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队番外之段煦

1

夏日里鸣叫不休的蝉渐渐没了声响,空气里的热气逐渐被冷风取代,在北方的这座城,意味着本就短暂的秋天已经晃过大半,冬天不远了。

市医科大附属医院里却悄悄刮起了一阵春风,年轻的护士们化了精致的妆,结伴从骨科走过,交头接耳又左右张望着。这一场春风是由秦江主任发动的,准确的说,是他今年刚来临床实习的博士生——段煦。

“大师妹,你干嘛鬼鬼祟祟的?”段煦下了大夜,跟着老师交班完毕,迎头正撞上在走廊里张望的林菀。

林菀慌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头往旁边一摆率先窜进了医生休息室。

“哎呦,你们医院的小姑娘太吓人。上次开完季度汇报,你不是带我吃食堂去了吗?下午我去科室拿材料,结果被人围住查了户口。”她边说边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段煦,“喏,明天你生日吧,我下午要去外地帮老师开会,先把礼物给你。”

段煦淡淡笑起来,眼睛和嘴角微微有一点弧度,像额前颤啊颤的刘海一样柔软。

“你跟她们直说不就好了,我就是个装酷的小屁孩,你还是喜欢成熟的姜师兄。”他接过袋子,扒拉着打开,微微皱了眉头,“蛋糕?大师妹,你这就过分了,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吃甜的,你这礼物,说是给我,不如说是让我转手送给姜师兄的吧?你喜欢他就直说嘛,我又不是快递,总让我送什么。”

“说过你多少次了,长这么帅怎么说话这么讨人嫌呢?”林菀一个巴掌拍到他的脑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还不知道你吗?我昨天做的时候尝过了,黑巧克力的,苦着呢。人不大,净喜欢装深沉忧郁。”

“还是大师妹懂我。”段煦直接用手掰了一块,送到嘴里,点了点头,“嗯,好吃。实验做得怎么样了?这次实验的结果一定要完美,秦老师才会考虑让你直博。不是我说,师妹你考了那么多次研究生,好容易才拜进师门的,要是不能直博,自己考博怕是要考到40岁去了。”

“哎呀呀,吃还堵不上你的嘴。”林菀狠狠掐了他一把,“我知道我知道,这次出差一回来我就睡实验室去。”

“睡实验室?那你放假前可能见不到几次姜师兄了。”段煦的脸上现了调侃的神色,随即优雅向后一退,避开了一击,“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明天去实验室,帮你加速一下进度。”

“你这又是医院,又是实验室,来回跑太辛苦了。我虽然笨,但是还搞得定,放心吧,如果有需要会找你的,不管怎么说,你也算我小老板。我先走了,你好好过生日。”

林菀走到门口又退回来,语重心长地嘱咐道:“那天那些小护士们说你特别冷难接近。段煦,我跟你说过好多次了,你这脸就占了一半便宜,只要有点笑脸,就能立马混得如鱼得水,成为万人迷。

“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你要是想做很多事情,确实要靠人脉。就当是我以后进医院,你能帮我求到人行不?好好跟大家相处啊。”

“大师妹,你这么啰嗦下去脸上可是会长褶子的,”段煦抱怨着,看到她的白眼后又乖巧地一笑,“好好好,我知道了,林大妈,走吧,啊。”

他抱着纸袋带着笑,跟迎面走来的几个护士打了招呼,换来一阵惊喜的窃窃私语。

2

姜广义轮转到急诊科刚一周,体力上已经消耗了大半。他刚上完一个24的班,半梦半醒地补了个囫囵觉,探出大半个身子摸索着从床头柜里找方便面。

“醒了?正好有吃的。”段煦推开门,把塑料袋在他眼前晃晃,“起来吧,是蛋糕。”

