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街:莲花落

1

和煦的清风吹过这乡间村落,在湖面荡起阵阵涟漪。湖边的杨树上叶子沙沙作响,一如树下女子的心情一般躁动。

罗依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她紧握着手里那块粉色的丝巾,眼睛不时飘向远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妇人走到罗依身边,对她说道:“罗依,别等了,他不会回来的。”

罗依看了老妇人一眼,又低头看向手里的丝巾,“张婆,我相信他。”

张婆说:“孩子,听婆婆一句劝吧。吴公子是富家人,和我们穷苦百姓不一样。”

“不,吴公子答应了我他会回来的,只要等他一个月。”

“唉,不要再这么天真了,有钱人的话是不能信的。好在你们两个没有成婚,你的清誉还在。忘了他吧!”

听到张婆的话,罗依的脸颊突然涌上一抹羞红。他们的确没有成婚,但是那一晚,自己已经把一切都托付给他了。

所以罗依坚信,他一定会回来。

张婆并没有注意到罗依神色的变化,她见罗依不作声,只当她还是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摇头叹了口气,拄着拐杖走开了。

罗依依旧一个人站在村口,她相信张婆错了,那个男人一定会回来。

可惜这次,是她错了。

时间一天又一天地过去,罗依每天伫立在村口苦守相思。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那个男人始终没有出现。

在这些日子里,苦苦等待的罗依从期待变成了担忧,又从担忧变成了焦虑,最后从焦虑变成了仇恨。

到了第四个月的时候,罗依突然不见了。村口见不到她,村子里也见不到她,村民们对她的去向闭口不言,也没有人去寻找她。

村子里的生活一如既往,每日的朝阳还是会像往常一样照映在村口的湖面上,只是湖水再也没有倒映出那道消瘦的倩影。湖边树枝上的小鸟还在叽叽喳喳,似乎在讨论之前那个每天都来的姑娘到哪里去了。

2

“老板,你听说过楼小音这个人吗?”闲来无事的叶长生突然发问。

坐在桌边看书的楚誉非听到他的话奇怪地抬起头,皱眉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叶长生回答:“今天外面很多人都在讨论,说是吴侯爷过寿请了个戏班,里面有位玉面公子楼小音,来头很大的样子。”

闻言楚誉非恍然,他笑着说道:“原来如此。看来吴侯是请到了流云戏班。”

“这个流云戏班很厉害吗?戏子的地位不是一向很低吗?”

这时夏无双恰好从内厅走出来,听到叶长生发问,于是顺口解释道:“戏子的确历来都被视作下九流。但在大齐不一样,因为当朝皇太后十分喜好戏曲。

“流云戏班几年前给皇太后唱过戏,据说皇太后很满意,其中唱旦角的楼小音更是被指名夸赞,还赐了个‘玉面公子’的称号。后来流云戏班便声名在外,成了大齐最有名的戏曲班子,楼小音更是成了角儿。”

“原来是这样。”叶长生说,“那这个楼小音公子岂不是飞黄腾达了。”

楚誉非闻言突然笑了笑,说道:“飞黄腾达……他志不在此。”

叶长生正奇怪楚誉非的这句话,突然无难居的大门被推开了,见到来人后叶长生惊讶地起身。

“梁县令,您怎么来了?”

匆匆进门的梁县令来不及搭理叶长生,他走到楚誉非身前说道:“小楚啊,这次你无论如何都得帮帮本官。”

“县令莫急,出了什么事?”楚誉非问。

“没时间细谈了,你快随本官去趟吴侯府吧。”

“这……好吧。”

于是楚誉非带着叶长生和夏无双二人一起跟着梁县令去了吴侯府。路上,梁县令把整件事讲给了他们。

原来今日是业国侯吴贤的六十大寿。吴贤本是礼部尚书,深受皇帝器重,后来辞官归乡后被封为了业国侯。

这等人过寿请的宾客自然也不一般,吴侯府今日来的都是他在京城为官时的一些朋友,基本个个都是朝廷命官。

吴侯爱听戏,所以还请来了大名鼎鼎的流云戏班。侯府二公子吴睿也懂戏曲,为讨吴侯欢心他特意扮了妆上了台。

本来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可是谁成想戏唱到一半,那吴睿突然倒在了戏台上,等众人围过去才发现他已经死了。

