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门土师爷:萨满经

风水堪舆、盗墓摸金、阴阳相士,玄学一门探之不尽,杂而不专者谓之土师爷。坊间常言:诡事难断问匠门,其间尽是能人异士,探得世间古往今来,无所不能,神鬼不欺。

1

刺目的八个朱砂大字印入赵珂的眼帘:妄习术者不得善终。

这一年赵珂十岁,意外得到一卷萨满经,摆桌上堂,与“蟒仙”神识相通,那八个触目惊心的大字也没有让她打退堂鼓。

古时候人们信奉鬼神,于是有了巫师,巫师可与鬼神交流,成为人们和神灵沟通的桥梁,把神的旨意带给人,把人的要求传达给神。

演变至后世,就成了人们常说的出马上堂。常见的出马仙多为胡黄蟒,它们与弟子神识相通后,会借弟子的人身行善度人。

而这些上过堂有了师父的普通人,也常常有人找上门来求助,成为人们眼中的神婆、先生。

但古人同时也信奉着天不择我,我不妄行的行事准则,不会主动请鬼神上堂。赵珂得到的这卷萨满经,可教她如何借鬼神力行事,但招来的仙家是哪路仙家就不好说了。

“你不后悔?”上堂后,“蟒仙”问赵珂。

“我不后悔!我要他血债血偿,也尝尝家破人亡之苦!”小小年纪的赵珂不知道,正经仙家是不会帮她害人的。

赵珂出生的时候,母亲就难产去世了。就在赵珂获得这卷萨满经之前,父亲的生意破产了,带着赵珂回了乡下祖屋。

父亲就是在这个祖屋里上吊自杀的,爷爷赶来后看到父亲的尸体,当即晕了过去,脑血栓抢救无效过世。

一夕之间,只剩下赵珂和一栋空荡荡的祖屋。村里人帮忙料理后事的时候,都说是赵家得罪了当年翻新祖屋的木匠李四。

那李四很有一手,乡下的木匠大多都有那么一点小本事。当年赵珂的父亲在工钱上苛刻了几次工人,和李四吵得最凶。那木匠怀恨在心,动了点手脚,赵家祖屋原本聚财的好风水变成了散财局,自打那祖屋翻修后,赵家就开始诸事不顺了……

2

年底,风水文化协会又给匠门发来了邀请函。胖虎从石狮子嘴里取了名帖和邀请函回来,看也没看就准备丢进抽屉里,那里头已经有一沓拆都没拆过的信函了。

“你不给晏肆看看?”叶谭感到奇怪,这的名帖和邀请函肯定是寄给匠门当家人晏肆的,胖虎怎么擅自做主就要扔了?

方回抬起眼皮看了眼,摆手道:“没事,风水文化协会寄来的,他们每年都往这寄邀请函,请咱们当家出席座谈会,当家不会去的,咱们也懒得去。那地儿,鱼龙混杂。话说回来,百里祭今年还赶得回来和咱们过年吗?”

“也不是咱们架子大,他们每年都要折腾一次,早些年还有些看头,现在不行了。能者少之又少,都是些打肿脸充胖子的。”胖虎嘿嘿笑了两声,“不过匠门不理会是一回事,这邀请函是个礼数,照例每年都会寄来,不用给当家看了,当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话音未落,一只墨鹤就扑腾扑腾着不知从哪飞了出来,落在三人的面前,昂首挺胸道:“叶谭代匠门去一趟。”

声音是从墨鹤嘴里发出的,但听着分明是晏肆的声音,温和而又隽永。

叶谭还没听过墨鹤说话,猛然站起来东张西望,胖虎解释道:“这东西是当家的真言墨画出来的,别找了,当家不在这。刚才那声音是这家伙带来的口信,模仿主人的声音模仿得能让你辨不清真假。”

“怎么让叶谭去了?小丫头片子能行吗?要不我陪她去吧?”方回有些不放心,他是没见识过叶谭的身手的,真把叶谭当成个娇滴滴的小丫头了。

那墨鹤也没理会,完成了使命,便扑腾着翅膀,一头扎进了叶谭面前的水杯里。一沾了水,墨鹤就化为了一团墨,在水中散了开来。

“当家没应允。”胖虎摸着下巴,他倒不担心叶谭的安危,风水文化协会那些半吊子还能做什么危险的事,只是让胖虎摸不清的是,往年当家都不曾过问过这些事的,今年怎么关心起来了,还点名让小叶谭一个新人代匠门出席?

