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门土师爷:尸蚕衣

风水堪舆、盗墓摸金、阴阳相士,玄学一门探之不尽,杂而不专者谓之土师爷。坊间常言:诡事难断问匠门,其间尽是能人异士,探得世间古往今来,无所不能,神鬼不欺。

1

胖虎曾经嘲笑过叶谭虽然拥有一双判官眼,能预见他人的死期,可却无力与宿命抗争,改变不了任何即将发生的事。即便是老天爷赏了这碗饭,其实也吃不起。

叶谭曾经努力过,可她既救不了天水村的村民,也救不了在八皮墓中枉死的胡家老头。这让叶谭越发觉得,胖虎说得对,她的这双眼睛不仅没用,还徒增烦恼。

那件事以后,叶谭消沉了很久,小姑娘家家的,越发沉默寡言,急坏了方老和百里祭。

金秋十月,冶城有长达一周的庙会,很是热闹。退休后闲来无事的方老便打算和百里祭一道开着车带小叶谭出门逛逛,顺便给她添置一些衣衫。

方老来接百里祭和小叶谭的时候,不见胖虎,纳闷地问百里祭,“哟,匠门里就数胖虎和你最清闲,怎么不见那小子?”

“咳,别提了,方回不是被藏北考察队请去当顾问了吗?最近突然失联了,当家怕出什么问题,派胖虎去支援,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方回是匠门的门生,叶谭来了以后还没见过。常驻匠门总部的,除了当家人晏肆,就只有大管家百里祭和常年无所事事的胖虎,偶尔方老也会经常来走动。

方老和百里祭陪着小叶谭逛庙会,两个男人乐此不疲地穿梭在女装铺中比划来比划去,唯独叶谭不大能提起兴致。

与之相反,叶谭极少有与人打交道的机会,因此庙会人来人往,反而让叶谭越发不知所措,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欠了她百八十万。

“周辉,你这身衬衫什么牌子的?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是个大牌吧?可不便宜!”

“那可不,美国的名牌,只有香港开了一家,不过代工厂在咱们这。我朋友介绍了我一家店,专门拿厂里的尾单,卖得可便宜了……”

叶谭站在店门口,低着头踢脚边的石头,任由方老和百里祭在里头为她挑选衣服。迎面走来两个穿着时髦的青年,梳着大背头,有说有笑。

庙会人潮涌动,来来往往各自是要互相避一避的。偏偏青年聊得兴起,叶谭低头不看人,踢起的石头就这么到了青年的脚下,青年顺势一滑,摔得极惨。

“对,对不起……”叶谭憋了半天,才开口生硬地道歉,还伸手试图扶青年一把。可她的手才刚碰到青年的胳膊,叶谭便忽然眉宇一凝,面色沉重了下来,急忙收回了手。

那叫周辉的青年不料叶谭突然收手,还没爬起来便又摔了一跤,当即骂道:“你怎么回事?你到底长不长眼睛?”

听到外头嚷嚷声的方老和百里祭当即拨开人群赶了出来,生怕叶谭被人欺负了去,却只见叶谭正一本正色地对那摔得灰头土脸的年轻人道:“你小心点,你快死了。”

“你有毛病吧?你是不是找茬?”那青年顿时火冒三丈,顾不得绅士风度,看那架势,是要和叶谭死磕到底了。

“误会误会,对不住,我家小叶谭说笑的。这样,我看小兄弟的衣服也脏了,这点钱拿去干洗一下吧。”方老忙掏钱,对方也不好拒绝,收了钱便骂骂咧咧地走了。

2

有了这么一出插曲,叶谭便越发没了逛庙会的兴致,方老和百里祭见状,只好打道回府。路上,百里祭才开口问叶谭,“小叶谭,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叶谭始终面色凝重,刚才触碰到那青年,叶谭便忽然在那青年身上感受到了死气。青年身上穿的那件衬衫,来路不正,以致于不久之后,青年将身染怪病,不治身亡。

