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街:墨白玉(下)

5

“楚先生,咱们也问了大半天了,有什么线索了吗?”

客栈大堂里,沈黎坐在桌子边喝着茶水。面对他的问题,一旁的楚誉非摇摇头说道:“冯德正说得没错,昨晚客栈的门窗完好,盗玉之人一定在这几个房客之中。但这件案子比我想象的要复杂,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六人都有案发时不在现场的证据。”

沈黎又抬头问夏无双:“无双姑娘有什么高见?”

“柳植。”夏无双淡淡地说,“敬酒赔罪是江湖人的习惯,他一介书生,这样做有些不合常理。”

“说得没错,但柳植的妻子是江湖人,受她影响也不是不可能。”楚誉非道,“另外张徽也很有嫌疑,毕竟很少有人会把戊字错听成丁字的。”

沈黎无奈道:“这么说来这几个人好像都很可疑。”

楚誉非闻言自言自语般说道:“没错,每个人都有嫌疑,但又都有人证,案子越来越有趣了。”

“不仅如此,我们甚至还不知道盗玉贼是如何迷晕冯德正的。”夏无双补充道。

楚誉非眉头深皱,一大堆想不通的疑点在他脑海里徘徊。几人一阵沉默,沈黎又抱怨着哼道:“哎,最近事儿真多,那宋权还没送走,这边又遇上这事。”

楚誉非闻言道:“沈捕头,那个宋权你们切记要小心看管,在刑部的人来之前千万不能让他出事。”

“放心吧楚先生,我们也明白。”沈黎说,“宋权关在衙门的深牢大狱里,出不了事的。”

这时客栈伙计走过来说道:“沈捕头,您三位查案也查了半天了,吃点什么吗?”

沈黎闻言摸着肚子道:“你一说倒还真是饿了,去,把茶水撤了,点几个菜吧。”

“好嘞,您稍等。”伙计说着端走茶壶茶杯去了后厨。

沈黎则对楚誉非和夏无双说道:“楚先生,无双姑娘,先吃点东西吧,这案子急不来。”

楚誉非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也罢,就先歇一歇。”

此时店伙计已经从后厨出来了,他手里还拿着一本簿子和一支笔,“三位,想吃点什么?”

楚誉非看着他手里的簿子问道:“这簿子是干嘛的?”

店伙计回答道:“哦,小的记性差,所以就特意准备了个簿子,把客人点的东西都记下来,怕忘了。”

楚誉非伸手接过了店伙计的簿子,往前翻了几下,问道:“前面记录的这些,是那六个房客点的东西吗?”

“没错,是他们昨天晚上点的。”

楚誉非来回翻看着那六个人的晚饭食谱,眼神中不由浮现了一丝惊异。

夏无双见状问道:“怎么了?”

楚誉非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抬起头思考了一下,然后突然放下食谱说道:“无双,跟我回卧龙街。沈捕头,你今晚守在这里,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从同福客栈回到无难居时天已经黑了,夏无双掌了灯烛,楚誉非则来到前厅后面的一个摆满书籍的架子旁,找出了一本名叫《东域百毒》的书开始翻查,夏无双忍不住问道:“你在找什么?”

楚誉非一边继续翻书一边说道:“之前我看店伙计的那本簿子,昨晚除了冯德正的戊字号房和叶长生的丙字号房外,其他四个房间的菜谱上全都注明要在菜里加醋。”

“加醋?”

“喜食酸醋,是东域人的饮食习惯,所以……”

“所以你觉得,他们五个人有可能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

“我觉得我们的思考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盗玉贼也许并非是某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伙组织。”

“他们五个人……”夏无双明白了,“原来如此,这是一起五人都参与了的盗窃案,他们相互作证,却又假装争吵,让我们始终看不清真相。”

“这只是推测,”楚誉非说,“所以我现在需要一样东西来证实我的推测。这本书里记载了东域地区各种奇特毒物,我记得很久以前好像看到过……”

话说到这里楚誉非扫视的目光突然顿住,手指按在了某个地方,“找到了,就是它。”

夏无双看过去,只见楚誉非手指的地方有三个字:青檀引。

拿起书本看了看下方关于青檀引的详细记载,夏无双说道:“这是一种炼毒之法?”

