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兰馨来到萌猫KTV刚要进门，大姐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不说别的，整个溪城哪家KTV平台有底薪？我看你们都不容易，好心给你们留五百块钱底薪，你们对得起我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溪城冬天严寒的空气从鼻腔传入肺部，整个身子从里至外地寒冷，缩了缩脖子，赶紧一头钻进萌猫的接待大厅。

大姐瞧见她进屋，没有回头搭话，而是对眼前的二十几个年轻女子接着说：“看什么看，别以为兰馨来了你们就得救了，今儿我还就不能给你们兰馨姐面子。”

姑娘们都噘着嘴，用余光注意兰馨的一举一动，满心期待指望她能像往常一样替大家解围。但是这次，兰馨没有上前的意思，她摘掉厚重的围巾，低着头拨弄被雪打湿的头发，乌黑的长发垂下来，遮掩住了精致俏美的整张脸，没人看见她的表情，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大姐这次训话还要进行多久。

“从今往后，只要选上台，人均消费必须超过一百。你们小手一伸，小费就揣兜里了。我扔进去一个包房，仨小时出来一桌结账就他妈一百五十块钱，我真是纳闷你们在里面干啥了，给人家按摩了还是跟人家大保健了？”

说到这里，姑娘们捂着嘴偷偷地乐。大姐却依然严肃，斩钉截铁地说道：“反正只要达不到人均100以上，有一次，底薪就扣一百，扣完为止！你们自己看着办。”

“别啊，大姐，你也知道现在让这帮男的花钱有多费劲！”蜷缩在角落里的莎莎第一个搭腔。

“可不是么，就昨晚上那桌，我跟客人撒娇说想吃橘子，合计他们能点个果盘，操，那傻逼出门上对面的水果超市给我买了一斤橘子。”晓彤边说边翻着白眼，周围的姑娘被她夸张的表情逗得咯咯笑。

“我看你吃得不也挺欢实的么？”昨天和她同台的姑娘打趣道。

“放屁，我要的我不吃，客人以为我耍人家呢！”看见大姐憋着笑，晓彤赶紧接着对大姐说，“我的好姐姐，吃那么多橘子，昨晚儿撒尿都是果粒橙，尿前摇一摇。你可怜可怜姐妹们吧！”

大姐原本沉着的脸再也绷不住了，兰馨刚好整理完头发，微笑着从远处缓缓走了过来，她从身后抱住身材发福满是赘肉的老板娘，“大姐，这帮小骚蹄子就交给我收拾吧，我知道你不容易。今天是平安夜，让服务员去对面买点儿便宜的苹果，一会儿客人来了也表示下心意。”

大姐如梦惊醒，“哎呀，我怎么就给忘了呢？还是兰馨想得周到，你们一个一个的都跟兰馨一样，我得省多少心。”

兰馨借势在大姐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松开双手，安慰大姐道：“好啦，去忙吧，这里交给我。”

2

溪城男人间有句话：走南闯北，不如溪城道北，千铺万铺（窑子铺），不如溪城二马路。萌猫KTV就是位于溪城道北二马路红灯区的一家全市闻名的KTV。虽然它店面不大，上下两层七个包房，但是店里的姑娘却是整个溪城数一数二地好。

和别的KTV需要经常外调小姐不同，萌猫的姑娘都是坐台，客人到店里一般不用等待，很快就能选台挑选喜欢的姑娘。所以，大部分想找乐子的男人，往往第一选择都是萌猫。

所以，量多质优的坐台小姐，就是萌猫能在溪城众多KTV脱颖而出的傲人资本。

比如啤酒公主莎莎，她一口气连续吹11瓶啤酒，当天晚上仅凭一人之力足足放倒了五个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这段佳话一度传遍溪城里各个男人聚集的角落，让自认为酒量不错的人都摩拳擦掌想和她一试高下。

最诱人的是，选她上桌拼酒，只要她喝不下去，每少喝一瓶，就会主动为客人脱掉一件衣服，直到一丝不挂。

而萌猫的小云南，更是溪城小姐里的一朵奇葩。这个纳西族的姑娘总是穿着一身民族服饰为客人载歌载舞，边唱边跳，边跳边脱，使尽风骚，无尽挑逗。任何客人都会沉醉在她曼妙的舞姿和完美的身材里，无法自拔。

