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队之杀机

咖啡馆的角落里坐着两个女人,窃窃私语了整个下午,因为位置偏僻,再加上高背靠椅的遮挡,服务生一直没有听清她们在说什么,只有去加水的间隙,看到一个女人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发抖,把杯子举到脸前佯装喝水,拇指在眼角飞快地蹭了一下泪水。

“啪”,另一个女人狠狠摔了杯子,猛地升高了音调,吓得刚转身的服务生顿了一下,随后踮着脚猛跑几步,拐到柱子后面,才舒了口气偷偷侧耳听。

“真的假的?现在高阳这个傻逼都敢威胁你了?孟晓婉,我有没有提醒过你?”

“小点声。”孟晓婉放下杯子,抽了一下鼻子,眼角下垂显得无精打采,仍努力挤出一丝无所谓的笑容,“你骂他是傻逼,就是说我连傻逼都不如了呗。”

“可不就是吗?这么多年你给他花了多少钱?就算是养个小白脸,也得温柔体贴活好听话吧?哦,他又当大爷又拿钱,他坦荡荡了?要脸吗?”

“证也领了,喜帖都发了,还能怎么样?”孟晓婉动作迟滞,一下一下搅和着杯子里所剩无几的咖啡,麻木的神色里带了一点哀怨。

“啧,要不就说他是个人渣呢,他就是吃准了你好面子不会这时候悔婚,这么大的事儿爆出去你家里也不好看。你以为这是他说改就能改的?要我说,就找人教训这个王八蛋一顿,毕竟你父母也不会让你嫁个残疾人,或者,死人。”

孟晓婉动作一滞,抬眼看了她一会儿,“你是说……”

“你就说要不要给这个家伙一点教训吧。”女人一撩头发,翘起二郎腿看着她,“到时候你就出去躲一躲,没人会怀疑的。”

孟晓婉缓缓摇头又重重点头,有泪水随着动作掉进了咖啡杯里,浅咖色的液体,泛起阵阵涟漪。

1

市公安局10层,最近每天都像是小型情景喜剧现场。陈方白一向嘴闲不下来,贱兮兮地四处撩,偏偏遇上一个什么都认真,急脾气的汪素素,一个撩完就跑,一个肝火上亢起劲儿追,立马化身汤姆和杰瑞,叽叽喳喳地跑来骂去,永动机一样不嫌累。

更可怕的是,汪素素根本没有神经元,完全感受不到许尧那可以杀人的气场。所以每次许尧一出现,陈方白立马乖巧温顺,汪素素却抓住这个时机对他一顿拳打脚踢,末了还沾沾自喜。

表面上许尧一点也没有察觉办公室里的鸡飞狗跳,但是背地里却多次联系许贺,让他把汪素素这个连自己人都咬的“警犬”领走。对方一副“商品售出概不退换”的无良商家嘴脸,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他那份烫手山芋终于走了的窃喜。

许尧一只耳朵里是电话的忙音,一只耳朵里是门外的打闹声,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心里盘算着曲暖再不回来,自己就壮士断腕,跟局长提出重组19队,把陈方白踢出去跟汪素素一起编到悬案组,让许贺也尝尝这滋味。

“喂,我是许尧,你们有什么案子吗?”许尧沉思几秒,果断又拿起了电话,能转移这两个冤家注意力的,大概只有一个新案子了。

五分钟后,许尧的办公室门一开,“有案子,去会议室。”依旧是沉着的男低音,只是一向毫无情绪的声音里居然带了一丝,喜悦?

陈方白跟汪素素现在像极了一对闹别扭的学龄前儿童,一个脸部扭曲地做着鬼脸,一个握紧拳头跃跃欲试,许尧食指指节一扣,冷冰冰的视线扫过去,给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降降温。

“1月6号,接到报警,失踪案。根据情况,决定立案。”许尧连投影都没开,甩出去几张刚打印出来的照片,“孟晓婉,女,本市人,最后的动向是12月28日在中国银行的向山路支行取款。剩下的你们自己去查吧,这是负责案件的民警的联系电话。”

“25,成年有钱,正是爱玩儿的时候,满打满算失踪十天,别说算特案了,能算失踪案吗?”陈方白一脸嫌弃,抬头正对上许尧的眼神,吓得打了个突,马上改口道,“是,是,是很有问题,我马上去联系民警。”

“那我就去联系她的家人,看她失踪之前有没有什么反常。”相比于陈方白的敷衍,汪素素倒是一脸兴奋,精神头十足。

两人出了门,一起进了车里,陈方白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放弃了在办公室保持的积极派头,懒洋洋地拉过来安全带,瘫在副驾驶上看看旁边的汪素素,“警犬,给你扔个球而已,你还真准备摇头摆尾地给捡回来?”