姜广义探进袋子,有些迫不及待地掰了一大块,咬了一口,打了个哆嗦,口腔里的苦味把睡意都驱散了。

“我去,立春,你坑我?”他是甜食爱好者,相应的,对于苦味毫无招架之力。

“姜师兄,这可是你误会我了,我是好心跟你分享我的生日蛋糕。”段煦嘴上反驳着,脸上却有几分恶作剧成功的得意。

“生日?苦蛋糕,这么懂你恶趣味的,应该只有林菀了吧?你也怪,所到之处都带着立春般的萌动,一堆小姑娘争先恐后地往上扑,最后跟你最亲近的,倒是个比你大三岁的师妹。”姜广义坐起身子,嫌弃地把蛋糕放回袋子里,挖苦道,“哎,你不是有恋母情结吧?”

段煦的脸色立马冷了下来,冷静到有一丝阴郁,“姜师兄,这话你说得安心吗?我读研那会儿什么样,你是见过的,只要我在实验室就谁也不肯进来,好像我有传染病一样。要不是菀姐,我还不知道要被孤立多久。我跟她亲近不应该吗?”

“还较劲了,好啦,开玩笑的。”姜广义用沾满巧克力粉的手揉了揉他的头,像是逗亲戚家爱生气的小孩,“你那时候也不能怨别人呀,总是板着一张脸,牛气哄哄的,谁不讨厌你啊。好啦,来,给师兄泡碗面,我吃上饭了就给你讲讲我这几天遇到的病历,咱们开个小研讨会,怎么样?”

“一言为定!”段煦端着暖壶冲出了宿舍,只留兴奋的尾音在空气里。

这是姜广义跟段煦的默契。在还是段煦学长的时候,他就看好这个沉默冷酷的学弟,虽然性格难以亲近,但是好学聪明,最重要的是,跟自己一样,有一种对医学的信念感。

说起来有点假得可笑,但是他曾经跟山神发过誓,只要自己能进入医学院,以后就一定要成为一个好医生,有一个自己的团队,到时候让家乡的人都能享受完整的医疗服务。

现在他已经毕业开始规培,正好俩人又一个宿舍,他就愿意多给段煦讲讲工作里遇到的病人,一起讨论钻研,戏称为“小会诊”。

拆包,撒酱包,撒调料包,扔掉蔬菜包,倒水,盖上压一本内科学。段煦动作行云流水,往桌子前面一坐,下巴搁在内科学上,眼巴巴看着他。

“真是吸血鬼啊,连泡面这一会儿都不让人清净。”姜广义骂归骂,还是兴致勃勃地翻开笔记本,“今天啊,来了个男患者,发烧、咳嗽、头晕、右上腹疼痛两周。脉搏110次/min,血压60/40mmHg。老师诊断为‘胆囊感染’,给了先锋霉素消炎。但是我觉得,病因有很多可能,关于感染……”

他的话说到一半,苹果的经典铃声响起,两个人都急急忙忙低头找手机,最终姜广义摸出手机,点了通话。

“护士让我赶紧下去,说是有什么紧急情况。正好我再去看看这个病人的情况,回来咱们好好讨论。”姜广义边说边套白大褂,跑到门外又探回头,“对了,你把泡面吃了吧,别浪费,等我回来再给我换个味道。”

段煦悻悻地拿下书,方便面正泡到合适的时候呢,心里暗暗发誓,等下次一定要挑个自己喜欢的口味泡,免得再发生这样的情况。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3

那天之后,因为林菀一时回不来,实验又正在关键时刻,段煦开始白天医院,晚上实验室的日子,忙得脚打后脑勺,十几天再没见过姜广义。

医院的班制混乱,白班,大夜,小夜的,一个科里见不着都有可能,段煦也没有太在意,直到某天路过护士站,小护士欲言又止地旁敲侧击,想从他那里打听点内幕,他这才知道,姜广义出事了。

就是那天刚开头的“小会诊”里提到的病人,先锋霉素输了还剩100ml的时候突然癫痫发作,大小便失禁,意识丧失,呼吸心跳停止。护士立刻呼叫了值班医生,刚下了班的医生也赶去了现场,最后还是抢救无效,死亡了。

