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强宗师II:赴夜宴

(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 插画师:AGR)

往吉庆巷,寻无妄斋,此间主人位居玄妙榜首,隐居市井,风水堪虞术法之道无一不精,千金难得其一诺,得之一诺值千金。

1

女儿已经哄睡下了,刘菲菲却还是神经质一般,又进了一趟女儿的房间,确定每一扇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的。

就连窗户底下的缝隙,她都用胶布粘了一层又一层,确定半点不漏风。

尽管她的动作已经放得极轻了,女儿觉轻,还是被吵醒了,睁着眼,有些害怕又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刘菲菲。

觉察到女儿醒了,黑暗中,刘菲菲转过脸,一脸疲惫,但还是冲女儿挤出了个勉强得不能再勉强的笑,然后轻手轻脚地出来,把门带上了。

不止是女儿的房间,这个家的每一扇窗户,每一扇门,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缝隙,一个晚上,她都要检查上一遍又一遍。

临躺到了床上,复又满腹心思地爬起来,将里里外外又检查了一遍,不折腾到半夜不肯睡觉,这段时间来每个晚上如此,整个人透着一股精神紧绷的病态感。

“这样总该没问题了吧……”

刘菲菲的脸色蜡黄,眼窝发青,这是长期处于惊吓,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的后遗症。

她嘴里自言自语着,窸窸窣窣地又爬回了床上,嗑了片安定,才强迫自己睡着。

朦朦胧胧并不安定的睡意中,刘菲菲又听到那声音了。

沙沙,沙沙……

是胶布被吹开的声音,然后有什么东西,从各个缝隙中钻了进来,她很想醒来,但太累了,意识也模模糊糊的,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自己做噩梦了。

那轻飘飘的沙沙声,从各个方向朝她聚拢过来了,继而感到身子一轻,似被人抬起来了,在挪动着……

醒来,她得醒来……

意识正经历着剧烈的挣扎,终于,刘菲菲双腿一蹬,整个人像是从高处坠下一般,大脑一激灵,瞬间清醒了。

她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猛然睁开眼,入眼的……是漆黑的天,密密麻麻的树影,而不是她家的天花板。

刘菲菲像是有了经验,她撑手坐起身,果不其然,身下是松软的泥土地,这是个荒郊野岭。

而被她一屁股坐在下面,压在她身下的,正是一地白花花的纸片。

那些无孔不入,她一想到就会头皮发麻的纸片,此刻随着她坐起身,背后的那些,被风一吹,就哗啦啦地卷了一地。

“又,又来了……救我,救救我……”

又是这样,一觉醒来,不知何时,自己就已经躺在了这荒郊野外,周身是一地的碎纸片。

她再也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她要疯了。

不不不,她现在就已经快要疯了,每个晚上,反反复复地爬起来,检查每一个角落,就像个精神病人,连女儿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害怕了。

谁来帮帮她……

2

今日的无妄斋,气氛格外诡异。

自打回来后,平日里一贯话多的邱引,满腹心思地坐在那琢磨了一宿。

天吴也不猫在屋顶翻着肚皮呼呼大睡了,同邱引一样,在石桌上蹲着,同邱引大眼瞪小眼,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李秋白倒跟个没事人一样,回来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衫,便回屋睡了,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打着呵欠,踩着拖鞋,慢慢悠悠地往外走来。

一出来,就见院子里坐着的一人一猫双双侧头看向他,李秋白被他们吓了一跳。

实在是邱引和天吴的脸色太差,眼窝发青,满眼血丝,活像下一秒就要厥过去撒手人寰一般。

回过神来,李秋白才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不紧不慢地从他们边上略过,随口招呼了句:“早。”

“李秋白,你还睡得着?”

见李秋白起了,邱引一脸紧张地跟了过去,追着李秋白后头,脸色罕见地凝重。

“那位……你就不解释解释,江湖不是传言,那位已经应劫而死?这次,这次怎么好端端地,又又……”

天吴一个踱步,跳上李秋白的肩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天你们提到了四大宗师……”

四大宗师里,此刻天吴眼前就杵了两位,无相境容辞……即李秋白本尊,还有出自众阁派的无畏境武学大师邱引。

另二位……一位是天师堂那位传闻已至无我境的疯子林伯阳,两年前是小鱼儿亲手解脱了他。

再有,就只剩下那位早死了好些年的密山老祖了……

天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舌头打结,“那小子……是是是密山老祖?!”