“什么意思?”汪素素启动了车子,腾不出手来揍他。

“这案子,有什么查头?咱们特案组干什么管失踪人口的事?摆明了就是老大摆脱咱俩的借口。说起来都赖你,天天找我麻烦。”他转过身,在座位上做了个伸展,“算了,总比又让我去帮人写报告强。”

“特案组怎么了?失踪人口就不算案子了?我在悬案组的第一个大案就是从失踪人口入手的呢。再说,有案子就办,这是咱们警察的职责,你有什么权利挑挑拣拣的?”汪素素越说越生气,顺手换挡一脚油门就踩了下去,“进了特案组就了不起了?要我说,就你们这尸位素餐的样子,还不如基层片警呢。”

也不知道是让她堵得没话了,还是突然的加速引起了胃部的不适,陈方白板着一张开始发白的脸,没有说话。

2

孟晓婉算不算是失踪呢?这一天的查访跑下来,汪素素心里也没有了底。

首先报警的并不是直系亲属,而是孟晓婉的闺蜜——梁琦。据她说,两人总会有些交流,从来没有现在这种微信不回,电话不接的情况。

其次,孟晓婉的父母很是不以为意。他们算是富裕家庭,父母常年在外经商,孟晓婉自小就比较独立,跟父母的交流也不多。

在1月3日,他们曾收到晓婉的微信,说是要静静,再思考一下结婚的事。后来发现家里的衣服行李都不见了,想着可能是婚前恐惧症,又钻了什么牛角尖,出去旅行了。反正喜帖也都发了,晓婉性格好强爱面子,是绝对不会在婚礼上开天窗的。所以,虽然女儿一连几天都没有联系,两人也并没有当回事。

最后,只剩下孟晓婉的丈夫高阳还没有来得及访问,不过据说他前段时间出了车祸,撞坏了脚,一直在家静养。

“嘿,这个案子,可能真的要狗血地结束了。”陈方白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回来,带进来一身的凉气。他把手里的U盘一扔,正中汪素素的脑门,“喏,看看吧,我今天搞来的监控录像。”

汪素素一向是案子比天大,自然也就懒得追究他“意外”的砸中,手忙脚乱地插上,听身后陈方白语气满足地指使着,“快进快进,到20分钟那里。12月28日孟晓婉不是最后一次取款吗?这是那个ATM的监控,你盯紧了啊,对对对,看到她在路口等了一会儿吗?来人了来人了,然后,”陈方白一拍手,“喏,看到了吧,两人一起进了小旅馆。”

汪素素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没错,孟晓婉跟一个男人一起走进了小旅馆,直到傍晚才出来。虽然距离比较远,像素也不太好,可是衣服特征,还有两人一起上了孟晓婉停在路边的车,整个过程都拍得一清二楚。

“我之前还有点疑虑,毕竟离家出走也不会挑年前。再加上孟晓婉家还挺有钱,也不排除被绑架或者抢劫的可能性。可是现在看来,基本就是另有爱人又婚期将至,两难之下索性跟小情人私奔了。看她这么有钱还选这么个又破又烂的小旅馆,八成是为了掩人耳目。”

汪素素横了他一眼,神情还是凌厉的,心里却基本同意了八分。视频里孟晓婉拉着的行李箱,跟她家里不见的那一个非常像,估计里面装的就是她那些同样失踪的衣服吧。联系她最近反常的举动,可能真的是悔婚又无法面对也未可知。

“推理是推理,证据是证据,结案的标准是找到人或者证据,不是让你们编烂俗爱情小说的。”

许尧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右手微微一抬,吓得陈方白倒退了几步,他却没有给爆栗,而是指指视频,“小白试试修复一下视频,提高清晰度。我看这个旅馆的前台登记怕是派不上什么用场,多半都是假身份。小汪你就去前台问问,看看能不能让技术大队给你画个素描出来。有结果再去找她丈夫,也许还能有点收获。”

“是。”两人齐齐敬礼,暗想莫不是办公室里也安了窃听器,没听汇报也依然一切尽在掌握,老大的势力真是可怕。

3

高阳可以称得上是个美男子了,凤眼微挑,翘鼻薄唇,可谓是斯文清秀的典范。再加上最近长期卧床显得苍白瘦削,又带了几分病娇的文人风骨,像极了小说里放浪形骸的不羁才子。

“哇,这脸,怕是能把段公子都KO了。”陈方白看着坐在轮椅上,侧过脸点头致意的高阳,忍不住赞叹道。

“好看是好看,可是,有点阴柔。煦哥正气凌然,比他阳刚帅气得多。”汪素素说到后来,脸上有些发烫。

“我的天,还煦哥,啧啧啧,你来之后我皮肤都变得丝滑了,毕竟鸡皮疙瘩都让你刺激得掉完了。”陈方白紧走几步,躲过了汪素素拍来的一掌。

“高先生您好,我们是市警局的,之前跟您联系过。关于孟晓婉的失踪,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信息能提供给我们?”陈方白这秒变正经脸的能力不是谁都具备的,不去做演员简直可惜。

高阳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又罩上了一层灰,打招呼时刚挺直的脊背又一软,斜斜倚回了轮椅上,“哎,几天前我收到过她的微信,说要再冷静考虑一下结婚的事情。偏偏我行动不便,也不能去找她问清楚,电话又打不通。这都怪我,她自己一个人操办婚礼,一定承受了很多压力,如果我能多关心她,也许……”

“你也收到微信了?聊天记录能不能给我们看一下?”汪素素抢先问道。

高阳摸索着找到手机,解锁翻到那一条,举到她面前,“就是这个。我问了她好几遍,到底怎么了,她都没有回答。可能,还是我不能给她安全感吧。你们确定她是失踪了吗?有没有可能只是她,她不想面对我,所以,藏起来了?”