当下叶谭认为那青年应该是被人陷害,因而好心开口提醒,只是叶谭不明白为何竟令对方勃然大怒。

“耿直……耿直的小叶谭。”百里祭听罢,当即哭笑不得,这也怪不得叶谭,她的成长环境毕竟与常人不同,不通人情世故是可以理解的,她一句对方快要死了,听到的人自然晦气生怒。

末了,方老忽然若有所思地提醒了叶谭一句,“小叶谭,晏老板是不主张匠门太过张扬的。按规矩,若非有人上门委托,或上头打了招呼,外面的事,我们最好不要插手。”

百里祭附和道:“是啊,今天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就算你跟当家开口提了,十有八九当家也不会让你再掺和进去的,上次八皮墓的事让你涉险,当家已经让我们做过检讨了。”

百里祭和方老的态度让叶谭的心中隐隐不安,如果那青年真的是被人陷害,有没有可能像那样来路不正带了邪气的衣衫或其他物什也落入了别人手里,害了更多的人?

回到匠门后,叶谭始终心事重重。她是被人弃在山里的野孩子,后因生了一双判官眼被匠门收留。她独来独往惯了,并不善言辞。但思前想后半天,叶谭还是鼓起勇气敲响了晏肆书房的门。

晏肆没有别的爱好,他不太管事,但时常抱着一本古籍便是一天。叶谭局促地站在晏肆的跟前,等他慢悠悠地抬手,翻过一页书卷,叶谭方才生涩地开口:“晏肆……”

晏肆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温润儒雅的面容上微微噙着一抹柔和的笑意,问道:“哦,你刚才说,有一些来路不正的东西流入了市场,常人也能买到?”

叶谭点头,她和寻常十四五岁的姑娘不太一样,看起来格外寡言和老成,“如果无人委托,匠门是不是不会管?如果……如果是我委托呢?”

晏肆的目光隽永悠远,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叶谭的心底。他轻放下手里的书卷然后起身,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叶谭只好一脸古怪地紧随晏肆之后。

只见晏肆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持笔沾上真言墨,行云流水般在宣纸上画出了几只手掌大小的飞鹤,随即搁笔抬手虚掩上去。

下一秒,在叶谭充满惊诧的棕红色瞳仁中,倒映出一只栩栩如生的飞鹤自晏肆的手心底下飞出,扑腾扑腾了几下翅膀,调皮地停留在了叶谭的脑袋上。

这让叶谭顿时一动也不敢动,一向老气横秋的小叶谭的面容上,第一次流露出了这样精彩的表情,僵硬着脖子好像生怕吓到停在自己头顶上的小东西。

“去吧,查查邪物源自何处。”

晏肆的声音落地,那飞鹤才扑腾扑腾地离开了叶谭的头顶,眨眼便消失无踪。

叶谭这才后知后觉地问了句:“你答应我了?”

叶谭既与邪物有过接触,又是这件事的委托人,墨鹤能与术师心意相通,算是召唤术的一种。在叶谭身上获取了邪物的残留气息后,便会扑腾着寻找相近气息聚集之地,常人无法看到墨鹤的行踪,因此不易引起察觉。

唯一不足之处,在于墨鹤怕水。一旦天气不晴,墨鹤易融于水中,失去作用。

百里祭是知道墨鹤飞出匠门符界的动静的,没想到小叶谭还是向当家开了口,更没想到当家那样能耐的人,这样的小事,竟然亲自出面处理。

不多时,墨鹤回来了,停留在晏肆的手上,晏肆井井有条地翻了个青花瓷茶杯,使口朝上,又往杯里续了水,随即开口:“我知道了,辛苦了。”

只见那墨鹤扑腾而起,飞入了茶水中,顿时化作一团水墨消失无踪。

3

冶城东南部有一条秀水街,是出了名的服饰批发市场。这些年下海经商的人越来越多了,这里环境杂乱无章,大多库房都是自建民房改造的,但大大小小的生意人还是时不时开着货车来这里带货,很是热闹。

