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夜话Ⅱ:欲加之罪(上)

1

南方的梅雨季总是特别烦人,老天爷变得格外多愁善感,三五不时地就要掉几滴眼泪。

海东市西边儿有片正在盖楼的工地,将近凌晨十二点,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背着相机包,颇有些笨拙地从铁皮墙翻进去,吧唧一脚踩在泥泞松软的土里。

周浩嫌恶地甩了甩鞋面,继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非要爆料这开发商偷工减料,建豆腐渣工程。害得他大晚上不能睡觉,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来。

然而气闷归气闷,活儿还是要照干不误。周浩打开手电筒,小心地绕过一处水洼,向工地深处堆放材料的脚手架处走去。

夜色浓郁,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个身影无声无息地跟上了自己。

黑色防水布罩着成堆的建筑材料,周浩把包里的相机取出来,装上闪光灯,娴熟地调试起来。

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几不可闻的水声,啪唧,像是有人踩进了泥坑里。

“谁?”周浩大惊,立刻扭过头。

一道黑影朝他扑过来,二人同时摔倒在地。周浩的背部狠狠撞在钢筋铁管上,紧接着肚皮一凉,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流了出来,疼得他五官纠结在一起。

周浩慌了手脚,像上了案板的鱼一样垂死挣扎。可对方占了先机,力气又大,眨眼的工夫周浩又被捅了几刀。

“咳……嗬嗬……”周浩濒死前,发出破风箱般的呼吸。他颤抖着抬起手,似乎想掀起凶手的帽子,看看是谁杀了自己,最终却无力地垂落。

那人从周浩身上离开,半跪在泥地里,歪着头打量尸体,半晌突然笑了。

刀子还插在周浩腹部,他不忙着拔出来,反而握住刀柄狠狠向下拖拽,划开了周浩的肚皮……

翌日清晨,保安终于一个翻身,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他抹了把脸,披上外套,踢了踢床下的空酒瓶子,脚下拌蒜晃出去。在开工之前,必须要巡查一遍工地。

“这狗日的天气……”保安嘴里嘟囔着,慢悠悠沿着小路走。

接近地基的脚手架时,他身形一顿,使劲揉了揉眼睛。居然有个人躺在不远处!

不会是来偷东西的吧?保安大惊,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继而发出一声惊恐的大喊,腿一软跌坐到地上。

这……这分明是个死人!

2

市局家属院内,陈海峰一身运动装,沿着小区的外墙晨跑。这个习惯是他两个月前养成的,前队长白岩松的殉职始终让他耿耿于怀,离开南安市后,睡眠对于陈海峰来说变得格外奢侈。医生给出的建议是让他多做有氧运动,尽量不要依赖药物。

清晨的小区里格外安静,突然,一双手拍上了陈海峰肩膀。他猛地扯下耳机,戒备地转过身。这个回应,反倒把恶作剧的人吓了一跳。

“是我。”艾笙调整着呼吸,双手扶膝打量陈海峰,笑道,“这儿可是市局家属院,你还怕被人袭击?”

陈海峰扯了扯嘴角,挑眉道:“条件反射。”

今天艾笙把头发梳起来了,短短的一个小辫子竖在头顶,十分可爱。她活动了一下四肢,眨眼道:“陈副队,一起跑啊?”

二人并肩沿着院墙往前跑,陈海峰故意放缓了脚步,稍一沉吟道:“认识一个多月了,还叫我副队?”

“那叫什么?”艾笙侧头盯着陈海峰,猫似的眼睛灵动透彻。

陈海峰耸了耸肩:“陈大哥。”

艾笙扑哧笑出声,摆了摆手道:“分明比我大不了两岁,叫哥岂不便宜你了。我还是……叫你海峰吧。”

陈海峰正要说话,臂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停下脚步接起电话。

梁栋似乎刚睡醒,声音有些喑哑:“又出人命了,给你十分钟,办公室集合。”

“明白。”陈海峰挂断电话,继而朝艾笙无奈地摇头道,“晨跑泡汤了,改成跑现场吧。”

警方赶到命案现场时距离报案人的电话只过去了二十多分钟,这得益于海东市清晨的马路上车辆不多。

陈海峰把车停在工地外,保安忙不迭地跑过来,惊魂未定道:“死……死了!工地上死人了!”

梁栋拍了拍保安的肩膀:“带我们过去看看。”

此时距离开工还有些时候,偌大的工地只有市局刑侦队的七八个人,空荡且荒凉。

天色已大亮,众人来到出事的脚手架附近,只见死者仰面躺在材料堆旁,沾满血迹的衣服被丢弃在一边。

法医罗鸣皱了皱眉,提着工具箱率先走上前,其他人很有默契地停在几步之外。

现场完全可以用血腥来形容,死者上身赤裸,双眼凸出,腹部被剖开,死状极其凄惨。凶手残忍地把肠子拽出体外,竟然打了个血淋淋的蝴蝶结。

梁栋指挥下属封锁现场,问保安:“认识死者吗?”

