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强宗师II:慈母心

(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AGR)

往吉庆巷,寻无妄斋,此间主人位居玄妙榜首,隐居市井,风水堪虞术法之道无一不精,千金难得其一诺,得之一诺值千金。

1

房间里传来争吵的声音,女人边哭边恼火地砸东西,男人则沉默地站在那任打任骂,可态度就是很坚决。

易美就是不明白,她怀孕了,喜滋滋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丈夫,本来是一件好事,怎么就让他们夫妻俩闹成这样了。

“你再说一遍?不能生?怎么就不能生?我今年三十了,我想要个孩子有什么问题?”易美指着丈夫。

“你让我把孩子堕了?高明生,你是不是人?这是我们的孩子!今天你要不把话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易美是真的不明白,她跟高明生结婚这么多年了,感情一直很好。

高明生什么都好,对她好,人也体贴,大事小事也都听她的,唯独要孩子这件事上,高明生就跟鬼迷了心窍一样,就是不肯要。

早几年她还能迁就他,可现在,她想要个孩子有什么错?家里又不是养不起孩子。

她本来以为高明生也就是说说,真有了孩子也就高高兴兴地接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可她真没想到,高明生居然能说出让她把孩子堕了这种话。

“小美,我们还年轻,我答应你,过几年,过几年再要……”高明生从来连大声和易美说话都不敢,就是个好脾气的,唯独这件事上,他始终无法让步。

“过几年过几年,你早几年也是这么说的,这都过了多少年了?我回娘家,家里问我怎么不和你要个孩子,我都不敢说!太过分了,你真是太过分了,居然叫我堕胎……”

易美气得语无伦次,她很清楚,丈夫不是不喜欢孩子,见到家里亲戚的孩子,他都眼巴巴地看着,是个喜欢小孩的人。

可到了自己身上,他怎么就是死活说不通。

易美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好,高明生,你告诉我一个理由,只要你能说得出来,我就把孩子拿了,以后都不生了,行不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

“疯了,疯了,你们全家都是神经病,这日子我不过了!让我把孩子拿掉?没门!孩子是我的,没你我一样养活他!”

易美气得拎起包就摔门而出,出去时,撞上了满脸担忧欲言又止的家婆。

老太太试图挽留她,“小美,你别和明生一般见识,我说他,我好好说他……”

易美正在气头上,迁怒于家婆,只觉得这一家子都是神经病。

丈夫死活不肯要孩子,也不说为什么,天底下也没有哪个当婆婆的像她家婆这样,也从来不说家里什么时候添个孙辈。

更可气的是,她摔门出来,高明生也没有要追出来拦着的意思。

越想越对这个家失望,易美用力甩开了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这个家。

老太太冷不丁被甩开,摔在了地上,房间里头听到动静的高明生才跑出来,紧张地扶着老太太。

老太太看儿子红着眼眶,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拿手打他。

“你这混球,小美怀孕了,这是好事,你怎么能说出拿掉孩子这种话?她一个人跑出去了,多危险!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人追回来!”

高明生也是说气话,“她要走就让她走!老婆可以再娶,妈只有一个,她哪有你重要,我不去!”

2

无妄斋。

李秋白正坐在太师椅上,脸色略微苍白,但看着精神却是尚可。

整个人显得懒懒散散的,在院子里晒着太阳,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撸天吴,另一只手随意捧了本书看着。

天吴也犯懒,猫在李秋白的膝上,毛茸茸的一团,还真把自己当成一只肥猫了。

李秋白在边上,林幼鱼今日的心情就很好,正坐在石桌前跟一盘紫葡萄较劲,两只手都沾满了汁水,白皙的脸颊上也沾了些葡萄汁,是抬手抹脸的时候一并沾上去的。

这玩意太酸了,天吴不爱吃,李秋白也不爱吃,只林幼鱼一人喜欢。

邱引从外头回来,往林幼鱼对面一坐,仰头灌了一整壶水下去,这才解渴了些。

李秋白抬头看他,“查到了?”