不对不对,它从前也听邱引他们提起过密山老祖,不是说那位是个老头子?李正风……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江湖老前辈。

况且大家不是都说密山老祖是当年容辞之师?那不就是李秋白的师傅?这其中……哪哪都透着不对。

天吴猛地灵光一闪,这辈子都没这么思绪敏捷过,“不对啊,我那天还听那小子称呼李秋白‘您’来着!”

哪有师傅这么跟徒弟说话的?

可……“我好歹也是位列四大宗师”这话的的确确是从李正风的嘴里出来的吧?这前后矛盾说不通啊!

“这不重要!”邱引似乎对这问题丝毫不关心,抑或是知道一些内情,因而打断天吴,急急追问李秋白道:

“你先解释解释,他什么意思?到底想干什么?你俩什么情况……我勒个姥姥,他居然朝你动手了,李秋白你到底怎么扛过那一击的?

“咱俩什么关系,你可不能瞒着我,你是不是硬撑着?你没事吧?”

他二位一人一大串问题,问得李秋白脑仁发紧,哭笑不得,摊了摊手,“就这,也值得你俩一夜难眠?再者,你们这么个问法,叫我是先答哪一样?”

“一样样答!”

邱引与天吴几乎是异口同声。

李秋白见状,轻轻弯起嘴角,好脾气地先是看向天吴。

“我与密山老祖,关系复杂,说来话长,但这不是眼下最重要的。

“你们只需记着,当年林伯阳为突破巅峰发狂,引幼鱼入世,乃有人有意引导,此为林伯阳临死前亲口所言,因而我疑,李正风的目的不简单。”

自然,他也绝不是如他所掩饰的那般,意外与林幼鱼相识,只怕是处心积虑已久,有意试探林幼鱼是否真的受阴阳鱼炼鼎重创,心智受损。

见他俩的神色越发凝重,李秋白又宽慰了他二人一句,“不过你们也不必太过忧心,此事我会解决。”

李秋白显然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说,复又看向邱引,答他的话。

“至于李正风冲我动手,一则是为试探我是否真的不敌天罚修为尽失,二则,也正说明他对我仍心存忌惮,不能确信自己是否是我的对手,因而暂且不愿意与我正面为敌,出手必是有些分寸。

“说来,我能瞒天过海,李正风还有几分功劳。”

说着,李秋白轻笑了一声,随手丢出了什么东西。

邱引下意识接下,摊开手掌,赫然便是那枚被李秋白没收的血珀,正是先前李正风送给小鱼儿那枚。

这东西邪门得很,李正风已经杀了多名术师……虽说,那些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咎由自取,但这血珀纳他们的心血,即纳修行者之神髓,是修炼的至宝。

邱引伸手一探,脸色这才精彩起来,“小牛那天来,还给你这血珀解密法了?”

九宗之中,除却清宝派对各大灵宝最为精通外,就属他们众阁派的牛老道对这些宝贝的研究最有门路了。

这血珀虽是个宝贝,但并不是人人都能用的,炼出此物者,在其中加了层层密法。所谓法宝认主,便是器主之间是否相通,不通其中奥秘者,驾驭不了此宝。

牛老道破译密法,李秋白得以从中借法,能扛过李正风那一掌,多半是取了巧。

也亏得李秋白的威慑力在那,李正风不曾细细察觉,再加上李秋白装得实在是太像那么回事了,使李正风越发不敢贸然再出手。

“李秋白,你胆子也忒特么大了……那李正风要是个不信邪的,不是个老谋深算瞻前顾后的,就跟你硬碰硬……”

李秋白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接下了邱引的话,“那我就露馅了。”

邱引黑了脸,“你能别这么一脸淡定地说这话不,是会死人的!”

