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容睿

不知名的英文歌带着一种柔软的慵懒调子低低迴蕩着,像是黑色丝绒轻轻滑过耳膜;朦胧的灯光幽幽暗暗地笼下,勾勒出浪漫暧昧氛围的同时带着让人不自觉便放鬆下来的魔力;衣香鬓影来来往往,每当有女客走过便留下一阵幽幽香气,数分钟之后才会散尽。

美洲核桃木的方桌上覆着质地柔软的纯白餐布,赭石覆面的吧檯里站着相貌英俊的调酒师,整间餐厅都沉浸在一种柔软宁静的气氛之中,酒红色的装潢基调在这份闲适之中又添了一两分优雅贵气。

语琪坐在二楼靠边的位置上,凝神打量楼下的一个靠窗位置。

那是她让人预订的位置,约的是METTO(玛特)的红牌,C市年度排行No.3的容睿。

是的,容睿是这一次的反派男配,跟之前接触过的反派不同的是他的职业,他为METTO工作。

在这本小说中,METTO十分神秘,它不是夜总会,也不是牛郎店,它的总部设在何处只有旗下员工知晓。当女客们需要时可以与METTO联繫,付过酬劳定下地点,便可一解难耐寂寞。

语琪对这个职业并没有什么偏见,在某种程度上她甚至觉得这个职业与自己的十分相似,同样需要悦目的容貌、完美的演技、得体的应对和对对方心理的把握。

趁容睿还没来,语琪开始整理脑中的资料。

在这本小说中,女主叫林萱萱,是一名普通的小助理,上班第一天便喜欢上了为老闆工作的私人律师沈然。善良却有些笨的小助理,英俊温柔而睿智的律师,正是再相配不过的一对。

但是不幸的是,林萱萱在一次偶然下救了容睿。

与美女救英雄相伴而来的一般是英雄以身相许,可惜的是,被救下的并非英雄而是阴冷的毒蛇。喜欢上女主之后,容睿发现女主另有所爱,一怒之下便处心积虑地开始设计女主。先是让女主怀疑律师沈然与其他女人有染,又通过自己的人脉让沈然丢了工作,将原本好好的一对小情侣硬生生给拆散了。

可以说,林萱萱这个倒霉蛋在救下了容睿之后就开启了农夫与蛇的悲剧支线,从此命途多舛。

语琪这次要扮演的恶毒女配叫秦语琪,自父亲处得了数不尽的遗产——股份、基金、房产……名下财产日日昇值,就算什么都不做,每日进帐数目便是天文数字,一切事宜都由律师行替她打理,她唯一的工作便是花钱。

富有却寂寞的女子,又不曾嫁人,于是METTO成了秦语琪时常光顾的地方。

此时剧情才刚刚开始,林萱萱刚刚喜欢上沈然,还不曾救下一个叫容睿的男人。

而秦语琪,也是第一次光顾METTO,第一次约见容睿。

一切都刚刚开始,一切都还可以改变。语琪要做的就是让容睿喜欢上自己,不要去给林萱萱和沈然这小两口搅局。

原着之中,容睿之所以喜欢上林萱萱,不是因为她漂亮聪明,而是因为她善良、天真、懵懂,是他所处的黏稠黑暗之中偶然照过的一缕阳光,不由得他不动心。

虽然容睿作为METTO的红牌,能够格当他女客的,大多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比林萱萱漂亮的有很多,且各个优雅贵气,但是那些女客看他的眼光无一不带着高高在上的不屑,彷彿在看自己名贵高跟鞋上的一片污泥。

林萱萱则不同,她的眼睛黑白分明,不带任何偏见,乾净得像是雨洗后的晴空,所以容睿看上她其实挺合理。

虽然知道按照林萱萱的那条路走一定可以成功攻略容睿,但是语琪不会那么做,她的工作是要扮演秦语琪,那么就只能以秦语琪的身份、秦语琪的姿态走入容睿的眼中,这是必须遵守的职业道德。

想到此处,语琪低头看了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差十分钟,正是绅士最佳的入场时间,她朝门口望去,果然看见一个二十几岁的黑髮男人被侍应领着往靠窗的位置走去。

