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强宗师II:活人墓

(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AGR)

往吉庆巷,寻无妄斋,此间主人位居玄妙榜首,隐居市井,风水堪虞术法之道无一不精,千金难得其一诺,得之一诺值千金。

1

一沓照片摔在了地上,照片上头有远景,有近景。

拍摄主体是一座新修的坟,已经竣工了,修的是中式坟,气势宏伟,看得出是砸了不少钱的,墓碑上已经刻了字,只是还未上漆。

上书——慈父宋公来喜之墓。

此刻宋来喜本尊正坐在病床上,气管被开了口,插着机器。

老头的面色蜡黄,刚才摔的那一沓照片,看得出已经费了他不少力气,此刻正整个人靠在那大喘气,手指颤抖地指着地上的照片。

因为大动肝火,他的脸色显得更难看了,看着便要破口大骂,偏偏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见气氛不妙,护工为他抽了痰,就颇有眼力见儿地收拾好了东西退出了病房。

站在老头身边看起来三十出头妆容精致干练的女人,才赶忙拿封口堵住了宋来喜脖子前的那个口子,好让他能够发声,“爸,别急,你别急……”

“宋国邦那个浑球小子!你们老子还没死,墓,墓都给我立好了,这是咒,咒我!巴不得看我早点咽,咽气!”

宋来喜发出了虚弱的气声,然后紧紧抓住女儿的手,“宋悦,叫,叫你弟弟给我滚,滚回来,解释解释!”

宋悦也很为难,生怕老父亲动气伤身,只能敷衍着,“爸,你放心,我会和国邦联系,我会教训他。你别动气,身子赶快养好了,家里和公司都需要你……”

事实上,宋国邦这两年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什么,就是她这个做姐姐的,也许久联系不上他了。

好不容易将宋来喜安抚下来,喂了药让他歇下了,宋悦的眼锋一扫,看了眼病房里站着的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

宋悦的脸色喜怒不辨,出去的时候,只是压低了声音招呼了声,“二叔,你跟我出来一下。”

被唤作二叔的宋来乐擦了擦脸上的汗,跟着宋悦出去了。

一出去,就急着跟自己的侄女解释,“小悦啊,我是真没想到大哥会发这么大的火,早知道,这事我就不该告诉他……”

看得出来,宋悦对二叔拿这些糟心事惹怒父亲的事很不满。

但还是念着对方是长辈,耐着性子道:“二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爸好,但是他的身体情况你也知道,以后这种事,不要再在他面前提了。算了,公司还有一大堆事,我先回去了。”

宋来乐边点头称是,但还是颇有些迟疑犹豫地拉住了急着要走的宋悦,“小悦……你弟弟国邦那事,你可真,真得管管。”

宋来乐又抹了抹脸上的汗,看起来一脸发愁,“那天,我来看你爸……瞧见,瞧见国邦了。”

按说在这里看到宋国邦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毕竟躺在这的是他老子。

但看宋来乐的态度,宋悦还是皱了皱眉,停下了脚步,“自从我爸病倒后,这两年国邦不知道在外头瞎搞什么,很少来医院。”

“可不就是吗!”宋来乐凑近了宋悦,压低了声音,说之前还东张西望了一通。

“国邦没发现我来,我就躲在门外偷看,我看到……他给你爸剪了指甲,还剪了头发,国邦还拿针……拿针扎你爸的手指,挤了点血带走,包在一个红布里。

“他做这些的时候,你爸没醒,都不知道,我也没敢说。”

宋悦的脸色果然难看起来,宋来乐急忙又道:“我也怕瞎说,惹你爸不高兴,就私下找人盯着国邦。

“不是我胡说啊,国邦最近总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触,还在外头给你爸修了坟,我是真怕这小子要做什么……你爸这两年缠绵病榻,国邦到底不是亲生的……”

宋悦听明白了,二叔是怕国邦居心叵测。

毕竟,宋来喜当初会收养国邦,也是老一辈封建思想在作祟,总觉得只有宋悦一个女儿,没儿子,将来没人继承他的家产和公司。

要是亲生姐弟还好,怕就怕国邦顾忌自己不是亲生的,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对他们父女做些什么……

见宋悦的脸色凝重,宋来乐赶忙给她支招,“我们是真不知道国邦打什么主意,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不是亲生的,人心隔肚皮,我肯定得帮你啊小悦,咱们才是自家人。

“我觉得,你最好找人问问,揭穿国邦的阴谋……都怪我大哥,干什么做出引狼入室的事!”