溪城人招待朋友，几乎都会提早好几天打电话预定，点名就要小云南。因为只要谁选台选到了小云南，那么他今晚就是萌猫乃至整个溪城里，最有面子的男人。

除此之外，唱歌媲美好声音的小幻，双峰傲人的巨乳阿猫，掷骰子女神嘉格等等，每一个姑娘都能独当一面。

但是真正让其他KTV眼红的，却不是这些姑娘，而是萌猫二当家，专门负责调教姑娘的兰馨。

3

兰馨走到姑娘们围坐的沙发中央，温柔地扫视了一圈，然后说：“不怪大姐生气，你们最近确实有些不像话。

“先不说账面上的事儿，就说出高台！我之前不反对大家出高台，毕竟身子是自己的，想卖给谁就卖给谁，也不是我就能拦得住的。你们想挣这份钱，散了场子尽管跟人走，但是我强调过，不准在包房里直接办事儿！”

兰馨的目光瞬间冷却下来，她没有盯着看某位姑娘，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原本温暖的大厅里感受到丝丝凉意。

兰馨接着说：“上次金钱豹场子出的事情大家都有所耳闻，毕竟包房灯光昏暗，你知道谁偷偷拿着手机偷拍了整个过程？况且你不要脸，别的姐妹还要脸，你愿意跟你陪的客人做，别人还想下了这个桌再上一台。

“这是最后一次，再被我发现，溪城KTV我看谁家敢要你！一条鱼腥了一锅汤，萌猫KTV不是牲口棚！”

女孩儿们低着头谁也不敢说话，几个当事人更是脸颊发烫，额头上慢慢地渗出汗来。

出高台向来是平台小姐的敏感地带，在店里把事儿办了，既安全又节省时间，很多女孩儿和客人就直接选择跑到卫生间里做。如果赶上整个包房里的男人都有想法，小姐们一般会偷偷喊来服务员守着大门，把音乐声音调高，然后在包房里和客人集体群交。

不过原则上，平台就是平台，高台就是高台，这是两码事儿，也是必须在两个地方分别做的事儿。

如果KTV再乱了，溪城的小姐们就彻底没了去处，毕竟溪城的色情行业从洗脚城到洗头房，从按摩店再到桑拿浴，都已经被扫黄打非查封得支离破碎，只有KTV还在打着擦边球，苟延残喘地挺着。如果小姐们再胡来，集体没饭吃是早晚的事儿。

兰馨叹了口气，旁边的小幻跑到吧台搬了把椅子过来，兰馨冲她点点头，“今天是平安夜，往后接连三天都是难得的好时候，之前的事儿过去也就过去了，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这三天，散场之前，谁也不准偷偷出台。

“不用跟我说四十分钟就回来的屁话，快餐做爽了，要包夜你怎么办？你还能提裤子就走人么？咱们二十几个人，七个包房如果全都点，女孩儿甚至都不够用，你们这个四十分钟那个半个小时的，我这边选不上台，别说我不留情面。

“你们知道我不乐意从外头调，外来的小姐事儿多不说，跟咱们店里的姑娘没有默契，之前每次配台都把咱们自己的姑娘灌多，自己跟没事儿人一样拿钱走人，我也是为你们好。”

“老大，知道啦，你今天怎么跟吃了炸药包一样？你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咱们心里有数了，么么，不生气噢！”平常和兰馨关系较好的小幻看气氛尴尬，连忙给大家打圆场，也给兰馨个台阶。

兰馨知道话重了些，心领神会，“不是吃了炸药包，是垫了卫生巾！”

女孩儿们都佯装恍然大悟，然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能干得了平台的都是人精，兰馨给她们缓和的余地，她们自然都会借坡下驴。

“老大，那你今天别上桌了，我们应付得来！”小云南说着一口南方普通话替大家表决心。

“看看情况再说吧。对了，提到大姨妈我想起来了，今天例假的姑娘不准和即将到日子的姑娘一台，这玩意儿传染，别一会儿一屋子人都没完没了去厕所。保洁阿姨上次就说了，楼下三包卫生间跟杀了猪一样，腥臭无比！”