病人家属怀疑是抗生素过敏致死,已经闹了好几天了,起初是堵在护士站,后来被保安请出去,就叫了一群人,堵在急诊门口,拉着旗子叫嚷。医务处来劝过很多回,都不欢而散,家属除了赔偿,还要求医生赔罪请辞。

“姜老师挺惨的,抢救那天他就让病人家属给堵住了,听说被骂了一个小时的杀人犯,要不是有保安拦着,可能都给打伤了。现在不是在追责吗?发现那个药是用他账户开的,院里这几天让他留院察看呢。”

护士被段煦专注的目光盯得心慌意乱,什么大路小道的消息都一股脑倒了出来,“不过,我听说,是上面想让规培生把责任担了。”

段煦冲进宿舍楼,一路跑上楼梯,推不开门才想起来自己没带钥匙。他拼命按动门把手,又敲又喊,却始终无人应答,情急之下他后退几步,正准备冲上去撞开,突然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立春,干什么?”

姜广义拎着一盒饭,歪着头看他,好几天没刮的胡子盖住了他下半张脸的大部分皮肤,没有想象中那么消沉不振,但是一向有神的眼睛有种怪异的涣散,就好像他是在把眼睛朝向你这个方向而已,你完全感受不到他的目光。

“师兄,”段煦叫了一声,却接不出后面的话。要问好不好吗?这,还用问吗?要问怎么样吗?会不会更伤人?他总是冷静又直白的,可是现在,自己那善于逻辑分析的大脑,却怎么也度量不出来哪一句开口,才最合适。

“没事,先进来吧。”姜广义埋着头找钥匙开门,看不出来情绪。

“什么时候回来的?都听说了?我,没什么可说的。”他坐到椅子上,响起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留给段煦一个背影,“立春,你这段时间还是住在实验室吧,等事情完事……”

“完事?怎么完事?师兄,现在听说医院可能让你去做替死鬼。师兄,去找秦老师,你是他带出来的,他总是要保自己人吧?况且这个病历里面有疑点。”

姜广义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半转过脸,瞥了一眼段煦,又转回去低下了头,“小段,你也知道,那天,我一直都在,从诊断到抢救。可是后来,人还是走了。这是一条命,找秦老师,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个病人可能真的算是我……咳,等医院的决定吧,我愿意服从。你回去吧,这段时间,我想自己待着。”

段煦没有再劝,而是安静地退出了宿舍,先锋霉素在药典里没有明确要求皮试,输液之前肯定要问过敏史的,真就这么寸的赶上了?

他决定回医院查病历,既然师兄放弃了,自己就替他把真相查明白,听说病人家属不同意尸检,那就只能凭着现有的病历做整理了,说不好,也许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4

早上6点,段煦站在专家公寓门口。他知道秦江一直是这个时间出门的,晨练半个小时。

“秦主任,关于急诊科那个死亡的病人,我发现了一些问题。”段煦攥着几张化验单,跟上了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径自走开的秦江。

“病人的既往病史里没有过敏史,病理报告也显示全身炎症反应综合征,感染中毒性休克,这应该不是过敏性休克啊。”

“你说不是就不是了吗?”秦江背着手,神情平和,缓步向前走。

“所以,主任,我们可以申请尸检,看器官的病变情况。中年男性,突然发病,很有可能是急性严重感染,只要尸检,就能找到病变器官,就有机会说服家属,同时排除是医疗事故了。”段煦语气急切,大步地拦在秦江前面。

秦江猛地顿住脚步,横了他一眼,“段煦,你把你自己弄好就行了,这些事情别掺和。”

“可是主任,姜师兄一向谨慎,况且这个病人的情况确实是有疑点的。”

“要怎么处理,是医务处跟病人家属沟通,之后按照法规决定的。他是我的学生,我就得避嫌,这事,我管不了。”秦江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广义的事情,没什么余地。他是个优秀的孩子,离开这里,以后也会有其他发展。”