“我还有疑问……”天吴趴在李秋白肩头插嘴问道,“那日你同对方说,‘你可知我之修为为何不能更上一层楼?无相境之人,应无情欲’,唔唔唔……”

天吴这话还未说完,一贯从容的李秋白冷不丁地忽然一反常态,一手迅速捞下肩头的天吴,一手死死捂住了它的嘴。

天吴则受了惊吓,在他怀里挣扎着,浑身皮毛炸开,四肢蹬踢,却挣脱不得,始终被李秋白死死捂紧了嘴巴,差点没让它背过气去。

后面分明还有半句——但我毕竟只是凡夫俗子,难免的。

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就不能说了,能让李秋白的反应这般大……

“你们……”

身后忽然传来林幼鱼略微有些茫然带着刚刚起床的鼻音的声音。

李秋白则依旧死死地捂着天吴的嘴,回过身来,看向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的林幼鱼,一时无言,透着一股尴尬……

天吴依旧在他怀里奋力挣扎着,邱引则后知后觉地开始琢磨起这句话来。

就在此时,无妄斋之外,一墙之隔的巷子,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李秋白如蒙大赦,略微清了清嗓子,松开了怀里的天吴,若无其事地打发他们道:“来客人了,将人请进来吧。”

“哦……好。”

林幼鱼站了一会儿,见邱引那一脸古怪的表情,站在那挤眉弄眼,天吴落了地拼了命地呼吸空气,谁也没动身的意思,林幼鱼只好带着满腹的狐疑,应承下了这活儿。

林幼鱼敞开无妄斋的大门时,恰是那陌生的女人走过长长的巷子,停留在无妄斋门口之时。

门一开,门里门外的人皆是一顿。

林幼鱼是被门口的女人的狼狈和气色之难看吓了一跳,门口的女人则是因为这扇忽然敞开的大门吓了一跳。

还是那形容狼狈的女人回过神来,先开了这个口,“我听人说……这里,这里……”

林幼鱼知道她要说什么,每个来这里的人都这么说,她侧了身,给客人让了道。

大约是因为心情好,林幼鱼还冲人灿烂地笑了一笑,连话都比平时多说了几句。

“你来得真巧,要是昨天来,我们都不在家呢。昨天回来得晚,大家都睡晚了,你要再早一刻钟来,也没人给你开门呢。”

不知为何,刘菲菲面对眼前这含笑的眼睛,没有着落纷乱不已的那颗心,都安定了不少,比嗑多少片安定都管用,整个人肩膀一松,定了定神,点了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

3

刘菲菲自报了家门,那无数个醒来便身处荒郊野外深山老林的夜晚,此刻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林幼鱼那一笑给安抚了,谈论起来时,紧绷的精神久违地有了几分松弛。

李秋白听罢,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了句,“刘小姐可有受伤?”

这话倒是把刘菲菲给问住了,神色有些茫然,摇了摇头。

“那倒是没有……除了,让我感到有东西无孔不入的毛骨悚然,和一睡下一睁眼就身处深山老林外,身上没有什么伤。”

可她的精神却因此受了不小的损伤,这事她不敢和任何人说,她真怕没有人会信她,反而将她当作神经病。

尤其是不能传到她那位前夫的耳朵里……她还有六岁的女儿需要照顾,她不能出任何问题,那只怕会让她连女儿的抚养权都留不住。

李秋白听了,沉默了片刻,方才点了点头,“刘小姐请先回去吧……”

“可我才进来不到十分钟……”刘菲菲有些慌了,她本以为,他们能帮助她的。

似是知道刘菲菲在想什么,李秋白笑着安抚道:“刘小姐误会了,你既踏入了无妄斋,便是有此缘分,我们不会坐视不管的。你且先安心回去,往常如何,今日便如何。”

“可……”

见刘菲菲还有担心,李秋白无奈,只好又多说了一句,“你放心,我会让邱引和天吴跟着你,你虽未必能察觉到他们,但他们会时刻注意你的动向,有什么事,我们会处理。”

李秋白都说到这份上了,刘菲菲的心下总算有了些许着落,点了点头,这才起身道谢,怎么来的,又怎么出了这间无妄斋。

刘菲菲一走,李秋白便打发还在发愣的邱引和天吴道:“还不跟着。”

邱引和天吴忙回过神来,按李秋白说的,追了出去。

见他们都走了,林幼鱼才略有些担忧地轻蹙了蹙鼻尖,“就这么让她走了么?”

