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强宗师II:不相思

(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AGR)

往吉庆巷,寻无妄斋,此间主人位居玄妙榜首,隐居市井,风水堪虞术法之道无一不精,千金难得其一诺,得之一诺值千金。

1

天色略有些阴沉,廖美言祭拜完已故的男友莫星,又在莫星的墓碑前站了许久,眼见着天色晚了,这才打算离去。

她这一趟来,似乎是已经做好了和莫星告别的准备。

这是莫星离开的第七个年头,她也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变成现在这样。

她长大了,也成熟了,变化也大了,身上多了一种岁月洗礼后的温柔和娴雅,不再是从前那个动不动就脸红还咋咋唬唬的假小子了。

廖美言站在莫星墓碑前那会儿就在想,估计他们现在就算再次碰面,怕是莫星也未必能将她认出来。

莫星刚走的那几年,日子真的很难熬,她想他,很想他,好几次她几乎都要坚持不下去了,想随着他去了。

可现在,她要开始迎接新生活了,身边有了另一个能够陪伴她,相守一生的人,如果莫星知道了,应该会替她高兴的吧?

离开公墓时,廖美言忍不住回头朝着莫星的方向又看了眼。

人就是这样,下定决心和一段过去、一个人告别的时候,或许心境早已被时间冲淡了,但在这种时候,却总是无端端地又生出一股浓烈的不舍的情绪来,好像只要多看一眼,也会满足。

但这一次回头,却让廖美言整个人僵了一僵,她好像看到了莫星。

他还是少年时的样子,阳光,爱笑,就站在墓碑前,站在先前廖美言站的位置,正抬头遥遥地朝她所在的方向看过来,然后咧嘴一笑,冲她摆了摆手,像是在说再见。

廖美言一怔,心底那股复杂的情绪,和几乎已经要被时间冲淡的浓烈的想念,似乎也如海潮泛滥一般冲涌了出来。

眼眶被热泪模糊,抬手用手背抹去后,那道站在墓碑前的身影又再一次消失了……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莫星!莫星!”

人不怕失去,毕竟失去久了便会习惯,就怕失而复得之后被告知这只是一个误会,一个笑话,该失去的人还是会失去的。

廖美言的心态崩溃了,她跌跌撞撞地又跑下了阶梯,跑回了莫星的墓碑前,可就是怎么也找不到莫星。

直到未婚夫赵家晋找来,搂住了廖美言的肩膀,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失态。

“我在车里等了你很久,没见你出来,有些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

赵家晋对廖美言很好,廖美言和莫星的事,他也知道,但既然决心要和廖美言携手一生,他们都需要郑重地与过去告别,尊重往后的新生活,对自己的伴侣负责。

所以这次廖美言会在婚前来公墓同莫星告别,也是赵家晋的提议。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年他一直陪着廖美言,几乎已经让她从过去的那段感情中走出来了,到了这里,却忽然出了变故。

廖美言靠在赵家晋身前呜呜哭着,一口咬定:“家晋,我看到莫星了,我又看到莫星了……真的,他就站在这里,冲我挥手告别,可我跑回来了,他又,他又不见了……”

“又看到”,从前廖美言也和赵家晋说过这样的话,但当时赵家晋只当廖美言是心里还未放下那个人,不愿意敞开心扉接受另一个人的追求才说出的借口。

后来也有两三年她不再提到这事了,没想到这会儿,又旧事重提。

2

今日来无妄斋的客人尤为特别,这是一对即将终成眷属的伴侣,来这的目的,却是为了女方那位已经死去多年的前任。

说特别,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像赵家晋这样大度的男人,未婚妻心里还总惦记着一个死了七八年的人,这也能忍?