保安使劲摇头:“不认识!见都没见过!”

尸体旁,罗鸣微微侧头,晃了晃手中黑色物体:“队长,发现一台摔坏的单反相机。”

相机?艾笙心中一动,下意识伸长脖子去看死者的样貌,继而惊呼道:“哎!这不是那个……那个谁吗!”

“谁?”梁栋立刻追问道。

艾笙噎了一下,似乎想不起死者的名字,拽了拽陈海峰道:“你也见过他啊,何千语带的摄影师。”

何千语,那个女记者?

陈海峰恍然,想起来不久前陈冬的案子里,确实和死者见过。只不过匆匆一面,又是和案情无关的闲杂人等,印象不太深刻。

难为艾笙跟何千语相看两厌,竟还记得人家团队里存在感极低的摄影师。

“一个跑新闻的摄影师死在工地上,十有八九是来挖料的。”梁栋接过单反相机,翻了翻道,“里面有一两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大概就是在他倒下的位置拍摄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八。”

“小罗,确定一下尸体的死亡时间是不是在凌晨十二点左右。”梁栋道。

罗鸣直起身,拽了拽手套,头也不回道:“尸僵已经扩散到全身,角膜微浊,嘴唇开始皱缩,死亡时间至少在五到六个小时之前。”

工地保安是在清晨六点多报的案,也就是说,死者在凌晨拍完这两张照片后,就被凶手杀死了。

陈海峰摸了摸下巴,蹙眉道:“既然照片没被删,说明凶手并不在乎死者拍了什么料。应该跟工地的开发商无关,况且没人会傻到在自己的地盘杀人。”

“是仇杀。”罗鸣拎起地上的血衣,指着其中几处窟窿道,“斜切面四厘米,被刀捅出来的,一共有三处。尸体的腹部已经被剖开了,从衣服上看比较直观。”

“连捅三刀说明不了什么,但杀完人还要剖腹,划开肚皮把肠子拽出来打结,这可不是冲动杀人,而是有预谋的。只是不知道,蝴蝶结有什么特殊的寓意。”

罗鸣说完,倏然目光一凝,注意到死者的右侧腰部沾着些许泥土:“尸体曾被翻动过,谁来搭把手?”

“我来吧。”地面泥泞,几乎一步一个脚印,陈海峰小心翼翼地踩着罗鸣的鞋印走过去。

罗鸣示意陈海峰扳着死者的肩膀和胯骨,把人向右翻。众人纷纷绕到尸体侧面,只见死者背部被刀刻出了一个血淋淋的数字“4”。

程实碰了碰艾笙,小声道:“这代表什么?谐音‘死’吗?”

“我看不像,凶手哪有这么无聊。”艾笙摇了摇头,眯起眼道,“可能代表个数……四个人?活人还是死人?”

陈海峰把尸体放平后,顺手摸了摸死者鼓鼓囊囊的裤兜,掏出手机和钱包。

“周浩,1991年的,27岁。”陈海峰对着身份证念道。

艾笙恍然道:“原来他叫周浩。”

陈海峰把iPhone手机装在透明的证物袋里按亮屏幕,周浩不出意料地设置了密码,看来必须回市局找专业人士解决。

“队长,附近没有发现凶器,很可能是被凶手带走了。”取证的警员拍完照,朝梁栋道,“尸体周围倒是发现了两个不同的脚印,一个和死者的比对后基本吻合,另一个应该是凶手留下的。”

梁栋蹲下身,摸了摸半干的鞋印,又伸出手掌比了比:“43码的鞋,凶手身高在一米八到一米八二之间。”

此时已经陆陆续续有工人来上工,远远地聚在一起指指点点。梁栋让人把周浩的尸体装在尸袋中,朝惴惴不安的保安道:“麻烦跟我们回趟警局录口供吧。”

(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斑马)

3

市局刑侦科,尸体被安放在法医室后,立刻通知了家属。

周浩是单亲,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亲,艾笙正苦恼怎么安慰这位丧子的母亲,却没想到来了位熟人,她诧异地看向何千语:“你怎么来了?”

“等会儿再说。”何千语瞥了眼艾笙,蹙眉道,“周浩……的遗体呢?”

艾笙把二人领到法医室,老妇人看到解剖台上的尸体,腿一软就往地上瘫,何千语赶忙把人扶住。

“我的儿啊!你怎么就丢下妈去了!”老妇人扑到周浩的尸体上,失声痛哭。

罗鸣已经把肠子塞回肚子里,进行了简单的缝合。周浩身上盖着白单,双眼紧闭,倒是没有案发现场看上去那么凄惨。

何千语怎么知道人死了?

艾笙把她拽到一边儿,压低声音道:“是周浩母亲通知的你?”

“他们家情况比较特殊,只有周阿姨在海东市,老人一时慌了手脚才给我打的电话。”何千语绷着脸,咬牙道,“是谁杀了他?抓到凶手了吗?”