邱引和天吴可粗心着呢,让他们去放哨,没准盯着盯着,就跑了谱。

“不必担心,毕竟不是事发第一天,刘小姐并无受伤,可见对方并没有对她不利之意……”

李秋白本想安林幼鱼的心,没想到林幼鱼那担心的情绪只转瞬便没了影。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忽然眉眼一松,眼睛一亮,便笑了,自然无比地抱住李秋白的胳膊,用脸颊蹭他的手,“他们不在也好,家里就我们两个,李秋白,我肚子饿了……”

李秋白本还未想到这一茬,这会儿耳边听着林幼鱼软软糯糯像是撒娇一般的轻吟,身形先是一僵,掌心中继而是林幼鱼轻轻蹭动的脸颊。

不知为何,掌心的皮肤所接触的分明是温热的触感,但李秋白只觉得像火烙一般灼烫,如同火星子蹦进了心脏,先是痒,然后是一阵阵的灼热,滚烫,起了焦烟。

让他有许久的分神,慌乱,不知所措……和复杂滋味。

待察觉到自己的不知所措,李秋白无措之余,对自己,还有几分哭笑不得的无奈。

“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李秋白不动声色地自林幼鱼怀中抽出了自己的手,极力让自己看上去从容自然,但在说话时,竟是连看都没敢正眼看林幼鱼。

老铁树不愿意承认自己开花了,抑或是……他一直很清醒,很克制,也知道,有些东西他碰不得,即便碰了,也是饮鸩止渴。

他试过的,也吃过这苦头,失去过……因而,害怕再一次失去。

但那致命的诱惑,始终让他沉沦,让他时常在想,算了吧,算了吧,承认吧……就做一个凡夫俗子吧。

如此不断在二者之间挣扎。

林幼鱼并没有跟着他,只是静静站在那,看着李秋白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深染上愉悦的笑意。

邱引和天吴不在家,林幼鱼却过得格外愉快。

李秋白是世外高人,但也食人间烟火,只不过往常家里里里外外有邱引照料,这会儿邱引不在,反倒是林幼鱼第一次看到李秋白进厨房,竟是意外地有条不紊。

家里是老式灶台,要生火的,李秋白动手,林幼鱼也等得心安理得。

吃过了饭,他们就在院子里,李秋白看他的书,林幼鱼吃她的葡萄,一道等邱引那边的消息。

这一等,就等晚了,天都黑了,林幼鱼直打哈欠,但李秋白却半点没有要回屋歇息的意思。

林幼鱼揉了揉眼睛,问他,“他们还没回来呢,我们要继续等吗?”

李秋白这才放下手里翻阅了大半的书,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看了时间,他才轻轻弯起嘴角,“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

没等林幼鱼再问,口袋里的子罗盘便有了动静。

与此同时,院子上头一道黑碟直扑而下,落入李秋白的掌心之中,瞬间化为一滩粉末,化作粉末的一瞬,传来了邱引的声音。

“刘菲菲被带走了,速来。”

邱引的话音刚落,李秋白便有了反应,起身。

林幼鱼的困意也顿时一扫而光,掏出了兜里那指针不断转动的子罗盘,抬头看向李秋白。

李秋白扫了眼林幼鱼手中小小的子罗盘,知道是邱引那边的母罗盘在指引方位,点了点头,“是时候该动身了。”

4

此刻邱引那边以千里传音递出了消息,他与天吴二人正立于高处,眼睁睁看着到了夜半,那似被风刮来的无数巴掌大的小纸人钻进了刘菲菲家所在的窗户缝隙。

不多时,她家的窗户就被人打开了,刘菲菲就这么被无数小纸人从窗户那抬出来了……

那些小纸人悬于风中,就这么抬着刘菲菲悬空远去,且这些小纸人还怪鸡贼的,走的都是隐蔽路线,选的是这种时间,还知道不能引起人的注意。

见刘菲菲被抬出来了,天吴急了,眼见就要踏出一步,现出虎身,要跟上去。

邱引忙按住了它,“嘘,别跟那么近。”

“还怕惊动那些小纸人不成?”

邱引摇了摇头,“不知道,总觉得这玩意有点鸡贼,搞不好真能察觉到我们跟着它们。总之我们小心点为好,别跟那么紧,别跟丢就行,等李秋白和小鱼儿到了再处理。”

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为什么要将刘菲菲带走,但至少眼下,他们可以确定,这些东西应该只是想带走刘菲菲,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因而只要不跟丢了就行。

邱引和天吴一路尾随,直跟着刘菲菲上了几十公里外的深山。

他们不敢跟太近,只远远看着这些小纸人将刘菲菲抬上了山,往地上一放,那些小纸人就瞬间软趴趴地倒了一地,与寻常纸片无异。

这么一看,应该是到目的地了。

“我滴个乖乖……”

这场面太壮观了,邱引看了眼刘菲菲所躺的地方,一地的死鸡、死鸟、还有死猪,再前面的山壁前,隐隐约约模模糊糊有个干瘪的人影坐着。

但那人影却一动不动的,邱引和天吴这边等了好半天没敢轻举妄动,也不见那人影动一下。

地上除了纸片时不时被风刮起,大部分都压在刘菲菲身下,此刻刘菲菲还没醒来。

不过不用想也知道,要换了任何人,一觉醒来,自己身处这样的地方,不吓傻了才怪。

“上不上?”天吴小声问道,“咱俩就这么干看着?”

