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门土师爷:长命锁

风水堪舆、盗墓摸金、阴阳相士,玄学一门探之不尽,杂而不专者谓之土师爷。坊间常言:诡事难断问匠门,其间尽是能人异士,探得世间古往今来,无所不能,神鬼不欺。

1

“近日,邱庄汉墓的发现震惊考古界,出土文物的不翼而飞也备受社会各界关注,请关注前方发回的报道……”

随着城市建设工程的大规模开发,近几十年出土的不同时期的古墓不少,但邱庄汉墓得到的关注度异乎寻常。

人人都说,邱庄汉墓男尸刚刚出土时,眉目俊朗,历经两千年仍保存得栩栩如生,从男尸衣着和陪葬品看,身份地位不低,古尸保存得完好度令人难以置信。他双目紧闭,就连头发都仍光泽可见,装束上看生前应该是武将世家出生,胸前的一枚金色长命锁光可鉴人。

但令人震惊的是,次日警方就接到报案,大批刚刚出土的文物竟不翼而飞,在层层警戒之下,那震惊考古界和医学界的男尸在一夜之内化为白骨,胸前的金色长命锁也悄然消失……

周卫国带着狐疑的神色看着面前的古朴锦盒,锦盒之中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枚工艺精致的长命锁,对面的年轻男人将手落在桌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懒洋洋地等着周卫国表态,也不说话。

“这东西,真的可以救我儿子的命?”许久,周卫国才战战兢兢地开口,眼底有了异样的变化。

冶城地产大亨周卫国,一辈子顺风顺水,也不知是不是透支了子孙后代的福荫,儿子周晓天出生后就被查出患有罕见的遗传疾病,医生断定活不过十八岁,周卫国只有这么一个独子。

收音机里仍播报着邱庄汉墓文物失窃的新闻,周卫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也不知是不是老眼昏花,仿佛看到那静静躺在锦盒里的金色长命锁,发出诡异的光芒……

“长命锁也被人称为长命缕、延年索。病魔疫鬼见之退避,此物,更是并非凡品,要续你儿子的命不难。”那男子笑眯眯地开口,意味深长,“想要长命吗?有了它,就可以救你儿子的命。”

说着,那年轻男人忽然眯起了双眸,幽深莫测,透露出危险的讯息,“想要换命,需要付出代价……”

“不管是什么代价,我周卫国都付得起。”周卫国身材微胖,亲自起身拎了一个银色箱子,那里头是一笔巨款现金,很显然,他曲解了对方的意思。

“长命锁赠有缘人,一旦戴上,可就解不下来了。”男子意味深长地笑了,起身,看也未看周卫国准备的那一箱子钱。

2

年底,百里祭终于可以赶回冶城和大家伙一块过年。

虽说当家不喜欢热闹,但年轻人挺会闹腾,尤其这还是小叶谭来匠门后过的第一个年。方回一大早就去市场囤年货去了,胖虎带着小叶谭开车去了趟火车站,估摸着时间,百里祭傍晚时分就该到了。

这是叶谭第一次见识到火车站的人潮涌动,根本走不动道,胖虎那五大三粗的身量站在那,都能被人流冲击得东倒西歪。

“嘿,小叶谭,我在这!”百里祭一出站就看见胖虎那大块头了,转眼瞧见小叶谭冷冰冰着一张脸挨着胖虎站着,一时间兴奋地朝俩人挥手。

“那不是百里祭吗?几个月不见,怎么黑成碳了。”胖虎嘿嘿笑着,百里祭这花美男也抵不住藏北的紫外线,这一趟想来没少吃苦。

接到了百里祭,三人逆流挤出人群,不料一个身量发胖、穿着不菲西装的中年男人也被人潮一挤,直接和叶谭撞到了一块。那中年男人连忙扶了叶谭一把,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你没事吧?”