2

青砖灰瓦的吉庆巷原本是冷清的,这两年开发了什么历史文化保护区,忽然热闹起来。

常有外地游客来打卡,无妄斋作为私宅,常年落锁闭门,但还是有不少游客瞧着这个门头古朴,站在石阶上和大门围墙合照。

按说来往的游客多了,热闹一些也是正常,偶尔也有胆大些的游客会来敲门。

但这几天来来回回敲门的都是同一人。还是个妆容精致干练一点也不像出来玩的女人,那就奇怪了。

“说真的,这女的每天都来,都来好几回了,反正咱们家也有一段日子没开门做生意了,人是铁饭是钢,活在世俗里就得食人间烟火,食人间烟火就得用钱……”

邱引给歪在院子里的太师椅上轻轻摇晃的李秋白倒了杯茶,劝道:“咱跟啥过不去,也别跟钱过不去啊,是吧?我瞧这位的打扮,是个有钱的主儿。”

再说了,李秋白也不是个两袖清风的,压榨人的时候,也没见他手软过。

此刻李秋白正懒洋洋歪在太师椅上,用书扣着脸,随着太师椅一前一后轻轻晃荡着,也不知道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

“李秋白,你倒是说句话啊。”邱引原是陪着笑的,见李秋白半天也没个反应,顿时恶向胆边生,一巴掌呼了下来……

按在了太师椅上,“别晃了,晃晃晃,能把米缸晃满?能把电费晃上?吃西北风吧,那还得看老天赏不赏脸,给不给刮!”

邱引这一吼,坐在太师椅上的李秋白终于有了反应,抬手,慢悠悠地将盖在脸上的书取了下来。

睁眼,不紧不慢地看向正蹲在自己边上的邱引,显然是刚刚悠悠醒来,默了默,李秋白终于开了口:“你在和我说话?”

“……”邱引被噎了一口,然后泄了气,“没啥,什么也没说……”

“啊!猫说,说话了……”

正在此时,外头忽然响起一声女人的尖叫,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紧接着,便是一只身材敦实圆润的肥猫一把蹿过围墙跳了进来。

落地时,还有些晃晃悠悠,然后肚皮一翻,醉死在了那,嘴里还说着胡话,“踩,踩着我尾巴了……”

邱引扶额,“天吴一准又偷喝料酒了。”

这可还了得,让人发现肥猫开口说人话,天吴等着让人抓了做科研吧。

“我原是不想见的……”冷不丁的,李秋白开了口,果不其然,那女人这几日天天在门外晃悠的事,他心里门儿清。

他说不想见,自然有不想见的理由,但这会儿天吴闹了这么一通麻烦,要想对方守口如瓶,只好授人点恩惠了,“来生意了,邱引,接客。”

“好嘞!”邱引乐了,一想,又觉得不对,接你大爷的客,李秋白那厮把他当花姑娘了?!

敢怒不敢言,邱引还是麻利地将客人引进了门,好一通安抚和接待,人是安抚下了,来意也大致问清楚了。

将人安抚在前院,邱引赶忙向李秋白报备,“问清楚了,来的是宋悦,就这几天八卦新闻提起过的女企业家,管着家族企业的那个。

“他们老总宋那啥来着不是听说病得挺严重的嘛,新闻里说什么姐弟夺权,东宫太子爷悬而未定,宫斗啥的……”

李秋白名声在外,来的多是有些门路的,什么样的大人物没见过,为此邱引倒是不稀奇,只当闲事八卦来谈。

“说重点。”李秋白边把醉死的天吴给拎到窝里,边忍不住打断他。

“呃……”邱引悻悻地屁颠屁颠跟在他后头,“简单来说,就是这姐怀疑那弟私下拿着老父亲的发肤生辰,怕是在外面请了高人对付他们父女。

“开的价还行,就是挺急的,怕老头子撑不住,希望我们即刻出发。”

听到“即刻出发”四字,李秋白微微皱眉,似乎有些迟疑,顿了顿,还是表态道:“那就去一趟吧。”

“你要出去?”