“可是,秦老师,您知道的,师兄只想做医生,规培其间就背处分,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秦江没说话,挥挥手示意他回去吧。

“老师,只要申请尸检,有了尸检结果,就有机会证明这个不是医疗事故。老师,就算不是为了姜师兄的前途,为了让病人走得安心,得到个真相不行吗?”段煦越说声音越激动,眼眶渐渐有些发潮,“老师,就是真相,哪怕尸检结果真的是医疗事故,师兄,师兄也不冤枉啊。”

秦江拍了拍他的肩膀,摇摇头,“小段,你科研能力强,难得对临床工作也很上心,前途不可限量。只是你现在还年轻,考虑得太简单。一旦尸检就会有调查委员会介入,我们现在还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服家属达成和解。如果尸检认定是医疗事故的话,别说广义了,那天急诊在的人,谁都逃不了。而咱们医院,也得背一个医疗事故。”

“老师,你的意思是,牺牲师兄,不明不白的把这个事情遮掩过去?”段煦有些不可置信,怎么能有这样的回答呢?如果师兄真的错了,可以认罚,可是现在明明就有疑点啊。就这么认了,不就是无端毁了一个人的未来吗?

“真相有的时候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能得到一个最好的结果。就像一个病人,肺部有阴影,病理看来可能是恶性肿瘤,你为了让他活就得切掉他一个肺。有舍有得,肺虽然重要,但是活着,更重要。”

段煦站在冷风里,望着秦江远去的背影。他知道老师已经亮了底牌,师兄这个疑似坏了的肺,只能切掉了。

医院里早有风声,医院的领导班子最近在变动,如果不出意外,秦江有可能当选副院长。虽然是敏感时期,段煦也抱着一丝希望,秦江能看在师徒情份上能推动尸检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他最终决定跟自己的学生划清界限。

“喂?菀姐,你别着急,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段煦接起刚刚就一直不断震动的手机,冷静坚定,“有点冒险,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试试?”

5

一周后院里出了不良事件通报,规培医生姜广义违规擅自用药,导致病人死亡,拟处分开除吊销执业证。带教老师也要负连带责任,处分记过。医院的意思谁不明白,找了个替罪羊,舍卒保车。字里行间都透着推脱责任,一口一个规培生的个人行为,最后加一句管理不当,强行挽尊。

段煦看着邮件,表情是一贯的冷淡,这结果他早就料到了。幸好,自己一直没放弃。

他跟林菀多次去跟家属交流,终于说服他们申请了医疗事故鉴定。尸检时间就在明天,调查组已经来人拉走了尸体,一旦尸检结果符合自己的推断,那事情就还有回缓的余地。哪怕是从档案里撤掉处分,也是极大的胜利,最起码姜师兄离开这里,还可以继续做医生。

这一连几天蜡烛好几头烧,段煦自己也快撑不住了,今天终于有了一丝真相大白的快慰。要尸检的事情已经在医院的小道里传遍了,他得赶紧回宿舍让姜师兄也知道。

段煦晕乎乎地走在通往宿舍的甬道上,脑子里满是师兄知道后喜不自禁的表情,到时候自己要怎么样调侃他呢?怎么才能得体地接受师兄的感谢呢?没事,没事,我应该做的,段煦在心里排练着,自己应该怎么摆手,才能掩饰自己的得意。

远远地他听到有人声鼎沸的议论声,宿舍楼前的草地上围了一群人,他们都在抬头看着什么。他忍不住跟着抬起了头,宿舍窗户外面的小平台上,站着一个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层?那是……

他潜意识里的惊恐还来不及具化成那个名字,平台上的人影已经急速下落了,伴随着尖叫和惊呼声,从一个模糊的轮廓放大成具体的人形,“嗵”的一声,砸在四散的围观者刚让出来的空地里。