“哈哈哈哈，老大你真迷信！虽然那天我来得确实比较多，不过也不至于杀猪啊！毕竟她们俩那点儿玩意儿还不够我一次换的呢！羡慕不？”阿猫晃动着她身前的两团胸器冲着嘉格左摇右摆。

“滚滚滚，诅咒你这个月不来！”嘉格远远地对她竖起中指。

兰馨站起身来，拍了三下手掌，“好了，别闹了，该换衣服换衣服，该补妆补妆，手机充好电，姐妹们，准备干活了！”

4

晚上五点，溪城的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萌猫对面的蔬菜水果超市人满为患，忙碌了一天的女人领着刚刚放学的孩子，为一家三口准备晚上的吃食。

每当萌猫的客人还在各大饭店推杯换盏的时候，兰馨就会坐在大门里透过玻璃，安静地望着街上的一切。大家总是以为兰馨在等待客人的同时招揽路过的男人，其实她只是单纯地想坐在那里，看着门外的人来人往，甚至不刻意去思考些什么。

曾经有位流浪歌手路过萌猫的大门，无意中看见守望在门口的兰馨，特地隔着玻璃给兰馨弹唱了一首不知名的歌。当兰馨笑意盈盈地走出去问他缘由的时候，那个歌手说：“你的眼睛好像在凝望着远方。”

兰馨哑然失笑，“我只看见眼前的一条老街，哪有什么远方。”歌手说：“没有远方，你也依然望着远方。”说完就背着他的吉他转身离去。

兰馨很想上前叫住那个衣着邋遢的男人再说些什么，不过最终还是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头的拐角处。二马路上的霓虹灯闪亮耀眼，很快让兰馨的目光从远方重回到现实。她自嘲地想，即便有远方，也不属于她，她只是个KTV的坐台姑娘。

今年的平安夜比往年更冷，两扇玻璃大门中间的缝隙处钻进来的寒风，让兰馨时不时地用双臂紧抱双肩。姑娘们三三两两聚集在大厅的各个角落，拿着手机或者低声窃语。再有一会儿，今晚的第一拨儿客人就将到达，服务员们有条不紊地准备今晚的酒水和小吃，大姐一边称量干果，一边整齐摆放好七个账本。

兰馨对这个场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觉得好像接连几年，每天晚上都是一样的场景，这种感觉如梦如幻，恍若隔世。

这时候，门猛地被推开，几个二三十岁的年轻男人走进萌猫，兰馨被突如其来的寒风灌醒，赶紧对着眼前的几个男人报以微笑。

“Hello，平安夜快乐！”招牌式的微笑，半张半闭眯着的漂亮眼眸，再加上温柔可人的声音，足以让任何男人沉浸在这声招呼中。

服务员赶紧上来迎接，“哥们儿几位？”

领头的男人先扫视了大厅里静候选台的姑娘，然后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五个人，找个小包。”然后不再理会服务员，径直走向里面。

服务员赶忙跟在身后说：“四五位就上楼下一包，哥几个跟我来。”然后快走几步跑到头前领路。

兰馨从椅子上站起身，冲着莎莎示意，莎莎拽了一下衣服，正了正因为瘫坐而窜位的胸衣，问兰馨：“上几个？”

“上八个，小幻、云南、晓彤、嘉格不用上，你们几个跟我走，阿猫也来。”兰馨指着左侧沙发上的几个姑娘。

莎莎向嘴里丢了块口香糖，漫不经心地说：“赶紧的，这是小伙儿桌，好伺候，花钱还痛快，争取翻一台，然后解决战斗。”

“十个人，最少五箱纯生，莎莎使使劲，现在才六点，十点下台我还能再接一桌。”大姐在吧台里拄着下巴，不忘提醒姑娘们。

“知道啦，跟个老妈子似的，磨磨唧唧的。”莎莎朝大姐做了个鬼脸，几个姑娘随着兰馨走向楼下一号包房。

兰馨一进屋就把事先准备好，打了包装的苹果挨个递给已经坐下的几个年轻男子。

“今天是平安夜，萌猫特别赠送平安果哦！”