带着丝不满和埋怨的声音在后方响起,林幼鱼显然是刚刚睡醒,还穿着睡衣,光着脚,已经长长的黑发也是随意披散着的。

估摸着是听到李秋白要走,出来得急,不曾留意到睡衣领口的扣子松开了些。

黑发和锁骨白皙的线条交织,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属于少女的不经意的美……

两年前林伯阳死,阴阳鱼炼丹鼎启动,虽让李秋白及时把人捞回来了,没让林幼鱼炼化成功,但到底受了些影响。

至此以后,人倒是没什么事了,就是心性受损如孩子一般,得顺着毛哄。

就是再铁面无私如李秋白,对着这么一个性情大变的小鱼儿,也板不下脸来。

偏偏小鱼儿又只信赖李秋白,听到李秋白要出远门,这会儿估计该不高兴了……

邱引避嫌,主动背过身去,把这难题丢给了李秋白,“那啥,我去准备准备……”

邱引一溜,林幼鱼便越发不高兴了,抓着李秋白的袖子不放,“你要把我丢在家?可你不在,我睡不着……”

话没说完,林幼鱼就被李秋白用外衣将她裹住了,他不便替她扣上扣子,但却用外衣反着搭在了她的上身。

然后微微皱眉,“男女有别,我和邱引到底是男人……算了,你去换衣服吧,天吴醉得不省人事,我和邱引到底不放心将你一人留在家。”

林幼鱼一听,顿时被安抚下来了,心情一好,便抿着嘴笑了,乖巧答道:“好!”

3

宋悦是个办事雷厉风行的人,车一早就备好了。

估摸着是把接待她的邱引当成了此间无妄斋的主人了,路上,向邱引详细交代了宋家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和内里利益纠葛。

李秋白坐在后排闭目养神,全程未曾开口点评一句半分。林幼鱼倒是嗜睡,在车上便迷迷糊糊靠着李秋白睡着了。

约莫也在路上花了四五个小时,他们的车最终开进了两省交界的一处小山村。

“早两个月前,我二叔就已经让人盯着宋国邦了,我怕他鬼迷心窍,做出傻事,会对我爸不利……

“他拿了我爸的指甲头发,还拿了我爸的血,听家里的阿姨说,他还回去过,拿走了一套我爸的旧衣,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宋悦看了眼导航地图,然后慢慢把车停了下来,“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虽是山路,但山路平坦开阔,两侧是农家山田,山势缓行,有山泉成溪,果树和庄稼长得很好。

宋悦没有立即下车,而是从档案袋里掏出了那沓二叔交给她的照片,对比了照片里的环境,然后指向侧对面的半山腰谷,

“就是那,我们没敢打草惊蛇,怕他们狗急跳墙。”

看得出来,宋悦做事很沉得住气,大家都没有下车,只是透过车窗往宋悦指示的方位看去。

虽然隔着个山谷,但邱引也看得清,对面背靠山壁,前有平坦宽阔地块,面对着山谷溪涧,有一座新修的大坟,坟前还摆着法事台案,有人正围着那座新坟起法事。

邱引对宿土派的这些门道也只知皮毛,忙对后座的人道:“李秋白,你瞧瞧给活人立坟,立在这种地方,有什么门道没?李秋白?”