“只是改变毒发的方式而已,”楚誉非解释道,“这种方法是在药物中混入其他成分,可以先将药物的毒性暂时抑制住,但只要辅以青檀香为引,就能再次将毒性引发。”

夏无双道:“原来如此,难怪柳植和店伙计都没事,冯德正却中毒了。”

“这下,他们那些所谓的证明就都成为泡影了。”

夏无双却突然又摇了摇头,“不对,会制青檀引的大多数都是东域地区的江湖盗匪,如果他们五个是此道中人的话,就又多出了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楚誉非说,“他们既然是江湖盗匪,得了宝玉后完全可以连夜离开弈州,况且那晚除了他们五人和冯德正外就只有一个叶长生是外人,没有必要演这么大一出戏。”

“对,而且说实话,就算事实和我们推测的一样,仅凭饮食习惯和书里关于青檀引的记载也说明不了什么。”

楚誉非想了想,说道:“是啊,我们需要更有力的证据。”

夜里,沈黎带着捕快们在客栈大堂里吃饭,而大堂后面的某间客房里,两个人却坐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你这个计划真的有些大费周折了。”

“哦?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需要一个幌子,可你这个幌子找得也太大了。”

“楚誉非太过聪明,他身边那女孩也不简单,想要骗过他们就得足够真实。”

“可他们会中计吗?”

“放心吧,他们要找的是真相,我们给他的,也是真相。”

6

翌日,同福客栈客房外的过道里,楚誉非刚刚又挨个检查了那五间客房,此刻他手里正捏着一株草药,神色十分凝重。这时夏无双迎面走来。

“怎么样?”楚誉非问她。

“我去后院的几个房间看了看,有一些发现。”夏无双说。

外面大堂里,包括冯德正在内的七个房客又一次全都围坐在了长桌旁,客栈老板坐在他们身后,而沈黎带着几个捕快守在旁边,嘴里嘀咕道:“这楚先生和无双姑娘怎么还不出来?”

正说着,楚誉非和夏无双二人回到了大堂,沈黎赶忙走过去问道:“楚先生,一早让我们在这里等着,是不是找到盗玉贼了?”

楚誉非却没有回答他,而是说道:“沈捕头,派人守住客栈大门。”

沈黎心领神会,立刻让人关上了门,然后亲自站在了门口。楚誉非来到长桌前,目光扫过眼前的七人,缓缓说道:“盗玉之人,我已经找到了。”

“是谁?!”冯德正立刻问道。

楚誉非缓缓吐出三个字:“叶长生。”

包括店伙计在内的众人全都大吃一惊,一齐看向他,冯德正也愣了一会儿,然后便朝着叶长生冲了过去,抓着他的衣服喊道:“把墨白玉还给我!”

叶长生推开冯德正,大声说道:“楚先生,我是冤枉的!”

“冯管家别急,听我说完。”楚誉非又道,“叶长生,是无辜的。”

冯德正先是一呆,然后回头无奈道:“楚先生,不带你这么大喘气的,那盗玉贼究竟是谁?”

楚誉非突然笑了笑,道:“我说了,叶长生是无辜的。”

“那又怎样?”

夏无双回答:“那就是说,除了叶长生,其余五人全都参与了盗玉。”

“什么!”冯德正瞪大了眼睛,其他五人全都互相看着身边的人。

邓玉眼睛冒火地瞪着楚誉非,“荒谬!你有何证据?”

冯德正也忍不住问道:“楚先生,这是真的吗?那给我下毒之人是……”

“给你下毒的其实是两个人,”楚誉非说,“柳植给你赔罪时,倒的两杯茶里都偷偷掺了毒,但那种毒需要引物才能毒发,而之后张徽让店伙计误敲你房门时手里的青檀香,就是引物。”

“还……还有这种毒?”

“这叫青檀引,是东域的一种特殊的改毒之法。我在店小二记录的你们五人前天晚上的饭食中发现,你们全都喜食酸醋,这正是东域人的饮食习惯。”

张徽插嘴道:“楚先生,我……”

楚誉非突然打断了他,“别急,先待我说完。你们早就盯上了冯管家,然后设计了这个计划。邓玉负责和冯管家起冲突,为之后柳植的拜访道歉找理由。柳植和张徽负责下毒,所以张徽故意说错房间,让店伙计把青檀香送到了冯管家那里。之后进入冯管家房间盗玉的应该也是张徽,赵录翰是张徽的证人,而周洪偕则会在二更时分路过甲字号房门口,给柳植和邓玉作证。这样一来,你们所有人就都摆脱了嫌疑。”

听完楚誉非的推理,邓玉突然拍桌而起,大叫道:“一派胡言!”