叶谭抬起头来,刚要说话,那中年男人却忽然一愣,神色古怪,匆匆离去。百里祭和胖虎好不容易才挤过来,询问叶谭有没有被撞坏。

“那个人……”叶谭微微皱眉,沉下脸来,“他杀了人,不止一个。”

叶谭这话一出,百里祭和胖虎均变了脸色。

叶谭的神色凝重,刚才那一下冲撞,她的这双判官眼不仅看到那中年人的死期,更看到十几个与叶谭年纪相当的小姑娘被困在了一个密不透风的仓库里,一个接着一个遇害。

“如果不尽快找到那个人,这些女孩凶多吉少。”小叶谭忽然开口,眼神坚毅,“我有办法能找到他。”

不等百里祭和胖虎反应过来,叶谭就一把冲进了人潮里,顺手摘了线绒帽子,揉乱自己的头发,又随手往脸上糊了一脸的灰。

这个决定根本来不及和百里祭他们商量,他们也肯定不同意的,一定会要求先回匠门请示晏肆。但叶谭心里很清楚时间有多紧迫,天黑之前,就会有失踪少女遇害,此时距离天黑,不到一个小时,人命关天。

叶谭有把握能够找到那个仓库,拖延足够的时间,而百里祭和胖虎只要回到匠门请晏肆帮忙,就可以找到叶谭的所在地接应她。

3

跟丢了叶谭,胖虎和百里祭只好先回到车上,路上,百里祭顺手买了份报纸。

“这叫个什么事儿?接回了你,跟丢了小叶谭,当家不得宰了我?”胖虎一面焦急地嘀咕着,一面催促百里祭道,“你想什么呢,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看报纸?”

叶谭话里的线索,让百里祭不得不将这件事和近期轰动冶城的少女失踪案联系起来,就是百里祭远在藏北的考察队,也听说了一二。果不其然,报纸上连续一个月刊登了失踪少女的照片,全都是十五六岁左右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至今仍下落不明。

“威威,你发现没有。”百里祭忽然点了胖虎的名,指着报纸上那半个版面的寻人启事。

胖虎顾不得和百里祭计较,凑了上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眉目来,挠着脑袋,“发现什么啊?啥都没发现啊,嘿百里祭,你别打哑谜了,我这都急死了!”

“这些失踪少女……像不像一个人?”

百里祭这么一说,胖虎顿时一拍脑门,“嘿,还真是!像不像小叶谭?一个一个的都有点像小叶谭?怎么着,不能这么巧吧?这杀人狂魔还是个变态啊?”

这就是叶谭所谓的办法,她一定在刚才看到了什么,才把自己当成诱饵,笃定能找到少女们被困的仓库地址。

“那现在怎么办?”胖虎郁闷地叹了口气,都快过年了,怎么又出现这种破事,就不能消停一下吗。

“先回去找当家。”还是百里祭当机立断道:“别担心,小叶谭既然敢这么做,也一定有把握,我们回去问问当家,就能找到叶谭的下落了。”

“成!”胖虎踩下油门,雄赳赳气昂昂道:“他奶奶的,老子这就回去弄人,杀到那畜生的老巢去,替天行道!”

4

叶谭能够再次见到那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并非偶然,对方显然也在试图找她,那中年男人叫周卫国,见叶谭一个人狼狈地迷途在外,周卫国好心地提出送叶谭回去。

周卫国是自己开车来的,说是来接人,但人没接到,只好打道回府。

他看起来四五十岁,慈眉善目,面貌上看特别像弥勒佛,见叶谭小脸脏兮兮的,周卫国还递了个湿纸巾给她,“年关,各大车站都是人挤人,难免和家人走失了。小姑娘你也别担心,我刚好要回公司一趟,你家和我公司顺道,我给你捎回去。刚才撞了你,不好意思啊。”

“没事,谢谢你周叔叔。”叶谭接过湿纸巾,低头擦脸,车内便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哦对了,渴了吧,车里有水。”周卫国边开着车,顺手抽了瓶水递给叶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道:“我儿子和你差不了几岁,很少出远门。以前我工作忙,他吵着要我带他出去玩,我也没空。后来条件好了,开了公司,买了车,想带他出去玩,也一直没机会。”

“一直没机会?为什么?”叶谭边打开瓶盖,不露声色地嗅了嗅,只试探性地小小抿了口。

很快,叶谭便觉察到那水里有古怪,只是喝得不多,叶谭的体格比常人要好一些,药效并不明显,但她还是佯装迷糊地闭上了眼睛,只听得耳边传来周卫国的轻叹声。

“我想带晓天到处走走,可除去医院,他还能去哪呢……对不住了,孩子,我也不想的。”

