑着额头,细长的眼睛中露出难以压抑的兴奋。他舔了舔嘴唇,神经质地前后晃动着身体,嘿嘿笑道:“是我干的,恭喜你们啊!来!抓我吧!”

“疯了吧你?”林科忍不住踹了一脚椅子,江徒连人带椅摔倒在地上。

“哈哈哈……”江徒笑得流出眼泪,他躺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顶喃喃道,“抓我吧,快点儿抓我吧,都结束了。”

凶手虽然最终判刑入狱,但对杀人的动机却闭口不谈。连得知消息的汪海除了震惊和愤怒外,更多的也是不敢置信。

从表面上看斯文内敛的高材生,怎么就变成了杀人犯?众人只好把这归咎于江徒变态的心理。

两周后,陈海峰去了江徒的审判法庭,后者从头到尾都没有为自己辩解过一句,甚至没有向法官求情。

仿佛这是一场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判决,江徒始终神色复杂地盯着母亲旁边空缺的座位。江富安并没有来,或许因为这样的儿子对于老教授来说是奇耻大辱。

法警押着江徒离开前,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母亲,冷声道:“帮我问问他,这样的结果满意了吗?”

不久后,陈海峰听到江富安自杀的消息,失去丈夫儿子的江母也因精神失常进了医院。一条人命,两个破碎的家庭,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

后记

三年前,即将大学毕业的江徒谈了他人生中第一次恋爱,江徒把这个秘密捂得严严实实,谁都不知道。就连一向对他宽容有加的母亲,也被防范在外。

“我爸知道了会打死我。”江徒靠在恋人怀里,满面愁容。

“我会陪着你的,如果他们不同意我们就远走高飞。”俊朗的男人揽住江徒,俩人口舌相缠,抵足而眠。

江徒从上高中起,就明白自己喜欢的是男人。从一开始的震惊害怕,到后来慢慢接受。江徒暗恋过、尝试过,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在中国这个相对保守的大环境里,没有一定的勇气和决心,走到哪都会受人诟病。

江徒很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感情,然而事与愿违,江富安还是撞破了儿子的同性恋情。读了一辈子书的老教授简直不敢相信江徒做出的龌龊之事,他既羞愧又恼怒,把一切归咎于儿子得病这个理由。

江富安不顾江徒的反抗和求饶,把他送进了同性恋矫正治疗中心。治疗的过程既荒谬又痛苦,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们强迫江徒喝下催吐糖浆,对着裸男的照片和性爱视频连续呕吐数小时。

这种畸形的“厌恶疗法”让江徒的身体产生了记忆,再也无法对着成年男性的身体产生反应。

并且在治疗中心,江徒每天都要反复聆听同性恋有罪等洗脑的录音,七八个被强制送进来接受治疗的少年们围成一圈互相指责对方的罪恶。

半年后,“治疗”成功的江徒终于离开了魔鬼巢穴。他内心充满怨恨,像头受伤的野兽般躲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他既不爱女人,又无法接受男人,孤独和悲愤几乎要冲破胸口呼之欲出,直到江徒在王海家见到了可爱的宝儿。

小男孩既有男性的体征,又没有发育成熟,青涩得像伊甸园的苹果,在江徒内心埋下了一颗邪恶的种子。

江徒开始在无数个夜晚幻想汪宝儿的身体,他从网上买了强奸幼儿的视频,像染上毒瘾一样欲罢不能。

与此同时,江富安对这个儿子一直心存戒备。怕他再次走上歪路,老教授不得不用更严厉的教育方式来鞭策江徒,汪海成了他心中的完美教材。

这三年来江徒听得最多的,就是江富安在夸奖自己的学生,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师兄仿佛才是江富安心目中的完美儿子,而自己只是他人生中摆脱不掉的污点。

终于,江徒不想再忍耐了。不管是对父亲的憎恨,还是汪海的不屑,更甚至是对汪宝儿抑制不住的欲望。种种原因堆积在一起,让他陷入疯狂扭曲,躲在黑暗中的怪兽终于亮出了爪牙。

为了证明自己的优秀,江徒设计出了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但同时又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父亲知道真相后震惊愤怒的嘴脸。

就像个叛逆的孩子,用极端的方式来证明父母失败的教育方式,想象江富安的愤怒让他越加有种报复得逞的兴奋。

江徒看着在他身下求饶哭泣的汪宝儿,既感觉到无法言喻的快感,又觉得内心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唾弃他。

来抓我吧,真想看看江富安知道自己儿子是变态杀人凶手后的表情,这样想着,江徒把汪宝儿的尸体丢进了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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