想不到她们还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艾笙摇了摇头,紧盯何千语,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尸体是在工地上被发现的,警方怀疑凶手有预谋杀人。周浩凌晨去工地偷拍,这事儿你清楚吗?”

何千语脸色一变,瞳孔微缩:“你说……他死在工地?”

她果然知道!艾笙把脸色苍白的何记者领回办公室,陈海峰正盯着人捣鼓周浩的手机,见状走过来道:“什么情况?”

艾笙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语气不佳道:“你自己说吧,怎么回事。”

何千语扶住桌子缓了缓,指尖微微颤抖:“昨天晚上将近九点的时候,周浩给我打了电话,说有人向他举报某工地涉嫌偷工减料,盖豆腐渣工程。那时候已经很晚了,我在赶一篇稿子,就让他自己去……是我害了他。”

陈海峰和艾笙对视一眼,蹙眉道:“周浩去工地是临时决定的?”

何千语点了点头,从微信聊天记录里打开一张图片递给陈海峰。那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截图,说了一些工地违法的细节,看上去就像是内部人员透露的,真实且可靠。

陈海峰摸了摸下巴,沉声道:“凶手既然想杀周浩,工地偏僻人少,倒是个行凶的好地点。这条短信说不定是个圈套,故意把人引过去。”

“陈副队。”通讯科的技术人员站起身,高声道,“密码解开了。”

众人忙放下手中的工作围过去,陈海峰戴上手套,把手机接过来点开短信,果然找到了那条消息。收件时间是八点四十三分,拨号记录里还有一条周浩和该号码长达两分钟的通话。

“是凶手吗?”程实紧张道。

陈海峰目光凝重道:“有这个可能,准备录音追踪设备。”

办公室的动静把正在向上级汇报情况的梁栋都惊动了,得知可能找到了凶手的号码后,梁队长戴上监听耳机,亲自坐镇。

准备就绪后,众人一瞬不瞬地盯着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程实泄了气,皱着脸道:“或许刚好在电梯里。”

梁栋摘下耳机,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哪有这么巧的事,咱们国家的信号网已经非常好了,地铁里都能接。这电话十有八九是拨不通了,去查号码绑定的身份证也多半是黑号。”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经验还是梁队丰富,两件事都被他说中了。

既然电话号码有问题,那么这个提供黑料的人是凶手的可能性就非常大。

目前最要紧的,就是缩小嫌疑人的范围。陈海峰接了杯热水递给周浩的母亲,老人哭得双眼肿胀,被何千语揽着肩膀,有些失神地盯着地面。

“周阿姨,您儿子有跟谁结过仇吗?”陈海峰放缓声音道。

周浩的母亲木然地摇了摇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阿浩老实巴交的,怎么会有仇人。”

“金钱方面呢?”

老人一怔,何千语立刻道:“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周浩是个老实人,私生活也很干净。”

陈海峰点了点头,既然问不出什么,也没必要一直拖着,便起身道:“今天先这样,警方还有程序要走,家属明天来领遗体。另外,如果想到什么,随时和我们联系。”

何千语看向艾笙,眉头轻蹙,半晌咬牙道:“以前那些案子,都是我带着他们去现场的,周浩只是个员工……”

“你不用说了。”艾笙拉下脸,盯着何千语道,“你当警方是什么,破案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周浩死了,缉拿凶手是我们对家属和法律治安的交代。”

“谢谢。”何千语松了口气,扶着周浩年迈的母亲缓缓走出刑侦科。

4

新闻部茶水间内,吴俊气势汹汹地走近,把一沓稿件扔在何千语面前:“前辈,为什么要报道周浩被杀的新闻?!”

何千语揉了揉太阳穴,侧头道:“有问题吗?”

吴俊英气的眉毛紧蹙在一起:“可他是我们……前辈难道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

“别人可以当新闻素材,自己人就不行?别说周浩没有这样的特权,就算有,只要这则新闻有报道的价值,我一样会让它曝光。”

何千语踩着高跟鞋站起来,目光严厉地盯着吴俊:“做记者的,连这点觉悟都没有?既然叫一声前辈,以后就不要质疑我的任何决定。”

吴俊攥紧拳头,他是刚入职半个月的新人,平日里没少得到周浩的指点帮忙。何千语这个做法,让吴俊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还有事吗?”

“没了。”吴俊把手揣进兜里,低着头走了。

就在十分钟前,吴俊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想要周浩被杀的视频,到武圣大厦B3停车场。”

难道有人拍到了凶手?