“这都是虚的，把灯点着，看看姑娘。”为首的男人示意服务员。

“对，点酒也不着急，主要看老妹儿，哈哈哈哈！”旁边的男人跟着附和，服务员懂事儿地到门口等候。

莎莎和阿猫站在中间，左右各站着三个或者打扮清纯或者妆容妩媚的女孩儿。兰馨双手放在身前，“哥儿几个看看，喜欢哪个就叫过去坐坐。”

“哪个玩儿得开？”其中一个戴着眼镜面容猥琐的男人色眯眯地盯着阿猫问道。

“这话说的，萌猫的女孩儿哪个玩儿不开？就看怎么个玩儿法了——姐妹们说对不对？”阿猫心领神会，挺着胸脯和客人打趣。

“对，只要钱到位，蛋蛋都干碎！”莎莎一向说话露骨。

“哈哈哈哈，有这句话就行，钱不是问题，来，我就要你了。四哥，我看这个要给你蛋蛋干碎的也不错，我给你做个主，就她了行不？”猥琐男讪笑着对为首男人说。

“行，我不挑，你们三个倒是选啊，看中哪个了？也不是让你选媳妇来了，赶紧的。”

三人依次选了自己的女孩儿，兰馨带着没有选上台的姑娘转身离开，门口的服务员拿着酒水单和小吃单再度走进包房。萌猫今晚的第一台，就此开始。

5

萌猫如此，其他的KTV亦如此，很快，沉寂的溪城二马路一改白天的冷清，街上站满了选择店铺的男人和招揽客人的女子。用兰馨的话说，这时候是人鬼交融的时候，等到后半夜，有一个算一个，就都是鬼了。

“丹丹你又没选上台？”小云南看着跟在兰馨后面的其中一个姑娘。

“最近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中邪了，好台面儿从来选不上，净是后半夜那群变态的大老爷们能看上，真是日了狗了。”叫丹丹的女孩儿气愤地说。

“你知道你都胖多少了么？哈哈哈，你看看你脸上那肉。再说了，没那体型就别穿丝袜，就没有到膝盖的裙子么？哪怕穿运动装也好啊！”小幻捂着嘴笑道。

“滚滚滚，你瘦，你瘦得跟个骷髅架子一样，真是纳闷儿现在男的怎么喜欢你这种体型。”女孩儿被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羞愧，只好借着小幻那八十斤的体重说事儿。

虽然有说有笑，但是任何一个行业都有它的竞争，平台小姐也一样。第一次选台没被选走，意味着下次选台要等所有姑娘都选完才能接着上桌。赶上店里人少，可能今晚就没了生意，即便是像今天过节，也要至少等两个小时才有下次选台的机会。

溪城平台的价钱不高，一般情况一百块俩小时。这就意味着，她今晚至少要比其他姑娘少赚100块。

很快，第二桌和第三桌的客人一同到达，还没等安排好包房，大门外瞬间又涌进几个满嘴酒气的男人。兰馨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还没到七点，四个包房已经都来了客人，按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满房是必然结果。

大姐的嘴乐得快要咧到耳朵下面，殷勤地招呼着来客，但是兰馨却突然有些慌了。她预感今天保准是一场硬仗，只祈求着某几个客人单纯为了唱歌，而不选姑娘，否则恐怕要乱套。

但是，她所祈求的事情并没有实现。几分钟后，大姐的对讲机里传来服务员的声音，三个包房都要老妹儿，二包五个，三包四个，七包六个。

整个萌猫此刻，还有二十二个姑娘，而小云南，已经被预订出去。大姐很快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原本咧着的嘴也收了回来，眉头皱起小山望着踌躇不定的兰馨。

“小幻，你带三个到二包，嘉格领俩人到三包，晓彤，七包去六个，其余的姑娘到空包房里坐着，没事儿别往外晃荡。”兰馨当机立断，给人数稍微少一点儿的包房砍掉一个选台名额。

“能行么？可千万别跑桌了，客人进来再走特别不吉利。”大姐担心地说。

“不行也得行，还有三个包房，一会儿云南那桌预定的客人至少五个，你给剩下两桌客人不留姑娘了么？”兰馨坚持己见，示意女孩儿们进屋选台。

又特别嘱咐服务员：“客人要是不同意，你就说来得太早，姑娘们还没来上班，让他们稍等一会儿。如果进屋的姑娘他们没看上，就告诉他们再来女孩儿需要等很长时间，劝客人先玩儿着，不行送个果盘压桌。”