赵家晋也只能苦笑,“人总是有先来后到的,这不是我能改变的,更何况我也不可能和一个已故的人去争,就像他也无法代替我,守护言言的后半生一样。谁让我爱她。”

“太深情了……我见过太多人心私欲,没见过像你这样深情的人,你这种人,顶多只能在言情小说里出现,真的,你在故事里就是个深情男二号。”邱引一贯是个不着调的,胡说八道着。

“搞不好那谁,莫星,搞不好人没死,出什么特殊任务去了只能诈死,男一号回头还得回来抢女主角的……”

天吴蹲在一旁,对此深表赞同,喵喵喵直叫唤。

“邱引,这种玩笑,开不得。”破天荒地,一向纵着他们的李秋白罕见地出声,打断了邱引的胡言乱语,口吻有些严肃,“尤其是……失去过的人。”

他在说这句话时,并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被喝止的邱引也跟着愣了一愣。随着李秋白的视线看向那叫廖美言的女人,果然见到那女人也是神情怔忡。

尤其在听到邱引胡言那莫星一准还得回来之时,廖美言的眼底,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几分毫无根据的希冀,和充满矛盾的痛苦。

邱引愣了愣,忽然有些明白李秋白为什么说这种玩笑开不得了。

李秋白轻飘飘的视线扫向邱引和天吴一人一猫眼窝底下的黑青,又无奈地教训了句,“你们也少在夜里不睡,熬夜守着些乱七八糟的肥皂剧。”

末了,他又补充了句:“费电。”

待李秋白收回视线,不经意间自林幼鱼面上扫过,只见林幼鱼不知为何,此刻正怔怔地紧盯着李秋白看。

她的眼神毫不避忌,情绪的变化毫不掩饰,小脸之上略有些茫然,茫然中带着丝错愕。

李秋白也是微怔,问了句,“怎么了?”

“你也,失去过谁吗?”林幼鱼何其敏感,善于洞悉人的情绪变化,尽管方才李秋白看上去并没有太明显的情绪变化。

林幼鱼皱了皱眉,整个人陷入了低气压中,偏过了头,“我可没那么大方。”

喜欢就是占有,是霸道,是小气的。

林幼鱼突如其来的情绪让李秋白哭笑不得,只轻轻弯起嘴角,无奈地摇了摇头,“胡思乱想!别让邱引他们将你带坏了。”

他这么一说,林幼鱼也好哄,别扭地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真的?”

李秋白没有正面回答,只轻飘飘扫了眼邱引,邱引只觉得被他这么一看,背脊凉飕飕的,忙会意,将话题扯了回来。

“那什么……廖小姐,你刚刚说,你又看到了你那位已故的男友莫星?”

廖美言似乎也被这事折腾得心力交瘁,靠在赵家晋怀里无力地点了点头。

“莫星是在七年前走的,那会儿,我们大学刚毕业,说好了要在同一个城市找工作,一起奋斗,然后结婚的……后来,莫星生病了,从发现到离开,根本没有给我们太长的缓冲时间。”

说到这,廖美言忽然抬头看了眼自己的未婚夫赵家晋,“莫星刚走的那几天,我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甚至……觉得人生无望,但那会儿,我总能看到莫星。

“在我最想他,最绝望的时候,总能看到他,静静地陪着我,他也不说话,只是陪着我,陪我度过了最难熬的日子。

“我忽然开始期待,期待着能够看到他,哪怕他只是静静地对着我笑,陪在我身边也没关系,我忽然期待着每天清晨的到来,每一个新的一天,期待着活下去……

“后来,我遇到了家晋,家晋对我很好,想尽一切办法带着我散心,让我开心。初时,我还是能见到莫星的,他依然对着我笑,好像是在鼓励我走出去,开始新的生活。

“再后来,能看见莫星的次数越来越少,越来越少了……直到近两年,我决定和家晋在一起,开始新生活,莫星甚至,已经不再出现在我眼前了。”

但她没有想到,当她决心和过去告别,和莫星告别的时候,她又见到他了……

“我只是想问问莫星,他为什么很长时间不再来看我了,是不是……不希望我就这么忘了他,如果是,如果是的话……”廖美言不敢说下去,甚至不看去看家晋的眼睛。

邱引算是听明白了,敢情是人鬼情未了,无奈道:

“是这样的廖小姐,修行者不敢妄言鬼神,除了……修阴阳道的同仁倒是擅长这方面。你这是见鬼了啊,我们也爱莫能助,可能你得找个懂阴阳道的……”

听见邱引这么说,廖美言面露失望之意,抬手掩面低声啜泣。

可就在她抬手的一刻,李秋白却注意到了廖美言袖子滑落后,出现在手腕内侧的一个古怪的纹路。

李秋白忽然意味深长冷笑了一声,接过了邱引的话,“恐怕这事还真归我们管。”

“哎?”邱引被李秋白突然改变主意给整懵了,凑了过去,小声问道,“咋的?难道不是见鬼了?咱无妄斋什么时候还管见鬼的事了?”