吴俊本想找何千语商量,半路却看到了报道周浩死亡的新闻稿。何千语行事未免过于冷酷,吴俊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单独赴约。

武圣大厦在海东市出了名的邪门儿,不知是风水问题还是位置问题,明明建得富丽堂皇,租这里办公的公司却总会莫名其妙地倒闭或遇到资金危机。

久而久之,楼里越发空置。吴俊坐电梯下到负三层,偌大的停车场只有稀稀疏疏的几辆车。

“有人吗?我来了!”吴俊屏住呼吸,谨慎地打量四周。

不远处,靠近楼梯间的地面上,一部白色的手机倏然响起了铃声。

吴俊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快步走过去。就在他弯腰捡手机的瞬间,一个人影从门后闪出来,吴俊听到身后的动静,下意识转过头,铁棍夹杂着破空声袭来。

“啊!”他捂着手臂跌坐在地上,脸上出现痛苦且惊惧的神色。

只见袭击他的人戴着黑色面罩,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你……是你发的短信?”吴俊咬牙站起来,和蒙面人对峙。

那人也不说话,举着棍子朝吴俊劈头打来。幸好吴俊有备而来,左躲右闪间从兜里掏出电击筒,捅向蒙面人的肋骨。趁人被电倒时,扭头跑向电梯。

他没有看到的是,蒙面人很快又捂着肚子站了起来,凝视吴俊的背影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陈海峰等人收到消息赶来时,吴俊的右手已经打好了石膏,正坐在医院大厅里等着拿药。

何千语黑着脸,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尽管俩人并肩而坐,气氛却异常尴尬。

“何记者做得很好,第一时间通知了警方。”梁栋朝何千语点了点头,又看向吴俊:“你怎么回事?既然跟案情有关,就不该一个人去。”

吴俊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坐在椅子上。他从武圣大厦逃出来后,直接打车来了医院。吴俊的小臂骨折了,怎么都要向他的直属上司何千语请假。后者听完事情原委,立刻把他臭骂了一顿,继而在赶来医院的路上通知了警方。

“上次是周浩,这回是吴俊,我认为凶手在针对我们团队。”何千语看上去还算冷静,只是语气不免有些急躁,“要不是这小子还算有点儿脑子,知道带着防身武器,这会儿没准已经被打死了。”

陈海峰蹙眉道:“你们报道的新闻,有没有得罪谁?”

何千语沉默半晌,摇头道:“警官,我们就是干这行的,曝光丑闻,硬要说,得罪的人可不少。”

艾笙瞥了眼何千语:“已经到了要杀人的地步,可以排除掉不少吧。”

“去年秋天我们曝光过一家有食品安全问题的餐饮店,最后老板好像破产了。还有一家非法借贷公司,警察抓走了不少人。冬天的时候……”

何千语断断续续地回忆起不少,最后道:“虽然他们下场很惨,但这些人都是咎由自取。”

陈海峰记了半页纸,敲了敲本子道:“凶手出于愤怒报仇,不会等很久。我们从近期的开始排查,或者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人。另外,吴俊被袭击的地方在哪儿?”

“武圣大厦。”何千语目光一凝,蹙眉道,“对了,我们曾写过一篇报道,整理了在武圣大厦办公期间倒闭的公司,文章里言明这栋大厦很晦气。”

吴俊吊着胳膊,垂头丧气地窝在椅子上,低声道:“警官,地下停车场里有摄像头,说不定监控把凶手拍下来了。”

陈海峰点头道:“最近你们出行小心些,不要往人少的地方去。”

梁栋嘱咐程实把二人送回家,带着陈海峰和艾笙直奔武圣大厦。吴俊提到的监控倒是查了,但凶手是从自动取卡的地下停车场入口进去的,且戴着面罩无法确定身份。

让三人比较在意的是,凶手被电击后很快站了起来,这时候吴俊还在狂按电梯。如果凶手追上去,结果怎样还真不好说。

艾笙皱眉道:“他为什么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从周浩被杀的手法看,凶手残忍且愤怒,怎么会放过吴俊?”

“或许他对吴俊的防身武器有所顾忌,又或许他觉得事情脱离了掌控,没有万全的把握。这点确实很可疑。”梁栋直起身,看了看腕表道,“天已经黑了,防止凶手杀个回马枪,今晚你们就守在吴俊楼下盯好了他。”

深夜十点半,市局的民用车停在吴俊家楼下,整栋楼还亮着灯的房间已经屈指可数。

艾笙拎着塑料袋从便利店小跑回来,见陈海峰直勾勾地盯着反光镜出神,眨眼道:“困了?喝点儿咖啡提提神。”

“扛得住,只是在想案情。”

陈海峰把车窗摇下来,一只手臂探出去,指尖夹着香烟:“这个吴俊,你说他莽撞吧,还知道带个防身武器,说他愣头青吧,还能第一时间想到监控。胆大心细,不该是咱们在医院里看到的那个吓坏的怂样儿。”

“你怀疑他?”