“有人报案我们就要受理,至于最终结果是什么,我们也得再调查,当然你说的可能性也有。”陈方白打着太极,从手机里调出一张图片,“对了,高先生,你有没有见过类似这样长相的人?”

不出许尧的所料,小旅馆的前台登记形同虚设,连身份证都不用,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走廊里还没有摄像头,唯一的一个在前台,只能拍到个背影和隐约的侧脸。靠着前台接待和工作人员的回忆,七拼八凑地弄出来一张画像。

“呃,”高阳凑上来看了一眼,皱着眉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有点眼熟,哎,好像,好像是撞我的那个家伙。”

“啊?”陈方白立刻来了精神。

“上个月傍晚,我出去散步,有个车总跟着我,在过马路的时候突然加速把我给撞了。当时疼得我都晕了,迷迷糊糊地看见那个司机下来看我,那张脸就跟他有点像。”

陈方白和汪素素对视了一眼,这个案子,可能真的只能交给喜羊羊办了,毕竟他生活在青青草原上,对情况比较熟悉。

4

距离孟晓婉失踪已经十几天了,现有的线索让人愈发没有查下去的动力。一个有钱任性的准新娘在跟某男子相会之后突然消失,大概真的是遇到了韩剧一样命中注定的爱情。

“最毒妇人心啊。我看,八成是这对野鸳鸯想把高阳撞残,婚礼延迟,最后再找借口分手。”陈方白抢先一步窜进办公室搓着手,满脸感慨,“啧啧啧,弄不好,其实是想撞死他也说不定。”

汪素素紧跟在后,往手上呵着气,“我看不像。高阳这么帅,她干嘛要跟那个男的私奔呢?”

“再帅也不是毛爷爷,还能人见人爱?你不是还更喜欢段煦呢吗?”陈方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猝不及防的一掌打得差点噎住。一转身刚要发火,正看见段煦拿着文件袋,笑意盈盈地站在那里。

“煦哥,你来啦。”汪素素涨红了脸,两手绞着,扭捏起来。

“嗯,有线索。”段煦好像丝毫没有听到陈方白刚才的话,和善自然地跟汪素素笑笑,“听说你们在找人?我在停尸房帮你们找到了,身份刚确认出来。”

“孟晓婉死了?”俩人齐声高喊,惊诧的表情神同步。

“孟晓婉?不是,是个男的,叫刘兴,庆安市人,有过抢劫前科。死者是1月7号在郊区荒地被人发现的,根据目前的天气状况和环境因素,死亡时间目前判定为1月4日晚上或1月5日凌晨。身上有多处刀伤,死亡原因是失血过多导致的多器官衰竭。

“目前只出来了常规血检,有酒精,还有少量利眠宁的成分,是一种B类的安眠药,有镇静抗焦虑的功效。一所法医初检的报告在这儿,明天我还会再进行尸检的。”

汪素素接过尸检报告,翻看了几眼就往陈方白面前递,“哎,还真是跟孟晓婉一起进旅馆的那个男的,技术大队的画师还真厉害。”

陈方白别着头不去看尸体照片,习惯性地揪着下巴,念念有词,“安眠药,让死者失去反抗能力,再刺死他,嘶,觉不觉得像是女人的手法。”

“啊?”汪素素收住手,“你的意思是孟晓婉干的?”

陈方白眼珠一转,食指在下巴上一下一下地点着,“咱们一开始觉得,孟晓婉取钱是为了跟刘兴私奔,但是现在想想也有可能是私了呢。她提了分手,可是刘兴不答应,一言不合之下,她就决定想办法弄死他了呗。最有利的证明就是刘兴撞过高阳,这就是他在报复情敌嘛。再说了,放着高阳这么个大帅哥,去找刘兴这么个三无人员,任谁也不会这么傻。”

“哎,你这转变得也太快了吧,刚刚还说也不是人人都喜欢高阳,我……”汪素素收住了话头,又红了脸。陈方白一脸坏笑,不停给段煦抛媚眼。

“啪”,许尧的爆栗把一场世界大战扼杀在了萌芽中,“满脑子都是想象,证据呢?结案靠动机吗?小段,二次尸检抓紧,尽快给我结果。小白确认刘兴的行动轨迹,调查他的联系人。小汪,再跟报案人联系一下,她们关系亲密,也许还有新的线索,顺便让她辨认一下刘兴。”

这几天他们都还没来得及跟许尧汇报情况,更别提例会了。但是许尧却一手信息新鲜掌握,就连布置任务的时候都卡得刚刚好。陈方白早就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无所不知,反倒是汪素素愣在当场,扑闪着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和崇拜。

5

问询室很暖和,梁琦进来的时候却裹紧了外衣,蹭着椅子边坐下,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恐惧。

“汪警官,你叫我来是找到晓婉了吗?她,她还好吗?”