女孩儿们心领神会，一个挨着一个地走进各自的包房。兰馨招呼着小云南和剩下的女孩儿躲到空包房里，并且告诉她们反锁包房大门，以免客人闯进来事情败露。

“兰馨姐，你快下来一趟，三包客人说了，少一个都不点，人齐再上来选台。”还没等兰馨坐稳，服务员在楼梯的转角处招呼兰馨。

她只好深呼了几口气，随着服务生来到三包。嘉格和两位姑娘面色尴尬地站在包房巨大的电视屏幕下，迎面坐着的四个二十多岁的男生叼着烟，踩着长方形的台面儿，冷眼瞧着刚进屋的兰馨。

“怎么了四位帅哥，姑娘不满意么？”兰馨笑脸相迎，不卑不亢地问道。

坐在沙发中间的小伙收回双腿，身子往前探了探，歪着脑袋说道：“满不满意单说，我们哥们儿四个，你给我上三个老妹儿，你让谁干坐着？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就是，妈了逼的满街都是KTV，上你家就是图个痛快，怎么今天也弄这绊绊磕磕的事儿呢？当我们平常不出来玩儿，糊弄哥几个啊？”坐在最里面的男生仰着头，吊儿郎当地质问着。

“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是平安夜，这会儿家家都这样，方才跟你一起来的那桌也少一个。我都打完电话了，一会儿就到，我第一个给你们送过来，先唱唱歌喝喝酒，让我们嘉格和大家玩儿会儿筛盅，给姐姐个面子，行不？”兰馨满是歉意，即使面对比自己还小的几个毛孩子也依然卑躬屈膝。

“那你就让她们三个都走，我们就在这儿等着。也不难为你，只要上来四个，什么模样都行，但是少一个，我们就在这儿干坐着，等到你上人儿。”小伙儿不依不饶，摆明了不肯妥协。

兰馨看了看嘉格她们，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朝她们向上一挑，三个女孩儿立马会意，无奈地点点头，就站在四位客人面前，脱下了上衣和内衣。

“这样吧，大家来都是为了开心，来再多姑娘玩儿得不舒心不也没意思？你看这么着行么？”兰馨回手把包房里的灯尽数打开，三人白皙的上身和丰满的胸部正正当当冲着四人。

“哈哈哈，行，既然你有这个力度，我们就先玩儿着，只要有人立马给我送过来。”看见嘉格她们脱了上衣，四个小伙子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伸手招呼着她们过来坐下。

嘉格紧走两步，一头扑向中间坐着的男生，两只硕大的乳房正好压住了男生的脸，娇羞地说：“事先说好，一会儿受不了自己去解决噢，还有哎，我要喝洋酒，啤酒越喝越冷，姐妹们可坚持不了多久。”

旁边的三个人哈哈大笑，被压住脸的男生在嘉格双乳的缝隙间夸张又含糊地喊着：“行行行，点洋酒，你赶紧起来，要憋死了，再不起来我可咬你了啊！”说完就真的张嘴咬住了嘉格的乳头。

服务员冲兰馨点点头，示意接下来他能够搞定了。

6

路过二包和七包，兰馨听见屋子里面已经唱起了歌，小幻和往常一样，开场还是给客人唱了首可爱的《要抱抱》。屋子里欢腾的气氛从门缝溢了出来，兰馨隔着门口细长的玻璃向里面瞧了一眼，才安心地走回吧台和大姐汇报下面的情况。

“这么早就脱了？空调温度还没上来呢！别给嘉格她们冻坏了。”大姐言语中充满关切，和下午训话时的表情截然不同。

“不脱怎么办？一会儿让服务员送下去两个小太阳吧，我看那几个小伙儿也是场面人，估计台费能多给点儿。就剩十个女孩儿了，实在不行，就得外调了。”

兰馨很少外调那些跑台的女孩儿，因为她们很多都是兼职平台，很少玩儿得开，矫情又麻烦，经常弄得客人不开心，也常跟萌猫自己的守台姑娘闹别扭。

“告诉莎莎，加快速度，她那边早点儿撤出来，咱们就能调开人了。刚才订小云南包的人来电话了，九点左右就能到。”