即使是从二楼往下看,也能看出他身材瘦高,两条长腿笔直修长,身材堪比时装封面上的平面模特。

他没有如同行一般穿着千篇一律的阿玛尼西装,而是穿了一身颇具英伦风格的暗色格子衬衫和黑色长裤,骨节分明的手腕上戴着一款式样简单的手錶,语琪知道那是一个牌子最新推出的款式,他的审美不错,并不戴个明晃晃的金表四处招摇。

衬衫领子笔挺地立着,领口则开了两颗纽扣露出精緻锁骨,脖子上乾乾净净,并没有戴什么酷酷的骷髅坠子十字架。

就算是语琪,也没料到这种情况。

容睿根本不像是从事那种职业的人,他看起来更像是刚从英国回来的高材生,书卷气十足。

在他身上你看不到大多数人所以为的黑暗与骯髒,他就像是阳光柔软的午后,一阵轻轻拂过康河叹息桥的轻风,精緻淡雅——不愧是METTO精心培养出来的红牌,竟比许多三代贵族出身的豪门子弟更具气质。

语琪忽然庆幸自己见过许多世面,否则真的要在他面前自惭形秽。

但她还是不打算下楼,容睿的女客不多却也不算少,要让他喜欢上自己的第一步就是成为那些女客中与众不同的一个,没有什么比迟迟不来更能令人印象深刻了,白居易有首古诗便深刻地阐释了这个道理——正是因为『千呼万唤始出来』,那首琵琶曲才会显得如此不俗。

十分钟很快过去,容睿抬手找来侍应要了杯咖啡。

又是二十分钟过去,那杯咖啡已经少了小半,语琪本以为他会开始不耐,但他没有,只是姿态当中多了几分慵懒随意,靠在椅背上的样子也带着懒洋洋的味道。他侧过脸去看窗外的风景,似乎并不在意时间的流逝。

语琪起身,扶着雕花扶手往楼下去。楼梯背对容睿的位置,却与门口很近,从他的角度根本看不到有人从那下楼,语琪一转身便可装作是从门口进来,天衣无缝。

容睿应该是有看过她的照片和资料,语琪还未走到桌前他便认了出来。他嘴角扬起,牵出一抹笑,不多不少,既不会显得冷漠也不会太过热情,恰到好处的漂亮。然后他起身,为她拉开座椅,举手投足自有一股风流气度,却不觉轻浮,反而显得彬彬有礼。

语琪暗自歎服,轻声道谢后缓缓落座,待容睿也坐回原位后歉意笑笑,“抱歉,我来迟了。”

毫无疑问,容睿是个俊俏好看的男子,近距离看更觉惊豔。他的皮肤很白,几乎毫无瑕疵,足以令十八岁的少女豔羡,眉毛并不粗重浓密,清清淡淡的,修剪得十分自然,鼻樑窄而高挺,像是希腊雕塑般颇具美感。

更难得的是他眉角眼梢流转着的一股慵懒,像是卧在女王膝上血统名贵的波斯猫,雍容华贵。就算是他笑着为你拉开椅子的时候,也会让人觉得他根本不在乎你,但就是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令许多女客疯了一般地着迷。

在这个圈子里,只要有钱,多得是漂亮乖巧的男孩子凑上来献慇勤,所以容睿便显得格外与众不同,他似乎并不因为你有钱便扑上来,甚至几乎懒得搭理你。但是人就是贱,他越不搭理你,便越让人想征服他。

容睿是这个圈子里的奇蹟,他并不像同其他同事一般对女客百般讨好,他就是一动不动坐在那里,都有许多女客心甘情愿供他驱使。

许多女客在背地里叫他“女王”,臣子一般慇勤地送各种名车珠宝,只为博得女王陛下的浅浅一笑。

所以很少有人会在约了他后迟到如此久才姗姗来迟的,容睿眯了眼睛细细观察坐在对面的女人。她化着淡而精緻的妆,穿了身式样别緻的黑色小晚服,显得脖子修长,腰身纤细。

其实黑色压人,大多数亚洲人并不适合穿这个颜色的衣服,但是她穿起来却很漂亮,自有一种典雅气质。

容睿感兴趣地勾了勾薄唇,话说得极动听,“迟到是漂亮女士天生的权利。”

声音磁性低沉,同人一般赏心悦目,带着融入骨血的雍容华丽。

语琪微微一笑,招来侍应后转向他,“你吃什么?”