先前李秋白让邱引去查那位帮宋国邦择穴的风水师,此人很可能也是教那叫孟可的女修士如何种生基的人。

缓过了一口气,邱引上半身略微往前倾,摆了摆手,“你说奇不奇?我让小牛派人去查了,你也知道,众阁派门徒广,人多力量大。

“另外,我寻思着择穴这种事是地师的老本行,也跟宿土派那边通气了,就这样……还是半点消息也没有,对方连个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也就邱引有这辈分,敢称呼众阁派那位黑脸掌门牛老道为“小牛”了。

正说着,无妄斋来人了。

不是别人,是尊他们这些玄妙榜上的大佬也不敢得罪的大佛——房东太太。

胖墩墩的房东太太一进门,看大伙儿都在,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都在呢?我来收这个季度的房租的,都准备好了吧?”

此话一出,李秋白相当自然地将视线扫向邱引,吩咐道:“邱引,把房租结一下。”

也亏得李秋白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话,邱引苦着脸,凑近了李秋白,压低了声音,“哪来的钱?上次本来想从姓宋的那赚一笔,结果事发突然,钱也没收着。”

一看他们这阵仗,房东太太大概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眼看着房东太太的脸就要板下来了,李秋白膝头的天吴一脸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一蹬,跳上了房东太太的肩头,亲昵地用脑袋蹭房东太太,一个劲儿讨好地“喵喵喵”叫唤着。

房东太太是个十足的猫奴,让天吴这么一捣乱,心情大好,又宽限了他们几日,逗弄了会儿天吴,才扭着腰出了无妄斋。

房东太太一走,院里的大家皆是一脸尴尬,邱引抓着头发吐槽:

“你说我们一个个的,好歹算是修行界的顶流了吧,咋混得这么惨,连个神棍都不如,一个比一个穷,连房租都交不起?”

话说到这,邱引忽然想到了什么,将主意打到了正剥了颗葡萄往嘴里送的林幼鱼身上,“我记得,小鱼儿不是挺有钱的……”

被点名的林幼鱼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邱引,手中还沾着葡萄汁,一派天真。

邱引垂头丧气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对着这张脸,不忍心打她主意啊。

刚为这个家献身做出贡献的天吴一扫刚才装傻卖萌的模样,昂着首往回走,又翻了个大白眼,“看来这个家还是离不开我啊!”

正说着,房东太太去而复返,吓得天吴全身炸毛,哧溜一下钻回了李秋白怀里。

好在房东太太并没有听到天吴开口说人话,只探了个头在门口,冲他们说话:

“哦对了,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帮忙,我有个亲戚,我侄女,遇到了点事,现在住我家里呢。来,小美,你也别跟外头杵着了,进来说话。

“我跟你说,这几位都是大有来头哩,我见过好些大人物专程找到这来,他们一准能解决你家这麻烦事。”

房东太太也没把自己当外人,直接领了个大着肚子的孕妇进来。

看这月份,少说也有八个月了,只是精神一直不太好,进来后也没说几句话,倒是房东太太一直在替她说话。

“我这侄女,也是个可怜的,整个孕期,家里也没说找个人陪着。我那位侄女婿,挺好的一个人,两人感情也好,这次不知道犯什么浑,死活不肯要这孩子。

“这不,我侄女跟家里大吵了一架,躲出来了。”

3

毕竟是欠人家的嘴软,李秋白不好将人拒之门外,请了她们进来。

林幼鱼盯着孕妇的肚子看,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又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最后看向李秋白,有些生气,“为什么不肯要?”

林幼鱼的目光执着又坦然,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困惑和恼怒。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要是她有了李秋白的孩子,只怕恨不得捧在手心里。

因而她意外地竟特别能理解易美的遭遇。要是李秋白也犯这个浑,说不肯要这个孩子,那她肯定是要生气的。

李秋白受此无妄之灾,无端被林幼鱼迁怒,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邱引见状,也讲义气,轻咳了两声,替李秋白解了围。

“那啥,这夫妻间的家长里短,我们实在是爱莫能助。清官都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和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是不是?”