“看到了。”李秋白回应了声,目光已经缓缓地从车窗外收回,漫不经心给出结论道,“三年寻龙,十年点穴,这是个难得的好穴,看得出来,寻穴者有心了。”

“哎?”邱引本等着李秋白说出点其中的门道来,没想到却是一通夸,一时有些怀疑人生,“啥意思?”

李秋白闲闲应道:“字面意思。”

李秋白这话,让宋悦也有些始料未及,皱起了眉。

“就算是好穴……可哪有给活人立坟的?宋国邦偷偷摸摸拿了我爸的指甲头发和血,还有生辰八字、旧衣物,你现在就告诉我,他办事有心了?”

面对对方的质疑,李秋白微微弯起嘴角,轻笑了一声。

不知为何,宋悦这么自信的女强人,此刻被李秋白这么一笑,竟觉得是自己无端端被人嘲讽了一通似的。

偏偏……她本是十分自信的人,此刻对上了李秋白轻飘飘扫来的视线,竟有一瞬的语塞,好似真是自己愚蠢了一般。

没等李秋白回答,车窗外忽然有人在用力敲打。

宋悦见了来人,当即皱起了眉,但碍于有李秋白这些外人在场,还是按下了脾气,交代了一声,便独自下了车。

两人在外头交谈了一会儿,眼见着气氛不妙,竟演变成了争执,邱引小心翼翼和李秋白商量道:“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正说着,林幼鱼大概也被他们吵醒了,坐起身,也正目光定定地透过车窗看着外头正在争吵的男女。

李秋白见状,点了点头,“下去看看。”

三人相继下了车,恰好听到宋悦正在厉声指责对方,“宋国邦,你别跟我说这些!你让你的人马上停下来,你跟我回去,有什么事,你跟咱爸解释!”

那看起来二十来岁的青年并不肯退让。

“姐,你早不来晚不来,我在这守了四十多天,天天让人在这给咱爸做法事,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你别捣乱,你马上回去!”

“我捣乱?”宋悦被他气笑了,指着对面正在进行中的法事,“爸还没死,你给谁做法事?宋国邦你是不是有毛病!

“你说你让人把爸的指甲毛发衣物血液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葬进坟里去,你分明是在咒爸!”

“我跟你说不明白!”宋国邦也有些恼火,“那是种生基,我几年前就为爸种过,否则爸早就出事了!我是为了爸好!”

“你!”宋悦怒不可遏,只觉得宋国邦是执迷不悟一通歪理。

眼见着姐弟俩越吵越激烈,而李秋白却只是闲闲地靠着车身站着,双手插着兜,也没说要管管的意思。

林幼鱼更是微微偏着头静静听着他俩吵,敢情这俩都在看戏呢。

邱引忙催促道:“哎李秋白,你就行行好,这到底咋回事啊?实在不行,我一人给他们一掌劈晕带回去得了?”

“种生基。”李秋白终于有了反应,听着宋国邦口中蹦出的这个名词,意味深长地笑了。

“是有这种做法,通过埋葬活人身上对应五行之物,辅以生辰八字,再令懂行的风水师以秘法行符吟咒封穴,立起活人墓,又称假坟,起到延年改运的作用。”

这种做法,就是现在,也不少巨亨会斥巨资专程请人这么做的。

大约是李秋白的话给了宋国邦底气,他指着李秋白的方向,“姐,你看到了,你专程请人来看了,你的人也是这么说的!”

李秋白几次三番如此断言,再加上宋国邦也是义正言辞,这让宋悦不得不有些立场动摇。

但看态度,还是偏向质疑,是不信宋国邦非但没有异心,还如此好心,“你说的是真的?”