李秋白却不答,只是闲谈一般随口问了句,“敢问廖小姐,手腕内侧的纹样是什么时候纹上去的?”

李秋白这么一说,大伙儿也注意到了廖美言手腕上的纹路,有些淡了,露出的一角像个符座。

林幼鱼更是凑近了她一些,闻了闻,“好香,有淡淡的香味呢。”

被他们这么一说,廖美言也是错愕,看着自己手上那个淡灰色的花纹,“这个吗?我也不太懂……好像是,有一天,突然就出现了,那会儿莫星还在,我还跟他说起这事。

“只是后来莫星出事后,我就顾不上了,它不疼不痒的,就更不放在心上。这几年,好像也越来越淡了,几乎都要看不见了……

“至于什么香味,我自己却闻不到,也没听谁提起过。”

这个答案,李秋白一点也不意外,“此香味,非修行之人是闻之而未必能察之的。”

赵家晋有些替廖美言担心,“这东西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会对言言不利吗?”

“这东西对廖小姐倒是没什么坏心,只是长期对精神念力产生影响,总归是不太好的。”

李秋白摇了摇头,又问了句,“廖小姐仔细想想,在这个花纹出现之前,你和莫星是否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或是,莫星常带你去什么地方?”

廖美言仔细回想莫星生前的事,“莫星到了后期情况恶化严重,几乎已经放弃治疗了,那段时间……他的精神格外地好,常带我去……去文化宫的一个茶室。

“说来也奇怪,我们每次去,茶室都没人,连个接待的人都没有,但莫星好像很喜欢那里,我们常常一坐就是许久。“

李秋白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两位先请回去吧,具体怎么回事,等我们有了眉目了,会再联系你们。”

3

送走了客人,邱引还是一头雾水,催促李秋白道:“到底咋回事?李秋白算我求你了你就别卖关子了!你不知道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这会儿有多难受……”

天吴憋得难受,这会儿总算是能开口了,“那味道我早闻到了,闻得我头昏脑胀的,不过好像对咱们没什么影响就是了。”

李秋白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一眼,也没说怎么回事,只是起身,“走吧,去文化宫看看,就有答案了。”

按照廖小姐给的信息,李秋白一行人来到所谓的文化宫,简直要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这几年因为旧城改造,文化宫搬了新址,眼前的旧址拆了一半,后面不知怎的,就成了烂尾楼。

寻到廖小姐说的那间茶室,里头没有灯光,也没有半个人影,奇怪的是,玻璃门没有上锁,且一整面玻璃都锃光发亮,半点没有荒废无人的样子。

相继推门而入,所有人都后知后觉地觉得手心一阵酥麻,再低头一看,掌心隐隐约约有一个红点子,若不是仔细看,根本难以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却不见有血流出。

“哎,李秋白,你有没有感觉我们的手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邱引正想抬头询问众人,一抬头,却傻了眼。

原本没有半点灯光的茶室,不知何时,竟是灯火通明,足下是明黄的草席地垫,布的是错落的矮桌。

空旷的茶室坐满了人,且一个个都是脚踩着练功鞋,身穿着练功服,而他的身旁,并没有同自己一起进来的李秋白他们的身影。

就在邱引踏入这间茶室的一瞬,在场或执盏欲饮茶、或侧身为他人斟茶、或低声接耳交谈的众人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头,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邱引身上。

邱引尚未搞清楚状况,只觉得一头雾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讪笑,“那啥,你们继续,继续……”

忽然,那无数道身影一言不发地齐刷刷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继而是如闪电般相继跃起,不由分说地朝邱引袭来。