“哎,我这不是觉得这事有蹊跷吗?我那侄女婿要原先就是个混蛋也就是算了,可他真是挺好的一个人,家境也还可以,本身也是个喜欢小孩的人。

“家里的老太太也不算老迈,乘着年轻,还能搭把手带带孩子。这时候我侄女怀孕是多好的一件事,可他们就是不肯要这孩子。

“别多想啊,夫妻俩感情好得很,绝对没有旁的乱七八糟的事。”

易美跟着点了点头,证实了房东太太所介绍的情况属实。

“所以我才说,这孩子别是中了邪才犯浑的吧?否则怎么就不能说清楚他到底什么意思,怎么就不能要孩子了。

“小夫妻俩又不是什么丁克主义者,结婚生孩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侄女和家里吵了一架就出来了,回了娘家,侄女婿三番四次想去娘家接人,不为别的,就是要拉着我侄女把胎堕了,气得我大嫂子都病了。

“这不,侄女挺着个大肚子,月份也大了,才躲到了我这来,躲个清净。”

就在此时,李秋白冷不丁忽然轻笑了声:“今日的无妄斋,倒是热闹。”

果不其然,李秋白这话才刚说完,无妄斋外头忽然吵闹了起来。

是男人在外面喊易美的名字,还有几个人拉扯着拦着对方的动静。

易美一听到这喊她名字的声音,脸都白了,房东太太也变了脸色,一拍大腿。

“完了,准是我那糊涂老公,好心办坏事,以为小两口只是寻常吵架,跟侄女婿说了小美在我们家的事!”

外面的人到底没拦住易美的丈夫,闯入无妄斋的是个看起来有些狼狈不堪的男人,就是易美的丈夫高明生了。

高明生看也没看其他人,一看见易美,就径直朝她而来。

他看起来有些神色紧张和急切,又带了几分恳求,但态度却是坚定得很,拉着妻子的手就求她,“小美,我求求你了,咱们把孩子拿了吧……”

高明生说这话时,甚至带了几分哭腔。

易美也跟着哭了,直躲高明生,“为什么啊,医生说我们的孩子很健康,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啊!”

房东太太也在边上跟着添乱,“疯了,是不是疯了,肚子都这么大了,还打什么胎啊。”

无妄斋里从未像现在这么吵闹,李秋白终于有了反应,起身,扣住了高明生拉着易美的手。

李秋白虽看起来消瘦了些,但毕竟还比高明生高一些,高明生抬头看他,便对上了李秋白满含深意的眸子。

高明生愣了愣,只听得李秋白意味深长地道了句:“纵然孝顺,但到底长偏了心。”

所有人都没听懂李秋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他话里有话,倒是高明生一听他这么说,脸色当即一白,欲言又止,流露出了痛苦之态。

就在此时,高明生的电话忽然响了。

一接起电话,高明生就变了脸色,慌乱地往外跑,也顾不上要带走易美的事了,“医院那边,说,说我妈喝药了,正在抢救。”

易美一听,当即也慌了,尽管她和婆家正闹着矛盾,但这会儿是人命关天的事,她也顾不上别的,赶忙跟着跑了出去,要和高明生一起去医院。

突如其来的一通闹剧,又突如其来地散了,李秋白只是站在那,却并没有再表态。

倒是房东太太心疼易美,“我那侄女命苦哦,也不知道她婆婆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只要你们能帮我那苦命的侄女,下半年房租……啊不,还有明年的,我都给你们免了!”

是心动的感觉……

“李秋白!”邱引挤眉弄眼,让李秋白赶紧应下。

好在,李秋白也不是什么两袖清风的,微微弯起嘴角,表了态,“走吧,去一趟医院,探一探隐情。”

4

房东太太打听到了易美那婆婆被送去的医院,李秋白一行人去探望的时候,邱引还忍痛斥资买了个又贵又不新鲜的果篮。

听说老太太是在家里喝农药了,不过运气好,赶巧碰上邻居上门借东西,直接把老太太送医院来了,洗了胃,现在在住院观察。

医生说幸好让人即时发现了,估计也没来得及真的喝进去。

“妈,你这是在做什么啊!”高明生本来就心力交瘁了,老母亲又寻死,一时也有些绷不住了,大男人竟然站在那掩面哭了。

“妈已经决定了,你就别犯傻了!人老了,总有要走的时候,妈不能让你为难……你别再伤小美的心了。”

老太太刚洗了胃,还有些虚弱,但抓着儿子的手,说这话时态度很坚决。

毕竟对于一个决心寻死的人,能拦得了一次,拦不了第二次。

老太太到底没出事,易美心里松了口气,那股担心和后怕的劲儿也过去了,剩下的就是怨恨。

越是母慈子孝,她心里就越有气,站在那脸色难看,就是不肯上前一步。

她实在搞不懂,老太太又闹的是哪出,添的是什么乱,说得好像她生下这个孩子,就会要了老太太的命似的。

“老太太并不是短命之人,又何苦寻短见?”