刘大富原先是在国企工作的,几年前下海经商,做起了服装批发生意,在秀水街租用了一个民房当仓库,还打通了个门面。

虽然门面不起眼,但他的生意,可谓是一本万利,这几年发家致富,赚了不少钱。

和刘大富合作的生意人,通常都是老顾客,一来就拉走成车成车的货。

刘大富的批发价不便宜,可从他这进货的人,经常还能成倍地获利,只因刘大富的货,的确是质量好,牌子响亮。

虽然款式和码数都是断货的,独一无二,可只要挂上了大牌尾单的名号,销路仍是非常广。

这日刘大富刚开门做生意,店里便来了三人。

一个看上去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面生。另一个,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也没见过。和他们二人一同来的,还有个长相清俊的年轻人,年纪不好猜,只因此人的外貌生得温润俊朗,但那看人的目光和气度,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沧桑隽永。

刘大富愣了一愣,这个时辰早,一般不会有客人上门,更何况对方实在是面生。但也不好说,开门做生意的,通常就是一传十十传百地拉客人来,面生也不奇怪。

“哟,三位老板来我这,是想要多少货?”刘大富笑脸迎了上去,他这门店里挂着些样品,仓库里还有成吨成吨未处理过的货源。

叶谭进门的时候,就察觉出这里的气味十分难闻。这刘大富看起来体型富态,可眉宇之间却有说不出的精明邪气,叶谭皱着眉头说了一句,“味道不好。”

那刘大富脸上的表情明显僵了一僵,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没想到这丫头片子一来就找茬。但他还是笑脸相迎,解释道:“哎,这不,都是从工厂里直接要来的货,没散过味,味道不好是难免的。

“别的我不敢打包票,但来我这进货的老板,都是一车一车地拉货。您三位今天来得早,否则我这还不一定能供得上。”

晏肆的目光淡淡地扫过这里挂着的样品,口吻仍是平和,可却让人莫名地听出了几分漠然和威严,“你的翻新工作做得不错,若不仔细看,确实如若新衣。”

“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刘大富变了脸色,知道对方来者不善,脸上顿时半点笑意也没有了,沉下脸来威胁恐吓道,“走走走你们走,再捣乱,我报警抓你们!”

叶谭抬起头来,目光有些担忧地看着晏肆,这刘大富既然敢报警,说明应该是做过万全的准备的,他们手上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能证明刘大富的东西来路不明。

可若就这么放过了他,这里的东西流通了出去,虽不是件件都有问题,可也要害了不少人。

晏肆的嘴角微微弯起,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抬手拍了拍叶谭的头,口中的话依旧是对刘大富说的:“刘老板,向你介绍一下,与我同来的这位先生,就是辖区的警队队长。有什么话,你可以与刘队长商量。”

4

那刘大富的底气明显有些不足,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和晏肆、叶谭同来的那名中年男子,刘大富敢做这门生意,背后的关系肯定是过硬的,但他的确没见过刘队长这号人物。

可即便如此,刘大富还是不敢得罪当官的人,勉强地挤出笑道:“刘队长,本家,我们是本家。这,你看我开门做生意,童叟无欺。你们非说我的货来路不正,也得给出证据不是?”

那刘队长也是个公事公办的人,在八皮墓的案子上受过匠门的恩惠,匠门出面处理,肯定不会有错。

可话又说回来了,抓人确实也讲究证据,便有些为难地看向晏肆和叶谭,“晏老板,您看……”

“晏肆,这个。”趁着他们说话的空档,叶谭不知何时已经把注意力瞄准了一件看起来洁白崭新的连衣裙上,那上头还挂着吊牌。一般人是看不出什么问题的,但叶谭的手触摸上去,面色却顿时不太好看,那上头有死气。

晏肆不紧不慢地上前,那刘大富也不知为何突然面露心虚想要阻止,却被刘队长狠狠地瞪了回去。

只见晏肆抬手,手持一瓶精致的青花小瓶,自那瓶中倒出了一滴真言墨。可令人诧异的是,这一点黑墨沾上了洁白无瑕的白裙,仅瞬间便消失无踪。

但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原本崭新的白裙,顷刻间慢慢地渗透出一抹早已发黑的血迹来,还散发着阵阵恶臭,呈现出了它本来的样子!