“问了多少人没？”

“问了，至少得四五个。”和兰馨预想的一样，今晚确实是一场硬仗。她掏出手机，点开萌猫KTV小姐的微信群，发了一条信息。

“莎莎，九点之前必须喝倒一个，云南八包上台，你们包放出一个人窜台，一人陪两桌，机灵点儿别出事儿。两头窜的时间要把握好，云南一跳舞，就回一包，莎莎要是拼酒拼得热闹，就假装打电话上八包。”

不一会儿，莎莎在群里回复：“我给你喝倒俩！”

下面一众姑娘纷纷发出竖大拇哥的表情，兰馨把手机收回口袋，推开萌猫的大门，点亮了圣诞树的彩灯。五颜六色的灯光细碎闪烁地亮起来，她望着还在飘雪的天空不禁感叹，溪城夜晚八点钟的这一条路上，汇聚了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人生啊！

7

点了小云南的客人还没到，另外两个包房就已经坐满了人。溪城最近两年经济不好，往常客人随来随走，女孩儿都能调换开来。可是今年的平安夜，兰馨却迫不得已地点开了那个许久没有点进去过的“溪城姐妹互助群”。

“萌猫KTV，急需女孩儿5位，三十岁以下，身高160以上，体重100斤以内，收拾漂亮点儿，九点之前能到的爆照并回复。”虽然外调小姐，兰馨对小姐的质量还是要求得很严格。

“呦，兰馨，还是你们萌猫火啊，不到九点，将近三十个姑娘就全上台了。”隔壁金鹰KTV带班姑娘立马回复，又说，“不如来妹妹这里选两个救救急？一台你多给100就行。”

“你太黑，兰馨你来我这儿，150一台，直接给女孩儿就行，我不抽成，哈哈哈。”

“谢谢好意，你们那几位公主我可请不起，别说二百一百五了，你们问问她们，自己值不值一百。有没有外面跑台的女孩儿？质量好，价钱可以商量，但是别歪瓜裂枣化得一脸白灰还恬不知耻地坐地起价。”兰馨在小姐这行混了十几年，损同行的话张嘴就来。

很快，几个女孩儿发了照片，都是平常不坐台、偶尔兼职的在校学生，其中有两个还是同一寝室的。兰馨给姑娘们发了打车的红包，然后关闭了那个微信群。

“调了几个？”大姐急切地问兰馨。

“要了五个，一会儿和咱们自己女孩儿配一下，送五包六包吧。”

看见大姐放下心，她推开八包，女孩儿们都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机，小云南因为昨晚快天亮才下台，这会儿已经搂着沙发上的靠垫睡着了。

兰馨突然很心疼这些姑娘。和自己不一样，老板每月都固定给她开不菲的工资，所以兰馨想不坐台就可以不坐台。而眼前的女孩儿们，却不得不顶着疲惫的身体、例假的剧痛、客人的侮辱，卑微地伺候着每一位来消费的人，像曾经的自己一样可悲。

她们要随时为拿起香烟的男人递上火，为准备举杯喝酒的男人倒上酒，为五音不全唱歌的男人找到调。即便不出台，身上也总是让一些鲁莽的男人掐得红一块儿紫一块儿，甚至私处都会被那些脏手抠得满是伤痕。这些男人要你唱歌跳舞，要你喝酒聊天，要你做很多自己妻子恋人都不会去做的事情，但是因为付了钱，他们理直气壮。

兰馨想到这里，看着轻微打着鼾声的小云南，视线突然有些模糊，好像已经坚硬无比的内心，突然被眼前这个乖巧的南方女孩儿的小憩撬动开来。

“兰馨姐，要上桌了么？姐妹们，粉墨登场了啊，今晚儿都争取多翻几台，喝服那帮傻逼老爷们！”

“莎莎不是说了吗，她要喝倒俩，我来仨！哈哈哈哈！”姑娘们丝毫察觉不到兰馨内心的悲哀，依旧嘻嘻哈哈地互相鼓着劲儿。其实在寻常的时候，兰馨也和她们一样，只是今天，兰馨的伤感来得莫名其妙，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兰馨，客人来了么？”小云南被周围的笑声吵醒，睡眼蒙眬地问站在门口许久没有说话的兰馨。