李秋白从外面进来,一家子都有些意外,李秋白这话,更是让老太太面露错愕。

高明生见了他,也是怔了怔,但态度还算礼貌,问了句:“你刚刚……说什么?”

李秋白也不吝啬,目光轻飘飘落在老太太的面容上。

“老太太双眼对称,眼上波纹多生,比寻常人多了一道纹,眼中白少黑多,是为鹅眼,是心善之人,绵绵福禄越老越安祥。”

眼上波纹比人多了一道,便是三眼皮的意思,比双眼皮还多一层。

李秋白的视线向下,“山根为孛星,山根不陷,主寿。且看老太太这双手,一线直从无名指末端直抵腕上,是为天喜纹,有子孙满堂儿孙绕膝的福分。”

顿了顿,李秋白轻轻勾起嘴角,“福分在后面呢,何必急着去见阎王?”

听李秋白这么一说,天吴从林幼鱼怀里挣出,跳到病床上,用脑袋拱了拱老太太那双略有些粗糙的手,还真看到了一条天喜纹,李秋白这眼睛也忒毒了些。

但老太太看着却不太信李秋白的这番话,“你别哄我了,怎么可能呢。”

别说老太太了,就连她那儿子高明生看着,反应也是有些古怪,母子二人似乎都对李秋白之言有所保留,并不确信。

李秋白也好脾气,只是笑着反问了一句:“怎么不可能?”

“先生你有所不知……”高明生欲言又止。

看他这欲言又止欲说还休,邱引是个急性子,他也算听出了点门道来了,催促道:“既然是一家人,何必隐瞒这个隐瞒那个,白做这好人,枉做那恶人?”

末了,邱引又去纠缠李秋白,“这闹的是哪出?”

李秋白笑了笑,不紧不慢道:“这得他们自己说说了。”

得,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正在此时,进来后就若有所思还有些好奇地站在易美身边的林幼鱼,终于探出了那只蠢蠢欲动的手,摸了摸易美那大肚子。

似乎是感受到了肚皮下的胎动,林幼鱼有些惊喜,眼睛都亮了,满是不解地回头看这一屋子的人,“会动呢,真的不想要吗?”

无心的一句话,却触动了高明生的心弦。

孩子在妻子肚子里一天天长大着,他这个做爸爸的,哪里会真的这样狠心肠,哪里会不在意,只是,只是他也没办法……

5

见儿子这般痛苦的神色,老太太再也忍不住了,“你们别怪明生,明生是个孝顺的孩子,怪只怪……明生那死去的爹年轻时干的好事!”

老太太对死去的老头子虽然有怨气,但她不得不承认,老头子当年干的,是一件仗义的事,可就是这个仗义,害苦了他们一家。

“那会儿明生和他哥还没出生,我和老头子也还年轻,在乡下务农,侍奉公婆。

“也记不清是哪年了……孩子他爹带了个老头回来,说是在山上捡的,老头受了点伤,孩子他爹是个热心肠的,不好不管,就带回家住了一阵。”

老太太叹了口气,也说不清这事是后悔还是不后悔。

“那会儿,我们村里有一老风水师,我记得大伙儿都管他叫老丁,村里人有个什么红白事,都找老丁看。

“那老丁呢,有个孙子,给惯坏了,天不怕地不怕,那小子犯了浑,强暴了同村姓周的一户人家的新媳妇,还留了野种!

“姓周的那户人家,家里的儿子是个能吃苦的,为了家里的新媳妇和老母亲能过上好日子,新婚后就跟着一伙同乡去城里打工了,家里就留下新媳妇侍奉着一个老婆母。

“那新媳妇也是个可怜的,胆子小,受了这屈辱,谁也不敢说,谁知道会怀孕了呢,也分不清那孩子是自己丈夫的,还是老丁那混蛋孙子的。

“老丁怕这孩子生下来,万一是自己那混蛋孙子的,事情败露不说,也耽误孙子以后的成家立业。

“为了把这事遮掩下去,老丁硬是骗那周家的老婆母,说新媳妇这胎不能生,生了要克家里,在外打工的儿子怕是要横死他乡。

“那老婆母也怕啊,觉得儿子媳妇还年轻,还能再有孩子,也是昏了头,居然从赤脚大夫那抓了一副打胎的药就骗新媳妇吃了下去,谁知道……”