“晏肆不在家,怎么知道家里来了名帖……”叶谭不知道的事情还多了去了。

“这家里有当家设的护家符阵,只要进出符阵的东西,当家都能知道。”胖虎一拍脑门,“当家让你一个人去一趟,肯定有当家的用意。别怕,小叶谭,放心大胆地去,别丢匠门的份儿!”

3

国宾大酒店是冶城当地规格最高的酒店,服务生接过叶谭的邀请函,将她领至了天字一号宴会厅。推门而入的时候,一屋子静了静,所有目光齐刷刷地往叶谭看过来。

叶谭来得晚,一身利落的皮衣牛仔裤,齐到下巴的短发让她本就稚嫩的小脸显得更小了几分。脑袋上顶着个羊绒帽子,活像隔壁家小孩走错了场。

服务生在一名中年男子耳边低语了几句,那中年男子是现任协会会长,姓周,穿着黑色长衫,架着副小眼镜,特别像路边的算命先生。众人见周会长都亲自起身相迎了,一时间对叶谭的身份更加报以好奇。

“贵客,贵客!这位是来自匠门的叶小姐。”周会长迎到门口,席间顿时一片哗然,周会长指向里头最正中的位置道,“特意为叶小姐留的位置,不管匠门来不来人,这主位一直为匠门留着。

“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一代代传下去不容易,我们搞这个协会,每年搞一次座谈会,也是为了促进各行各派的交流。匠门肯赏脸,是再好不过……”

叶谭的年纪是在场最小的,如果说这就是个江湖,顶着匠门的名头,叶谭的江湖地位可不小。

在她坐下之前,几乎所有人都是站着的。叶谭本就不苟言笑的小脸,反而让她增添了几分气势。在摸清她的底细之前,一时间没什么人敢和她搭腔。

座谈会是和宴席一起开始的,边吃边谈,很是无聊,这一行很讲究江湖地位。叶谭的江湖地位算得上高,每上一道菜,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落在叶谭的身上,客气地请她先动筷。

匠门早期是不入流的,土师爷如其名,什么本事的人都有。但因为没有正经的师门管束,因此行事也少了几分规矩。

拿钱办事,常常为人效命,什么事都干,因此为人不齿。后来不知怎地,这些土师爷都归了匠门门下。那晏老板行事低调,从未在人前露面,可却能将这群土师爷管得服服帖帖的。

匠门的历史虽然悠久,但真正名声大噪,还是从军阀混战时期开始的。久而久之,近八九十年来,匠门的地位在行业内更是不可动摇。

叶谭身边是周会长,另一边,是赵姑娘。

赵姑娘看着二十来岁,身穿旗袍,外面披着件大衣,明眸皓齿很是艳丽,像个大明星。

不过她能坐在这,可见是有真本事的,席间也只有这赵姑娘敢和叶谭小声搭腔,笑眯眯地自报家门道:“我叫赵珂,不过坊间都叫我赵姑娘,身上有个坐堂仙,有点小本事,混口饭吃。你呢?听说匠门能人异士多,你是什么本事?”

叶谭看着冷,但性子算不得冷,只是不爱说话,有人搭腔,自然也礼貌性地应道:“我叫叶谭,判官眼。”

“判官眼?”赵姑娘微微愣了愣,她自然是听说过判官眼的,可断人生死,一扫先前的慵懒艳丽,赵姑娘难得正色道,“那你……能否帮我看看,我什么时候死?”

4

这还是头回有人主动找叶谭问自己的死期,叶谭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诧异。

那赵姑娘不知怎地,一心沉浸在这个问题中。见叶谭没开口,她有些急迫地握住了叶谭的手,追问道:“如何才能看?需要我放血吗?还是……还是要报上生辰八字?”

脑海中出现了可怕的一幕,叶谭当即变了脸色,皱起了眉头,甩开了赵姑娘的手,“就在今天……”

赵姑娘的死相极惨,是放干了血死亡的,叶谭无法想象。现在还在自己面前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今天就会面临这样残酷的死亡?