大约是四十分钟的车程,叶谭被带到了一个潮湿昏暗的厂房仓库,门打开,那里头的少女便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

周卫国不定期会带些食物来,这里位置偏僻,又是弃置厂房,很少有人来。周卫国大概几天来一次,这里的女孩抱成了一团,惊声尖叫,她们不知道自己被困在这多久了,周卫国来的时候,意味着她们又有食物了,也意味着又有人要死了。

有时候,周卫国会带着新人来,就像这次这样,这些孩子里,有的是像叶谭一样“轻信陌生人”被带来的,有的是周卫国从人贩子手上转手买来的。

仓库内的气味不好闻,孩子们被关在这几个月了,吃喝拉撒都在这,但周卫国却恍若未闻,将叶谭放了下来,顺手将一箱方便食物也搬了进来,看也没看这些瑟瑟发抖的孩子。仓库另一面,是斑驳的血迹,死去女孩的遗体,还有些杀人用具。

“对不住,孩子们,我也不想的。”几个月了,周卫国应该是早已麻木了,可每次来这,他仍然会说一句这样的话,也不知是否是说给自己听的。

5

叶谭的意识是清醒的,那瓶水她喝得不多,只是耐不住药效,手脚乏力,此时药效慢慢退了,叶谭感到自己的气力恢复了些,撂倒周卫国不在话下。

她慢慢地睁开了眼,靠着墙坐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周卫国的一举一动,仍然不敢轻举妄动,她担心这里还有周卫国的同伙。若是周卫国一人倒还好办,有同伙的话,叶谭的把握并不大。

周卫国显然不曾把包括叶谭在内的十几个女孩子放在眼里,也不曾心怀警惕,他一面安慰着这些孩子,一面却用那双眼睛物色着这些孩子,他的目光所到之处,孩子们无不惊恐哭出了声。

“还是你最像。”周卫国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刚刚才被他带回来的叶谭身上,他的手里拿着刀,向这群瑟瑟发抖的孩子们走去,“别怕,痛苦很短暂的,我也不想的。”

叶谭冷眼看着周卫国走近,背在身后的手早已握紧了拳头,随时打算动手制服周卫国。可还不等叶谭动手,忽然有人推开了仓库的门,这个动静,不仅让叶谭的心提了起来,也让周卫国变了脸色。

出现在这散发着恶臭的仓库的,是一个瘦弱的少年,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外头裹着厚厚的外套,面色苍白。病态的苍白。

周卫国愣了愣,几乎是悲凉地往后踉跄了几步,“晓天,你怎么……来了这里。”

顿了顿,周卫国忽然转变了态度,拿出了父亲的威严,命令道:“回去,马上回医院去!”

叶谭不明所以眼前的状况,按捺了下来,默不作声地静观其变。

只见那被唤作晓天的少年不仅不听周卫国的命令,甚至固执地走进了这满是恶臭的空间,他喘着气,状态看上去很不妙,瘦得像纸片人似的,随时可能倒下去,大约是跑得急了,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金色的长命锁,那长命锁上缠绕着诡异的字符,从衣服里面掉了出来。

“爸,我已经不是我了。”周晓天的声音里有了哭腔,他单薄的身躯挡在了周卫国和这些女孩的中间,摊开了双手,像是在守护着什么,“爸,我是你的儿子,可她们也是别人的女儿啊!我痛苦,活着,我很痛苦。”

6

自打生病以来,周晓天一天比一天虚弱,甚至下不了床。他不知道父亲从哪得到这个长命锁的,看着周晓天一天天地好起来,父亲越发相信这个长命锁的奇妙之处。

这是根救命稻草,同样也是魔鬼的镰刀。自从戴上了这个长命锁,周晓天就不断地做噩梦,梦里有个声音,让他成为嗜血的魔鬼。糊涂的时候,就想杀人喝血,清醒的时候,就痛恨和厌恶自己,为了苟延残喘下去,自己早已经变了一个人。

周卫国说,这就是长命锁的奇妙之处,续命,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晓天……你听话,回医院去,这些肮脏的事情,和你半点关系也没有!你只是喝药,喝药啊,至于药怎么来的……你不要管!”周卫国并不敢逼迫晓天,晓天的身体不好,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周卫国苍老的面孔上写满了悲凉,“你别担心,晓天,这些孩子们的死,都是爸干的。