“鬼谷子在《无字天书》中曾记载,张良寻觅洞天福地修炼仙术,在徐州终觅得一宝穴,取自身齿血发甲与生辰八字一并纳入瓦罐葬入穴中,修寿坟,果真修成正道。”

李秋白直起身,看着对面正在进行中的法事,“古来修行者一生中为自己做几百处生基的也有。《三国演义》中诸葛亮为自己点七星灯,也是同理。”

宋国邦面上一喜,但没等他将喜色表露,便听闻李秋白慢悠悠地话锋一转,冷不丁丢下七个字:“但是,我劝你叫停。”

4

李秋白的态度骤转,让宋氏姐弟皆措手不及,尤其宋国邦,心态仿佛过山车,急转直下,变了脸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便是宋悦,此刻也摸不清李秋白的态度了,“可是你刚才还说……”

说宋国邦有心了来着。

“是啊李秋白,你不说这事没问题吗?”邱引凑近了李秋白,用胳膊捅了捅,催促道,“我咋看不出哪里有毛病?”

“主持种生基,需要修行有道者,亲自选择风水宝地,坐向分金,看看此处是否有来龙地气,是否结穴。再运用星象运行、天干地支等法则推算对应的良辰吉日,再行法会。”

邱引听明白了,看向对面正在主持法事的,是个女风水师,“你意思是,那女的外行?不对啊,你刚刚不还说,这是难得的宝穴吗?”

“她才不是外行。”林幼鱼冷不丁收回视线,显然刚刚也正打量着对面那么热闹的法事。

林幼鱼如今虽心性大变,但看人却颇有准头,喜欢一个人,讨厌一个人,情绪都写在脸上,她显然看对面那女风水师十分不顺眼呢。

李秋白见状,轻笑了声,他大概也有些累了,无意多说,只摊了摊手,“信不信由你。”

说罢,李秋白便开了车门,坐回了车里,那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对这里的事,他言尽于此,不会再插手了。

此事一时也僵持了下来,宋悦只好就地找了个旅馆,先将李秋白一行人安顿在旅馆住下,连晚餐也来不及陪他们吃,便匆匆赶回去处理宋国邦的事了。

李秋白和林幼鱼倒是吃住得心安理得,反倒是邱引总觉得拿人的钱财不办事,心里过意不去。

吃饭的时候,也依然在李秋白边上吹他的耳边风,“话说回来,李秋白,你真不管他们的事了?”

李秋白大约是心情不差,也答得痛快,“一来,接下来便是他们姐弟二人的家事,你我这些外人不便插手。

“二来……那叫宋国邦的说得不错,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否则宋家老头,恐怕几年前就该寿终了。凡事有因有果,不是你我能插手管得了的。”

李秋白这话说得漂亮,愣是说得邱引无法反驳。

好在,李秋白也不是真的什么事也不管,吃完了饭,还是交代了邱引一声:“不过……那个女修士有问题,事罢后,你把人提来,我有话问她。”

李秋白交代下话来,邱引立马来了干劲,“得令!我这就去!”

5

邱引这头才刚走没多久,那头宋悦便匆匆赶回来了。

宋悦回来得匆忙,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脸色很不好。

“家里出事了,医院那边说,我爸可能熬不过今晚。”

宋悦强撑着精神,向李秋白交代了声。

她这趟回来,一来是回屋取车钥匙的,看样子是要连夜回去,二来,也是向李秋白辞行的,事发突然,她没办法把人送回去。

宋悦走了没多久,宋国邦便后一步赶回来了,他的头发凌乱,脸色苍白,整个人步履虚浮,好像随时要倒下去似的,面颊一侧有红肿。

看样子姐弟俩在收到消息后,宋悦应该是气不过,动过手的,因而盛怒之下,才撇下宋国邦独自返程。

宋国邦一见李秋白,如抓到救命稻草,当即往李秋白面前一跪,语无伦次,是受了巨大的打击。

“今天明明是最后一天了,我爸怎么会出事,不会的,不会的……可我找不到孟可了,孟可跑了,孟可跑了……我应该听你的,听你的,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你告诉我,是哪里出问题了……”

宋国邦口中所说的孟可,便是这次为他种生基的女修士,她的出现对他而言犹如旱天甘霖,两人志同道合一见如故,他坚信孟可不可能骗他的。

况且……他以前为父亲种过生基的,成功过的。

“我爸不能出事……你什么都懂,你看得出来的,你可以帮我的是不是?求求你,帮帮我……”