身法路数皆不相同,招招之间各有玄机,且每一次出手,前仆后继,相继而来,令人眼花缭乱,皆是要取邱引的性命。

邱引的功法自是不在话下,但车轮战之下,莫名其妙忽然动起了手,接连闪避数个回合,竟开始心烦意乱起来……

天吴那边同样遭遇了问题,踏入此间茶室的第一瞬间,天吴就觉察出不对劲了,诡异的刺痛伴随着诡异的香味蔓延开来。身边瞬间就没了邱引他们的声音。

眼前取而代之的,也不是那个荒废的茶室,而是四面岩石,垂满了铁锁,上方,凌空站满了人,手持着拂尘,穿的都是天师堂弟子的衣服……

触及此情此景,天吴整个人陷入了戒备,那被天师堂当作怪物囚禁奴役的日子也如噩梦般席卷而来,再次将它淹没。

一声怒吼,天吴顿时浑身皮毛炸开,往前迈了一步,顿时现出了那威武凌厉的虎身人面来,呼啸之下,獠牙尖锐,大掌尖峰毕现!

他们几乎是同时陷入了不同的环境里,互相听不到看不到,处于孤立无援的状况。

李秋白亦然。

只是同邱引和天吴不一样的是,在踏入这里的一瞬间,李秋白就知道他们是着了此地主人的道,他也很清楚,诸法皆空,无相无拘。

李秋白若无其事地寻了处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闭目,不去看,不去想,任凭……耳畔,尽是林幼鱼的声音,那,并不真实的声音,他也依然恍若未闻,不为所动。

“救我,救救我……”故作可怜却带着蛊惑的声音。

“你不要我了吗……”委屈带着哭腔的声音。

“你要活着,好好活着,活很久很久,久到,你无数次想起今天,不会觉得解脱,只会觉得痛苦,想到我为了你而死……”自信而笃定的声音。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调皮带着恶作剧的声音。

4

进来后,大家都去哪了?

林幼鱼并不知道他们此刻都在经历着怎样的困境,她只是困惑,人都不见了,只有她一人站在这。

再看眼前的景象,还是那间荒废的茶室,到处都落满了灰,一个人也没有,所以她站在这干什么?

“你什么也没看到吗?”

身后传来同样惊奇的声音,是一道男声,紧接着,是对方的自言自语和自我怀疑,“不能啊,你真的,什么也没看到?”

林幼鱼回头,见了那正一脸困惑和难以置信,摸着下巴盯着她好一通打量的男子,林幼鱼的眼睛一亮,是认出了对方来,“是你!”

先前挖了个陷阱坑她,还害得她崴了脚,疼了好长时间的人。

林幼鱼一转过来,对方就恍然大悟了,一拍手,“哎,是你啊,怪不得了!我说我最近哪来的运气,总能碰到卧虎藏龙的高手,原来是你啊小丫头,你这心境够透亮的啊,竟是无所畏惧。”

无所畏惧,自然什么也看不到了。

林幼鱼没听明白,只是轻轻蹙了眉,有些不高兴,“你把李秋白他们弄哪去了。”

“不急不急,他们迟早得出来,趁着这会儿功夫,咱俩聊聊呗。”

男子自来熟地上半身往前倾,使自己能够和林幼鱼双目平视,然后一咧嘴,朝着林幼鱼笑了,“你看咱俩挺有缘的,我怎么看怎么比你年长一些,要不你叫声‘风哥哥’来听听?”

“……”

林幼鱼的嘴角动了动,太恶心了,她叫不出口,她连李秋白都是连名带姓地叫呢,不带这么套近乎的。

男子见状,也不觉得难为情,摸了摸鼻子,“叫不出来啊?也行,在下李正风,你不肯叫‘风哥哥’,叫声‘正风哥哥’也行。”

林幼鱼还是觉得为难,“咱俩也不是一个妈生的啊。”

得,遇到一钢铁直女。

“没情趣。”李正风呜呼哀哉叹了口气,“不肯叫声哥哥,交换个名字总不过分吧?”

林幼鱼思索了片刻,勉勉强强开了口,“林幼鱼。”

“小鱼儿,好名字。”李正风未经同意就私自唤了自认为顺口的昵称,“话说回来了,小鱼儿,你可知道,你自己的修为有多深厚吗?”

深厚吗?