见到邓玉起身周围的捕快们都把刀拔了出来,邓玉却也不甘示弱丝毫不怵地看着周围的人。柳植赶忙站起来护在自己妻子身前,然后说道:“楚先生,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赵录翰站起身冷笑两声说道:“呵呵,想不到传说中的卧龙先生也只是徒有虚名,如此异想天开的推理,实在是愧对你的名声。”

“没错,简直是胡说八道,”张徽也咬牙切齿地说,“我们只是住个店,居然让你说成了盗匪团伙!”

此时那五人都站在楚誉非面前,个个一脸恼怒。沈黎担心他们有异动,握着刀护在楚誉非身前,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谁知此时楚誉非突然笑了几声,接着说道:“不错,我刚才所言的确很荒谬。”

众人又是齐齐一愣,所有人都把目光聚在楚誉非的身上,沈黎忍不住问道:“楚先生,什么意思?”

楚誉非说道:“我此番推理漏洞百出。如果你们五人是江湖盗匪,那昨晚得手后完全可以远走高飞,没必要等到天亮。而且那番作案计划其实是行不通的,因为你们无法预测当晚客栈里会有多少其他客人。”

冯德正疑惑不已,“楚先生,我都被搞晕了,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刚才那番推理,其实是有人想故意误导我。事实上,我原本也险些中计,可是刚才我又检查了你们的房间,在赵大夫的药箱里我找到了一味草药。”

楚誉非将紫色药草放在桌子上,赵录翰看了一眼说道:“那是紫兰花,碾碎后可以敷烧伤。”

“紫兰花是很普通的山草药,药用价值也不高。但据我所知,东域的气候和土地是绝不可能长出紫兰花的。”

赵录翰哼了一声道:“我本来就不是东域人。”

楚誉非这时对张徽说道:“张公子,你刚才是不是想说什么?”

张徽道:“我是想说,我根本没有让伙计在菜里加醋。”

另外四人面面相觑,也都表示自己没有在饭食里加醋。

楚誉非道:“没错,你们都没有要求,所以,有个人撒谎了。”

说着,他把目光移到了桌旁的店伙计身上,“你叫阿宝是吧?如果我没猜错,墨白玉是你偷的,对吧?”

阿宝愣在原地,其他人也都目瞪口呆。

楚誉非继续道:“我想你才是东域人,所以你了解东域的饮食习惯,也知道青檀引。前天晚上你给五个房间送饭,自然能听到他们谈话。当张徽去找你要青檀香时,你就想到了这样一个陷害之法,并且故意走错房间。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青檀引,你只是在冯管家的饭菜里下了毒而已,你是店伙计,出入任何人的房间都不会令其他人生疑。之后你又故意在簿子上记录他们都要求在饭食里加了醋,为的就是误导我。

不过你应该也清楚,这样的误导不是长久之计,只要这五人中有人有其他亲人朋友作证他们不是盗匪,那最终我一定会怀疑到你头上。所以你已经做好了逃走的准备,刚才无双去后院查看了你的房间,发现你已经偷偷打包好了行李,我猜只要捕快们带着这五人回了衙门,你就会立刻带着墨白玉远走高飞。”

叶长生突然问:“可阿宝是怎么知道冯管家身上有墨白玉的呢?”

楚誉非道:“冯管家身带墨白玉的消息定然早就已经走漏了风声。客栈老板说阿宝是两天前才新来的伙计,想来这或许也是设计好的。阿宝知道身带墨白玉的冯管家一定会路过弈州,所以提前在这里等着了。如果我没猜错,此刻墨白玉就在阿宝身上。”

客栈的佟老板惊讶地看向阿宝,“阿宝,真的是你做的?!”