“爸在外面做了很多好事,大把大把地捐钱给慈善机构……如果,如果这样,还是要下地狱的话,那也是我下地狱,晓天,你是个好孩子,跟你没关系,爸只要你……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周晓天的身形不稳,可他还是像个卫士一样挺直了背脊站在那,见到一向受人尊敬的父亲变成了这副模样,周晓天早已经是泪流满面,“爸,杀了我吧,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周晓天忽然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剪刀,尖锐的一头抵住了自己的脖子,随时可能刺穿那涌动的血管,吓得周卫国连连后退,好言相劝道:“晓天,你,你冷静……”

“活到十八岁的周晓天,有个受人尊敬的父亲,他是个企业家,资助了很多贫困的孩子。我躺在病床上,父亲知道我爱看书,就给我买了很多很多书。我在书里,看遍了世界的风景,环游了整个世界,我自豪我是周晓天。

“可活了很久很久的周晓天,是靠着别人的牺牲苟延残喘下去了。清醒的时候,我见到镜子里的自己,想到自己吃的人肉喝的人血,我便觉得自己恶心。不清醒的时候,我被魔鬼控制,那早已不是我,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是魔鬼在驱使我的身躯。

“如果是这样……”周晓天忽然低下头来,嘴角流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如果是这样,爸,我选择短暂地活着。”

长命锁一旦戴上了,就解不下来,除非他死了。

“晓天!”

“不要!”

叶谭和周卫国几乎是同时喊出声的,可他们谁的动作,都没有周晓天快,那一剪刀就这么朝着自己的脖子扎了下去,鲜血喷涌,周晓天的身形像断线的风筝坠了下去。

7

仓库的大门被打开了,百里祭、方回、胖虎都赶来了,同时来的还有一大批警察。

近期失踪的女孩全都找到了,很遗憾,已经有三名女孩遇害。周卫国被控制起来的时候,仍死死抱着周晓天不肯撒手,救护车赶来的时候,周晓天早已死亡。

周卫国被强制和周晓天隔离开来,他被戴上手铐的时候,仍是低垂着头,喃喃自语道:“都是我做的,和晓天没关系,和晓天没关系……晓天乖,不哭,等爸忙完了这阵,就可以买辆车,到时候带着你,想去哪就去哪……”

“各位,感谢你们帮助我们破了案,解救了一批无辜的受害者。这样,我们先把人带回去,还劳烦叶小姐明天抽个时间来一趟局里,做个笔录。”刘队长和匠门是老熟人了,要不也不会单凭百里祭他们一面之词就出动这么多人马。

“那是,这次我们小叶谭以身犯险,帮了你们多大的忙。”胖虎嚷嚷着,责怪警察办事不力,没早些把这杀人狂魔绳之以法。

眼见着刘队长要把周晓天的遗体一起带走,叶谭忽然开口道:“刘队长,请把周晓天身上的长命锁留下来,那个东西很邪门,我怀疑周家父子会变成这样,一定程度和这个长命锁有关。”

“这……”刘队长有些犹豫,毕竟死者身上的东西都要留档的,都可能成为证物,不能说给匠门就给匠门。

“嘿老刘,怎么着,用得着我们的时候信我们,用不着了,就成封建迷信一套了,不相信了是吧?”胖虎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抢。

“怕了怕了,怕了你们。”刘队长哭笑不得,连忙让人把长命锁取下来交给胖虎,又嘱咐道:“回去我还得写报告,如果这东西真的是关键证物,到时候匠门还请让人把东西送过来。”

“啰嗦。”胖虎接过了长命锁,看着那东西,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嘀咕道:“这东西有什么邪门的?”