林幼鱼茫然地摇了摇头。

“可惜,你不会驾驭。”李正风直起身子,微眯了眼睛。

“俗人皆可修身养性,若是得了机缘,悟了道,学会些风水相术,画些符箓咒言,举一反三,能驱灾避祸,在大部分人眼里,就算是个高人了。

“但在修行者眼里,顶多算个能达下五重境界的入门者。这点,你耳濡目染,不在话下。”李正风思考时,习惯性地摸下巴。

“若能成道,窥得天机奥秘,出世入世成就一番作为的,已经是不可多得的中六重境界,大部分修行者也都止步于此。

“至于能达上五重境界,则又少之又少了,九宗的佼佼者,那些个掌门,也就这本事了。

“他们能知五行,能以人为鼎炉,精气神为药物,凝结炼丹,还可运化五行,修术炼气,进入术师境界,延年益寿自是不必说。

“小鱼儿,你虽修为深厚,早已超出这境界,但不知五行,不知运化,修为再深厚也白搭啊。”

说着,李正风斜斜地勾起嘴角,怂恿道:“要不你试着,感知周遭的能量场,感知五行气运,游走游走?”

林幼鱼周身已经隐隐约约掀起一阵罡风,李正风见状,大笑:“对对对,就是这样!假以时日,你突破十六重,步入更高境界,匹敌四大宗师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倘若四大宗师也不是你的对手,那么,你便能轻而易举突破巅峰。”

“巅峰是什么?”林幼鱼只知邱引似乎是无畏境,李秋白出事前,也已经抵达了无相境,还未听说比李秋白更厉害的了。

李正风则神神秘秘地伸出食指抵在了自己的唇中央,“巅峰,即造极,是仙人。”

“这世上有仙人吗?”

“不好说,不好说。”李正风意味深长,“不过你嘛,一身修为邪气得很,难以驾驭,以前有人帮你压着,现在他还能发挥余热尽可能帮你压着。万一这个人死了,你一不小心会害死很多人的。

“这样吧,别说你风哥哥我不罩着你,送你个见面礼,必要时,可帮你压着血性,俗称修行界的风油精,提神醒脑。”

说着,李正风一挥手,一颗血红的坠子便落在了林幼鱼的脖子上,那坠子犹如血凝的琥珀,其中,还有无数道血丝形如活物游走着。

虽是收人家的手软,但林幼鱼却丝毫不领情,尤其,她心里清楚得很,李正风刚才那话里说的人是谁。

尤其在他说到一旦那个人死了,林幼鱼便越发不悦了,脸色一沉,“他才不会死!”

李正风看着林幼鱼的眼神变得越发意味深长起来,嘴里却仍在嬉皮笑脸逗弄着,“他死了我也不错啊。”

“你不好。”林幼鱼说的每一句话,都直白,毫不拐弯抹角,“我不讨厌你,是因为你身上,有李秋白的味道。”

这也是上回邱引问她的话,这些日子她一直思来想去,直到最近,才想通的。

林幼鱼此话一出,倒是让李正风愣了一愣,随即大笑出声,“原来你不讨厌我啊。”

重点是这个吗!

林幼鱼憋了一口气,好在李正风见好就收,“他们出来了,比我想象中更快嘛。小鱼儿,我们下回见,嘘,不要告诉他们我来找过你哦,否则又要来找我麻烦了,最近追我,追得紧呢……”

说着,李正风往后退了一步,奇怪的是,他只退了那一步,整个人,一瞬间,便如一阵云雾散去了,无踪无影。

林幼鱼甚至觉得,他根本没出现过。

5

正被眼前的戏法整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林幼鱼,肩上忽然沉沉落下一只手,林幼鱼一回头,见到了李秋白,整个人顿时心安了。

李秋白看起来倒是还算从容,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看林幼鱼傻愣愣地站在这,这才问了句,“没发生什么事吗?”