谁知道,吃死人了。

“周家小伙回来后非常伤心,老婆母也怕儿子怨怪,就谎称是新媳妇自己不小心摔死了,老丁肯定就更不会把这事往自己身上揽了。

“乡下人,哪里会想那么多,尤其还是自己妈亲口说的,于是周家就给安排后事了。这后事,还是老丁给操办的……”

这事本来跟他们家也没什么关系,坏就坏在,当初老丁那混蛋孙子对周家媳妇干的那事,让高明生他爹给撞上了,老丁干的那点龌龊事,他们高家自然也是知道的。

高明生他爹心里也犹豫着,但家里人怕惹事,都劝他不要多管闲事。

“起先我不是说,我们家收留了一个受伤的老头吗,外乡来的那个。赶巧老先生那会儿伤也好了,要走,碰上了周家办丧事。

“邪门的事情发生了,周家媳妇那棺材到了半道上,抬棺材的绳子竟然断了!

“老先生碰上了这事,就说了句,说死者有冤,要了生辰八字一掐算,还说死者生前受过辱。”

那周家儿子一听就不乐意了,但老先生说得头头是道,还说可以送公安局验一验,看看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周家儿子的,月份对不对得上。

那老丁一听,自然做贼心虚乱了阵脚,居然倒打一耙,说是亲眼看到那外乡老先生干的,贼喊捉贼,还喊人老淫贼。

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自然相信自己村里的人,抄起家伙就要和那外乡人干架。

“我那老实本分的男人,家里千叮万嘱让他别管这闲事,可他不听啊,最后还是把老丁干的那点好事说了。”老太太想到这,心里还窝着火。

“我男人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大伙儿当然信他。周家小伙更是一气之下,不小心……把老丁那混蛋孙子给打死了!”

“也是仗义执言了。”李秋白点评了一句。

老太太也叹气,“可不是嘛。”

邱引听着纳闷,“可这跟你们死活不让你家儿媳妇把这孩子生下来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无奈地摇了摇头,“老丁晚年没了孙子,绝了后,怪到了我们家老高头上,说要我们家也和他一样,这辈子享受不了天伦之乐。”

起初他们也不知道老丁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当是气话,后来,他们才知道……

老丁那话,是要他们家活不出三代人的意思。

“那事过后没多久,我和老高也有了,生了明生和他哥,他俩是双胞胎。突然得了双胞胎儿子,老高别提多高兴了。

“可不知怎的,我那公公婆婆却出了事,突然就死了……

“的确是死得突然,那会儿二老也才五十来岁,按说身子骨硬朗得很,下地干活一样没落下,身子也没什么毛病,可就在家里的两个孩子出生后,二老就忽然这样暴毙死了。

“我们心里也害怕,但到底没往那方面想,心说也许只是巧合呢?”

老太太的脸色一阵后怕,“后来我们家老大也结了婚,生了个大孙女,哦,就是明生他哥。我那大孙女出生后没多久,老高也出了事,送到医院,说是脑溢血,没抢救过来,跟着去了。

“到了这,我们一家子才算明白老丁当年那话是什么意思了。”

所以高明生才死活不愿意和自己的妻子生孩子,是怕自己有了孩子,老母亲就活不成了。

老太太也是一颗慈母心,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儿女受这份罪,这才生出了寻死的心。

高明生看起来也是憔悴,“我只是希望……我妈能多活几年……”

林幼鱼的表情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有些憋着气,埋怨道:“一家人,为什么要瞒着自己的老婆。”

还别说,林幼鱼心智受损归受损,看问题却通透,邱引深表赞同,“就是!”