容睿并不拘谨,大大方方地报了几个后一转头,极为慵懒地睨她一眼,“这里的柠檬蜂蜜鲑鱼排和抹茶轻乳酪蛋糕不错,你可以试试。”

这一顿饭吃得很愉快,两人都谈吐得体,见多识广,聪明人和聪明人聊天的好处就是不会不懂得对方在说什么,并且能迅速地接下对方的话题,且精词妙语层出不穷。

语琪经历过许多小说,有此功力并不奇怪,但容睿不过活了小半辈子,口才如此了得实在难得。

对于同一件事情的看法,语琪是冷静精闢,容睿则是有一种英国式的幽默,总是带着一种矜持冷漠的刻薄,点到为止,却让人忍不住莞尔。

语琪觉得即使并非为了任务,与这样一个人聊天也是颇享受的事情,不愧是年度No.3,果然有让无数女客迷恋倾倒的资本。

她招过侍应要付帐,却被容睿拦住,“叫女士付帐是绅士的耻辱。”

原着之中也曾提过,容睿之所以人气如此之高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但凡出去消费,他都不曾让女客掏钱,刷卡付小费从不吝啬。即使大家心里都知道,羊毛出在羊身上,但女客们就吃这一套。

跟男人出去约会玩乐,哪个女孩子愿意掏钱去付帐单?就算与金钱无关,也与面子有关。

容睿真正聪明,他今日付了小小一笔帐单,明日或许便会收到女客数十倍的餽赠,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你给我面子,我便也给你面子。

两人并排等电梯之时,容睿看着她,忽然懒洋洋地笑起来,“秦小姐如此条件,为何来找我们?”

语琪挑了挑眉,故意暧昧道:“因为寂寞,所以渴望爱情。”

容睿愣怔了一下,才恢复慵懒的姿态。他别过视线,轻飘飘地道:“秦小姐真幽默。”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行有行规。

大多数男公关并不出卖肉体,这是这一行的规矩。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出卖肉体会降低他们的魅力和人气,也会影响到他们的收入。他们可以陪喝酒陪聊天,甜言蜜语拈手即来,但是他们不卖身。

所以按理来讲,一顿饭吃完,便是筵尽人散,但是若是每次都如此发展的话,完成任务估计遥遥无期。

不过对于专业素养和业务能力都是拔尖的语琪而言,这并不算什么,没有相处的机会就创造相处的机会——哪怕不择手段。

走出餐厅时,外面天色已暗,地平线附近燃着绚烂的火色晚霞,晕染了一片暗色天空。扑面便是一阵带着凉意的晚风吹来,语琪哆嗦了一下,不禁抬起纤细的双臂抱住了双肩。

下一秒,因为裸露在风中而泛起凉意的肩膀上便覆上了一只带着微微暖意的手掌。容睿轻轻揽住她,半侧过身子帮她挡去了一些风。在语琪忍不住抬眼去看他时,他微微勾起唇角,漆黑瞳仁中流泻出几分浅淡的笑意,“抱歉,我也只穿了衬衣,不能脱下外套给你。”

如果换作以前被如此体贴对待,语琪恐怕会以为任务已经完成,但是这一回显然不同,同她一样,这位也是扮温柔扮体贴无懈可击的影帝,不过是挡个风,根本代表不了什么。

但知道是一回事,却不能表现得太过冷漠太过理所当然。

她别开脸,浓密长睫微微颤动,“谢谢。”

“为漂亮的女士服务是我的荣幸。”容睿懒洋洋地笑,习惯性挑起的眼角映着火红晚霞,别有一种异样的风流。

之前只是看着,语琪便觉得他实在是高,如今被他揽着肩膀往停车场去,更是对这一点深有体会——她一米六七的个子竟然只到他下巴,被他揽着走的时候简直像是整个人被他裹进了怀里,鼻尖萦绕的都是他的气息。

停车场很快就到了,容睿瞥了眼自己开来的黑色平治,原本慵懒随意的神情顿时从脸上消失。

黑色平治静静停在那里,只是两只前轮胎不知被什么尖锐利器戳了胎面,狰狞地裂着口子,气已经漏了大半。

正是语琪派人干的杰作。

看着容睿神色变了,演技无比好的某人疑惑挑眉,“怎么了?”