“你,你陷害我!”

刘大富还来不及为那奇异的现象惊愕,便率先地怒喝起来,因为他的暴动,使刘队长不得不动手擒住了他,喝道:“老实点!我算是明白了,你这里的衣服,挂着洋牌子,怕都是来路不正吧?

“怪不得一件件都是断码断款,卖旧衣便罢了。更可恨的是,这些洋垃圾不知还有多少是从死人的身上扒下来的!你赚这些黑心钱,良心不痛吗?!”

“你们陷害我!那个人使用了什么妖法,假的,都是假的!你们有什么证据?拿证据出来!”刘大富虽被刘队长擒住了,可气焰仍是嚣张,仿佛断定自己背后打点的关系过硬,对方查不出端倪来。

“查你的仓库够不够?查你的海关记录够不够?查你的资金流向都打点了什么人够不够?”刘队长是刚被调到冶城任职的,早就听说了从前冶城的风气不正,今日恰好拿这刘大富首先开刀,“老实点,跟我回去接受调查!”

见那刘大富被带回去接受讯问了,可叶谭还是绷着一张小脸,轻悄悄地拽了拽晏肆的袖子,“那些已经接触了这些脏东西的人怎么办,他们之中有人会死的……”

刘大富的这批货中,有部分是从国外同一家医院外流出来的,那批死者皆因感染同一种传染性疾病而死。

而他们的衣物被人翻新后流入国内市场,但感染性病毒并没能因翻新而去除。那天曾被叶谭撞倒的青年人,就是因为感染这种病毒而死的,死期就在不久之后。

晏肆一贯好脾气,否则也不会纵容叶谭插手此事。但令叶谭没有想到的是,晏肆只是淡淡一笑,可他的眼底,却仍是那抹令人寒到了骨子里的漠然。

“你已尽了人事,挽救了一部分人的性命,这是天意。有些人要死,也是天意,即便是匠门,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和宿命。”

晏肆的口吻温柔,即便面对叶谭的质疑,他仍是耐心温和地予以劝导。可那抹温柔,叶谭却从未见它真正抵达晏肆的眼底。他就像那矗立在滚滚历史洪流岸上的人,只是一个冷漠的看客。

5

刘大富的生意黄了,店和仓库都被封了。媒体一报道,造成十分严重的社会影响。从拘留所出来,刘大富躲在家里,连门也不敢出,每天都会有人上他家泼油漆砸门。

昏暗的仓库内,刘大富连灯也不敢开,生怕让人知道他就躲在这。

短短半个月,刘大富仿佛完全变了个人一般。他的脸色苍白,眼睛总是死死地盯着前方,那眼神渗透着阴狠毒辣,大起大落之后,刘大富颇有些鱼死网破的意思。

他坐在破旧的沙发上,面前的矮桌上供奉着一口精致的红木棺,棺前摆放着果盘,点着红烛,幽幽地倒映出刘大富一脸的惨白。

这口红木馆是他从古董市场淘到的,供奉了得有两三年,那里面是一件古董尸蚕衣,出自汉代璟阳夫人墓,早被盗得面目全非了。

听说那位璟阳夫人是个爱美之人,这件尸蚕衣上身,可保主人青春永驻。而侍奉璟阳夫人左右的侍女,却通常年轻早衰,十分邪门。

这尸蚕衣的来历自然也是邪门,以尸油浇桑木,以桑叶养金蚕,以蚕丝织衣,便成了传说中的尸蚕衣。转手此物给他的人告诉他,这尸蚕衣有灵,好生供奉,能保他财运亨通。

刘大富供奉了尸蚕衣半年后,果然后人找上门来,给他提供了这条生财之道。刘大富起先是不知道那些洋垃圾的来历的,要知道有些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他也不敢要啊!可他尝到了甜头,下海经商的第二年,就大发横财。这条路,便一条道走到黑了。