陈海峰缓缓摇头:“还谈不上怀疑,可能是我想多了,毕竟人遇到大事儿后的反应都不相同。”

他俯身帮艾笙调整了座椅,不由分说道:“你先睡会儿,这一宿可有得熬。”

万籁俱静的夜,远在城市另一端的小树林里,一个男人捂着脖颈跪倒在地。血从他的指缝喷涌而出,染红了杂乱的草地。

5

翌日,晨练的老人脖子上挂着毛巾,呼哧呼哧地沿着小道晨跑。

这片极小的树林在街心公园和公路的交界边缘,因为紧邻住宅区,人们顶多会沿着靠近林子的石板路散步,倒是很少有人会往里走。

老人许是跑累了,停下来擦了擦汗,视线无意间划过,猛地顿住。他揉了揉眼睛,晨曦从树木间的缝隙穿透,隐约照出一个人影。

那人……竟是吊在树上的!

手机铃声倏然响起,陈海峰一个激灵从座椅上弹起来。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自己已经睡了三个多小时。

艾笙精神萎靡地打了个哈欠,把手机递给他道:“队长打来的。”

陈海峰抹了把脸,接起电话:“队长,我们守了一宿,吴俊这边儿没有任何动静。”

电话里,梁栋的声音沙哑:“别管吴俊了,赶紧来紫金苑小区对面的街心公园,第二名死者出现了!”

二十分钟后,陈海峰驱车赶到现场时市局刑侦队的人已经把现场封锁了起来。附近的居民站在远处看热闹,交头接耳谈论着,不安在人群中扩散。

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林子里走,中途遇到迎面走来的梁栋。

“队长,什么情况?”陈海峰问道。

梁栋蹙着眉摇了摇头:“自己去看吧,这次的现场更血腥。报案的是个老头,听说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

不远处的树上,挂着具尸体。死者身穿紧身运动衣,双手捆绑在身后,头朝下脚朝上,被绳子倒吊着拴在枝干上,像条风干的腊肉。尸体脖子上的动脉被割开了,血顺着脸淌下来。下方搁着个红色塑料桶,已经接了满满一桶血。

陈海峰朝靠在另一棵树干上闭目养神的罗鸣打了声招呼:“死亡时间确定了吗?”

“昨晚十点半到十一点之间。”

附近的草地里没有血迹,看来死者出事前在夜跑,刚好跑到了这片小树林的附近。凶手不曾移动过尸体,这里就是第一命案现场。

“小心地上的脚印。”梁栋提醒道。

陈海峰蹲下身,用手掌量了量:“和周浩案发现场的鞋印尺寸相同,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证明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梁栋等人比陈海峰先到一步,已经做完了现场分析,指了指树干道:“上面也刻着数字呢,这次是‘3’。”

“还有死者胸口的致命刀伤。”罗鸣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道,“和杀周浩的凶器宽度、刀形都一样。”

陈海峰点头道:“周浩的死虽然被报道了,但是数字这个细节没有公开,模仿作案的可能性确实不大。”

艾笙始终站在旁边听众人分析,突然注意到程实的脸色有些不对劲,欲言又止地看着梁栋。

她走过去拍了拍程实的肩膀:“小程,怎么了?”

众人看向程实,后者嗫嚅着嘴唇,蹙眉道:“这两起案件的杀人手法凑在一起,我突然觉得在哪儿见过……在哪儿呢?”

“怎么不早说。”梁栋一瞬不瞬地盯着程实,“你好好想想。”

这时刑侦队的警员快步走到众人身边:“队长,死者的身份确定了,海东市本地人,叫袁天纵……”

话没说完,程实突然“啊”的一声,恍然道:“我想起来了!是书里!这两起案件的杀人手法,和《天戒》这本悬疑小说里写的一模一样!还有袁天纵,他也是当红的悬疑小说作者,难怪我觉得有点儿眼熟。”

“干得好!”陈海峰眼睛一亮,追问道,“你看过这本小说吗?讲了什么故事?”

程实难得变成众人目光的焦点,不由有些紧张,他喉结滑动,努力回忆书中的内容。

“是关于……复仇的故事。男主角是位痛失爱女的父亲,当他得知女儿被几个人残忍杀害后,开始逐个报复,用很多血腥变态的手法杀了他们。对了,这本书的作者叫林海,一年前自杀身亡了。”

陈海峰摸了摸下巴:“凶手看过这本书,且模仿度这么高,应该也是林海的书迷。”

“我查到这个作者了。”艾笙滑动手机屏幕,看到后面“咦”了一声,“林海一年前被告猥亵未成年少女,这篇新闻是何千语写的,当时闹得还挺轰动。”

程实攥了攥拳头,叹口气道:“林海的形象一直很正面,拿过不少奖,还用稿费捐助贫困孩子念书。起初被曝光的时候书迷都不愿意相信,后来受害者出面指证,事情闹大了,他突然就自杀了。”

梁栋突然道:“林海有没有承认自己猥亵少女?”

程实使劲摇了摇头:“没有,到死都没有。”

梁栋看了眼被放空血液的尸体,目光凝重道:“先回市局吧,通知死者家属。另外,把何千语叫来。”

6

接连出现两名死者,凶杀案升级为连环杀人案,引起了高层的重视。按照凶手在现场留下的数字,很可能还会继续死人,刑侦科忙碌起来,到处充斥着紧张的气氛。

何千语一大早被叫来市局,妆容依然精致,踩着五厘米的黑色高跟鞋,一身干练的西装,气势不减。

“陈警官,又出什么事了?”