“还没有，你再睡会儿吧。出来五个，到大厅等着，我外调了五个，都是学生，你们多带着点儿，别惹恼了客人。云南你们几个再休息会儿，一会儿我让饭店炒几个好菜，你们谁要是饿了，就假装打电话出来吃两口。姐妹们辛苦了！”说完，兰馨揉了揉眼睛转身回到大厅。

包房没有开灯，所以谁也没有发现兰馨的异样，女孩儿的欢呼声从包房里传出来：“Oh——兰馨姐今晚要放血了，我要吃排骨！”

“我想吃鸡肉和酸菜！”

“好啦，赶紧出来再叫唤，让云南再睡会儿。想吃什么都行，今天姐请客，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兰馨冲着包房里喊道。

8

小云南的订桌客人来的时候，莎莎慌忙地从楼下跑了上来冲出萌猫。兰馨来不及招呼，赶紧跟了出去。只见莎莎正在店门口的树下呕吐不止，啤酒混着不知名的东西黏稠地喷射出来，几声干呕过后，莎莎嘴里吐出来的，就只有带着泡沫半透明的液体了。兰馨迎着寒风快跑了两步，用手轻轻地敲打着莎莎的后背。

“兰馨，我怀孕了，三个月了。”莎莎突然抬起头，满嘴酒气，眼睛里浸着呕吐导致的泪水。

“什么，三个月了？那你傻呀成天这么喝！”兰馨大惊失色，右手狠狠地捶了一下莎莎的胳膊，随后关切地问，“知道是谁的么？不准备要了？”

“我例假不准，量也少，我就没有在意。要不了，只能做引产了，提前跟你请个假，过完年我就回家坐小月子了。”莎莎自嘲地笑着说。

“孩子是谁的，人家什么态度你问了么？要是真的行，不如就生了。去年你都打了一个了，今年再打，对身体不好，以后你还想生宝宝不了！”兰馨说。

“问了，打了我一顿，不过给我拿了五千块钱，没说别的，我拿钱就走了。”莎莎挽起胳膊，上面血淋淋的皮带印子赫然醒目。

“操他妈，你告诉我是谁，我找几个人收拾他去！没有他妈天理了，自己办事儿不小心，凭什么打你！”

“别扯淡了，给钱就不错了，人家不承认咱们不也没办法么？”莎莎用袖子擦了擦嘴，无所谓地安慰兰馨也安慰自己。

“不行，操他妈，这口气必须要出！”兰馨怒不可遏地骂道。

“咱们惹不起人家，那是溪城数一数二的毒品贩子秦飞，可别找那个麻烦了，不然连大姐都得受牵连。你给我弄壶茶水送进去，我得缓缓。”说罢，丢下愣在远处的兰馨紧跑了两步，再度走进了萌猫。

9

晚上十一点，萌猫的七个包房人满为患，随后来的客人都被大姐赔着笑谢绝了，只要不下桌，萌猫今晚无法接待新的客人。做这种生意的，没有撵人这一说。

大厅的茶几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八个热菜，十几盒米饭，兰馨在微信里和姐妹们喊了开饭，但是没有人回应。她顺着楼梯走了下去，想借着巡视的机会偷偷告诉姑娘们上去吃饭。

一包房里，莎莎一脚踩着啤酒箱，一手攥着啤酒瓶，正和对面的男人划拳，男人和女人分成两拨，互相加油鼓气。

嘉格依旧赤裸着上身，三位姑娘此刻又站立在包房中央，服务员拿着醋、酱油、芥末、糖用刷子抹在女孩儿们的乳头上，面容猥琐的男人用卫生纸蒙着眼睛，摸索着挨个去舔她们的乳头，并且靠口感猜测涂的什么东西。这个游戏很受欢迎，叫“甜蜜蜜”。