这下侯府可炸了锅,急火攻心的吴侯当场昏了过去,府里的仆人立刻跑去衙门报了案。

然而听到消息的梁县令可犯了难,要知道现在吴侯府满院坐着的宾客个个都比他官大,让他在这众目睽睽下查案,那压力可不是一点半点。一旦有什么差错,他以后可就前程堪忧了。

于是梁县令先让沈黎带人去了侯府稳定局面,不许任何人离开,他则绕道来了卧龙街,拉上了楚誉非助阵。

“小楚啊,这次可不是一件普通的案子,侯府那些人可都是天天面圣的主儿,一旦得罪了哪个,或者让哪个觉得弈州县衙无能,那可就完了。”现在有事相求,梁县令和楚誉非说话也不打官腔了。

楚誉非不禁笑了起来,他明白梁县令的意思。这件案子虽然他们还没有真正接触,但想也知道免不了得把哪个大官当嫌犯审。虽然案子发生在弈州,按照律法这种情况下弈州县令可以全权做主,但梁县令毕竟更在意自己的官运,所以只好把这件容易得罪人的事儿交给楚誉非。

对此,楚誉非倒是无所谓,于是他笑着说道:“梁县令放心,在下一定竭尽所能。”

很快他们赶到了吴侯府,作为整个弈州最有身份的大人物,吴贤吴侯爷的府邸比衙门都要大,也更气派。

进了大门,楚誉非倒是感到有些奇怪,他原以为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大官们突然被捕快限制了出入一定会恼怒,可不想府里一片祥和,每个人都老老实实坐着,好像都在等着梁县令来。

见到梁县令进院,正厅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起身走了出来。

远远地,楚誉非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待他走近后楚誉非才看清他的容貌。他的神色一顿,接着强装镇定,却忍不住轻声自言自语道:“居然是他……”

梁县令明显是认识此人的,他快步上前,诚惶诚恐地行礼说道:“下官梁义安,参见镇国将军。”

闻言,后面的夏无双小声说道:“他就是镇国将军霍无极?”

叶长生问:“这个将军是很厉害吗?”

夏无双说:“霍无极是朝廷的武将之首,两朝元老,而且是大齐第一高手。他统率大齐十万兵马南征北战数年未逢败绩,边疆小国听到他的名字就闻风丧胆。早闻吴侯与镇国将军是莫逆之交,想不到他今日居然也来了。”

霍无极此时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他对梁县令说道:“不必多礼。我只是来告诉你,你是弈州县令,这案子便该由你来查,不用在意官阶高低,这里的其他人今天都只是宾客而已。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找麻烦。”

原来这霍无极早料到弈州县令会因为满院高官而担忧,所以特意过来给他吃定心丸,想来这里的人都这么老实,应该也是因为他。毕竟霍无极是当朝第一大将军,除了皇帝和几个王爷外,其他人没有敢不给他面子的。

于是楚誉非笑着拱手对霍无极说道:“久闻霍将军性格耿直,为人刚正,果然名不虚传。”

霍无极早已注意到梁县令身边这个坐着四轮车的男人,他问道:“你是何人?”

“草民楚誉非,参见将军。”

“楚誉非?”霍无极皱了皱眉,“之前金宣木走私案的主犯宋权是不是你抓的?”

“正是在下,”楚誉非说,“可惜草民无能,最后宋权还是被杀了。”

霍无极道:“那件案子牵连甚广,也怪不得你。”

楚誉非苦笑一声,接着又问:“听闻霍将军数月前带兵征讨西戎,今日怎么有空到此?”

霍无极回答说:“西戎之战已近尾声,不出半月必传捷报,那边现在由我亲传弟子压阵,陛下召我提前回京了。”

“原来如此,”楚誉非说,“那草民提前祝贺霍将军再立奇功。”

梁县令此时说道:“霍将军,我们弈州能人颇多,尤其这位楚先生最擅长解密破案,这件案子一定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霍无极道:“希望如此。”

3

几个人很快来到了吴睿的房间。这个房间很大,桌子上摆着茶具和碗盅,侧边的铜镜旁还放着一些他化戏妆用的颜料,而尸体就躺在床边地面上。

楚誉非看到那吴睿的脸上依旧涂着唱戏的彩妆,身上穿着的也是戏服,看来尸体没有被乱动过。

楚誉非先是仔细检查了吴睿的尸体,并没有发现任何外伤痕迹,于是他叫人端来了一盆水,亲手用湿布擦掉了吴睿脸上的彩妆,这时他才看到原来吴睿的整张脸已经彻底发紫了。

“他果然是中毒死的。”叶长生说道。

楚誉非转头问身后一个年轻人:“小兄弟,吴睿倒地时,戏台上有几个人?”