“坐。”陈海峰拉开对面的椅子,把袁天纵的档案推过来,“认识这个人吗?”

何千语快速翻看,酒红色的指甲在照片上划过:“不认识,他是杀周浩的嫌犯?”

陈海峰和艾笙对视一眼,后者挑眉道:“你还记得林海吗?那个写悬疑小说的作家。”

何千语闻言怔住,稍一思索道:“猥亵少女那个?是我们曝光的,你不会要告诉我,凶手是为林海报仇吧?”

这种猜测警方也考虑过,如果凶手只针对何千语团队,可能性倒是很大。但目前来看袁天纵和林海的案子没有关系,凶手为什么要杀他?

还是说,有什么事情被他们忽略了。凶手和何千语、袁天纵之间一定存在着什么联系。

陈海峰决定向何千语透露一些调查细节:“接下来我跟你说的,不要报道出去。资料上的人叫袁天纵,是今早被发现的死者。我们在周浩的尸体旁发现了一个用血写成的‘4’,而在袁天纵的死亡现场发现了数字‘3’。加上其他线索,警方怀疑是同一凶手所为。”

何千语把资料拿起来仔细看了一遍,摇头道:“这怎么可能,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更别提周浩和吴俊了。”

陈海峰又抛出一个炸弹:“另外,凶手的杀人手法和林海书中写的相同,是模仿作案。而你们又大肆报道过他猥亵少女,关于林海,你还记得多少?”

“这是一年前的事了。”何千语吁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皱着眉道,“当时有对父女找到我们,我还记得那个小女孩叫李萌萌,刚上初中的孩子。她是林海的粉丝,俩人在签售会上认识,林海悄悄给她留了联系方式。事后李萌萌打了电话,林海约她来家里,期间对她动手动脚,做了很多出格的举动。

“电话我们确认过,确实是林海的私人号码,李萌萌也的确去过那场签售会。包括她说的林海家中的一些布置和细节,都是对得上的。”

“听说林海直到自杀前都没有承认。”艾笙道。

“他当然不敢承认。”何千语冷笑一声,“那对父女家境清寒,连请律师的钱都没有。如果不是我们报道出去,恐怕他还在有恃无恐地当着知名作家。”

“你确定自己的报道属实吗?!”程实快步走来,一改往日里的老实温和,愤怒地看向何千语。

何千语眼神凌厉道:“你什么意思?”

陈海峰知道程实去调查袁天纵了,此时回来应该是有了进展:“小程,发现了什么?”

程实深吸了口气,正色道:“袁天纵跟林海是大学同学,林海小说大卖的时候还帮袁天纵的书写过推荐语,二人关系应该不错,只不过那会儿袁天纵还默默无闻。

“林海深陷猥亵少女的丑闻时,袁天纵第一个在网上跳出来大骂朋友。那时候网民和书迷正谴责林海,袁天纵正面的形象给他加了不少好感度。林海死后袁天纵的书就火了,成了现在的当红作家。”

作为忠实书迷,程实忍不住愤愤道:“林海都没有承认,袁天纵就迫不及待地踩着好友上位了!”

“小程,办案的时候不要带个人情绪。”陈海峰梳理了一下思路,摸着下巴道,“何千语的团队曝光了这件事,袁天纵从中推波助澜。不管林海有没有猥亵少女,可以说是他们导致了他的自杀。”

“被害人之间有了联系,或许咱们想错了,凶手不是单纯地模仿杀人手法,而是在为林海报仇。”陈海峰喃喃道。

艾笙道:“这么说的话,林海的亲人、爱人,甚至是狂热书迷都有杀人动机。”

何千语想起自己曾调查过林海的家庭关系:“他父母已经过世了,只剩下一个弟弟。”

陈海峰点了点头:“小程,请他弟弟来市局协助调查。”

程实离开后,何千语突然变得坐立不安,犹豫片刻道:“陈队,我想到一件事。林海一年前就自杀了,凶手恨了这么久,为什么现在才动手?另外,我们团队里的摄影师孙杨在半个月前出车祸死了。小孙开车很稳,从未出过事故。当时没有怀疑,现在想来让我有些不安。”

艾笙蹙眉道:“周浩、吴俊、孙杨……你们到底还有几个摄影师?”