“要不……再等等吧?等李秋白他们来?”邱引也有些不确定。

邱引和天吴正商量着,还没商量出个结果,便听到刘菲菲的一声尖叫,是人家先一步醒了。

这下邱引和天吴再也顾不得许多了,也管不上会不会打草惊蛇,连忙现了身。

刘菲菲一醒来,就见自己依然身处荒郊野地,且一地的纸片,一地的死鸡死鱼,受了惊吓,慌乱无措地逃窜,这一跑,就撞上了邱引。

“啊!救命!别害我,别害我……”

冷不丁在黑漆漆的深山老林撞上一人影,刘菲菲吓得不轻,语无伦次。

邱引忙把剧烈挣扎着的人按住,提高了音量,“是我,刘小姐,是我们……”

听着这声音……剧烈挣扎中的刘菲菲总算是身形颤抖,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待看清了来人,这才哭出了声,“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边邱引把刘菲菲给安抚下了,那边天吴也没闲着,嗅了嗅那一地的死鸡死鱼,跳上了邱引的肩头,喵喵喵叫了几声。是在告诉他这些鸡鸭鱼肉都很新鲜,是刚死不久的。

“这就奇怪了……”邱引听着越发纳闷,“让小纸人把你带来的人,对这些小动物挺凶残的,却没对你怎么着。”

“是夜宴。”

身后忽然传来李秋白的声音,听着这声音,邱引和天吴二人皆是一喜,“李秋白,小鱼儿,哎哟你们可算来了。”

林幼鱼一来,看了眼这一地血腥的死鸡死鱼,当即皱起了眉头,倒是没注意到不远处那干坐着一动不动的人影子。

不过李秋白这么一说,倒是能理解了,这些死鸡死鱼,估摸着就是宴上的宴餐了。

“什么,什么夜宴?可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来……”

刘菲菲仍然惊魂未定,可别告诉她,这是在宴请她?

“是啊,为什么要带你来呢,其中必然有缘由,这正是今夜我们要找的答案。”

李秋白应了声,然后轻笑,抬脚,径直跨过眼前的一头死猪,要朝着前方那道呈坐姿始终一动未动的人影走去。

就在李秋白抬脚迈出这一步之时,忽然,相反方向的后方一阵刺耳的叫声,紧接着是有什么东西迅速一闪而过发出的窸窣声。

李秋白的脚下当即一顿,迅速回头,吩咐邱引道:“追!”

5

未等李秋白发令,邱引和天吴就已经相继追去。

他俩的反应和速度那都是佼佼者,偏偏就是扑了个空,除了刚刚一闪而过的影子,什么也没看到。

“他娘的,蹿得比猴还快!”

邱引才刚骂出声,一抬眼,还真看到了一只猴,正坐在树杈子上低头看他们。

那猴子是只老猴,脸上皱巴巴的,发着白,毛发也不光泽,邱引抬头,和猴子四目相对,颇有些尴尬,“那什么,没骂你们猴,夸你们呢!”

天吴踱步至邱引脚边,喘着粗气,“别管猴了,人呢,人追到了没?”

“要追到了,我还用站在这和猴聊天?”

邱引也有些恼火,正说着,上头的猴子便晃着树藤落了地,一屁股坐在他们的前路,没有要走的意思。

邱引抽空看了眼猴子,摊手,“没带,没带吃的,你蹲这也没用啊。”

那老猴子抬起眼皮,从上到下看了眼邱引,又看了眼天吴,然后抬起屁股,背过了身,动作缓慢地往密林的方向去,看样子是要走。

邱引和天吴仍傻站在那,无端端被猴子上下打量了一眼,邱引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头,“我咋感觉那猴子看咱们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自信点,把感觉去掉。”天吴不得不感叹,猴子就是猴子,那眼神跟个人一样。

正当那猴子抬屁股要走人,李秋白和林幼鱼方才领着受惊的刘菲菲姗姗来迟,后一步赶到。

“哎李秋白……”邱引见了他们,刚要汇报自己把人跟丢了的事。

没等邱引把话说完,却见李秋白的心思压根不在他们这,反而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那老猴子。

冷不丁地,只听得李秋白忽然开了口: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们此行,并无恶意。只是纸人频繁受操纵,将我的当事人于夜间抬来此处,令其惊惧不已,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

“想来你也无伤人之心,你我有缘一见,不妨将缘由说个清楚,这也是你所希望的吧?”