此人名祥子,在流云戏班里负责笛弦伴奏,吴睿的尸体是他帮忙抬进屋来的。

听到楚誉非发问,他说道:“今天这出戏唱的是《莲花落》,前半段就只有二公子和楼小音先生两个人。”

“楼小音么……”楚誉非沉思了一下,然后又道,“如果没有饮水进食的戏份,那在戏台上下毒的可能性就不大。看来吴睿在上台前就中了某种慢性毒药,戏唱到一半时毒发身亡了。”

叶长生说:“那就看吴睿上台前都吃过什么了。”

吴睿的贴身侍从吴财说道:“唱戏的时候寿宴还没开始,二公子只喝了一碗鱼汤。”

“鱼汤?”

“是的,二公子特别钟爱鱼汤,每天中午都要喝,这个府里的人都知道。”

这时叶长生端起桌子上的碗盅,打开后问道:“是这盅吗?”

“没错。”

夏无双突然说:“如果吴睿有中午喝鱼汤的习惯,那么在汤里下毒是最合适的了。”

“这鱼汤是府里厨房做的吗?”楚誉非问。

“今天府里上下都很忙,这汤是我亲自去厨房做的。”吴财说,接着赶忙又补充道,“楚先生,这汤里可绝对没毒。”

“是吗?”楚誉非拿出一根银针伸进汤里,片刻后拿出来时,下半部分已经变得乌黑了。

“什……什么!”吴财大吃一惊,他连连挥手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我不会害二公子的!”

“吴财兄弟不用着急,”楚誉非说,“就算汤里有毒,也不一定就是你放的。你回想一下,这盅汤有没有离开过你的手。”

“对,对。”吴财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汤做好后我实在内急就去了趟茅房,当时这盅汤就放在厨房里。”

“你去了多久?”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我吃坏了肚子。”

叶长生说道:“那就得查清楚那段时间都有谁进过厨房。”

吴侯府下人众多,自然也就耳目众多,沈黎派人逐个查问,很快便找到了那段时间进过厨房的三个人。

后院厢房里,楚誉非看着眼前的三人,缓缓说道:“在下楚誉非,奉梁县令之命调查此案。现在把三位找来,是有些问题想问三位。”

吴侯府的大公子吴钊也在三人之中,他说道:“楚先生,闲言少叙,有什么问题就快问吧。”

楚誉非于是问道:“那好。今日约午时一刻,三位都曾去过厨房,是吗?”

吴钊看着楚誉非说:“我是去过,那又如何?”

“敢问大公子是去做什么?”

“我去看看寿宴准备得怎么样了,今日来的宾客都身份尊贵,厨房里自然不能出差错。”吴钊说。

“原来如此。”楚誉非说着看向另外两个人,“二位呢?”

中间的是一位江湖打扮的女子,颇有几分侠女风范,她说道:“我也曾去过,只是因为侯府寿宴迟迟不开,去找些吃食而已。”

楚誉非问:“李月姑娘,这种事情,没有下人代劳吗?”

李月说道:“我是孤身一人来给吴侯贺寿的,并没有带随从,这侯府的下人我也不好指使,所以就自己去了。”

楚誉非道:“如果我没记错,姑娘是礼部侍郎李幸之女,从京城到此千里迢迢,令尊只让你一个女子孤身前来吗?”

“家父公务繁忙。而我最近恰好途径弈州,所以就收到家书,顺道替父亲前来了。”

这个李月姑娘虽然出身名门,但却没有富家小姐的娇气,反而英气逼人,像是将门之后。楚誉非看着李月沉思了许久后,又看向第三个人。

“楼公子,久闻大名了。”

大齐最有名的戏子楼小音其实比楚誉非小不了几岁,但他容貌白净清秀,有些男生女相,而且举止十分优雅。

他对楚誉非说道:“楚先生,有礼了。”

“楼公子去厨房做什么?”

“和李姑娘一样。”

楼小音惜字如金,似乎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楚誉非知道这样问下去是查不到线索的,在一个宴会上进出厨房太正常了,谁都能想到理由。于是他又随口问了几句,便离开了厢房。

出来后,楚誉非三人正巧遇到沈黎,楚誉非问:“沈捕头,了解到了什么吗?”

沈黎点头,说道:“吴睿这个人生性风流,喜欢拈花惹草。”

楚誉非说:“这个弈州城里人尽皆知,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但我接下来说的可就没几个人知道了。”沈黎道,“吴侯府一个下人告诉我,几个月前吴睿在乡下诱骗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好像还有了身孕。后来这个女子来弈州找过吴睿,那个下人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不过他没有听完,也不知道吴睿是怎么解决的,反正最后不了了之了。”

闻言楚誉非思考着问:“可知道那女子的容貌?”