汪素素愣了一下,这是这几天以来唯一一个担心孟晓婉安危的人,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人已经把她定性成了红杏出墙的嫌疑人,却忘了,她才是失踪的那一个。

“还没找到她,你别担心,我们一直在努力。”汪素素难得温言安慰道,“找你来就是再确认一些问题,给我们提供一些帮助。你跟孟晓婉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都谈了些什么?她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

“最后一次见面?12月初吧,具体是哪天我记不住了。谈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八卦吧,我也想不起来什么了。”梁琦在座位上拧了几下,似乎想用外衣尽可能地把自己包裹起来。

汪素素观察着她的表情,大眼睛一转突然皱起了眉头,“梁小姐,高阳是在12月16号被撞伤的,在这之后孟晓婉只好独自操办婚礼,这么艰难的时候她都没有联系你吗?或者说你也没有提出要帮她忙吗?”

看她没有回答,汪素素心里的猜测有了几分底气,“梁小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场婚礼办不成?孟晓婉是不是有了情人?”

“情人?”梁琦猛地抬起头,“你们这是颠倒黑白!”

“颠倒?”

“是高阳那个畜生说的吧?哼,”梁琦一改刚刚的低眉顺眼,气极反笑地冷哼几声,“长着一副好皮囊连警察都能骗倒吗?要我说晓婉失踪一定是因为他,你们居然不去调查他,还有时间去调查晓婉有没有出轨?”

“梁小姐,在我看来现在浪费时间外加浪费警力的是你。”汪素素头一歪,大眼睛上下打量她,“高阳跟我们怎么说的不重要,关键是你明明知道他有问题,却一直都没有跟我们说。”

梁琦的表情僵了一下,面颊的肌肉逐渐下沉,眼睛低垂下来瞟向旁边,整个人静止住了,只有胸前的起伏越来越剧烈。

“失踪案的每一秒都很珍贵,我现在有点怀疑你报案的动机了。不会是为了混淆视听,故意干扰我们办案吧?”汪素素的小圆脸紧绷,好像都有了棱角。

梁琦把身子往后靠了靠,两手绞在一起,咬着牙说道:“我是真的担心晓婉,只是这事儿可不能让她父母知道,她嘱咐过我的。”

“是否告知要看我们的办案需要,你现在也没权利提条件。”

梁琦的声音又细又轻,含糊而快速,汪素素不得不让她又重复了一遍才听清。

“高阳早就在外头有人了,还是个,男人。”

“我天,同性恋?”在监视室里边听问询边梳理刘兴通话记录,焦头烂额比对电话号码的陈方白都从电脑里拔出脑袋,一脸惊叹,“这是高阳骗婚?还是孟晓婉心甘情愿形婚啊?这个孟晓婉不会跟梁琦有一腿吧?哇塞,有钱人真是会玩儿啊。”

带着耳麦的汪素素替他把这些疑问都抛给了梁琦。

“11月份,晓婉提前一天回来给他庆祝生日撞见的。她家也算是商界里有头有脸的,请柬也发了,到头来女婿是个同性恋,谁家丢得起这个人?那个高阳估计也是吃准了这一点,还一脸坦然地说什么自己是双性恋,希望晓婉接受open的夫妻关系。世界上怎么有这种渣男……”

汪素素听得目瞪口呆,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照片,打断了梁琦源源不断的脏话,“你冷静一下,看看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梁琦明显带着还未发泄完的不满,扫了照片一眼,挥舞着比划手势的双手顿了一下垂了下来,不答反问:“他?你是说,晓婉的失踪跟他有关系?”

“孟晓婉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视频里,就是跟他一起。你认识他吗,梁小姐?”

梁琦收回目光,握在一起的双手无意识地扭来扭去,最后摇了摇头。

“不认识?可是在他手机的通话记录里,居然有您的电话号码,时间,正好是12月初。”汪素素拔出耳麦,压下翻白眼的冲动。

陈方白刚才根据梁琦的供述重点梳理了12月份的通话记录,正中目标,那得意的笑声震得人发毛,“您不会这么巧拨错号码了吧?梁小姐,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警告了,您多次隐瞒情况,误导我们的侦查方向,是在贼喊捉贼吧?”

“贼?什么贼?我什么也没干,我怎么是贼了?我还能把晓婉藏起来?”

“你的重点错了,我问的是关于刘兴的问题。我们在不久之前发现了他的尸体,现在这已经是一起刑事案件了,不是你想不想参与的问题了。”

汪素素眼看着梁琦像个气球娃娃一样,迅速地干瘪下去。她精致的妆容都开始扭曲,粉底液被眼角的皱纹挤成深浅不一的沟壑。

据梁琦交代,孟晓婉撞破高阳外遇之后十分气愤,找她来商量对策。她正好在工地跟过一个建筑项目,为了保证施工的正常进行,跟当地的混混有些接触,于是俩人就决定找人给高阳一点教训。七拐八拐的,就找到了释放一年,四处打零工的刘兴。

“晓婉那时候太可怜了,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掉头发,得了严重的焦虑症。我把人引荐给晓婉,就是想让她出一口气罢了。后来听说高阳被撞了,我以为这就算报复完了,本想着等风头一过,我再联系晓婉问问具体情况,哪里想到她跟刘兴都人间蒸发了。那家伙是在道儿上混过的,我担心他贪得无厌对晓婉不利,这才报警的。”

