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甚安然

“二爷,这里情况甚是诡异,我看还是多派些府里的暗卫来才是。”

崔宁摇头。

崔九忧心,这位二少爷心地纯良,就是又老实又倔强,他实在放心不下,说道:“老爷让小的多……”

崔宁打断他:“你回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崔九欲言又止,摇头而去。

离晚上的时间还很长,崔宁四处打量,进了不远处的一间大茶楼。

伙计上前招呼道:“客官喝茶呀,想坐哪里?”

崔宁举目四望,此时店子里人不算多,几张桌子都没有坐满,六七个人围在煮茶的柜台边就着蚕豆饮茶聊天。

崔宁拣了张空桌坐了,伙计麻利地送来了茶叶和点心。那茶碗粗瓷所做,茶汤中飘着的茶梗比茶叶多,点心不过是糯米糕、芝麻杆之类的市井小吃,质地还不怎么好,崔宁却也吃得津津有味。他虽出身富贵,却并不挑剔,反而觉得粗茶淡饭或珍馐佳肴都有各自的美味之处。

“你听说了吗?薛家今晚就要动手了!”柜台边一个龅牙男子正侧头对身边人道。

“哪个薛家?”其中一个矮个子道。

“还能有谁?神算街薛家啊。听说都布置好了,买通了巡街小吏,一早在街上埋伏了好些人马,就等今晚号令,放火烧死那个巫女。”

“哼,你以为那巫女那么好对付?之前他们薛家可有哪一次得逞?这一次,我看这薛家未必会讨到什么便宜。”他们中间唯一一个穿长衫的男子道。

几个人争执来争执去,居然下起注来。这边话头方起,一整间酒楼便如传染瘟疫般开始讨论薛家的事情。

“薛家老爷也是可怜,攒了一世的基业,唯一的儿子就这么惨死了,后继无人啊。”

“这薛家少东怕也是欺男霸女的事情干惯了,竟打起那巫女的主意,死了也活该。”

“那巫女很美吗?”

“美什么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薛家少东的牙口,什么货色咽不下去?”

“也是,说实话,凭薛家少东素来的为人,那巫女也算做了件好事。只是,她到底什么来头?”

“谁知道呢,说是方外来的,才来一年就因为算命准头足出了名,好多达官贵人来找她算命。那薛家眼热,正盘算着用个什么法子弄掉这女子,薛家少东倒好,想直接霸占了人家,若那巫女是他的人了,可不就是薛家的摇钱树了!”

“哈哈,这算盘打的……”

“是呀,结果呢,一来二去薛家少东自己竟死了。”

“话说起来,是挺古怪的,好端端的壮年人怎么死的?”

“谁知道啊,说是带着几个武师去人店里闹事,结果出来以后就得了失心疯。这整个人疯疯癫癫的一直医不好,前几日竟失足跌进水缸里淹死了,你说蹊跷不蹊跷?”

“啧啧,但既然是主动去人家店里生事,又是出来以后才疯,在自家失足跌死……薛老爷怕是报官也无用。”

“就是啊,也不知在店里是看到了什么,竟疯了,随行的武师都好好的,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真是蹊跷啊!”

崔宁听到这薛家少东的事情,不禁勾出心中痛苦,他哥哥崔歆原也好好的,去西南打了一场仗回来就疯了,随行的也没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家里封锁着消息,遍访名医,也依然没有结果。

这两桩事竟有些相像,那哥哥的事情会和这巫女有关系吗?

据说她是一年前才来的京城,而哥哥正是去年冬天从西南回京,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坐到夜里,茶客纷纷离去,伙计和茶房开始抹桌扫地,准备上板打烊,崔宁付了茶钱,慢慢走入神算街,在那被钉死的小屋门口停下脚步。

这小屋一片漆黑,毫无人气。

突然,有石头碰撞之声,窗户最下方的一块门板缩了进去,露出一个黑漆漆的狗洞。

崔宁郁闷,但还是迅速钻了进去,这个狗洞还颇深,里面又硬又暗,辨不清方向。前方只有一股微光指引,进去才发现,这里面别有洞天,四周都被石头砌起,石墙比屋顶略矮半寸,露出外层的木架构,屋顶的茅草盖得松,星星投下点点的光来,朦朦胧胧照着屋内的陈设。

房间不小,放着几件竹制家具,中间一张大案,铺着纸。

一个少女正蹲在狗洞一侧,手里擎着一只白蜡烛,正打量着他。

她大概只有十四五岁,身量未成,除却一双亮若星辰的眼睛,相貌只算普通,仔细看脸上还有一层淡淡的白色瘢痕,像是伤疤,因为淡,并不惹眼。

“你就是那个巫……铁口神算?”

姑娘点头道:“正是,小女子姓胡名霜。”言毕,她麻利地吹熄了蜡烛,“小女子待会儿有急事要离开,公子要算什么,快些说来便是。时间宝贵,给公子一炷香的时间够不够?”

崔宁打量她脚边,微光中果然有个不小的包袱。

崔宁舔舔嘴唇道:“那就测字吧。”

谁知胡霜伸出手来说道:“因陋就简,公子把要测的字写在我手上吧!”

崔宁一时愣了,他虽定了亲,但未婚妻从未给过他好脸色,他性格又害羞,并不习惯和女孩如此亲近,但他还是用手指在胡霜掌上写出字迹。

因为两个人都蹲着,这样就挨得很近,胡霜身上淡淡的花香味传过来,是一种未曾闻过的清新香气,又夹杂着木头香味,让崔宁有种从某个历史悠久的沉香木柜中取出书卷来阅览的感觉,那木柜在窗边,窗外就是庭院,清新的雨滴滴露在一排含苞待放的夏季花瓣上。

“是歆字,对吗?”胡霜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公子这个字写得一笔一画,颇为诚心,想来这个字与公子心上重要的人相关吧!‘上天歆享,鬼神佑焉。’可惜,可惜!想来此人近日应当不甚安然。”

崔宁心下一惊,哥哥出事,家里封锁消息,无人知晓,去年西南那场战役明面上打得也着实漂亮,这么机密的事,她竟然知道?或者说是——果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