沈黎摇摇头,“那个下人也没有看清。”

此时夏无双突然开口道:“《莲花落》。”

“什么?”叶长生不解。

夏无双说:“今天戏班唱的那曲《莲花落》,讲的就是一个京城富家公子在乡下邂逅了贫苦采莲女阿莲,二人一见钟情。后来阿莲有了身孕,那富家公子却因为家命不得不抛弃她回了京城。

“二十年后已经做了王爷的富家公子故地重游,居然看到一个和阿莲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采莲女。一问之下才知原来她是自己和阿莲的女儿,后来王爷把女儿接回京城,好生对待。”

叶长生听完后说道:“这个故事的前半部分岂不是和吴睿的经历很相似?”

“是啊,”楚誉非说,“只不过不是所有的故事都能有好的结局,《莲花落》终究只是为了表达对有情人的一个美好祝愿而已。”

“如果真的是因为情杀,倒也算是个合理动机。”叶长生说着,突然叫道,“那个李月,这里只有她是一个人来祝寿的,没有人能证明她的身份,会不会她是那个被吴睿抛弃的女子假扮的?”

楚誉非摇摇头说道,“不太可能,就算她能伪造请帖混进侯府,外貌可以伪装,气质却不行。李月身上的江湖气息不是一个普通乡下女子该有的。”

夏无双接口道:“但也不是一个京城官家小姐该有的。”

“而且吴钊和楼小音都没有动机杀害吴睿。”叶长生说,“还是那个李月最可疑。”

楚誉非想了一会儿,对沈黎说道:“沈捕头,恐怕得麻烦你一趟了。能查到那个被吴睿抛弃的女子家住何处吗?”

“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查了。”沈黎说,“吴睿去乡下一定有下人陪同,他的贴身侍从吴财应该就知道,只要查到住处,我便亲自跑一趟。”

“那就麻烦沈捕头了。”楚誉非说。

4

没过多久,沈黎那边便有了结果,他们查到那个被抛弃的女子就住在弈州城南边附近的一个村子里。沈黎向楚誉非报告后便立刻带人快马加鞭前去了。

他们走后,楚誉非独自绕到了吴侯府后院东南角的偏房外,流云戏班里的人都被安排暂时住在这里。

来到门外,楚誉非抬起手准备敲门,却莫名地犹豫了一下。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敲响了门。

“请进。”屋里传来一个声音,楚誉非推门而入,却只看到之前在吴睿房间见过的那个叫祥子的家伙独自坐在房间里。

祥子正在摆弄手里的彩妆盒子,看见楚誉非进来,问道:“楚先生有何贵干?”

楚誉非问:“楼小音公子不在吗?”

祥子说:“小音去找班主了,楚先生找他有事儿?”

“哦,没事儿,”楚誉非随口敷衍,正准备离开,却突然看到祥子面前桌子上的那些盒子,于是又问道,“祥子兄弟是在调配彩妆?”

祥子笑着回答:“没错。调配彩妆可是门手艺,我也是最近才开始尝试,这还是和小音学的呢。”

楚誉非说道:“在下虽然不懂戏,但也知道这脸谱是戏曲的精髓,调制合适的彩妆必然很关键。”

“是啊,”祥子看着眼前五颜六色的彩妆盒子说,“这妆一扮上,人就变了样,善恶忠奸恩怨情仇都在脸上画着,什么人会做什么事,一眼就看得出来。”

“也许这就是很多人爱听戏的原因吧,”楚誉非说,“毕竟在很多情况下,我们连善恶分明都做不到。”

“善恶分明当然好,可惜这戏终究是戏,戏里的故事再精彩也没用,因为从一开始就都是假的。”祥子说。

楚誉非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离开后院回到房间后不久,有个捕快过来告诉楚誉非,之前昏迷的吴贤吴侯爷终于醒了。于是楚誉非便去了吴侯的房间。

经历了丧子之痛的吴侯突然间老了许多,他有气无力地靠在床边,四周站了好多人,都在安慰吴侯。

楚誉非也来到近前说道:“侯爷节哀,令公子的案子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吴钊适时说道:“爹,这位是卧龙街的楚誉非楚先生,是来替我们查找杀害二弟的凶手的。”

吴贤看向楚誉非,对他说道:“先生一定要找到真凶啊!可怜我儿年纪轻轻却遭此毒手,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侯爷放心,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又安慰了吴贤几句,楚誉非退到人群后面,来到霍无极面前说道:“霍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二人来到屋外,楚誉非问:“霍将军可认识礼部侍郎李幸?”

“我们同朝为官,自然认识。”霍无极说,“不过他今日并没有来此,你问他做什么?”

楚誉非答道:“李侍郎虽然没有来,但其女李月来了。霍将军可见过李月?”