云南包房里的民族音乐已经响起，客人和小姐围成一圈儿，赤裸着全身，在圈子中央跳她自创的舞蹈，好不活泼热闹。

犹豫了再三，兰馨推开小幻所在的包房大门，还没等说话，下面男人就开始起哄。

“来，美女，吹一瓶啤酒再说话，这是这个包房的规矩！”坐在靠门附近的客人一下子把兰馨拽了进来，然后堵着门口，让兰馨没法逃走。

“你们别闹，我陪你们喝，怎么着，这才多长时间，你们就喜新厌旧了？”小幻知道兰馨来了例假，赶紧打圆场。

“你看，还吃姐姐的醋，跟哥哥们喝点儿酒怕什么的？”兰馨从脚下的啤酒箱里拎出一瓶啤酒，举到身前说，“今晚儿人多，小店招待不周，请多担待，妹妹这瓶酒就算给几位哥哥赔罪了！”话音刚落，昂着头就把一瓶啤酒喝得连沫都不剩。

“得了，有量！那再来一个！兄弟们说行不行！”其中一个胖男人呼喊着，大家都迎合起来。

“行倒是行，但是咱们老妹儿也都不容易，回头让她们轮番出去吃口饭好不好？一人几分钟就行，然后回来多陪大哥们一会儿，总时间不能少了几位哥哥。能不能给妹妹这个面子啊？”兰馨弓着腰，和颜悦色地冲着客人们求情。

“喝酒，喝完酒说话，这是规矩！”兰馨对面的客人不等兰馨说完，又拿了一瓶就摆在桌子上。兰馨依然一饮而尽。

还没等他们反应，她又端起一瓶，二话不说地插着嗓子眼再度灌了进去。三瓶酒都喝光，兰馨放下空酒瓶，“怎么样，哥哥们还满意？”

“满意，满意！那咱们就给妹妹这个面子了！小幻，你先跟这位姐姐出去吃口饭，回来再让服务员带一箱啤酒。”靠坐在沙发中央的客人发话，小幻在他满是胡茬的脸颊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搀着兰馨的胳膊走出了包房。

“哎呀，不吃就不吃呗，你干吗那么拼啊？”小幻埋怨着，但是语气里充满感激。

“死丫头知道心疼人了，少废话，赶紧吃饭，给你点了红烧带鱼。”

“兰馨姐最好，么！”

10

转眼过了午夜，兰馨喊来服务员收拾餐桌，看着叼着苹果干活的男生说：“一会儿下了桌，把苹果洗干干净净的给女孩儿们发一发，咱们也得过平安夜。”

服务员小伙子扬了扬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兰馨姐，没有了，剩下的几个咱们都吃了。来这么多人，也没准备多少。”

“放屁，那玩意几个钱！你不会多买点儿么？你们是一根筋吗？”兰馨忽然发起火来，大厅里的人包括大姐都被她突如其来的怒骂吓了一跳。

“那个，兰馨姐，现在水果超市都关门了，也没处买了，当时你也没说给女孩儿们带份儿，我就没买那么多。”服务员略带歉意地说着。

“兰馨啊，你这不都请她们吃饭了么？大姐一会儿一人再给扔一百块钱，苹果不苹果的就是那么个意思，吃不吃有啥的？我都没吃。”大姐站在吧台里替服务员解围。

“不行，那帮客人都吃得着，我们姑娘也不能少，每个人都要有，少一个人都不行！不用你们，我自己去买。”兰馨不理会呆滞在大厅里的大姐和服务员的劝说，披上衣服便走出了萌猫KTV。

雪已经停了，溪城冬天晚上的天空血红一片，二马路上各家店面的彩灯交替闪烁，喝醉的男人和女人相互搀扶摇摇晃晃地走在街上，时不时意犹未尽地大喊几声听不出曲调的歌儿。兰馨拢着大衣，一家店一家店地经过，她决心一定要买到送给姑娘们的苹果，即便是走遍整个溪城，也一定要买到。

顶着寒风走了二十分钟后，兰馨找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透过贴着圣诞老人的玻璃窗，她看见了一个一个包装精致鲜红一片的苹果。

兰馨算了算，店里二十八个女孩儿加上五个外调的姑娘，然后兴奋地招呼着店老板：“老板，给我来三十三个苹果，就要这种打包好的带着五彩色带的苹果。”

“要多少个，姑娘？三十三个？”老板问。

“不对不对，三十四个！三十四个！“兰馨赶紧改口。

她想着，也该送给自己一个。

嗯，三十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