原本以为得到这个回答的赵姑娘,应该会面露慌乱,至少该有几分恐惧。但令叶谭没有想到的是,赵姑娘只是愣了愣,随即竟然笑了,大大方方地冲叶谭敬了杯酒,一口饮尽,惹来周围不明所以的众人一阵呼好。

为什么……她不仅不害怕,反而有几分松了口气的释然?

说来也怪,明明快要死的是赵姑娘,可她在席间却是风生水起,反倒是叶谭脸色凝重得快要将身侧的周会长冻成了冰。

好不容易熬到了散席,赵姑娘和众人打了声招呼便拎着包走了。叶谭想也没想地追了出去,那赵姑娘是开着自己的车来的,这年头有车的人少之又少。

叶谭追得急,猝不及防被人撞倒,那人说了声抱歉,修长的手指握住叶谭的胳膊将她给扶了起来。叶谭顾不得多说一句话,招了辆出租车就钻了进去。

“小姑娘去哪?”

去哪……叶谭也是急昏了头,她皱着眉头回忆先前所看到的场景,问司机道:“哪儿可以见到巨大的石洞?有个石门可以放下,哦对了,得穿过一个一线天才能走到。”

“天坑?这么晚要去天坑?这个点上去可不好玩咯。”司机嘀咕了几句,还是一脚踩下了油门。

5

叶谭找到天坑的时候,赵姑娘已经到了,她就站在石门前,因为又一次见到叶谭而有几分诧异,笑问道:“你怎么也来了?晚上的天坑可没什么好看的哦。再早一点,你还能看到日落。”

天坑之所以成为有名的景点,是因为那道石门的奇特之处。每到晚间天一黑,那石门就会自己落下,严丝合缝的,除非用炸药炸开,否则根本翘不开,至今也没人能找到科学依据解释这一点。久而久之,惊悚的说法多了,所以到了晚上,基本没有游客会留在山上。

叶谭喘着气,急急问道:“你知道自己要死,怎么还来这里?若是出了什么事,谁能救你?”

“救我?”赵姑娘摇了摇头,一敛脸上的笑意,怅然若失,“只有我自己能救我。”

“不管怎样,你先出来。一会石门落下了,如果你在里面出了事,我没法帮你。”叶谭朝赵姑娘伸出了一只手,直到此刻,她都不曾想通,要害死赵姑娘的不是别人,而是赵姑娘自己。

赵姑娘怔了怔,她没有想到叶谭会为了一个陌生人的生死而拼尽全力地阻止悲剧发生。

她定定地看着叶谭朝自己伸出的手,甚至有那么一两秒动了心,想要出来。但她很快清醒过来,摇了摇头,冲叶谭笑了笑。

“谢谢你,叶谭。”赵姑娘将双手背到身后,她很漂亮,漂亮得像电影明星,尤其此刻笑起来的样子格外漂亮,“前两年我老家的祖屋因为征地推倒了,乡民在祖屋四周发现了埋在主梁地下的泥菩萨,我才知道,我错怪了当年的木匠李老四。甚至还为了诅咒李老四一家,擅自修习了萨满经中的禁术。”

叶谭知道乡下有些木匠是会鲁班术的,其中有那么一些办法可以在施工中动些手脚,改变主人家的气运。但木匠在赵姑娘的祖屋中埋泥菩萨,却不是为了害人,而是为了帮人。

那李老四应该是会些本事的,算出赵家将有大祸。可天机不可泄露,心中又怀有怜悯,这才在施工中悄悄埋了泥菩萨,意图最大化地帮助赵家渡过难关。

这泥菩萨不是没有作用,否则只怕赵姑娘一家将在更早的时候就遭遇不幸了,赵姑娘也不可能至今还活得好好的,但终究是人力难以改变天定……

赵姑娘不识得木匠的好心,反倒错怪是木匠毁坏了赵家的风水格局,这才误入歧途,与身上的“蟒仙”做了交易,给李老四一家下了血咒,这些年李老四一家都不好过……

直到祖屋推倒重建,赵姑娘才得知真相。想要挽回,却要付出惨痛的代价。这两年,赵姑娘也一直备受煎熬着,直到遇到了叶谭,才真正地下定了决心。

“谢谢你,因为你,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早已经替自己做出了决定。”