霍无极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李侍郎的女儿我还是十多年前见过一面,那时她还只是个幼女,现在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子。”

闻言楚誉非皱了眉,照这么说来,就算把霍无极带到李月面前,他也认不出真假。

想来虽然满院官员里总有和李侍郎亲近的,但官家女子出嫁前一向保守,或许这里真的没人知道李月长什么样子。

“不过……”霍无极突然又道,“我倒记得李侍郎家的女儿自幼与别家女子不同,不喜琴棋书画,反爱舞刀弄枪,是个怪性子。”

照这么说来,这个李月确实符合描述。楚誉非心里更加疑惑,如果李月没有问题,那到底是谁在鱼汤里下毒呢?

一边思考着这些问题,楚誉非一边坐着四轮车独自在侯府里游走。

不久夏无双和叶长生来到他身边,楚誉非问叶长生:“厨房那边查得怎么样?”

叶长生说:“午时正忙,吴钊和李月进厨房的时候没有人在意。不过有一个厨娘说她注意到楼小音进了厨房,因为她也知道玉面公子的名号,所以特意上前询问楼小音需要什么,而楼小音只向她要了一碗粥便走了。”

“这么说,这个厨娘可以证明楼小音并没有在鱼汤里下毒。”

“嗯,况且楼小音与吴睿素不相识,没有动机。基本可以排除了。”

楚誉非又说:“但吴钊也没有理由杀害吴睿。”

“或许有。”夏无双突然道,“我从吴侯府下人口中得知。吴侯今日摆寿宴请京城众老友,其实是想替自己的儿子讨个一官半职。”

“吴钊?”

“不,吴睿。”

“什么?”叶长生惊讶道,“可明明吴钊才是长子。且弈州人谁不知道吴侯府大公子饱读诗书,而二公子却不学无术。吴侯怎么会把这种机会给吴睿?”

“也不是不可能,”楚誉非说,“吴睿虽然没有才华,却很会讨吴侯欢心,从他今日特意扮装唱戏就看得出。吴侯把做官的机会给了他一向疼爱的小儿子也很正常。”

“那吴钊定然不甘心,”叶长生说,“但他应该不至于为此就杀害自己的亲弟弟吧?”

楚誉非皱眉道:“你说得对,这个动机并不充分。凶手到底是谁呢?”

快到黄昏的时候,沈黎终于回来了,不过他带回来的消息却和楚誉非想象中不太一样。

那个被吴睿抛弃的女子,如今正好好地待在家里。原来那日她来找吴睿并非是要让吴睿负责,她知道吴睿这种富家子弟不会看得上她的,所以她已经吃过落胎散了。

而她之所以来找吴睿是因为她父亲重病,没钱看大夫,所以希望吴睿帮帮她。而吴睿也不是个十足的混账,他给了女子一大袋银两,不但足够她给父亲看病,剩下的钱还置办了几亩良田,现在家里的生活好了很多。

这样一来,之前关于情杀的推论就不攻自破了。

而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吴钊。

但楚誉非觉得以他们现在掌握的证据,远不足以证明吴钊是凶手。

“其实还有另一个人,”夏无双在楚誉非身边说,“那个吴财,也许鱼汤里的毒根本就是他下的。”

楚誉非却摇摇头,“吴财做了十几年吴睿的贴身侍从,他想毒死吴睿有的是机会,没必要选今天这样一个日子。而且这种侯府里的贴身侍从的地位其实很高,但如果主子死了,他就会被降成普通下人,吴财杀吴睿等于是在害自己。”

天色越来越晚,楚誉非的疑惑也越来越深,他坐着四轮车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吴侯府后院。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院墙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楚誉非循着声音穿过后门来到墙外,只见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蹲在墙角哭泣,他面前地面上躺着一只和他一样脏兮兮的小黑犬。

楚誉非上前问道:“小兄弟,出什么事了?”

那小乞丐抬起头看了楚誉非一眼,却没有说话,接着又继续低头摆弄着那死掉的幼犬的尸体。

楚誉非看在眼里,大概猜到了什么,于是问道:“这是你的狗吗?它怎么了?”

那小乞丐终于说道:“它舔了地上的水渍,就不动了。”

楚誉非看到那幼犬身下果然有一大片已经快干涸的水渍。水渍中还有些墨绿色的东西沾在了地面上,估计是吴侯府的下人泼倒出来的。

看着那小狗的尸体和地上的水渍,楚誉非眉头越皱越深,这时那侍从吴财走出来看到楚誉非,说道:“楚先生,您在这儿呢。大公子让我问问您要不要吃点东西。”

楚誉非看向吴财,突然注意到他的裤脚也沾有一些墨绿色。

“吴财,这里的脏水是你泼的吗?”他问。

吴财看了看前方地面,随口说道:“是啊。”

“那是什么水?”