伙计阿宝脸色阴晴不定,突然间他夺过了身边一个捕快身上的刀,然后迅速将站在他身边的佟老板劫持在了怀里。

“都别动!”阿宝大喊一声,一边用刀架在佟老板脖子上一边瞪着所有人。

一群捕快顿时不敢轻举妄动,沈黎缓缓说道:“阿宝,你冷静一下。”

“少废话!”阿宝叫道,“速去给我准备一匹快马,不然我就宰了他!”

佟老板已经吓得两腿发软了,所有人都不敢上前。

楚誉非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目光停在了屋顶上,接着他看了夏无双一眼,夏无双立刻心领神会。

“阿宝,放开佟老板,我做你的人质。”楚誉非一边说着一边操控着四轮车向前移动。

阿宝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然后大声说道:“别给我来这套!楚誉非,我知道你善使暗器,但我不会给你偷袭的机会的。”

楚誉非没有再向前,而是将四轮车向左边移动了几步,同时说道:“你应该明白,这里这么多捕快,你是不可能跑得掉的。”

阿宝担心楚誉非的暗器,两眼一直盯着楚誉非。楚誉非移动到左边后,他便跟着他转向左边,同时向右撤了一步以保持距离。

就在这时,抓住了机会的夏无双偷偷将一枚石子射向屋顶的灯笼。石子精准地打断了吊着灯笼的细绳,灯笼掉了下来,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阿宝的头上。

趁这机会佟老板推开阿宝跑向人群,与此同时叶长生拔剑向前,几招便将阿宝制伏,接着一众捕快迅速将他拿住了。

见阿宝被擒,沈黎立刻搜遍他的全身,很快被他摸出了一物。

“楚先生,你看。”

拿在沈黎手里的正是那白绿相间,内含墨料的墨白玉。

7

沈黎带人押着被五花大绑的阿宝离开了客栈。

顺利拿回了墨白玉的冯德正大大松了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地把墨白玉放起来,然后对楚誉非说道:“楚先生,大恩不言谢,从今天起我冯德正欠你一个人情。”

楚誉非说:“冯管家客气了。只是此距京城尚远,冯管家千万小心,不要再把宝玉弄丢了。”

“放心吧。我准备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去,以防意外。”冯德正说道。

之前住店的其他人里,周洪偕已经先一步离开了,另外四人收拾好了东西都站在大堂里,一起向楚誉非道谢。

楚誉非笑着回答:“几位不必客气。”

这时他注意到身边的夏无双脸色有些不正常,于是问道:“无双,你在想什么?”

夏无双回答道:“这个阿宝,我觉得他很奇怪。”

“何出此言?”

“他能想出这样一个办法误导你的推理,说明他是一个聪明人,可难道他没有意识到这个计谋一下陷害了五个无辜的人,这其实是很容易被识破的吗?”

听到夏无双的话,楚誉非也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他陷入了沉思。

这时同福客栈的佟老板还在一旁感叹家贼难防,冯德正则对他道:“我说你,以后招伙计可得把好关,下次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

佟老板道:“是是是。这次怪我太急着招人了。要说这阿宝来的时候光棍一根,连一点儿行李都没有,我早就该起疑心的。”

听到这句话,楚誉非突然抬起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佟老板愣了一下,“我……我说我早就该起疑心啊!”

“不,上一句。”

“上一句?我说阿宝来的时候是光棍一根,连一点儿行李都没有。”

“也就是说,如果他想走根本什么都不用收拾,随时离开都不会在这里留下任何证据。”

“是啊,他压根儿就什么都没带来嘛。”

楚誉非皱起了眉头看向夏无双,夏无双突然转身去了大堂后面的后院,一会儿后提着两个包袱回来了。

“被骗了。”夏无双将包袱放在长桌上。

楚誉非打开看了看,里面都是一些破衣和碎布。

一旁的叶长生见状惊讶不已,“行李……是假的!?”

冯德正疑惑道:“他为什么要在房间里放置假的行李,难道是故意想让别人发现吗?”

夏无双突然又对楚誉非说:“你有没有想过,阿宝是怎么知道冯管家一定会住在这家客栈的?”

“你们说什么呢,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佟老板说道,“难道阿宝还自己想坐牢不成?”

楚誉非闻言突然一怔,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他根本不关心来的人是不是冯管家,甚至不关心墨白玉。他只是想犯下一起案子,然后故意被抓进县衙大牢!”