宋国邦陷入了自责,没头苍蝇一样失了分寸。

他不知道自己该立即质问孟可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是该先赶回去守在老父亲身边,还是该像此刻这样抓着李秋白这根救命稻草不放。

那叫孟可的女修士会在这时候跑路,在李秋白的意料之中。

李秋白本是无意再多谈此事的,但看宋国邦此刻的情绪不稳定,濒临崩溃,李秋白还是轻叹了口气,又多说了几句:“种生基,青龙回首是大忌。”

青龙,先天方位位于东方,属吉位,所谓青龙回首,便是这个方位存在泄气压迫的格局,这和这个地方新修的那条宽敞山路有关,形成青龙摆尾煞,无端坏了一处好穴。

“再者……”顿了顿,李秋白又满含深意地补充了一句,“生基不是不能种,但生基又和阴宅不同。阴宅讲究的是福荫子孙后代,生基讲究的是报于自身。

“要能承受得起这后天引来的气运福报,便更需要行善积德,才对应得上因果之说。反之,过程中如有作恶,反遭反噬报应。”

过程中如有作恶……

李秋白此话一出,宋国邦果然整个人一僵,愣在了那,竟是一字半句话也说不上来,看着……果真是有难言之隐。

正当气氛再次陷入僵局之时,邱引回来了,还把那女风水师孟可给拎了回来,将人五花大绑,出手可半点没客气。

一回来,就冲李秋白邀功,“你说得真没错,我逮着她的时候,这女修士果真连夜要跑,这事有猫腻啊李秋白……哎?宋家太子爷怎么在这?宋悦哪去了?没跟你一起回来?”

见李秋白没搭理他,宋国邦跟中邪了一样傻在那,邱引只好转而问林幼鱼,“小鱼儿……这是,咋回事?”

只见林幼鱼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宋国邦,又看了眼被邱引五花大绑捆回来的女修士,林幼鱼也没回答邱引的问题,只是面色看着有些不高兴,“我不喜欢他们,两个,都不喜欢。”

邱引摸了摸鼻子,生怕林幼鱼恼火,没敢再问她。

6

孟可被邱引推到了李秋白跟前,邱引把堵住孟可嘴巴的东西拔了,催促道:“说吧,你自己说,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做什么大半夜的落跑?”

没等孟可回答,倒是恍惚回过神的宋国邦先开了口,“先生说的是……是我,我做错了事。”

是他为了尽孝,让人翻山越岭地跑,要找到一处好穴,好为父亲种下生基,好让他……多活几年。

“后来,我找的那位师傅指点我,找到了这块地,说是绝佳的好穴,我们在几年前就合作过,我父亲上一次种的生基,就是他帮我种的。

“但这次……师傅说,这块地是人家的祖宅地,人家祖祖辈辈都埋在这,要想用这块地,要把人家的祖宅拆了,还要将附近的坟迁了,他说,此事折损阴德,他办不了……”

宋国邦的脸色苍白,“可我爸,我爸等不了那么久了,我来不及再找别的穴了。”

他只能和这块地的主人谈,对方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虽然已经不住在这了,但到底是家里的老宅子,祖祖辈辈还埋在这,老两口自然是说什么也不肯卖的。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突破口,那老两口的儿子,挺缺钱,早就想变卖祖屋了,只是,只是……”

只是那王八蛋狮子大开口,宋国邦急着拿下这块地,自然是出价大方。

对方见他出价大方,一再变卦,价格几次三番谈不拢,甚至捏准了宋国邦的急切,一再提价。

“我没了耐心,只好……只好用了些手段……”

宋国邦自然知道自己用的是肮脏的手段,哄得对方那赌鬼儿子欠下巨债,又用了些关系,强拆了那祖屋,这笔买卖,不成也得成了。

“拿下了这块地,我很高兴,我让师傅帮我继续种生基,可那位师傅,便怎么也联系不上了。后来,我认识了孟可……”