“可是刘兴现在也死了,那,晓婉她,是不是也凶多吉少了?”梁琦的眼泪混合着褐色的眼线,刷过脸颊。

汪素素看了一眼监视器微微摇头示意,那一头的陈方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孟晓婉,正式成为犯罪嫌疑人。买凶杀人,杀人未遂,一方敲诈勒索,另一方愤而杀人畏罪潜逃,整个过程逻辑通顺,毫无破绽。

“电话关机,银行账户在12月份有多次取款记录,数额不多都在2万左右,够用又不会引人注意。这个孟晓婉挺有反侦察能力的。现在才通知交通口的帮忙盯人,可能已经错过最佳时机了。”陈方白嘴里抱怨着,手里的活儿也没停下,眼睛紧盯着电脑,一帧帧重新筛选监控画面。

现在侦破方向变了,关注的重点也就变了,说不定还有新发现。

“唔。”汪素素叼着根棒棒糖在他身后看,嘴里含糊不清地应着,“要不我再去找谁聊聊?孟晓婉这边是没什么有价值的了,刘兴那边也许会有发现,会不会也跟自己的朋友说过什么?”

“双亲去世,妻子离婚多年,他自己出狱没多久,朋友?有也是狱友,还能掏心掏肺?”陈方白撇撇嘴,打了个哈欠,手指机械地又按过去几帧画面,“你看这个孟晓婉个高条顺还是富二代,怎么非得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

“嗯,就是仪态差点,弯腰驼背,再加上冬天包得严实,跟偷地雷的似的。”汪素素耸耸肩,顺手拿起刘兴的档案翻看,突然抬起头一掌拍在桌子上,吓得陈方白把鼠标扔到了地上。

“刘兴1米82对不对?你看跟他一起出旅馆的这个人,虽然竭力缩着脖子弓腰,但是头顶已经稍超过刘兴的下颌,到耳垂了。孟晓婉1米60,难不成刘兴的半截脑袋就20厘米?脸这么长,卷福啊?”

陈方白精神一振,迅速截图,又把视频翻到俩人刚见面的部分,截图记录时间,开了好几个软件,自言自语嘀嘀咕咕地对着电脑一顿猛敲。

汪素素尝试着叫了他几声,没有回应,也就坐了下来,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圆鼓鼓的小脸全是认真的表情,看起来又严肃又乖巧。

“警犬,这下子你可立功了!你看这是我算出来的数据,跟刘兴一起进旅馆的孟晓婉要比出来的那个‘孟晓婉’矮7到10厘米。”陈方白整张脸仿佛都在放光,两手在她头上一阵猛揉,真跟逗狗一样了。

“你是说,孟晓婉被掉包了?”汪素素按住他的手,艰难地挣脱着。

“不错,无论跟刘兴一起出来的是谁,他才是我们最大的嫌疑人。”

“那真的孟晓婉呢?逃跑了?为什么要找人来代替她?”

“我刚刚也测算过了,这个软壳行李箱比进旅馆的时候要鼓胀3厘米左右。除非孟晓婉有缩骨功,还有钻行李箱的爱好,不然,她就是比刘兴还早遇害了。或者说,她就是被刘兴害了。”

孟晓婉的角色从赌气出走到受害人,再到嫌疑人一路翻转,最终还是成了受害人吗?这起失踪案就这么变成了双尸命案吗?

“想象,猜测,你说哪个能放到法庭上当证据?”许尧沉着的男声适时响起,“我说过多少次了,逻辑推理可以用来帮助破案,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证据。你在这里沉思,是想等证据湮灭吗?”

陈方白点头哈腰连连称是,脸上谄媚的笑容却不如往日应用的熟练。许尧没有多说什么,只表示已经通知刑侦大队支援了,就转身回到了办公室。

“许大队,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私事啊?”汪素素垫着脚看许尧的背影,有点困惑,“双尸命案哎,他都不多问几句?”

“还用问?没看刑侦大队他都通知好了么。老大只要想,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陈方白长长叹了口气,“他大概是有个卫星吧。”

6

也许是为了回应汪素素的质疑,19的例会总算是召开了。案情的急转直下让陈方白莫名的兴致不高,饶是现在案情逐渐清晰,他还是窝在一角,只顾着盯电脑。

“刑侦大队对旅馆311房的下水道进行了清理,找到了人类组织残渣,DNA结果加急出来了,基本可以认定是孟晓婉。初步认定她已经遇害,凶手在浴室进行了肢解,然后把尸体装进了孟晓婉带来的行李箱里出了旅馆。”汪素素永远是愿意当出头鸟的那一个。

“呃,关于假扮孟晓婉的人,我们也在进行排查。前台反映假晓婉戴了口罩,整个头都被罩在外套的大帽子里,完全看不到脸,在退房过程中也只是在角落等候一言不发。在刘兴和孟晓婉进入旅馆之后,并没有其他女性进入,所以,假晓婉很可能是早就在旅馆里等着了,我们接下来的排查可能就要扩大范围……”

“不用。”陈方白终于从屏幕上移开眼睛,打断了她的话,“曾经有很多女客人来抓奸,还有蹭房住的,所以这个小破旅馆的安全通道和电梯都有门禁,要刷房卡才能进入或者使用。也就是说假晓婉要是想不引人注意地进入,只能在这里开房,这就导致她在假扮孟晓婉出了旅馆之后,需要再改装回到旅馆退房。

“我查了刘兴走后当天及第二天退房的客人,一共14个,除了5对情侣,剩下的都是男性。”

“啊?难道是情侣犯罪,威胁刘兴配合他们?”汪素素忍不住追问。

陈方白有些无语地白了她一眼,“你这脑子果然清奇,让我把话说完好吧?”