老太太也有些为难,看向易美的眼神充满了愧疚,“是我不让明生说的。你说,现在哪个年轻人还信这些,说出来,平白让孩子笑话。

“再说了,小美要是愿意信呢,谁还敢嫁给我儿子……说到底,是我这个老太婆自私了。”

老太太只管把这自私的罪名往自己身上揽,却不说自己是多希望小美能把这孩子生下来。

她宁可让小美把所有怨气都往她身上撒,也不想让小美知道了这事,以后要是孩子出生了,自己死了,让小美把自己的死和那还未出生的孙辈扯上什么关系。

她哪想到,明生这孩子是这么死心眼的。所以这才想着法子寻死,就是为了不拖累他们。

此刻易美的心情也是复杂。

易地而处,她也未必能比高明生做得更好,眼下婆婆却为了这孩子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

但一家子这么瞒着她,说她心里没有气也是假的。

李秋白见状,淡淡问了句:“既是疑心老丁的话应验了,想必是他动了些手脚,你们就没回去找他问个清楚吗?”

“找了,那老头早作古了。”高明生也是无奈,“后来我也请人回去看了老宅,看了祖坟,都没看出有什么毛病。”

邱引想着房东太太那边许的好处,当即热情打包票道:“得了,你们是不知道我们李秋白是什么人,他可从来没有看走眼的时候。

“老太太,他说你死不了就是死不了,能儿孙满堂就是能儿孙满堂,你也别寻死了,安心让儿媳妇生下这个大孙儿吧!”

6

高明生送李秋白他们出来,虽然有了李秋白和邱引先前那番话,但高明生看起来还是不太放心,欲言又止。

“小美说要留下来照顾我妈,我大哥大嫂那边也通知了,让他们来帮忙照顾几天。就是,就是……”

李秋白知道他要说什么,轻笑道:“你是不放心,想请我们去你老家看看。”

见被李秋白一语道破,高明生愣了愣,忙点头。

李秋白也算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也罢,我也很好奇,你们所说的不出三代若是属实,为何到了老太太这,却突然改了运,一道回去看看究竟吧。”

见李秋白应下了,高明生自然感激,“我这就叫车!不远,不远,你们放心,不出省,我们老家距离这,开车两三个小时就能到。”

确如高明生所说,他们老家离这不远,大概两三个小时的车程。到了地方后,李秋白就直接让高明生领着他们去看了看他们家的祖宅。

祖宅的问题确实不大,没看出让人动了什么手脚,高明生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会不会是祖坟那边有问题?”

李秋白点了点头,“有可能。老话说得好,生者命从葬者定。”

葬者,藏也,乘生气也。

阴宅是否好,无非就是砂水配合得好不好,是否相依相抱。所谓水,指水系,聚集生气,福荫墓主。砂指山岭,引领气之走向,聚集不散是为佳。

邱引是修众阁武道的,不像李秋白,对九宗的那点内核都略通一二,因而李秋白在看高家祖坟是否有问题的时候,邱引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就站在那当哑巴。

碍于有外人在场,天吴不能说话,憋得难受。

东嗅嗅西嗅嗅,然后凑到林幼鱼耳边喵喵喵,是想告诉林幼鱼,这地儿除了他们之外,还有生人刚刚来过的气味。

林幼鱼一脸茫然地看着天吴,天吴也一脸茫然地睁着猫眼看着林幼鱼……

一人一猫默契全无。

天吴有些沮丧,从前它和小鱼儿是最默契的,可自打小鱼儿伤了脑袋,眼里除了李秋白,还有它的位置吗?

“不知道先生……看出什么没有?”等了许久,高明生壮着胆子问了句。

“倒是没看出什么。”李秋白不紧不慢应了声。

他这话一出,高明生明显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如果连李秋白都看不出来,也难怪他从前找过的人也看不出什么来。

“倒是……听出了些什么。”李秋白冷不丁又补充了一句。

听?

邱引本来跟着失望,听李秋白这么一说,来了精神,还抱怨了句,“你说话别喘这么大的气啊,我还以为真白来了呢。”

他还以为真有什么高明的手脚连李秋白都看不出来呢。

李秋白微微弯起嘴角,缓缓绕至高家祖坟之后。

坟后有靠山,本来是块好地,李秋白抬手在那山壁土层上摸了摸,然后摸下了一块松软的土层,“听到了吗。”

高明生什么也听不出来,邱引毕竟是修行之人,五感通达,耳力自是不在话下,忙答道:“我听到呼呼的风声,跟鬼哭狼嚎似的。”

李秋白点了点头,“吉地后被打了个小孔,只是现在又让人堵上了。”

高明生还听不大明白,李秋白随口又问了句:“你们村里是否有兴过什么工程?”