说到这,宋国邦偏过了头,便对上了孟可恶狠狠盯着他的眼神,宋国邦愣了一愣,打死也没想到孟可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孟可,到底是,为什么……我爸怎么会,怎么会……”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二人相识时间并不长,宋国邦却如此坚信孟可不会害他,二人关系匪浅,看着就不像是寻常的合作关系。

“怎么回事?”孟可冷笑了一声,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也就再没什么好装的了。

“后来,你可曾打听过,那个和你签了合同的王八蛋,是怎么骗家里的二老在合同上签下字的?两位老人得知祖屋被拆,祖坟被强迁,气得一病不起,就,就这么去了……

“一见如故?情投意合?你真以为,我们能在那个节骨眼上认识,是件凑巧的事?”

孟可眼含恨意,愣是一滴眼泪也没掉。

“我爸妈是被你害死的!我哥虽然是赌鬼,可他没那脑子骗我爸妈的签字,我说他哪里的脑子,是你教的,是你教的吧?”

都到了这份上了,宋国邦要是还没反应过来,就真是傻子了。孟可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让他们好过。

“我,我是不对……可我也没办法,没我爸把我带回家,我早死了,我什么都不是。养恩大于生恩,我只是,只是想尽孝……

“只有我爸,把我当成宋家人,他要是出事了,我就,我就什么也不是了……”

此刻宋国邦的脸色变化万千,是惭愧,是自责,可没有半点悔恨,只怕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就在此时,宋国邦的电话响起,上头,是医生放弃抢救,让家里人赶回来见老人最后一面的消息。

宋国邦看了眼孟可,又看了眼李秋白,最终什么也没说,仓皇跑了出去,中途,还因此狼狈地摔了一跤。

事已至此,邱引忽然觉得一阵唏嘘,他算是看明白了,看明白李秋白先前为什么说,这事有因果,他们管不了。

不由得感叹了句:“你说他是大道至孝呢,还是大恶至奸呢。”

李秋白没功夫和他一同感慨,只冷不丁忽然吩咐了句:“邱引,你去查查宋国邦所说的那位师傅,在孟可之前帮他办事的那位。”

“你怀疑那人有问题?”邱引谨慎地问了句,“也许人家只是真的觉得缺德不肯干呢?”

“那又何必多此一举替他择这块地?”李秋白轻笑着反问了句。

被他这么一问,邱引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好像是有问题。”

二人正说着,先前那被邱引五花大绑的孟可,忽然吐出了一大口血来。

7

邱引见状,赶紧给人松绑,一摸孟可脉象,冲着李秋白摇了摇头,“修为不够,这次铤而走险毕竟害人性命,遭到反噬。”

孟可一看就不是个内行的,但说她完全外行又不准确。

显然她是这两年才半路出家的,为了报复宋国邦,背后可能是求助了真正有水准的风水师。

甭管她求助谁,干这行的都知道怎么坏人家的穴,大多不愿意自己出手,估计也是这个原因,孟可才不得不学了点皮毛,自己出马的。

“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孟可的反应倒是冷静,抹去了自己嘴边的血,踉跄着爬起,走了几步,又作势虚软。

李秋白下意识地伸手一搀,孟可则顺势靠了上去,轻轻地在李秋白身前坐下,将头靠在他的膝上,气息虚弱,“帮帮我……”

孟可也知道自己是遇到高手了,她一贯是知道为达目的,如何利用自己身为女性的优势的。

宋国邦不也是因为这样,才和她睡到了一起,对她深信不疑的吗?