“宋权,”夏无双接口说道,“墨白玉只是个幌子,他真正的目标是牢里的宋权!”

另外几人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也看出情况有变,于是说道:“楚先生,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楚誉非看着他们道:“快去县衙!”

弈州县衙里,沈黎带着两个捕快押着阿宝已经进了牢狱里。牢狱昏暗,常年点着烛火。他们一边往里走,阿宝一边顺着两旁的牢房一个个看过去。突然他停下了脚步,在左手边的一个牢房角落里,他终于看到了他要找的那个人。

见到阿宝停下了,身后捕快推了他一把,“看什么呢,赶紧走。”

阿宝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和他之前做店伙计时的笑脸完全不一样。下一秒他猛地挣断了身上的绳索,回身一掌将一个捕快打倒在地,另外两个捕快也很快便被他打晕。牢里的两个狱卒想要上来帮忙,可惜根本不是他的一合之将。此刻,阿宝展现出来的实力跟之前在客栈里动手时判若两人。

刚刚从惊讶中回过神的沈黎拔出刀狠狠劈向阿宝,却都被阿宝几个侧身如数躲开,然后不久便也被他击倒了。

阿宝捡起刀来走到了宋权的牢房前,狠狠一刀劈开了链锁,推门走了进去。

宋权此时被吓得不停向后退,颤颤巍巍地说道:“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阿宝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挥出一掌打在了宋权的胸膛上,宋权猛地向后飞去撞到了墙上,接着趴倒在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见阿宝又走了过来,他使劲说道:“不要……不要杀我。”

阿宝站在他身前道:“有人希望你永远闭嘴,你能做到吗?”

宋权一听此话立刻明白了,他赶紧拼命点头,“能,能,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闻言阿宝阴笑着说:“不,你不能。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能永远闭嘴。”说完他便举起了手中的刀。

正准备劈下时,沈黎突然从背后死死地抱住了他,然后拼尽全力将他拖出了牢房。阿宝试着挣脱,却发现沈黎像疯了一样死活不放手,无奈间他猛地后退两步,将沈黎撞在了牢门上,接着使劲摆脱了他,回过身一拳将他再一次打倒。

看着地上的沈黎,阿宝说道:“想不到你一个小小的捕头居然如此尽责,也好,你想死我就送你一程!”

正当他准备动手时,牢狱大门被推开了。夏无双和叶长生二人见到眼前的景象立刻冲了进来,三人即刻战在了一起。之前还被叶长生一人擒住的阿宝,此时面对叶长生和夏无双两人却依然能不落下风。

楚誉非和另外几个人来得稍晚,他们进来后就看到夏无双与叶长生已经和阿宝交了手,而牢房里的宋权则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楚誉非赶紧说道:“快去看看宋权。”

“好。”几人立刻跑进了牢房里,冯德正将晕倒的宋权抱在怀里探了探鼻息说道,“他还活着。”

“把他的手给我。”楚誉非说。冯德正抬起宋权的手臂,楚誉非摸着他的脉搏感受了一下,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危及性命。”接着他扭头对张徽道,“张公子,麻烦你们把宋权抬到外面空旷的地方。”

“好。”

于是张徽和柳植二人抬起宋权慢慢往外面移动,楚誉非看向赵录翰,“赵大夫……”

“放心,老夫明白。”于是赵录翰也跟着去到了牢狱外面。

此时那边三人仍在交手。叶长生练的是少林的硬功夫,而夏无双身法独特,莲步轻移间如同移形换影。两人虽然初次相识但是却意外地有默契,拳脚配合间已经将阿宝逼得自乱章法了。

见到这边夏无双二人已经占了上风,楚誉非来到了沈黎面前,“沈捕头,你没事吧。”

沈黎慢慢爬起来,咳嗽了几声说道:“咳咳,我没事。幸亏你们来得及时。”

“是我大意了。”楚誉非说,“想不到阿宝为了骗过我居然如此大费周章。”

沈黎道:“不怪楚先生,这个阿宝确实装得太过真实了。”

此时那边是战斗还没有结束,阿宝虽然落了下风,但仍旧负隅顽抗,一招一式都拼尽全力。楚誉非见状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瞅准时机手腕发力打在了阿宝的膝盖上,阿宝顿时右腿一软跪倒在地,夏无双借机一掌便将他打倒了。

二人把被制伏的阿宝带到了楚誉非面前,然而还没等楚誉非开口阿宝便突然嘴角流血,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叶长生惊讶道:“他服毒了。”

楚誉非看着地上阿宝的尸体,沉默了很久,然后沉吟道:“什么人竟然有如此大的本事,可以让这等高手为他卖命?”