“你在跟谁说话?”邱引一会儿看看李秋白,一会儿看看那猴子。

“和那猴子说话啊。”林幼鱼替李秋白答了这话,“你们一路追来,不是什么也没看到,就看到了猴子么?”

“这也行?”

邱引目瞪口呆,看猴子的眼神变得怪异起来,带着几分质疑,但又不太确信李秋白会干出如此乌龙之事,“你,你们是说,操纵纸人的术师,是,是只猴子?”

果不其然,李秋白这话一出,那本抬屁股要走的猴子,像是听懂了人话一般,动作一顿,回过身来,有些警惕有些戒备地保持着那段距离,紧盯着李秋白看了好半会儿。

也不知是不是确信了李秋白确如他所言并无恶意,那猴子才慢慢地有了动作……

在众人的神色各异中,猴子慢吞吞地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但并未在他们面前停留,而是径直从他们身边经过,又从他们的来路折返了回去。

李秋白会意,不紧不慢抬脚跟在后面,所有人皆不明所以,但也只好跟着李秋白。

那猴子又将李秋白他们领回了先前刘菲菲被放下的地方,然后跨过了一地的死鸡死鱼,去了李秋白原本想要打探的那面石壁前。

石壁前,正是先前邱引他们所看到的呈坐姿一动不动的人影。

这会儿凑得近了,众人才看清那一动不动的坐姿人影是怎么个一回事……

那压根就是个早已风干的死人,死去的年份已经久了,水分尽失,皮肉发黑地紧贴着骨头,也难怪一动也不动了,这要动起来,就有鬼了。

冷不丁看到这么个死人,本该令人害怕的,李秋白和林幼鱼这些修行之人便也罢了,不知为何,就连刘菲菲这会儿看到这么个干尸,竟是半点也不觉得害怕……

反而觉得,那风干的黑尸面貌柔和,是个老者,慈祥的老者。

猴子到了那尸体前,先是回头看了他们这些生人一眼,然后有模有样地双手合掌,朝着那死去的老者拜了一拜。

继而踱至坐尸跟前的那寸地,开始动作娴熟地刨土,从底下刨出了个满是重锈的铁盒子来。

打开盒子,里头没别的什么宝贝,只一个相册,老旧的相册,翻得都起毛了。

猴子开了盒子,就缓缓坐了下来,坐在边上,抬起眼皮看向李秋白,那是要将这东西呈现给李秋白看的意思。

李秋白会意,点了点头,也学着猴子先前的样子,对老者的坐尸展现了充分的尊重,点了点头,才上前弯腰拾起那老旧的相册,“打扰了。”

6

李秋白翻阅了好一会儿,也没说话,那猴子也是静静地保持着先前坐在边上的姿势,变都没变过一下,大伙儿也不敢发声,就这么静静等着。

最后还是邱引实在耐不住性子了,凑了上去,压低了声音,用胳膊肘捅李秋白,催促道: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话说回来了李秋白,你咋就知道……这猴子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诈它的。”李秋白头也没抬,又翻了一页,随口答道,“若是猜错了,顶多自说自话丢些脸,不算什么损失。”

“……”邱引一阵无语,还真他娘的是这个道理。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刘菲菲已经顾不上害怕了,她只想快些找到解决办法。

直到此时,李秋白才阅罢那相册,又递给刘菲菲他们传阅。林幼鱼也挨近了刘菲菲一些。

只见那相册上的老照片,右下角显示的拍摄时间,应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照片中,多是些在山野奔走玩得浑身脏兮兮的孩子,但大多年岁不大,也多是女婴。