一见李秋白,林幼鱼就想起李正风说的话,不由分说地回头埋进李秋白怀里,抱住了李秋白,带着一阵阵后怕,旧事重提,“你要是快死了,就吃我吧,吃我就不会死了……”

好端端的,突然说这个……李秋白大概是看明白了,定是有人对林幼鱼吹了耳边风。

他无奈地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我知道了,不会死,我不会死。好在,你眼下没事。”

林幼鱼这会儿很能理解李秋白为什么会说她“眼下没事”了,因为此刻邱引和天吴看起来就挺有事的……

他们三人一猫仍旧站在先前推门进来的位置,不一样的是,她和李秋白尚且能够若无其事地站着。

邱引则才刚刚跟人酣战过一场一般,整个人瘫软在那,浑身汗淋淋的,身上虽没有什么伤,但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天吴更是都现出了自己的战斗状态了,浑身毛发炸开,亦是粗喘着气。

再一看大伙儿都好端端地站在这,他们才算看明白了,方才所见,怕都不是真的。

“李,李秋白,这,咋,咋回事……”邱引上气不接下气。

天吴喵呜了一声,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变回了猫形。

李秋白抬手,看了眼自己掌心中那个不起眼的针眼,随即弯起嘴角,轻笑了一声,“进来时,我们皆被刺破掌心,被取了血,因而被施了傀儡术。

“所谓傀儡,未必要有实体,它许是如一阵烟雾,许是根本不曾存在,却能受人控制,能走能言,甚至还能朝我们动手,刚刚你们也领教过了。”

毫无疑问,邱引和天吴方才所见,皆是自己心中所恐惧之物,前者痴迷武道,唯有技不如人才能让他焦虑,后者受困于过去,每每被揭开伤疤,皆会痛不欲生。

因而方才邱引和无数高手酣战一场,却只是和一群无形的傀儡在交手。天吴陷入戒备,吓唬它的,同样也是一群无形的傀儡。

“这特么谁操纵的?”邱引心里有气,“现在傀儡术都这么高级了吗?术师还能同时操控这么多傀儡对付我们?”

李秋白笑了笑,“不是由术师操控的,是我们。换句话说,廖小姐所见到的莫星,也并非莫星,不过是由她之心生,有形无体却能仿人言行之物罢了。”

说到这,李秋白又唤了声:“邱引。”

邱引意会,挣扎着爬起来,手中罡风一震,整间荒废的茶室,忽然被震得七零八落。

前方的柜门倒下,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赫然是一整个隐藏在柜门之后的空间。

符箓与存血的红绳一并牵扯在人形的稻草扎物之上,上面布满了灰,唯有李秋白他们几个的,是刚刚被人动过的。

“这是廖小姐的。”邱引眼尖,发现了一只落满了灰的稻草人,上头还沾着陈旧的血迹,想来就是当年莫星带她来这里的时候,留下的。

邱引打算把这些东西全都带出去,找个空地焚毁了事。

6

“原来,是因为这个……”

身后的玻璃门被推开,廖美言在赵家晋的陪同下,出现在这,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不知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廖小姐?你怎么来了?”邱引吓了一跳,这里已经被他轰得狼藉一片,好在从廖美言和赵家晋的反应来看,应该没看到天吴变化状态前后的模样。

“先生先前特意问我,莫星生前是否常带我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我回去后,思来想去,放心不下,就让家晋送我过来了。”

廖美言苦笑了一声,“我原以为,莫星离开后,一直在我身边,我也总还能再见到他的,没想到……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李秋白点了点头,没有否认,“想来是莫星当年自知时日无多,他太了解你,怕你会坚持不下去,因而求助了此地的术师,给你下了一道傀儡术。

“而此傀儡术,唯一的操纵者,便是你自己,廖小姐。”

因而只要廖美言对莫星的思念越多,她便总能在这样那样的场合看到莫星,觉得他从未离去,一直陪伴着她,陪她度过最艰难的岁月。

廖美言曾经说过,那几年她常常见到莫星,只是莫星从未对她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冲她微笑。

那兴许是和廖美言自身的精神念力衰弱有关,毕竟只是个寻常人,能对傀儡术的操纵总是有限的。

至于后来,她能见到莫星的次数越来越少了,那是因为她对莫星的思念少了,有人帮助她,从过去的那段感情中走出来了。长此以往下去,自然是再也看不到莫星了。

“我以为,莫星冲我挥手,是在与我告别……”

廖美言的眼眶红了,但大约是顾忌到赵家晋还在,极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原来只是我自作多情,他从来不曾出现过。”