若不是那些人找上门的话……

刘大富几天几夜没有合眼,双眼红得仿佛要滴血,他眼睁睁盯着自己供奉的红木棺,知道那里头的尸蚕衣确实是邪门,但也确实能达成他的心愿。

想到这,刘大富只觉得咽不下这一口气,他忽然从沙发上起身,拿起刀一步一步地走向供奉桌,不由分说地朝自己的掌心划了一刀,任鲜血滴答滴答地落在红木棺上,渗透进了木材里。

刘大富红通通着眼睛,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那个人毁我财运,如今我欠了一屁股债不说,还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我咽不下这口气!求尸蚕衣保佑,我要报复,我要发财!只要尸蚕衣能达成我的心愿,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那红木棺忽然微微震动,啪的一声自己打开了,吓得刘大富连连后退,屁滚尿流。

只见那红木棺中的尸蚕衣轻盈如蝉翼,流光溢彩,保存得很是完好,一股白烟忽然自棺中腾起,一道汉代仕女模样的模模糊糊的影子便出现在烟雾中,吓得刘大富够呛。

“尸蚕衣真真真……真的有灵!”

6

匠门四周是设符界的,门口还有石狮子蹲守着,常人看着是个普通的石狮子,但对那些邪祟却有震慑作用。匠门里的那颗百年银杏,更是与守家的符界融为一体,尸蚕衣里的灵根本不敢靠近。

尸蚕衣虽不敢靠近匠门,却能入梦,尤其擅入女子的梦。它虽不能进去,却能蛊惑叶谭自己从匠门符界里出来,如此一来,既不会惊动符界,也不会惊动匠门里的人。

但尸蚕衣虽有灵,能蛊惑人心,却做不了直接害人的事。灵有形而无体,说白了它就是一件衣服。

刘大富供奉尸蚕衣多年,又以血许愿,那血实际便是人的元气。刘大富如今所获得的一切,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元气对寿数和子孙福荫就有直接影响。

人在睡梦中是最不设防的,受到蛊惑后,犹如梦游一般。外人看着行事如常,能对话能行走,实则人的意识是不清醒的,就这么一路被尸蚕衣带出了匠门,带到了刘大富藏身的仓库。

刘大富没有想到,尸蚕衣竟然将这个小丫头片子带来了。但刘大富会被查封,说穿了和叶谭有脱不开的关系。

想到这,刘大富便着魔了一般,早已无法用常人的意识来思考和控制自己。他通红着眼睛,心底有什么声音在不断地蛊惑着他,看着眼前站着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那声音在说:捅进去,鲜血直流,泄得一切愤懑……

体型高大肥胖的刘大富手持管制刀具,看着瘦小的叶谭,又有尸蚕衣庇护,心底的声音越发的清晰,刘大富一步一步地上前,就连握刀具的手,竟然也丝毫不颤抖……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叶谭毫无焦距的棕红色眼瞳忽然浮现一抹清醒,那蛊惑人心的尸蚕衣也没有想到叶谭竟然能挣脱自己的控制,意志力如此惊人。

只见那受到供奉的红木棺忽然啪的一声自己合了上去,那道白烟中模模糊糊的仕女身影也嗖的一下缩进了红木棺中。

刘大富毫不自知,仍是恶狠狠地抡起刀具企图刺下去。叶谭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的眼底闪过一抹面对危险时的冷酷锐利,身形矫健地果决一闪,随即忽然一脚踢飞了刘大富手里的刀具。

身形一跃,借墙壁的助力翻到了刘大富的双肩上,两手抓着刘大富的头发,她的动作像苍狼猎食一样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7

晏肆未眠,十月已经入秋了,夜里气温骤降,晏肆只披了一件单薄的衣服在身上,手里仍捧着那卷未看完的古籍,那上头似乎有什么玄机,令晏肆感兴趣,可又琢磨不透,因此这几天晏肆一直在研究这卷古籍。