“根据综合计算,假晓婉的身高在1米70左右,按照这个条件筛选之后,剩下了4人,1女3男。于是我着重看了这6个人进出旅馆的情况,结果有1名男子于12月28日上午入住,之后再也没有任何进出旅馆的记录,却在第二天从外面回来退房。”

“男子?人妖?”

“我考虑是男扮女装。”陈方白把监控视频放大,像素糊成马赛克,简直就是自动给嫌疑人打码,“看体型他属于男性偏瘦的,冬天的外套比较肥大,他应该可以穿得上。接下来我需要再跟旅馆确认一下该男子的情况,并且对他住过的房间也进行二次调查,就能得到更多信息,最终找到他。”

许尧总算点头表示出了一丝赞许,只要找到这个男人,案情应该就能迎来重大转机。汪素素一脸难以置信,她戳了戳陈方白的脸,嘀咕道:“你不会是让什么给附体了吧?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你一天到晚也不动都在玩电脑,然后就有了这么多线索?说,你到底是不是陈方白?”

“神经病,当警察靠的是脑子,你当警犬才靠体能。”陈方白夹着文件扬长而去。

案子前期的胶着自此终于有了回报,好消息一个接一个。

首先这个男人长相清秀,举止有些女性化,导致前台和服务员都对他有印象,刑侦技术大队着手进行画像。其次他退房后的房间整洁,保洁员没有进行二次清洁,之后又没有人再入住,所以保存相对完整。在厕所瓷砖上发现了呕吐物的残留,旁边还有半枚指纹残留,都已经提取化验进入系统比对。

侦查员的走访和相关生物信息的共同佐证之下,找到了那个假扮孟晓婉的男子——何澜。警方发现了他的登机信息,抓捕过程异常顺利,只是亮了一下警员证,他就面如土色自觉地伸出了双手。

审问过程更是成了他个人的故事会,根本不用引导,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件和盘托出。

他应刘兴的要求于12月28日上午入住,然后进入311控制住孟晓婉并扼死了她,随后在刘兴碎尸的过程中,他感到严重不适无法帮忙,刘兴就让他回自己的房间,把衣服换好。后来,他们将装尸体的行李箱运到暮河抛弃,刘兴把他送到市中心,让他独自回家,自己则去处理孟晓婉的车了。

“何澜说他自此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刘兴,你相信?”汪素素从监控室出来,堵住陈方白问道,“你为什么不继续问问,也许他没说实话呢?他现在把碎尸的事情都推给了刘兴,是不是打定主意要推脱责任?”

陈方白摇了摇头,嘴向屏幕一努,“你看看他吓成那个样子,像是装出来的吗?他的呕吐物在自己的房间,也说明他这心理素质应该是没有办法参与碎尸全过程的。”

“他是把孟晓婉案的过程交代得很清楚,可是总觉得是个第三方视角,他跟这个案子,有种挂不上钩的感觉。”汪素素眼睛转了转,皱起了眉头,“案子通了,可是情理不通啊。”

“嗯,你说得对,他没有动机。到目前为止他只说自己看到什么,做了什么,却完全不说为什么。一问动机就顾左右而言他。他是本地人,搞IT的宅男,社交圈子跟刘兴孟晓婉都搭不上边。

“我刚刚跟他说刘兴死了的时候,他很惊讶,然后有点若有所思的样子,之后就一问三不知了。何澜可能是个愚忠的帮凶,但是要说他策划了案件,那有点为难他。他不肯说动机,那个应该就是跟幕后策划人直接相连的点。”

“没有利益冲突,难道是,感情?”汪素素缓缓抬头,对上陈方白的眼神,相视一笑,“配偶。所有谋杀案,第一怀疑人,总是配偶。尤其还是有利益关系的配偶。”

7

高阳被推进审讯室,依旧是虚弱优雅的样子。

“高先生,我们找到你的妻子了。”陈方白把几张大照片在桌子上一字排开,“这是从暮河打捞上来的尸块。”

高阳一怔,随即掩面抽泣起来,一手挥舞着骂道:“不,不会的,拿走,你们不能给我看这个。”

“我们不仅找到了受害人,还找到了凶手,就是这位和这位。”陈方白跟变魔术一样,又把何澜和刘兴的照片推了出来,“高先生,有没有很面熟?”

“不认识,我妻子交际广泛,我怎么能什么都知道。”

“高先生,你都不问问他为什么要杀你老婆吗?”