“您之前不是擦洗了二公子脸上的彩妆吗?就是那盆脏水啊,怎么了?”

楚誉非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

不等吴财继续发问,楚誉非操纵着四轮车就准备回吴侯府。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又回头来到那小乞丐身边,递给他一锭银两,说道:“拿去吃顿饱饭吧,别伤心了。”

在吴财疑惑的眼神中,楚誉非回到了侯府。

吴财跟在后面问道:“楚先生,您要去哪儿?饭菜都给您准备好了。”

楚誉非没有回答他,此时他脑海里却浮现出之前祥子说过的那句话:“戏里的故事再精彩也没用,因为从一开始就都是假的。”

楚誉非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这些都只是一场戏。”

5

夜色逐渐降临,吴侯府后院的一个房间里,吴钊疲惫地坐在桌前,一想到今天好好的寿宴变成这样,他心里就十分悲痛。

那吴睿虽然平日有些纨绔,但两人毕竟是亲兄弟,吴钊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一个下人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

“少爷,您的粥。”

“放这儿吧。”吴钊随口说,他根本没有食欲,他也没有注意到,那个下人走上前时已经目露凶光。当他走到桌边时,突然从托盘下面抽出一把匕首刺向吴钊。

吴钊吃惊之余慌忙间向旁边躲闪,匕首没有刺进胸膛,却在吴钊手臂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吴钊摔倒在地,抬起头却看到眼前这个仆人打扮的家伙根本不是自家的下人。

吴钊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

那人并不回答他,吴钊看他有些眼熟,突然他叫道:“你是戏班里的?”

话音刚落,对方已经再一次持匕首刺了过来。已经受了伤的吴钊狼狈地原地打了个滚才堪堪躲开刀刃,而就在那人再次举匕首时屋外迅速窜进来一个人影,手里的剑及时架开了匕首。

见到及时赶到的叶长生,吴钊松了口气。那人见状还想上前行凶,却发现他根本不是叶长生的对手,没几下手中的匕首就被打掉了。而此时楚誉非和夏无双也进了房间。

“祥子,束手就擒吧。”楚誉非说道。

意识到自己不但已经失手而且无路可逃后,祥子却不慌乱,他只是冷笑一声,说道:“可惜了,只差一点儿。”

吴钊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眼前一脸凶狠的祥子问道:“楚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誉非说:“杀害令弟的凶手,就是祥子,他现在还想杀你。”

“怎么会是他?”吴钊不解,“你不是说鱼汤里有毒吗?他根本没有碰过那鱼汤。”

“不,他碰过。”楚誉非说,“只不过是在事后。令弟在戏台上倒下后,是他帮忙抬进房间的,他就是在那个时候找机会往鱼汤里下了毒。”

吴钊更加不明白了,他问:“什么意思?难道之前的鱼汤里没有毒?”

“没错。这就是他最聪明的地方。他在事后往鱼汤里下毒,让我们误以为吴睿是因为喝了鱼汤才中毒的,这样就会把重点放在接触过鱼汤的人身上,从而忽略他。其实真正令吴睿身亡的毒并不在鱼汤里,而在彩妆上。”

“彩妆?!”吴钊大吃一惊。

“他很聪明。”楚誉非说,“将毒药与彩妆混在一起,然后送到吴睿房间里。《莲花落》这出戏中吴睿的角色嘴边的妆是墨绿色的,所以祥子应该是在墨绿色的油彩里掺了毒,这样吴睿上妆以后就等于把毒药涂抹在了嘴边。那么一场戏唱下来,他总会无可避免地误食一些,从而毒发身亡。”

“这么说,根本没有什么慢性毒药?”

“是的,”楚誉非道,“其实我早该想到的,能用银针测出来的毒药,大部分都起效很快。”

此时祥子叹了口气,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彩妆里掺了毒的?”

“要算我运气好吧。”楚誉非说,“之前我替吴睿洗掉彩妆后的脏水被侍从吴财随手泼到了侯府后门外的巷子里,而有只幼犬舔过那些水渍后居然死在了那里。我这才意识到真正有毒的其实是那些彩妆。于是我去问了楼公子,他告诉我吴睿用的彩妆是你负责的。

“你真的很聪明,只用一碗鱼汤就将我们引入了这场根本不存在的投毒案中。这就相当于一出戏,而作为真正的凶手,你却抽身事外,根本就没有上台。”

“唉,”祥子突然苦笑着叹了口气,“戏是好戏,只可惜找错了戏子,卧龙先生名不虚传啊。”

这时的吴钊恼羞成怒,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一拳把祥子打倒在地,然后抓着他的衣服大吼道:“我们吴家跟你有什么仇?为什么要杀害我弟弟!”