“廖小姐,不是他在与你告别,而是,你与他的告别。”

李秋白破天荒地又多开口安慰了对方一句,“你身边已经有了新的未来。接受它,郑重地和过去告别,开始新生活吧。”

廖美言愣了愣,抬头,对上了李秋白的视线,只觉得李秋白在说那句话时,一派从容,云淡风轻,这种豁达,仿佛也感染了她。

廖美言点了点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邱引已经整理到一起准备焚毁的那些施术用具。

“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打算把它们都烧了吗?我能不能,能不能……”

邱引一脸为难地看向李秋白,李秋白却只是点了点头,吩咐道:“就听她的,让她最后一次,郑重地和过去告别吧。”

一行人从烂尾的文化宫出来的时候,外头的天都已经黑了。

邱引寻了处空地,将那些稻草人连带着符箓等物聚在一起,点了火。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正赶上后方“砰”的一声,绚烂的烟火一飞冲天,然后在半空中,炸了开来,色彩斑斓。

廖美言站在那,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她记忆中的那个人,莫星站在灰蒙蒙的影子里,还是少年的模样,而她却已经长大了。

廖美言只觉得眼眶一热,上前了一步,拥入了莫星的怀里,就仿佛,真的抱住了他。

她知道,这恐怕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莫星了。

“以后,我就要开始新生活了。”她在心中,轻轻地低吟。

7

回到无妄斋,已是深夜。

先前一团乱,大家都来不及关注林幼鱼脖子上多出的一道坠子,邱引大惊,“不得了了不得了,小鱼儿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在外头有人了?定情信物都有人送了?”

天吴也是大惊,蹲在林幼鱼的肩头,用猫爪子不断拨弄着那血红的坠子,纳闷了,“什么时候的事?起先还没这东西啊……”

他俩如此一番大惊小怪,将林幼鱼整得还怪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没有,我没有……”

苍白而又无力的解释。

邱引那厮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冲李秋白嚷嚷道:“李秋白,你瞧见没有,有猪打我们家白菜的主意了,你再不管管……”

再不管管,到嘴的媳妇,怕是要飞了……

邱引后半句话还没说完,便感觉背脊凉凉,是走在前头的李秋白,冷不丁,停下了脚步……

“幼鱼不是小孩子了,便是真有合适的男孩交往着,也是好事。”李秋白说这话时,神情淡淡的,但手中的动作,却是轻飘飘地自天吴的猫爪上握住了那枚不知何时多出的坠子,扯下,“谁都行,但唯独这位不行,这东西……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此物凝结多位术师的心头精血,本就带着邪气,怕都是,与那人做过交易的术师付出的代价,锻炼此物。”

说着,李秋白忽然若无其事地朝邱引招呼了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结界,你我众人失去对对方的感应。你与天吴我倒并不担心,你寻一处能感应方位的法宝来,让幼鱼随身带着。”

“谁都行,但唯独这位不行……”邱引一时走了神,仔细回味着李秋白的这句话,“这东西邪门吗?我怎么觉得……”

怎么觉得有些牵强。

“觉得如何?”

邱引一抬头就对上了李秋白的视线,看似云淡风轻,面色坦然,却……让人的背脊凉飕飕。

“觉得,觉得你说得对……”求生欲让邱引迅速改了口。

看着他们气氛古怪,林幼鱼虽然听不大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莫名地却是心情大好,暗滋滋地憋着笑,便是李秋白从她这拿走了那坠子,她也丝毫不生气。

见李秋白要走,林幼鱼这才旁若无人地跟了上去,步履轻快,没话找话,“李秋白,你说,大家今天在茶室里,看到的是什么?”

“人人皆有心魔,看到的,大抵都是他们最害怕的东西吧。”

“那你呢,你看到了什么?”

李秋白的脚下顿了顿,似有些犹豫,但还是坦然答了一句:“你。”

这倒让林幼鱼纳闷了,“我?你怕我?为什么?我很可怕吗?”

这一次,李秋白并未再回答她。

毕竟,有时候,人们心底不止有心魔,也有心里最不愿意面对的——秘密。

编者注:本文为《最强宗师II》系列第三篇,本系列每周日上午八点更新,关注系列专辑,即时收看更多精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