赵姑娘将口袋中的一卷古老的书籍交给叶谭,嘱咐道,“这是十年前我意外获得的萨满经,其中的术法有好有坏,心有弱项者翻阅,将备受煎熬,心怀不轨者用之,后患无穷。叶谭,请转交给匠门保管,千万别再流落出去了,你也……千万别打开。”

6

叶谭接过那古籍,却觉忽然身子一僵,那古籍上竟被赵姑娘下了禁咒,令叶谭动弹不得。

她本是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实在不行就把赵姑娘打昏扛回去。可没想到,赵姑娘竟将叶谭的那点小心思给识破了,动了这些手脚。

直到石门落下,叶谭才恢复了自如,无人能知晓那短暂而又漫长的过程,叶谭是如何度过的。她眼睁睁地看着石门慢慢坠下,赵姑娘调皮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只有手中的古籍尚存一丝主人家的温度,脑海中仍浮现着刚才赵姑娘站在石门的那头冲叶谭笑的场景,笑得极其轻松释然。

叶谭回过神来,却也只能无力地一下又一下捶打着纹丝不动的石门,冰冷的温度让人的心情绝望到了极点。

赵姑娘招来的“仙家”,未必是个修行正派的仙家,能为她残害无辜的李老四一家,能正派到哪里去?它自然也能让赵姑娘付出惨痛的代价。

就如萨满经扉页所提的那两行字:敬鬼神借力其用,诸其妙用不可言。世间种种皆有因,以势制因曲其果。

能者得之,的确妙不可言,可心怀不轨者得之,曲因避果,后果不堪设想。

叶谭的目光落在那赤色的八个大字之上,忽觉头昏脑涨,意识不清,那八个大字写着——妄习术者不得善终。

那是撰术之人对后人的警告,只有心中傥荡光明,毫无杂念者,才能体会其中的妙用。而心怀不轨者遇见它,只会被勾起更深更重的欲念,而心中有弱点的人遇见了它,也会被不断放大心中的恐惧,直到被恐惧吞噬。

赵姑娘的弱点,是怯懦的自己。而叶谭的弱点,全来自这双判官眼。

当叶谭再次站起来的时候,她早已辨不清自己身处何地,又为何身处此地。

只见天水村中死去的村民正一步步地朝叶谭走来,抚养叶谭好些年的二姑直勾勾地盯着叶谭,问她:“为什么不救我?”

惨被剥皮的孙家父子踉跄地一步步逼近叶谭,阴森森地质问她:“为什么不救我们?”

身穿着血淋淋衣服的青年边脱衣服,边向叶谭爬了过来,“为什么不救我?”

“对不起,对不起……”叶谭一步步地往后退,脸色苍白。这样冷的天,竟浑身被冷汗浸透了。

她见到了无数她曾用这双眼睛预见过死亡的死者回来了,她不是不曾试图救他们,而是根本无力去改变那些即将发生的事实。

紧接着,眼前的情形发生了变化,她看到了百里祭,看到了胖虎,看到了方回……

他们在叶谭面前,一步步朝她走来,见到了熟悉的人,叶谭心中松了口气。可下一秒,他们竟分别变了模样,不是眼角淌下血,就是胸前多了个血窟窿,他们茫然而又不解地询问她:“小叶谭,我们是不是快要死了?”

“不,不是的……我不知道……”叶谭尖叫着抱着自己的脑袋蹲了下来。这一次,连同百里祭等人,全部都消失了。叶谭颤抖着抬起头来,见到了晏肆……

7

晏肆身穿着一身长袍,衣摆翻飞,宽袖浮动,墨发飞扬,犹如古画中的人物。叶谭愣了愣,揉了揉眼睛,待再看清楚一些时,晏肆的模样已发生了变化。一身儒雅的白色长衫,头发也变短了,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唯一不变的,是他温润俊雅的面容上,始终带着柔和却又淡漠的笑意,问她:“叶谭,你能看到,我的死期吗?”