“标配是两个,吴俊是孙杨死后才招来的新人。”

“等等!”陈海峰抬起手,“你说吴俊是新来的,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参与林海的事。”

艾笙立刻反应过来,恍然道:“难怪凶手在地下停车场时没有追上去,吴俊并不是他非杀不可的人。”

7

林河还住在海东市,警方很快就找到了他的联系方式及住址。案子查到现在,刚有了一点儿眉目,梁栋生怕节外生枝,嘱咐程实亲自跑一趟把人赶紧带回刑侦队。

程实赶到的时候,林河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程实隐去了警方的怀疑,只说案子与林海有关,请人到市局协助调查。

林河听到哥哥的名字不由神色黯然,他比林海小了几岁,刚刚大学毕业步入社会,一米八几的大男孩看上去老实木讷。

林河错开身子把程实让进来,有些拘谨道:“稍等,我去换件衣服。”

程实站在门边,四下打量时注意到鞋柜上有张皱巴巴的高铁票。日期是今天早上的,乘车人就是林河,沙发边还放着手提行李包,看起来他刚从邻市返回。

程实偷偷把票根拍下来发给陈海峰,心里松了口气。他打心底里不相信林海猥亵少女,也不希望林海的弟弟变成杀人凶手。

另一边陈海峰收到程实的微信,眉头微蹙:“小程拍到了林河的高铁票,他刚刚回到海东市。”

办公室里只有梁栋和陈海峰二人,梁队长端着一杯热茶沉思,闻言道:“袁天纵是昨天夜里被杀的,这么说林河就有了不在场证明。如果不是他,还有谁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给林海报仇呢?”

是深爱着林海的另一半,还是他的狂热粉丝?

梁栋站起身,背着手走到窗边,来回踱步:“从案发现场留下的数字看,凶手还要杀两个人。何千语肯定算一个。”

陈海峰下意识用手指摩擦下巴:“其实我觉得凶手最恨的人应该是那位父亲,如果不是他找到何千语曝光这件事,林海根本不会自杀。”

“嗯。”梁栋眯了眯眼,“要赶快找到这个人。”

有何千语在,警方不难查到信息。指控林海猥亵自己女儿的人叫李辉,李辉不是海东市本地人,几年前带着妻女来打工,妻子病逝后就独自和女儿生活。

“确定是这个地址吗?”陈海峰站在低矮的民房前,屋门落了锁,从门框和窗边的积尘看,这里似乎很久没有住人了。

艾笙挑眉:“看来何大记者的消息也有不灵通的时候。”

隔壁的门开了,探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不耐烦地盯着陈海峰等人道:“别敲了,这家没人住了。”

“请问,李辉以前是住在这里吗?”陈海峰道。

“你们找他干吗?”男人警惕地打量陈海峰,嘟囔道,“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要找老李。”

艾笙目光一凝:“你是说除了我们,还有人找过他?”

男人吊儿郎当地斜视艾笙,语气轻浮:“小姑娘,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是警察。”艾笙冷笑一声,把手铐拿出来把玩,目光凌厉道,“说,还有谁在找他?”

“我……我不认识,一个挺年轻的小伙子。”男人畏惧地往后缩了缩,没想到自己踢到了铁板。

“听你的意思,是知道李辉的去向?”陈海峰道。

男人嗫嚅道:“老李去年发了笔财,带着女儿搬走了。”

陈海峰挑眉:“横财?”

“是啊,欠了一屁股债的人突然就有钱了。”男人有些酸溜溜地说道,“警官,你们找他是不是老李犯事儿了?”

“不该你知道的不要瞎打听。”陈海峰绷着脸,气场十足,“李辉搬到哪去了?”

半小时后,陈海峰等人根据男人提供的住址找到了李辉家。干净的小区,高层住宅,虽算不上高档,但按照他之前的经济状况,是绝对住不起的。

陈海峰敲了敲方向盘,盯着窗外的楼:“我有种预感,李辉拿到的那笔钱会成为破案的关键。”

艾笙推门下车:“等会儿问问他就清楚了。”

李辉家的门虚掩着,隐约有股血腥气顺着缝隙飘出来。众人心中一紧,登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海峰摸出腰后的配枪,屏住呼吸推开门。屋内静悄悄的,只见门正对着的客厅,一人被绑在椅子上,背对着他们,地板上有不少血迹。

陈海峰朝身后挥手,众人配合默契地分散到其他房间检查。

几秒后,陈海峰站在尸体前,沉着脸道:“我们晚了一步,李辉已经死了。”

李辉死得极惨,嘴里堵着一块破抹布,浑身上下起码被划了三十多刀。伤口上抹了蜂蜜,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蚂蚁。黏稠的蜜和血混合在一起,艳红而浓烈。

李辉身上没有致命的刀伤,死于失血过多。凶手大概恨极了他,临死前还要让他忍受蚂蚁咬噬之苦。

“看墙上!”艾笙咬了咬牙,血红色的数字“2”仿佛在嘲笑警方步步落于凶手之后。

“陈副队,家里没有别人了。”一名警员拿着枪走过来,“但是卧室里衣柜的门被打开了,里面都是女孩的衣服,被翻得很乱。”

“李辉的女儿。”陈海峰目光一凝,蹙眉道,“今天是周末不用上学,她当时肯定也在家,凶手把人抓走了。”

“李辉的尸体还没有僵,应该死了没多久。”艾笙掏出手机道,“我给罗大哥打电话,叫他来尸检。”

8

另一边,梁栋神色凝重地收起手机。陈海峰刚在电话中简单地叙述了一遍李辉的死,以及李萌萌被凶手带走的事,目前找到失踪女孩是当务之急。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程实探进来一个脑袋道:“队长,林河来了,要不要见一下?”