叶谭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就是觉得,这东西有问题。”

“得了,先拿回去给当家看看再说。”

8

这长命锁确实很邪门,晏肆只看了一眼,便微微皱起了眉,将东西交给了大管家百里祭,嘱咐道:“暂且先封存起来吧,此物有主人的意识附着,执念与孽障难消,周家父子得此物,易受蛊惑。收到封库吧,谁也别碰它了。”

叶谭和百里祭、胖虎、方回,今天可算是累了一天,晏肆又看了他们一眼,令他们早些休息,对今日之事轻描淡写,不再多谈。

“当家……”百里祭似有些顾虑,案子是破了,人是得救了,小叶谭也安然无恙,可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为什么周家父子所残害的那些少女,或多或少都和叶谭有些许相似?这是巧合,还是有着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原因?

百里祭跟晏肆的时间最久,对晏肆的脾性算是了解,今日当家显然是不愿多谈和长命锁有关的事。

除了百里祭,其余三人大多心思没那么细腻,也累了一天,问也没问这长命锁的来历便纷纷回房洗漱休息。

百里祭也只好作罢,但他因心有顾虑,因此格外心事重重,但还是按照晏肆的嘱咐独自前往封库,打算封存此物。

按照流程,将此物放入盒子里的时候,还要用画了符纹的封条将盒子封口。封口前,鬼使神差地,百里祭还拿起长命锁多看了一眼,就这一眼,百里祭忽觉头昏脑涨,意识变得模糊,眼前一黑,身子往后栽倒,撞倒了一片柜子架子。

他仿佛忽然置身于一片茫茫的雾气中,青竹石台,高山流水,似梦似真。

“卦象上说什么?”陌生的男子的声音从那雾气中飘来。

隐约之间,百里祭似看到那石台之上正静静坐着一个人,宽袖长衫,衣摆浮动,墨发飞扬。百里祭看不清他的面貌。那人的面前,还站着一个人,高高的个子,束着发,腰间配着剑,是一副武将打扮,他恭恭敬敬地站在那男子面前,又问了一遍:“公子,那卦象上说了什么?”

石台上的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百里祭竖起了耳朵才听得真切了些,只听得那男子缓缓道:“很久以后,有人将赐我终结……结束这,永无止境的生命,永无止境的惩罚。”

场景忽然发生了变化,百里祭吓了一跳,眼前忽然站着一个人,是那名武将,他看着百里祭,问他:“有人会杀了公子,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你是……”百里祭惊讶地发现,眼前站着的武将,星眉朗目,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只是百里祭更多了些温和,眼前的人看起来更加硬朗煞气。

“我是元祯,公子的随从,也是你手中的长命锁的主人。”那叫元祯的武将冷声道:“公子称那人为宿命者,终有一日会出现,唯有她,可以看到公子的死亡。长命锁以古法铸造,奥秘无穷,我携长命锁自绝于斯,可保我身躯不腐,待千年后那宿命者现世之时,便可苏醒,尽忠公子。”

长命锁的确可保身躯不腐,却并没有起死回生的作用,这些,是他没有料到的。

“宿命者,拥有一双能断人生死的眼睛。”眼前的人又消散在雾气里了,一道森冷而又充满蛊惑的声音随之在百里祭的脑海中响起,“我知道她的模样,杀了她!”

小叶谭……

百里祭的脑海中,诡异地浮现出了叶谭的模样。

9

叶谭洗了个澡,房间里开了暖气,因此并不很冷,她只穿了一套睡衣,藕色的长袖长裤,都是先前方老和百里祭采购的,可爱得不行。

身体虽十分疲惫,但就是睡不着,叶谭索性就学着晏肆捧了本书,温习功课。

房门忽然被敲了几下,叶谭抬起头来,眼中还存了几分疑惑,毕竟这么晚了,按道理是不会有人来敲她的房门,且敲了房门又不吭声。

想了想,叶谭还是放下书,掀开被子踩上拖鞋,开了门。见是百里祭,叶谭让了个身子,没有注意到百里祭的异常,问道:“有什么事吗?”

百里祭没有回应,只直直地走了进来,就连走路的姿势都十分刻板古怪,叶谭这才注意到,百里祭的身上还是穿着白天的那身衣衫,手中握着一枚金色的长命锁。

“晏肆不是让你将长命锁封存么?”叶谭又问了一句,还是没有得到百里祭的回应。

“百里祭?”叶谭终于觉察到了百里祭的异常,他直直地站在那,不说话,也不再继续往前走了,像是被控制的木偶一般。叶谭绕到百里祭的面前,才发觉百里祭的眼中无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忽然,一枚刀片从百里祭的手中甩了出来,叶谭还来不及多想,本能地就身子一斜避了开来。

不等她解开满腹的疑惑,百里祭便忽然抄起书桌前的椅子朝叶谭砸了过去,叶谭当即敏捷地跳上了床,跑向床头的墙壁,借力一蹬,从百里祭的头上翻了过去,警惕地蹲在书柜上方,放低了身形,眼中也难得有了些恼怒。

“你疯了?”