祥子冷眼看着吴钊,突然他又笑了起来,一会儿后才说道:“我要见吴贤。”

半个时辰后,祥子被五花大绑地带进了吴贤的房间,包括霍无极在内的一众人也都在此。

吴贤看着眼前这个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跑上前抓着他大吼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杀睿儿?为什么?!”

祥子冷笑着说道:“我叫吴祥,我娘叫罗依,你记得这个名字吗?”

听到“罗依”两个字,吴贤突然瞪大了眼睛连连后退,他举起手指着祥子颤颤巍巍地说道:“你……你是。”

祥子继续说道:“看来你还记得。二十八年前,你出巡江南时遇到了一个叫罗依的女子,你们互生情愫私订终身。后来罗依怀了你的孩子,可你却弃她而去。就仿佛《莲花落》这出戏的前半段一样。”

“我……我对不起罗依,我知道她很辛苦……”

“不,你根本不知道!”祥子打断了吴贤的话,“你以为这一切真的像戏里唱的那般简单吗?你根本不明白一个还未出嫁就怀有身孕的女子会受到怎样的对待。当年你走后我娘等了你三个月,她一直以为你会回来娶她,可你并没有。

“而在第四个月的时候,她的孕相已经太过明显根本瞒不住了。这件事被村子里的人知道后,我娘每天都要忍受村民的指指点点,忍受亲朋的白眼讽刺,甚至连家人都当她是耻辱。所有人都说她下贱,却没有人意识到那个抛弃她的男人才是最可恨的。

“后来我娘离开了村子,她曾经几次想要自杀,但为了我她还是忍住了。从我记事起我娘每日都以泪洗面,她四处打听你的消息,盼望着你能回来找她,最终她就这样忧思成疾,抑郁而终。

“后来我进了戏班,平日里伴的最多的曲子就是《莲花落》。每次听到这出戏我都觉得可笑,因为我知道戏里都是假的,天下没有那么多完美的结局,从那薄情之人抛弃女子的一刻起,这就注定是一个悲剧。

“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是那个叫吴贤的人把娘害成这样的,我一定要找他报仇!好在老天爷开眼,我跟着戏班四处游走,居然能有一日到了你的府上。我知道这是上天给我报仇的机会,我当然不会放过。”

听祥子说了这么多,屋里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吴贤痛苦地叫道:“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你要报仇可以找我,为什么要害睿儿!”

“哈哈,哈哈哈哈。”祥子突然大笑起来,“你害我娘吃了那么多苦,我只是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我就是要杀掉你的儿子,让你饱尝丧子之痛,体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感觉。

“不但如此,我还要让你知道,你的儿子没有罪,他们是因你而死,是替你赎罪,是你害了你的儿子!哈哈哈哈,我要让你余生都活在痛苦和自责之中,只有让你承受这样的折磨,才能抵消我的心头之恨!哈哈哈哈!”

听罢祥子此言,吴贤猛地吐出一口老血,人瞬间萎靡了下去。

很快,沈捕头把祥子带回了县衙,而吴钊第一时间给吴贤找来了大夫。

所有人都看得出,经过这样的一番刺激,就算吴贤能捡回一条命,恐怕以后也下不了床了。

6

夜深了,霍无极独自坐在房间里喝酒,吴贤和他是十几年的老朋友了,看到吴贤今日这番模样,霍无极也替他难过。

突然间,一丝不易察觉的响动传入霍无极的耳朵,凭借过人的察觉力他立刻意识到屋顶有人。

“谁?!”

霍无极一声大吼破门而出,只见屋顶一道人影落地后迅速向后院窜去。霍无极快步跟了过去,然而刚追了几步他就看到那个人站定在原地不跑了。

那是一道消瘦的身影,手里握着一把剑背对他站着。霍无极丝毫不怵,以他的武功就算赤手空拳也难逢敌手,于是他说道:“女娃娃,你是什么人?”

“霍将军果然好功夫,仅凭呼吸之声便能判断在下的性别。”

人影从黑暗中走出,居然是那李侍郎之女李月。

霍无极看着眼前的女子,皱眉道:“你是李月?”

“霍叔叔还记得我啊?”李月走上前去,突然见她反手持剑连续几招切向霍无极的喉咙。霍无极抽身后退,李月的剑法却变化多端,跟着欺身而上,最后霍无极挥出一掌才将其击退。

两个人相隔数十步而立,霍无极惊讶道:“你怎么会使西戎剑法?你不是李月!”