说起这个人梁栋就头痛。李辉是上午被杀的,林河的动车票是早上到达,作案时间和动机都有。可偏偏袁天纵死于昨晚,那个时候林河人应该还在临市。

梁栋稍一沉思道:“把人请到审讯室,客气点儿。”

几分钟后,梁栋端着杯水推门进去。林河飞快抬头,目光茫然而不安地与他对视。

“林先生,辛苦你跑一趟,喝点儿水。”

“谢谢,我不渴。”林河身子前倾,食指交叉握拳,急切道,“警官,到底是什么案子跟我哥哥有关?”

梁栋紧紧盯着林河的眼睛,不放过一丝情绪变化:“还记得一年前曝光你哥哥丑闻的记者吗?还有当事人的父亲李辉,以及在网上大肆指责你哥哥的悬疑作家袁天纵。”

林河闻言冷下脸,蹙眉道:“我哥哥是被冤枉的,他都已经被逼自杀了,还提这些人做什么?”

“因为这些人都被杀了。”梁栋一字一句道。

林河瞪大眼睛,满脸震惊:“被……被杀了?”

“而且杀人手法跟你哥哥在书中描写的一模一样。”梁栋把现场拍的照片推到林河面前,“不管怎么看,凶手都像是在替林海报仇不是吗?”

后者只看了一眼,就惊惧地撇过头,继而反应过来又气又急道:“所以你们把我叫来,是怀疑我杀了人?”

梁栋面不改色道:“林先生,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海东市的?因为什么原因?”

二人对视片刻,林河先败下阵来,颓然地垮下肩膀:“我是前天晚上七点的动车,因公出差。”

“这期间你没有离开过吗?住在哪间宾馆?”

梁栋问得仔细,凭他多年的办案直觉,总觉得林河身上有问题。一个本该最有嫌疑的人,偏偏在案发时离开了海东市。

真有这么巧,还是故意避嫌给警方看。

梁栋朝角落里的摄像头招了招手,让程实把人带出去,低声道:“先扣着他,另外派两个人去保护何千语。”

李辉家,罗鸣已经结束了现场尸检。李辉死亡时间是上午九点左右,死因的确是失血过多。

陈海峰正准备回市局,梁栋打来电话,让他和艾笙跑一趟动车站。林河虽然买了票,但到底人有没有上车离开,必须再确定一下。

动车站在海东市的最南端,陈海峰当初来的时候坐的火车,环境远比这里嘈杂混乱得多。

陈海峰注意到艾笙自从到了这里,便有些分心,眼神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什么人。

“小艾?”

艾笙恍然,不好意思道:“我……我父亲在这里工作。”

陈海峰想起艾笙和家里的关系因为工作的缘故十分紧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倒是艾笙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勉力一笑道:“没关系,咱们办正事。”

可偏偏事情就是这么凑巧,艾笙越想躲开自己的父亲,二人反倒不期而遇。

“爸……”艾笙尴尬地叫了一声。

艾父蹙眉,绷着脸打量陈海峰道:“交男朋友了?”

因为是周末的关系,二人又都穿着便服,这才引起艾父的误会。

“是我同事。”艾笙脸一红,忙解释道,“爸,我们是来查案的。”

“查案查案,女孩子家家天天去抓什么杀人犯,连个休息日也没有。”艾父脸色虽不太好看,可也清楚事情的重要性,到底没有为难二人。

有了艾父从旁协助,二人很快根据票根上的车次找到了当天的列车监控。林河确实于前天晚上离开了海东市,今天早上七点才返回。

陈海峰深吸口气,给梁栋打去电话汇报调查结果:“队长,林河完全没有作案时间,凶手恐怕另有其人。”

电话里沉默半晌,梁栋沉声道:“小程查出来一件事,林海在生前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如果不是林海突然自杀,两个人恐怕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但林河在审讯的过程中对她只字未提,这点倒是很让人怀疑。”梁栋道,“你们先别回来,等会儿我给你个地址,去会会这个女人。”

“好。”陈海峰倏然想到一件事,蹙眉道,“队长,何千语说过,他们团队半个月前有个摄影师孙杨出车祸死了。或许从这点入手,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这点我想到了,孙杨的尸体已经火化,出事的车辆也报废了,根本无从查起。”

梁栋叹了口气,目前警方掌握的证据几乎为零,大部分线索都靠推测而来。凶手已经连杀三人,李萌萌至今下落不明,警方压力之大令人咋舌。

编者注:欢迎阅读《刑侦夜话Ⅱ:欲加之罪(下)》,本文为#非正常死亡#主题征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