很显然,百里祭什么也听不到,整个房间内顿时一片狼藉,书桌椅子东倒西歪,窗子也被砸碎了。

百里祭是个科研家,体格虽然不差,但也绝对不是个练家子,大多时候还是斯斯文文的,按道理,以叶谭的身手,制服百里祭是很容易的。

但今夜的百里祭俨然是换了一个人一般,身手十分凌厉,他和叶谭一样借力朝高处的叶谭袭来,为了避开百里祭的攻击,叶谭跳了下来,木制的书柜也随之倒了下来,噼里啪啦一片狼藉。

忽然,百里祭重拾刀片,就在叶谭做出警惕的时候,百里祭竟持着刀片要往自己的脖子上切下去,吓得叶谭变了脸色,顾不得多想,追上前要扣住百里祭的手阻止他。

百里祭的身形忽然一转,一把掐住了叶谭的脖子,硬生生将她提了起来,重重地甩了出去。

砰,叶谭只觉得后脑勺撞到了什么尖锐的角,一阵晕眩感袭来,她挣扎了好几次,都没能站起来,眼见着百里祭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10

打斗的动静声惊醒了楼上楼下,胖虎和方回赶来的时候,一下子竟也懵了,不知所措。

千钧一发之际,叶谭的视线变得模糊,隐约间,似看到晏肆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他的手中有只墨鹤飞了出来,停留在百里祭的头上,一道清明瞬间钻入了百里祭的眉心,他的身形直勾勾往后倒了下去,手中的金色长命锁也咕噜噜地滚了出来。

疲惫不堪的叶谭终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有晏肆在,她心底紧绷的弦彻底地松弛了下来,疲惫感便瞬间排山倒海而来,再也支持不住了。

晏肆微凝了眉,俯身将已昏迷过去的叶谭横抱了起来,转身要往外走去,他看了眼呆愣在门口的胖虎和方回,吩咐道:“把百里祭带出去,估计一时半会醒不了。”

回过神来的胖虎和方回连连答是,手忙脚乱地一左一右联手将不省人事的百里祭扛了出去,一时间,只剩下这打斗后凌乱的房间和晏肆、叶谭两人。

叶谭的脑袋靠在晏肆的肩头,虽然意识不清,但这强烈的安全感让她紧紧拧着的眉头渐渐地舒展了开来。晏肆抱着叶谭,忽然那滚落在地的金色长命锁,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轻飘飘地悬浮了起来,停留在晏肆的面前,拦住了晏肆的去路。

(本插画为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LMIN)

晏肆的目光淡淡地从叶谭的身上抬起,落在那漂浮的金色长命锁上,神色淡漠威严得可怕。那金色长命锁之中,似有一道模糊的雾气飘了出来,那雾气之中,有一个人形轮廓恭恭敬敬地跪在了晏肆的面前。

“你该走了。”晏肆对那寄托在长命锁中的灵体道:“你不过是一道故人的意识,藏了他的执念,沧海桑田,早已不是你所识得的那个世界,我亦不是你所识得的我,你也不是你所以为的自己。此物,不该存于世,害人害己,你也不该妄留于此。”

口吻威严,不容置疑。

那模糊的轮廓微微颤了颤,随即伏首称诺,缓缓消散于雾气中。他从未敢违背过他的命令。

那金色的长命锁也仿佛瞬间失去了光泽,如同死物,坠落下来。

11

夜色中,一道修长的身形隐匿在阴影中,他抬头看了眼那被保护在符阵中的旧式公馆,察觉到长命锁中的灵体已消失,良久,他才缓缓点了根烟,意味深长地啧啧自言自语道:“果不其然,你想解脱吧?叶谭是关键人物?啧啧,你这样无情的人,利用起人来可真不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