“哎,晓婉还年轻收不回来心,总想找些乐子。我想一定是那些坏心眼的人,看中了她的钱,最后,最后起了纠纷……”高阳一脸苦涩,欲言又止的样子完美扮演了一个有苦难言的被绿丈夫。

陈方白翻了个白眼,这样故作苦情的表演太油腻,让人觉得不耐烦,“高先生,咱们开门见山吧,我们已经跟何澜谈过了,他表示是你作为幕后策划,指使他协助刘兴杀了孟晓婉的。”

“我没有,我没有这么说过!”监控室里的何澜暴起吼道,许尧左手一压把他按回了椅子上。

“这才刚开始,接着听。”

审讯室里高阳的情绪同样很激动,“一派胡言!我都不认识他们!再说了警察同志,我这腿可是刘兴撞伤的,有监控的。是他想杀了我!”

“你怎么知道他叫刘兴啊?我刚刚可没提。”陈方白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抬手制止了高阳的反驳,“我知道我知道,你还有很多借口,反正刘兴也死无对证了。但是,世界就这么巧,我身边这位同事,他的工作就是让死人作证的。”

“你好,我是市法医鉴定所法医段煦。”段煦微微一笑,跟他点头,“刘兴的尸检是我做的,结果简单点说吧,我们可以从他的刀口判断刺入的角度,以此来判断行凶人跟受害者的位置关系。刺中刘兴的第一刀,也是最深的一刀在腹部,如果行凶人比他高,一般会形成垂直,或者从下往上的角度。”

段煦说着就拿着一根笔起身,顺便把陈方白也拉了起来,就在瞬间向他的腹部捅去。

“而刘兴的刀口角度是从上往下刺的,这种伤口就说明,行凶人的身高跟刘兴刀口的高度基本一致。”段煦坐下来,手一挥又扎向陈方白,“刘兴的伤口在腹部,跟这个高度一致的,莫过于坐在轮椅上的你了。”

“坐在轮椅上的我?”高阳的眼泪已经蒸发了,同时没留下痕迹的还有悲愤的模样。他冷静而自持,斯文清秀的脸上带了一丝笑容,满是嘲讽没有笑意,像极了港片里的斯文败类,“那也有可能是坐在椅子上的你啊。警察同志,法医同志,我可还是个伤者,哪有办法做杀人这种麻烦事。”

“说到这里,你的病历我也看过了。你的脚踝应该不是第一次骨折吧?从这个片子上看,我觉得你是骨折陈旧伤,根本不是新伤。看到旁边这些阴影了吗?这是骨痂,骨折伤愈后就会产生。当然,你也许还会质疑,那我们可以带你去做核磁,看看是不是新鲜伤口。”段煦举着一张片子,脸上也露出了相同的微笑。

高阳也不慌只是笑容又大了些,“法医同志,我是第几次骨折跟谋杀有什么关系?你这证据只能证明我碰瓷吧?警察同志,你这个同事学艺不精啊。倒不如让我给你指条明路,那个刘兴,搞不好就是让何澜杀的。他们两个都是杀人犯嘛,分赃不均,就内斗了。”

“分赃?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嘛。”陈方白气极反笑,“孟晓婉的确之前在银行多次取款,却并无支出,所以那天跟刘兴见面拉着的行李箱里应该都是钱,是她付给刘兴的佣金。刘兴死了之后,这些钱还真就下落不明了。可是在我看来,你应该知道这些钱在哪里。”

高阳看向他,故作疑惑,“我跟晓婉经济各自独立,她的钱,我不知道。”

“哦,这样啊。”陈方白探了探身子,一脸亲兄弟的真挚,“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只有一个问题,就是格局太小。不瞒你说,我们已经派人去你家搜查了。不是你现在住的豪宅,是你原来租住在郊区的棚户区。结果你猜怎么着?

“你那个安在墙里的豪华保险柜,里面可有不少好东西。ATM机会记录取款的钞票号,怎么那么巧,你家里的钱全都对上了?我听侦查员说,里面还有几张带着血迹,你说我们要是检验,是不是还会正好发现你的指纹?”

“我,我……”高阳的脸色变了几变,猛地又缩皱到一起,伴随着呜呜咽咽的声音表情满是痛楚,“这些钱,是,是我从刘兴那里拿的。他,那天约我出来见面,说,说晓婉欠他钱,让我替晓婉还债。

“他个子高,我怕占下风就拿了刀防身,没想到,没想到不小心就……是我贪心,看他准备带着钱跑,想着这也是我妻子的血汗钱,就,就留下了……”

“正当防卫是吧,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用这个梗。以刘兴的体格,就算腹部挨了一刀,你也不会是他的对手。这是他的血检报告,血液中含有利眠宁。如果你跟刘兴是突然起了冲突,还有空给他吃药催眠他吗?恰好孟晓婉被诊断为焦虑症之后经常开利眠宁,根据她的病历,12月16号刚开了一次。”

段煦眼神锐利,跟平时温和亲近的形象判若两人,“就在取药的当天下午,孟晓婉的血检报告出来了,她怀孕了,所以那盒药应该完整地储存在你们家。但是我想,这些药应该已经都被你溶解在啤酒里,做了刘兴的催命符。”

高阳愣怔了一下,眼睛直直地盯着段煦,紧缩的眉头因为惊异而舒展,半晌又聚到一起去,泪珠几乎毫无准备地夺眶而出,“我,我坦白,是我给刘兴下药,最后杀了他,因为,因为他那天来找我,说,说已经把晓婉害死了,如果我不给他钱,就也要杀了我。作为一个丈夫,我,我当然要给我的妻子报仇,我,我不后悔!”