除此之外,也有许多张孩子们和一只小猴子玩闹的照片,那小猴子看着那么小,林幼鱼在看到它的时候,又忍不住多看了眼眼前那只老猴子。

再翻了几页,终于见到了几张模模糊糊的照片。

照片里偶然可见一老者的身影,拍得并不好,想来是让孩子们抑或小猴子抢走了相机,凑巧拍下的。

即便模糊,也依旧可见那老者面貌慈祥,留着长须,有仙风道骨。

再到后头,照片少了,主角便只有这只日渐长大的猴子,常可见猴子和各式小纸人的影子,那些孩子却不知去向了。

阅罢,连同刘菲菲一样,林幼鱼也有些百感交集,轻轻蹙起了眉。

“孩子们都去哪了?小猴子看起来好孤单……连老人家的照片也都少得可怜了。”

李秋白看向那死去已久的老者的坐尸,又看向已经年迈的老猴子,轻叹了口气。

“老先生是个心善的,收养的多是些弃婴。想来,也为能替这些弃婴寻良善的好人家收养费了不少苦心,年纪大了,善事也做不动了,就只剩下他与猴子相依为命。”

猴子是喜欢热闹的,孩子们被一个个送走,虽是件好事,但猴子却日渐消沉。

为了哄猴子高兴,老者便教了猴子这折纸术,那些能跳能跑的小纸人,终于让小猴子又高兴起来。

但猴子长大了,老者便也死了,初时猴子并不知老者为何坐在那一动不动,但时日久了,尸体发生了变化,猴子便也什么都知道了。

老人家走了,便只剩下它一人了。

老人家本是为了让它解闷才教了它折纸术,它陪着老人家,多年来潜心就炼这一样,终于把折纸术也炼得出神入化了。

“可为什么……要找我的麻烦?”刘菲菲的心思也是五味杂陈。

李秋白闻言,淡笑,“并非找你的麻烦,是猴子也老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几日,应当是老先生的忌日,因而猴子才猎了祭品,摆了夜宴,请了你来,无非是想让老先生面前热热闹闹。

“猴子喜欢热闹,自然也要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留给老先生。”

话已至此,刘菲菲捧着相册的双手隐隐发颤,那上头停留在孩子们热热闹闹玩闹在一起的画面。

刘菲菲抚摸着那上头的女童,女童手背上有一大块黑色的胎记,恰是与刘菲菲手背上的那块一样。

她像是看懂了什么,声音有些哽咽,“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许是当年你还年幼,不记事。”李秋白若有所思,随即笑了。

“也或许是……老先生不希望你们记着那些被父母所弃的记忆,愿你们在养父母的家庭美好地长大,替你们抹去了那段记忆。”

“可为什么,只有我回来了……”刘菲菲说这话时,早已泪眼朦胧,这么好的老先生,如果她早知道的话,早知道的话……

“也许是只有你在本地呢?猴子就算再聪明,也比不过人,总不能把折纸术玩到异地他乡去吧,能把你抬回来就不错了。”

邱引这话糙理不糙。

“小猴子,你是怕自己老了,没有人再记着老先生了吧?”刘菲菲抹去了眼泪,“你一定,很想让我们都回来,对么?”

猴子未答,依旧保持着坐在老者身边的姿势,一动未动,连眼皮子都没睁开。

众人一静,李秋白也随之默了默,随即长长叹了口气,“猴子老了……”

老了,总会有离去的一天,但总算,它等到了能代替它记着老先生的人。

刘菲菲僵立在那,心境更是复杂。

林幼鱼有想安慰她的意思,便轻轻拍了拍刘菲菲的肩膀,问她,“你愿意为曾经收养你的老爷爷,磕个头吗?”

眼前这位慈悲善良的老者,让林幼鱼想起了她的爷爷,因而她是能和刘菲菲感同身受的。

林幼鱼这话一出,刘菲菲才猛然回过神来,点头,在那老者坐尸和猴子面前跪下,磕头,“愿意,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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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此地时,林幼鱼下意识地落后了一步,又回头看了眼远处那依旧呈现坐姿的老者。

此刻老者身旁,又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老猴子依然陪在他身边。

心情五味杂陈,林幼鱼收敛了心绪,不再回头。

然而却在此时,那原本软趴趴倒地的一众白色纸片中,一张小纸人忽然爬了起来,迅速追至林幼鱼的裤腿,然后爬上了她的后背,站在林幼鱼的肩头,凑在了她的耳边,不知是“说”了什么……

林幼鱼的脚下一顿,面色大变。

编者注:本文为《最强宗师II》系列第六篇,本系列每周日上午八点更新,关注系列专辑,即时收看更多精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