“没什么。”虽然说的是『没什么』,但容睿漂亮的桃花眼中却飞速闪过一抹阴戾,语气隐隐有些阴森的意味,“有人把我轮胎扎了。”

“哦。”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那漏气的轮胎,面上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的最终目的,“那我送你吧,你家在哪里?”

容睿盯着自己的车看了片刻,终于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她眼睛,“看来,你即将成为第一个踏入我家的女士。”

“我的荣幸,先生。”语琪学着他的语气勾起嘴角,接着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臂,“好了好了,车放这儿一晚上不会有事,先让你的司机送你回家。”

容睿看看她,或许是听到『你的司机』几字,眼中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秦小姐,你真有意思。”幽默的女客他也碰到了不少,但是没一个像她这般,不摆架子不自持身份。

“我们才刚认识一天而已,”语琪勾了勾唇角,拉开车门利落地坐进去,低头将车匙插上,“以后你会发现我非常有意思。”

“是吗?我很期待。”

将双手搁在方向盘上,语琪十分直截了当地开了口,“容睿,容先生,你有没有尝试过一段比较稳定的关係?”

或许对于其他人,这种事需要循序渐进,但是对于这位,最好一开始就把话说清楚,不然付出再多他也只当你与他一般在演戏过家家。

容睿愣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挑了挑眉,重複了一遍她说的话,“比较稳定的关係?”说罢他自己笑起来,“拜託,秦小姐,你只跟我吃了顿饭,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天长地久了?”

“我没有开玩笑,容先生。”语琪淡淡瞥他一眼,颇认真道,“这是我的提议,你可以好好想想。”

容睿只当她一时心血来潮,慵懒随意地往椅背上一靠,并不在意,“长期的话,价格可是会很贵。”

这一次的身份背景很给力,长期包养十个容睿都不成问题,是以语琪毫不犹豫,“价钱随你开。”

“……我几乎都快以为你爱上我了,秦小姐。”容睿有些讶异地笑了,“你的速度太快了,我几乎怀疑一个小时以后你是不是就会向我求婚了。”

语琪笑着踩下油门,“如果你想的话。”

容睿住在市中心的一套高档公寓,一百多平米的房子,装修简单大气,布置得很雅緻,不带一丝旖旎气息,乾乾净净的感觉,倒像是真如他所说,她是第一个踏入他家的女性。

容睿将拖鞋递给她,一边往厨房走去一边问她,“喝点什么?咖啡?”

“嗯,加一勺糖,不加奶。”语琪换上拖鞋,刚要去沙发上坐下就听到容睿在厨房里喊她,“茶几上放着一个咖啡杯,你把它拿过来。”

语琪看了一眼面前的玻璃茶几,果然看见靠近她手边的地方摆了个黑色的陶瓷杯子,拿起来往厨房走去,“是这个?”

“茶几上就一个杯子,不是这个是哪个?”容睿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理直气壮地继续使唤她,“放那边檯子上就行。”

语琪依言放下,抱着双臂斜斜靠在门框上,“容先生,我发现你不但拿我当司机使,还拿我当女佣使。”

“你不是想要跟我变成长期稳定的关係吗?”容睿撕开一包速溶咖啡倒进杯子中,头也不抬地逗她,“这点儿都忍受不了?”

语琪看他将热水倒进去,不禁挑了挑眉,“你就给我喝这种速溶咖啡?METTO红牌的待客之道就是这个?”

“现在是下班时间。”容睿睨了她一眼后提醒道,“事实上我们聊了一路,没多收你陪聊费已经算是我给你的友情赠送了。”

语琪没想到他能如此光明正大地说这种话,很是愣怔了一下,半天才缓过神来,忍不住笑起来,“事实上我给你当了一个多小时的司机,若是真算起来,雇我开车的费用可也不低。”

容睿哼笑一声,随意地拿过一根小小的勺子搅了搅,满意地点点头,将杯子递给语琪,“你的咖啡,喝完了你就可以走了。”

语琪本意是跟他多聊几句想办法把时间拖久一些,然后顺理成章地用『太晚』做藉口顺势留宿,谁知道他如此直截了当地下了逐客令,一时之间有种白算计了这么久的感觉。

但是干这一行这么久了,总有计谋失效的时候,语琪早已习惯,在一瞬间的愣怔后很快就镇定了下来,面不改色地开始胡编乱造,说得煞有其事,“这里的路我不太熟悉,一个人回不了家。”

容睿偏过头看她,缓缓眯起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眼尾自然上挑,“你是想赖在这里不走了?”