沈黎并不关心阿宝,他喘着粗气问楚誉非:“宋权没事吧?”

几人来到外面,看到冯德正等人都围在宋权身边。赵录翰见到楚誉非出来说道:“别担心,他的伤不重,调养一阵就会没事的。”

沈黎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不然真不知道怎么跟刑部交代。”

一天后,卧龙街无难居里。

“沈捕头的伤没事了吧?”楚誉非一边喝茶一边问道。

“小伤,不碍事。”沈黎说,“楚先生,这次能保住宋权,还是多亏了你及时识破阿宝的诡计。梁县令特意让我登门拜谢呢。”

“帮我回县令,誉非是弈州人,这些都是分内之事。”楚誉非说着又问,“对了,沈捕头,刑部的人到了吗?”

“明天就到,到时候就能把宋权这个灾星带走了。”

“也好,省得夜长梦多。”

沈黎最后抱拳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打扰了。告辞。”

“沈捕头慢走。”

沈黎离开后,夏无双和叶长生两个人从前厅后面走了出来。楚誉非问道:“怎么样,长生,房间还满意吗?”

叶长生抱拳说道:“长生多谢楚先生收留。”

“尊师在信里都已经和我说过了,你以后就待在我这里,相信我,在这里,可能会比游历江湖更能让你得到历练。”

“嗯。楚先生放心,长生不会让你失望的。”

楚誉非笑了笑,“既然是自己人了,以后就不要再叫我楚先生了,你可以和无双一样,叫我老板,虽然她也很少叫。”

叶长生想了一会儿,然后笑道:“多谢老板。”又侧身看向夏无双,“多谢无双姑娘。”

看着叶长生略显稚嫩的脸庞上布满了真诚,即便是一向冰冷的夏无双也冲他笑了一下。

叶长生转身回了后厅的房间里。这时夏无双走到楚誉非跟前,缓缓问道:“为什么是他?”

楚誉非扭过头去,“什么意思?”

“这些年来,有那么多受到高人举荐的青年才俊想要拜在你的门下,你一律婉拒了,为什么偏偏留下了这个少年?”

楚誉非望向窗外,轻声叹了口气,脑海中又想起刚刚叶长生转身的一瞬间,他脖颈后面露出来的那块蝴蝶形状的胎记。

“我欠他的。”

8

夜晚,清凉的月光透过栅窗照进了弈州大牢的牢房里。栅窗下面的稻草席上,宋权已经睡着了。

没有人注意到,在宋权头顶的窗口处,一股青烟在月光的映照下缓缓飘了进来,青烟越飘越低,最后到了宋权身边,随着他均匀的呼吸进入体内。

过了不久,睡梦中的宋权突然瞪大了眼睛,体内一股灼痛感让他血脉上涌,双眼瞬间布满了血丝,身体也开始莫名地抽搐,嘴里不时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声。

旁边牢房的囚犯都被他吵醒,所有人都远远看着他议论纷纷,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

接着宋权吐出一口黑血,然后瞪着眼睛便一动不动,没有了生息。这下周围的囚犯们都忍不住骚乱了起来。

与牢房一墙之隔的栅窗另一边,听着里面传来的躁动声,一个黑影缓缓放下了举在手里的那捆燃着的青檀香。他嘴角浮现出一抹阴笑,自言自语道:“阿宝啊阿宝,我就说你骗不过楚誉非。不过也好,多亏了你我才有机会用我的方法。”

这人一边说着一边回忆起来,昨天在牢房混乱当中,当他有机会接触到宋权时,已经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将藏在袖口水囊中的毒药通过细竹竿送喂进了宋权嘴里。

把手里的青檀香踩灭丢到墙脚,此人慢慢隐没于黑暗中,只留下一个幽幽的声音:

“这下,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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