忽然,祖师爷牌位前的一炷香毫无预兆地拦腰折断,晏肆翻阅古籍的动作才微微一顿,起身望了眼这断香,这才发觉有人出入过符界,叶谭有危险。因为她是从匠门里走出去的,因此才没能惊动他和大管家百里祭。

百里祭还算警觉,匠门里没有女人,照顾起叶谭那么一个不大不小的青春期少女,总是不那么细致的。因此百里祭近期沉迷于不少教育类书籍,为了保持家长与孩子的密切沟通,晚上入睡前,百里祭总会没话找话地寻叶谭聊两句。但这一夜照例打算向叶谭打个招呼时,却见公馆上上下下都没能找到叶谭的影子。

叶谭离奇失踪了,百里祭刚想向晏肆汇报,却见晏肆恰好自屋里出来,看样子是正打算出门,见到百里祭,晏肆吩咐道:“百里,你去车上等我。”

“当家,小叶谭她……”

晏肆点了点头,但看神情,仍是平静淡然。百里祭此时已经确定了小叶谭遇到危险,因此也不多说废话,连忙按晏肆的吩咐准备去车库取车。

话又说回来了,在百里祭眼中,当家虽然无所不能,但也不是没有弱项的。其中一样弱项,便是当家不会开车,活得活脱脱像个古代人。

“小叶谭!”百里祭开着车,一路寻到刘大富的仓库。因为紧张叶谭的安危,直接撕掉门口的封条,一脚踹了进去……

这一踹不得了,百里祭本来火急火燎的心情此刻却因眼前的场景而迅速转变为哭笑不得,只见刘大富浑身被捆得结结实实,地上还有一截刀具直接被踢得变形。

叶谭自刘大富身上爬起来,拍去手上的灰,留下刘大富一人落得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见到叶谭就像见到鬼一样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百里祭愣了一愣,这敢情好,他差点忘了,小叶谭可是险些把胖虎给打趴下的人,自己可算是白操心了。

叶谭见到晏肆和百里祭都来了,也是一愣,又见自己将刘大富揍得鼻青脸肿的模样,叶谭罕见地低下头来,有些手足无措地解释道:“是他……他先动手的……”

比起对叶谭的畏惧,那刘大富抬起头来,便见到半个月前曾有一面之缘的青年人晏肆。

晏肆看上去云淡风轻,但他身上所携带的那种威严而又神秘的压迫感是让刘大富至今想起来仍是心有所忌的。此刻他也深知自己和尸蚕衣的事情败露了,顿时面色煞白,苍白地狡辩道:“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想赚点小钱……”

那供台上的红木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令人畏惧的神秘压迫感,微微有些发颤。晏肆的目光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那诡异的供奉台,随即缓步向那已经被叶谭收拾过的刘大富走去。他淡淡垂下眼帘,那眼底是令人畏惧的冷漠,只听得他轻叹了口气,似有些惋惜:“不知悔改。”

“不要,饶了我,你们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尽管刘大富不知道晏肆到底要做什么,但他仍是因为心底的畏惧而垂死挣扎地讨饶。

只见晏肆抬手,指尖自刘大富冒着汗的额头掠过,一道清识从刘大富的眉心被抽了出来。下一秒,刘大富的眼神变得痴傻混沌,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代价……

“当家,这东西怎么办?”百里祭显然也注意到了被刘大富供奉在桌上颇为邪气的东西。

只见晏肆的眼底恢复了淡然,嘴角似有若无地浮现一抹冷淡的笑意,“尸蚕衣本身懦弱无害,却以人的贪婪恶性为食,擅蛊惑人心。带回去吧,封于藏库,由匠门代为保管。”

主人的贪心越大,尸蚕衣便越发能利用人的贪婪作恶。相反,像叶谭这样心思澄澈毫无欲念的人,尸蚕衣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因而叶谭才那样轻而易举地摆脱尸蚕衣的蛊惑。

“至于尸蚕衣何时重见天日,又是怎么流落到刘大富手里的,百里,你需得好好查查。”晏肆叮嘱了一句,随即温和地吩咐道:“夜深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