段煦都忍不住运了一口气,这个家伙,直到最后都在想方设法给自己找理由,减轻罪责。陈方白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正色问道:“高阳,这么说来,你很爱孟晓婉喽?”

“爱,当然爱,她是我的唯一。”

“也是,你们都快有孩子了。不过我听说,你是同性恋,那个何澜就是你的……”

“一派胡言,我很爱晓婉。同性恋?那都是神经病,何澜?哼,听这名字就不是正经人!他可是杀害了我老婆的帮凶,那天他没有跟刘兴一起来,不然,我一定让他血债血偿!”

陈方白一挑眉,比了个大拇指,“嗯,很好,有男子气概。”

监控室里何澜的脸色由青变白,最终看向一边的许尧,“许警官,我招供。12月的时候,高阳很兴奋地跟我说,他发现他老婆跟别人有染,已经找人去调查了,一旦有结果就能一劳永逸摆脱他老婆,跟我在一起。

“后来他被撞了,发现了刘兴的真实意图,就用更高的报酬收买刘兴,让他反水去杀了孟晓婉。后来,高阳还说服我去男扮女装,一个是为了监视刘兴,还有一个是为了制造孟晓婉逃婚的假象,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

8

市公安局的10层,已经好几天没关灯了。陈方白为了整理审问记录熬了个24小时,刚刚补了一会儿觉迷迷糊糊地撑起身子,抹了一把口水,看汪素素双手还在键盘上飞快地移动。

“我的天,为什么我永远也看不到你睡觉?”他端了一杯咖啡,灌了半杯下去,“哎,何澜和高阳对质那场你看了没有,我的天啊,笑死我了,两个大老爷们儿,一开始跟疯狗一样,到后面又嗷嗷地哭,跟演戏似的。要说啊,这次的案子里,都是戏精。”

“你说,许大队是不是真的有个卫星啊?他怎么知道那些钱会在高阳家里呢?高阳怎么弄到手的?”汪素素的脸上一股茫茫然的情绪,还带着一丝惊惧,“他,真的,像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老大有没有卫星我不知道,可怕是一定的。至于钱嘛,高阳倒是在审讯里提到了,他想着刘兴反正也要死了,不如就把孟晓婉的钱也拿过来。于是,他就骗刘兴,说要把钱给他结了,前提就是他带齐行李,直接走人,自己得一路看着他上飞机才安心。”

陈方白翻了一下记录,“这个刘兴可能也是烦了,想回家过年了,还就真的带全行头来了。高阳把他约到郊区一废弃的厂棚里,扯什么最后干一杯的鬼话,然后再一刀KO。要说演戏,这个高阳真是前辈,据何澜说,刘兴都以为他的脚是真坏了,还帮他带轮椅呢。你说他长这么好看,为啥不去混演艺圈,现在不是流行娘吗?”

汪素素没有接他的话,停下手里的活儿,直直盯着他,“哎,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孟晓婉确认死亡那会儿,你特别没有精神?”

“说不上,就是兴致不高,有点失望吧。我希望她活着,哪怕她是个凶手,我也希望活捉她。人还活着,还可以知道真相,还可以接受审判,服刑之后还有机会出来。失踪案嘛,我都盼望人活着,结局是虚惊一场。”

陈方白出了一会儿神,又低头喝咖啡正对上汪素素的大眼睛,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你,你干吗?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对你没兴趣啊。”

“切,我又没瞎,只是……”汪素素转过头撇了撇嘴,“只是没想到,你还有那么点正经的时候。”

“啧,我哪里不正经了,我……”

“哎,你说,咱们这案子里,是不是都是凶手啊。”汪素素打断他的辩解,掰着手指头数起来,“孟晓婉因为高阳出轨,所以想找刘兴杀了他。高阳识破了之后暗中联系刘兴,让他反水去杀了孟晓婉。何澜为了所谓爱情做了帮凶,高阳不堪刘兴的勒索最终也决定杀了他。这几个人就是打着爱的旗号,杀来杀去啊。”

“这个才叫正宗的相爱相杀。”陈方白又往杯子里倒了一包咖啡,“要我说,都是自私鬼,都想做法外之徒,什么爱不爱的,爱人是希望她幸福快乐的,可不是为了把她绑在自己身边的。一个两个的都觉得自己冤得慌,想报复,想得到,哪个都没想走正经路。哎,自作孽,不可活。”

汪素素出神地盯着他的背影,想着想着突然没来由的一阵恼怒,人啊,真是自私猥琐的可怕动物。她索性手一伸关了电脑屏幕,趴在桌子上睡起觉来。

陈方白接水回来顺手拎了大衣扔在她身上,看她蹭来蹭去地自己盖好,不禁一笑,揉了揉脸,开始敲打起键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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