她很清楚,李秋白必然不是一般人,他可以救她。

邱引也看傻了眼,不得不说,孟可其实长得真是不赖,柔柔弱弱的,此刻脸色苍白,楚楚可怜,虚弱地往李秋白身上一靠,真是让人狠不下心来。

说她献媚吧,人家也没做什么越线的事,是真的虚弱。

可说她没什么心眼吧,这特么又长得太漂亮了,肢体不经意的接触,就是能产生特殊的荷尔蒙,高,实在是太高了。

也亏得李秋白一副坐怀不乱的样子,也没半点反应,只是坐在那,看了眼邱引,示意邱引上来把人架走。

没等邱引有动作,周遭气压骤沉,凛冽的真气眼见着就要爆发了……

一天下来,林幼鱼都被哄得安安分分的,软软绵绵,开开心心,要多软萌有多软萌,没想到到了晚上,功亏一篑了,孟可往李秋白身边一挨,立马将林幼鱼惹毛了。

邱引面色大变,小鱼儿今时不同往日,往日好歹有李秋白压制着她,如今李秋白……天罚过后,自身难保,小鱼儿要真发起狂来,怕是一时间没人能制得住她。

要是搁以前就算了,小鱼儿是个性子内敛的,打小就老成,有什么情绪都收着。

但这会儿不一样,小鱼儿心性受损,那喜怒哀乐是直接挂脸上了,生气便是真生气,周身真气是止不住地大涨……

邱引吞咽了口唾沫,眼疾手快,赶忙将虚弱的孟可给拖下去了。

好在邱引处理及时,林幼鱼见邱引把人提走了,这才慢慢地冷静了下来……避过了一场暴风雨。

8

安抚下了林幼鱼,李秋白也回了屋,邱引那边完了事,赶忙来李秋白这,果然便见他脸色苍白,浑身早已被冷汗浸湿。

邱引见状,二话不说立马将李秋白扶稳坐起,坐到他身后,为他注入真气稳住心脉。

不用猜也知道,先前李秋白在外头,哪里是坐怀不乱,只怕是压根没力气把孟可推开。

本来天罚过后,就强撑着一副肉体凡胎了,若非邱引不断为他续着真气,哪个天罚过后没能扛过去修为尽失的人,到现在还能活着,能走能言的?

只是……这终究也不是长久之计。

好不容易稳住了李秋白,邱引一回头,便见林幼鱼站在那,一时有些不知从何解释,下来迎了几步,“那啥,小鱼儿,这是……”

林幼鱼自然是看到了,李秋白形容疲惫的样子,她看着心疼,一时也不敢乱发脾气。

小心翼翼地在李秋白身边站定,蹲下,仰着头看着他,“你是不是很难受?吃我吧,吃我就不难受了……”

林幼鱼虽然心性受损,偏偏自己是化境丹本丹的事却记得牢牢的。

李秋白一阵无语,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答她。

林幼鱼那一句“吃我吧”,硬生生将已经走到门口的邱引听得差点摔了一跤,估计是听岔了,想歪了,耳根子红得不行,当即落荒而逃。

逃出去时,还颇有眼力见地把门带上了。

说实在的,李秋白就是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冲着小鱼儿那张懵懂又可怜巴巴的脸,哪里还能再狠下心?

要说小鱼儿以前就是太懂事了,不知吃了多少苦,现在虽心性如孩子,反倒随心所欲,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

说实在的,邱引一时也说不清,自己是希望小鱼儿早日恢复,还是不希望她恢复。

见邱引带着满腹心思落荒而逃,李秋白又是一阵无语。

李秋白再想与林幼鱼说理时,一时竟也不知该从何下手。

从前他修为深厚,自然是有把握克制林幼鱼,封锁她的真气的,但现在……此消彼长,林幼鱼又没有足够的自制力,李秋白只能是顺着毛哄。

见李秋白不答,林幼鱼有些委屈,是翻刚才的旧账了,“她刚才碰你,你不推开,你会因为她丢下我吗?”

这是哪跟哪……

再想如何与林幼鱼说清道理之时,却见林幼鱼已经轻轻地打了个呵欠,就靠在他的床边,脑袋枕着手臂,竟是困得当场睡着了……

李秋白见状,终于是轻叹了口气,放轻了动作,将她抱起,他满眼深邃,眼神复杂,似有忧虑……

编者注:本文为《最强宗师II》系列第一篇,本系列每周日上午八点更新,关注系列专辑,即时收看更多精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