高明生回忆了片刻,“小时候好像听家里说过,村里打过水渠,山泉水就是那会儿引下山的。”

“那就是了。”李秋白笑了。

“背后靠山让人打了个贯穿孔,老丁应该就是趁着那会儿动的手脚,形成一道贯穿风,冲散灵气。若此贯穿道是延向东北方的,则又是一出白虎过堂煞。”

“可你刚才说,孔让人堵上了?”邱引细心,问了句。

李秋白点头,“是有人堵上了,虽只堵了表层,但也算破了此局,因而解了你们高家的困境。”

天吴激动了,又冲着李秋白喵喵喵叫着。

李秋白心领神会,吩咐道:“想来人还没走远,高先生,劳烦你领着我和邱引四处看看,山中是否有隐蔽险地皆可。天吴,你留下看着小鱼儿,护好她。”

7

天吴觉得自己又立了一功,自然是高兴。

可林幼鱼就不太高兴了,被李秋白他们撇下,她本来是不乐意的。

但天吴趁着李秋白他们走的空当,凑到林幼鱼耳边劝她,说是李秋白关心她的安危才不让她到处乱走的,林幼鱼听着高兴,又不气了。

天吴东嗅嗅、西嗅嗅,只觉得那生人的气味消散不去,好像就在这附近似的。

忍不住回头对林幼鱼说:“小鱼儿,你别乱走,我觉得李秋白要找的人就在咱们附近,小……”

天吴刚回头想冲林幼鱼说话,当即傻了眼,前一秒林幼鱼还好端端站在那,这一回头的功夫,人却没了。

林幼鱼自己也纳闷呢,周围的环境怎么突然就变了样,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却一脚踩空,跌进了陷阱里……

这陷阱不深不浅,刚好够栽一个人,林幼鱼又不设防,只觉得脚踝刺痛,是崴到了,疼得她当即红了眼。

“竟能破我的结界?”

上方传来青年的声音,紧接着,就探出了一个脑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栽入下方疼出眼泪的林幼鱼。

那是个二十五六岁模样的男青年,黑色的短发,白色亚麻练功服,左耳有个耳钉,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是朝着一边微微勾起的,带着点痞气,还有酒窝。

待他看到跌入陷阱里的竟然是个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小丫头片子,居然还疼出了眼泪,他有些意外,还有些纳闷。

毕竟能闯入他的结界内的,必然是修为高深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林幼鱼这样一个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的小丫头。

大约是好奇,男子竟然也跟着跳下了陷阱,就蹲在林幼鱼面前,还用他黑呼呼的手肆无忌惮地捏了捏林幼鱼的脸,就像在看怪物一样看着林幼鱼。

“看不出来啊,小丫头还大有来头呢。”

他这一捏,林幼鱼的脸上就留下了黑呼呼的泥印子。

对着这么个厚脸皮的人,林幼鱼居然也没能把火气发出来,只不满地盯着对方,“你就是李秋白他们说的动手脚的人?”

林幼鱼这是怪他挖陷阱坑她。

男子忙纠正她,“不是‘动手脚’,是‘做好事’,小丫头,你这措辞不够严谨。跟你直说了吧,高家当年救的老头子,是我师父。

“不过师父他老人家早几年就死了,死之前总惦记着说要报恩的事,可也没说清楚报谁的恩,在哪报恩。

“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这,举手之劳罢了。”

“可你做好事为什么要躲起来?”

林幼鱼一脸迷惑,顺带一针见血,把对方噎了一噎。

“呃……这不是,我惹了一些麻烦,近来有人在背后查我,还兴师动众惊动了众阁派和宿土派,九宗就来了两宗,我能不东躲西藏吗?”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林幼鱼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就是李秋白和邱引要找的人,给人家宋家找穴,还教出了个坏学生。”

想到那个居然敢贴在李秋白身上的孟可,林幼鱼就不高兴了,连带着对眼前的男子充满敌意。

男子一脸冤枉,摸了摸鼻子,“哎,可不就是宋家这事惹上麻烦的。但我那是路见不平,替天行道,难不成你觉得宋国邦那小子做的事就厚道了?”