“我不要,我不要看!”叶谭抱着自己的脑袋,早已分不清所看到的一切虚虚实实。

(本插画为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LMIN)

忽然,脑袋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戳瞎你的双目,就可以摆脱这一切噩梦,放弃吧,放弃这一双判官眼……”

戳瞎双目……

叶谭愣了一愣,仿佛受到了蛊惑一般,她冷静了下来,满脑子竟然真的只剩下这四个字。

就在叶谭要做些什么的时候,耳边传来了扑腾扑腾的翅膀挥动的声音,一只墨鹤忽然落在了叶谭的脑袋上,为叶谭混乱的思绪中注入了一丝清明。

叶谭清醒了,所有的幻觉消失了,她哪儿也没去,身后仍是那冰冷落下的石门,面前一个人都没有,早已经入了夜。

墨鹤停在叶谭的脑袋上,叶谭听到墨鹤的嘴里模仿着晏肆的声音,带来了晏肆的口信,“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承受得越多。这双判官眼,你有放弃的机会,仅此一次。”

要放弃吗……

叶谭陷入了迷茫,脑中不断重复着晏肆的那一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承受得越多”,她几乎能预见得到远在十几公里外的晏肆,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失望,因为叶谭的胆怯而失望。

“不,我不怕……”叶谭茫然地摇了摇头,随即迷茫的眼神坚定了下来。她重新站了起来,棕红色的眼睛中少了几分恐惧和无措,“我知道我该做什么。”

是豁然开朗吧,尽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叶谭并不想从晏肆的脸上看到失望的神情,但她的的确确是想清楚了,她无法放弃这双眼睛。

老天爷给她一双判官眼,不是为了折磨她,让她遍尝无力改变即将发生的事实的痛苦,而是给予她重任,去改变那些不该发生的悲剧。

“想通了就回来吧,你已经学会面对你内心的魔怔。”叶谭听到,墨鹤扑腾而起,带来了晏肆最后的口信。

也许,这就是晏肆要她来这一趟的原因,带回不该流落在外的萨满经,也带回一度迷失自己的小叶谭。

8

赵姑娘没死,叶谭报了警。但警察赶到的时候,石门还打不开。

等石门能打开的时候,赵姑娘被发现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因为周遭无外人进入的痕迹,又有明显的自残割腕现象,因此被断定为自杀。

但赵姑娘又跟死了无异。因为失血过多,抢救之后,被断定只保留一些本能性的神经反射和代谢能力外,认知能力已全部散失,恢复的可能性很低。

因为赵姑娘没有家人,协会垫付了一笔可观的医药费,又请了护工料理。可惜了年纪轻轻的赵姑娘,将就此蹉跎一生。

叶谭回到匠门的时候,天才刚亮。她一夜没睡,身上沾了寒露,出现在晏肆面前的时候,晏肆似乎也不曾入眠过,只捧了一卷书,身上是休闲的长衫,肩上披了件薄薄的毯子,鼻梁上架了副无框的眼镜。

即便不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也仿佛是从梦里走出的一般。叶谭愣了一愣,与幻境中见到的晏肆一模一样。

晏肆抬头看她,放下书,淡淡一笑道:“累了吧,回去休息吧。”

鬼使神差地,一向待人冰冷,不苟言笑的小叶谭,竟然突然跑了上去,一头栽进了晏肆怀里。老成的小叶谭难得流露出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失措和无助,“我尽力了……”

她尽力去改变她所能改变的一切,尽管,她并没能真地将赵姑娘救回来。

晏肆愣了一愣,随即缓缓抬起一只手,轻轻地落在叶谭的背上,安慰她:“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

就在晏肆的手碰到叶谭背后的时候,一阵刺痛钻进晏肆的指尖。

他微微皱起了眉,是有人借叶谭给他带回了信,当事人叶谭浑然无知,也什么都听不到。但晏肆却能清清楚楚地听到那颇带了几分挑衅的口信——我知道你的秘密,也知道她的价值。

晏肆的眉宇微凝,问叶谭道:“期间,你可曾碰到了协会以外的其他人?”

叶谭不解地抬起头来,不明白晏肆为什么忽然问她这个。但她还是仔细回想了好半天,才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没碰到。宴散后,我就急着追赵姑娘去了,期间……对了,我撞到了一个人。可那时候我急着追赵姑娘,拦了辆出租车就上去了,没来得及注意那个人。”

只见晏肆的神情虽算不上凝重,却似在深思些什么,叶谭又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晏肆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叶谭的脸上,随即淡淡笑了笑,仍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悠远,“回去歇息一会吧,你也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