段煦的身体好像抖了一下,有一股电流般的感觉,从胃里顺着神经攀升到心脏,所到之处痉挛般地皱缩成一团,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其他记忆和感觉了。

那天围观的医护们见到一向冷静自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段煦发了疯。他推开了人群,跪在地上死命地做着练习了千百次的CPR,却没有像规范里要求的,去探一次姜广义的颈动脉,一次都没有。

6

病人的尸检结果在一周后出了报告,肺泡渗出性炎症和实变,大叶性肺炎引起的周围循环衰竭,突然病发死亡,跟诊疗行为不存在直接因果关系。段煦说的没错,这不是医疗事故,可是姜师兄永远不会知道了。

“小段,你这博士真的不读了?”

林菀跟段煦并肩坐在宿舍后面的台阶上,这是姜广义追悼会之后,俩人第一次见面。

“嗯,东西都收拾好了,明天我就走。”段煦抱着腿,低头看着双脚。

“可是,姜师兄,他也不会希望你这么半途而废的。”林菀斟字酌句,声音和动作都很小心翼翼。

段煦咬着下嘴唇侧过头看着她,半晌又低下头专心盯着鞋子,“我回宿舍了,师兄留了个条子,说害怕接受结果。我问过急诊科的人,他们说,师兄已经知道要进行尸检的事情了,那你说,他为什么还要自杀呢?”

“段煦,你什么意思?”

“菀姐,他不是不能接受通报,他是在害怕真相。如果没有尸检,关于病人的死亡原因就众说纷纭,还可以安慰自己是被陷害的。我去找他那天,他欲言又止,说了好几个可能,他害怕,病人的尸检结果出来是过敏性休克,他怕真的是自己害死那个病人的。当一个医生开始质疑自己,对自己的诊断没有信心的时候,那他的临床生涯真的已经结束了。

“医院也好,他也好,为了防止坐实自己出错的可能,就宁可把自己无辜的可能也扼杀掉。讳疾忌医?呵,人们也畏惧真相。没有结果的时候可以安慰自己是冤枉的,一旦有了结果,就要直面自己的错误,负起责任来。师兄选择自杀,是为了逃避尸检的结果,换句话说,是我的执着,害死了师兄。”

林菀没有说话,想安慰的话哽在喉咙里,一开口没有声音,反倒是带出了眼泪。

“菀姐,你知道吗?这几天我总是想起来师兄跟我说过的话,那些时刻,好像是我的想象,可是又好像触手可及。师兄多想做个好医生啊,想让病人获得第二次生命,可惜我们都忽略了,死人连机会也没有。人活得不清不楚也就罢了,死了,总得明明白白吧?我救不了师兄,也救不了别人了,但是我想至少还可以让死人得到公正和真相。”

“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当法医,去考法医。”段煦重又抬起头来,恢复了一贯的自信坚定。

林菀眯着眼看他,好像自己从来没有猜中过这个小师兄的心思,本以为他会继承姜师兄的遗志继续做个医生,毕竟他出身医学世家,前途无量。可是他不顾秦江的挽留执意退学,还坦白自己主动找患者家属要求尸检,触怒秦江,就这么退出了临床。他是真的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并且坚定追求的人,在哪里都会成功的吧。

“大师妹,我最后以师兄的身份劝你一次,你申请换导师吧,觉得为难就重新考博士。”段煦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土。

“你也说了,我这个脑子考研都费劲,考博可能要到40岁了。秦老师已经同意我直博了。”林菀看着阳光里少年阴晴难辨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晃神,自己总觉得他是个不懂交际的孩子,处处想照顾他教育他,但是其实,他只是看破了人和人关系,不愿意委屈自己罢了。

“以后如果发生什么事,秦老师,是不会帮你的。你自己小心吧。”少年扬扬手走了,太多的口无遮拦是因为还不能充分体会什么叫一语成谶。

“祝你得偿所愿,小师兄。”

“那,祝你前程似锦,菀姐。”

这是他们最后的对话,也是最后的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