“看来这大齐第一高手也并不怎么聪明嘛。”李月说道。

而此时霍无极突然感觉体内发热,浑身变得极其疲软。其实他刚才就有所察觉,因为正常情况下他之前那一掌足以把眼前的女子打得口吐鲜血。

看着霍无极逐渐瘫软下去却不断挣扎着要站起来,李月一边走上前一边说道:“别白费力气,你之前喝的酒里加了西戎特有的弥神散,一般人早已经晕倒了,你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过无论如何你今天都得死。”

霍无极勉强说道:“你……你是西戎人。”

“没错,”李月说,“那个什么李侍郎根本没有派人来祝寿。我乔装打扮混进吴侯府,就是为了找机会杀你。”

“为什么?”霍无极问。

“为什么?哈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李月大笑着,“你大齐屡屡攻我西戎,这次我是替所有的西戎百姓杀你。现在西戎边境我们两国军队正在交战,只要你死了,大齐必然军心大乱,到时候我西戎军队趁乱反攻,必然能够反败为胜。”

“你妄想,”霍无极说,“就算没有我,我大齐将士也战无不胜!”

“哼,”李月冷笑一声提起手中的长剑,说道,“那就试试吧。”

就在她准备动手时,突然一个人影从她身后穿过,李月慌忙回头却一个人也没看到。

“什么人?出来!”李月喊了一声却无人应答。与此同时她又感觉有人从她头顶掠了过去。

“好强的轻功。”李月意识到附近有高手,心想要速战速决,于是举起剑来向霍无极刺去。而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仿佛凭空出现在她面前,不但打落了她手里的剑,还一掌拍在了她的胸膛上。

李月倒退几步倒在地上,一口鲜血涌了上来。而当她抬起头时却惊讶地叫道:“是你?”

这个阻止了她的高手,居然是玉面公子楼小音。

楼小音看着李月,冷冷地说道:“我不想难为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李月自然不甘心就此功亏一篑,但现在的情况看来她根本不是楼小音的对手。几番思量后,她爬起身来快步翻过院墙离开了吴侯府。

此时的霍无极已经快要昏迷了,他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子,强撑着说道:“多谢公子相救。”

话刚说完霍无极便昏了过去,然而在他失去意识前,他却似乎看到楼小音捡起了李月丢下的那把剑。

“霍将军不必谢我。”楼小音对着已经昏迷的霍无极说道,“我从她手里救你,只不过是为了能亲手杀你罢了。”

说罢他那白净的脸上竟然也出现了恶狠狠的杀意,他猛然也举起长剑,照着霍无极的心口刺去。

“小音,住手。”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楼小音在即将把剑刺入霍无极身体时停了手。

他回过头,看着从阴影中出现的那个坐在四轮车上的男人,淡淡地说道:“别阻止我,这个机会来之不易。”

“如果你杀了他,前线的十几万大齐将士怎么办?”楚誉非说。

楼小音扭头看着眼前这个被称为护国之柱,第一神将的男人,缓缓说道:“难道你不想报仇吗?想想庭轩,想想你的双腿。”

闻言楚誉非也沉默了,他轻抚着自己的腿,叹了口气说:“庭轩是朝廷斩的,我的腿……是我罪有应得。当年的霍无极只是恪尽职守,我们想报仇也不应该找他。”

楼小音犹豫了很久,最后说道:“你要想好,霍无极的武功你是知道的,放弃了这次,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我自有分寸。”楚誉非说,“霍无极只是一颗棋子,当年那件事背后一定有人在操控着一切,总有一天我会查清楚的。”

楼小音无奈地丢掉长剑,扭头走到楚誉非身边,他沉默许久,突然笑道:“你老了。”

“可你却还是那么年轻。”楚誉非也笑着说。

7

第二天早上,一众宾客辞别了吴侯各自回京,流云戏班虽然少了祥子,但也继续上路四处游走去了。

当霍无极从昏迷中醒来时流云戏班已经离开了吴侯府,霍无极并不知道昨晚发生的所有事,他只当是楼小音救了自己。在得知楼小音已经离开后,霍无极还懊恼自己没来得及向他道谢。

吴侯的六十大寿落下了帷幕,本是一场欢快的寿宴,结局却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卧龙街无难居里,楚誉非坐在门口不知道想着什么。叶长生在旁边端来一盆清水,把布蘸湿后擦拭着自己的后脖颈,不一会儿湿布沾上了一层白色粉末,叶长生脖颈上的胎记也显露了出来。

“老板,你为什么让我把胎记遮住啊?”叶长生一边洗着毛巾一边问道。

楚誉非看向他,轻笑一声说:“那胎记太特殊了,人嘛,有时候还是普通一点比较好。”

看着楚誉非意味深长的笑容,叶长生却越来越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