被他这么用歪理一说……林幼鱼居然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对方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眉头一皱,是察觉到外面有人回来了。

当即又用那黑呼呼的手捏了捏林幼鱼的脸颊,连哄带骗道:“有人来了,我先走了,这年头做点好事不容易,你答应我,替我保密。”

说着,男子冲林幼鱼自来熟地挑了挑眉,挤了挤眼睛,然后肆无忌惮地跳出了陷阱,撇下林幼鱼遁了……

8

李秋白和邱引他们寻回来的时候,便见林幼鱼坐在地上,一脸的茫然,脸颊上还有两道手指印子。

天吴见林幼鱼好端端在这,再次傻了眼,它刚刚发觉林幼鱼不见,急坏了,火急火燎将李秋白他们叫回来。

一回来就发现林幼鱼坐在那,脸上还有印子,顿时瞠目结舌,“这是……捏捏捏了小鱼儿的脸?”

天吴吓懵了,脱口而出便是人话,好在高明生的脚程慢,还没赶回来。

“结界。”

李秋白冷不丁丢出二字,是解释了林幼鱼刚才为什么会凭空消失,这会儿又忽然出现。

那是结界已经被撤了,人应该也跑远了。

此刻李秋白的视线正落在林幼鱼的脸颊上,脸色是蓦然沉了下来,他是头一次,感受到修为尽失带来的不便……

好在,林幼鱼没出什么事。

本是看得极开的,便是生死也早已云淡风轻了,但如今,他竟连结界堂而皇之地布在此地,也未曾发现。

李秋白的脸色一沉,连带着邱引也跟着心虚,毕竟他不像李秋白修为尽失,如今自保都尚且是问题。

他可好好的,好歹也是位列四大宗师之一的辈分,可就连他也没发现有什么结界的影子,莫非……对方的修为还能在他之上?

天吴就更心虚了,毕竟是它没看好小鱼儿,好在是没出什么大事。

见李秋白的脸色不妙,也不说话,邱引莫名地有些发怵,硬着头皮上前询问林幼鱼,“小鱼儿……你,就没遇到什么人?”

“遇到了一男的……”林幼鱼皱了皱眉,有些迷惑,“可我不认识他。”

“不认识,你咋……咋咋让他捏你的脸?”邱引紧张得都结巴了。

“我不讨厌他啊。”林幼鱼不明白邱引在紧张什么。

“为为为什么?”邱引更紧张了。

“长得好看?”林幼鱼越发迷惑了,可她打心眼里觉得比李秋白还差了一点。

邱引问得没辙了,回头求助性地看向李秋白。

李秋白倒也没说什么,从兜里摸出了一块手帕,在林幼鱼面前弯下身,神情淡淡地,抬手替她擦干净脸上留下的印子。

李秋白虽没说什么,但邱引怎么看怎么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愣愣地盯着李秋白看。

察觉到邱引的视线,李秋白冷不丁扫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没什么……”邱引继续结巴。

李秋白懒得理会邱引的一脸古怪,起身,吩咐了句,“继续查这个人。”

“查着呢,就是……万一人家跟你李秋白一样,什么也查不出来,你当初不也是隐姓埋名,谁知道会是个大佬……”

说着,邱引忽然察觉到李秋白凉凉地扫了他一眼,邱引闭嘴……行吧……气氛有点怪。

眼见着李秋白要起身,倒是林幼鱼并没有受李秋白身上的气压所影响,依旧可怜巴巴地拽着李秋白的袖子不让他起来,跟他诉苦,“崴了脚,真疼。”

9

林幼鱼崴了脚,天色也暗了,他们只好直接在镇子上歇了一晚,也送林幼鱼去卫生所喷了药做了冷敷。

把林幼鱼安顿好,李秋白就要走。

林幼鱼仗着自己受了伤,越发地大胆地冲李秋白撒娇,“脚疼,这里的床陌生,我睡不着,我要和你一起睡。”

李秋白默了默,对着林幼鱼这可怜巴巴的眼神,说理拒绝的话竟是硬生生堵在了喉咙口。

这一夜,李秋白连外衣都没敢脱,林幼鱼倒好,心满意足地抱着李秋白的胳膊睡得正香,就连脚都不觉得疼了。

编者注:本文为《最强宗师II》系列第二篇,本系列每周日上午八点更新,关注系列专辑,即时收看更多精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