被他直接挑破,语琪倒是更无所顾忌了,高贵冷豔地往沙发上一靠,“收留我一晚,留宿费不会少你的。”

容睿盯着她看了片刻,似乎是觉得赶不走这人了,语气不由得有些无奈,“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语琪扯过一旁柔软的沙发靠垫放腿上,毫不在意地拿过电视遥控器,“你会吗?”

容睿似乎是不打算再搭理她,扭身往自己卧室走去,“我去洗澡,你最好就待在客厅不要乱跑。”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那么……”

“什么?”语琪打开电视,“把我眼睛挖出来吗?”

“不,你的眼睛我要来何用?但我会给你寄帐单,不下于这个数字。”容睿在进入卧室前对她比了个手势,骨节分明的五指张开朝她晃了晃。

“五千?”

“加个零,五万。”

“……”

二十分钟后,容睿从浴室出来,一眼便看到了斜靠在沙发上的语琪。

她换下了那身黑色小晚服,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他的一件白色T恤套在身上。容睿的身材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种,所以衣服的尺码并不小,穿在她身上宽宽鬆鬆的,露出大半个莹润如玉的肩膀,显得她格外纤细,几乎像是个高中生。

他下意识地朝她走过去,却又在离她几步远时站住了,因为他发现她竟然只穿了那件T恤,连裤子都没穿!

容睿快步走回卧室,匆匆拿了条自己的牛仔裤出来丢到她面前,“快点换上!”

语琪听到耳旁传来的声音,下意识地偏了偏脑袋,避了过去。她低头看看那条牛仔裤,摇摇头拒绝,“不要,穿着裤子睡觉不舒服。”

容睿还想再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妥协了,只道一句,“我家只有一间卧室,你要留下来就只能睡沙发。”

语琪点点头表示明白,并没有多说什么。

容睿回到卧室之后将房门紧紧锁上,这才安心地上了床。

相比于以往的任务,这一次的不同之处在于容睿有许多选择,因为职业的关係他经常与女人接触,难保哪天心血来潮忽然喜欢上其中一个。

语琪要做的就是阻止他和那些女客往来,让自己成为他会喜欢上的唯一的人选。

当然,直接说什么『不许去找她们,你只能跟我在一起』是不可能的,这种做法既愚蠢又粗鲁,就算是刚开始接任务的时候她也没干过这么不优雅的事情。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定下长期合同,这一行的规矩便是一旦定下了长期合同便不再接其他客人,单独为一人服务。这本是最佳选择,只是她试探过他的态度,他并没有这个打算,她只好选择另一条更决绝的路。

一般情况下,是女客跟METTO联繫,然后由METTO总部安排员工前去。大部分客人都只是来找短暂激情,而不是来寻找什么天长地久,所以一般只是出来见个面排遣一下孤独寂寞,见过几次后腻烦了便再换个人,除非特别中意否则不会发展为长期关係。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METTO作为中介,容睿便不会再有客人。这样她同样可以达到目的,而且更为乾脆利落。

虽然容睿的人气很高,是METTO精心培养出来的红牌,每年都会为METTO带来巨额收益,但是只要出得起价,没有什么都办不到的,让容睿被解僱也一样。

第二日语琪从沙发上醒来的时候便收到了事情已办成的短信,这事是秦语琪的父亲亲自培养出的心腹吴峰办的。此人能力强效率高,十分可靠。最难得的是他从不问为什么,只要吩咐下去他便立刻执行,听话且忠诚。

如果没有意外,容睿下午会收到METTO已解僱他的消息,但他永远不会知道他被解僱的原因,吴峰做事向来严不透风。

语琪满意地删除掉那条短信,洗漱完毕之后去容睿卧室前观察了一番,里面很安静,他应该还没起来。

从事这种职业的大多都是下午开始上班,有时还会陪客人直到午夜,所以整个上午一般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十一二点才起床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门是锁着的?

语琪有些诧异地又转了一下门把手,确定门确实被锁上了之后忍不住摇摇头。

没有安全感?对人怀有戒备心理?

其实他缺少安全感倒是很正常,从事这种职业,每天面对的都是不同的女子,客人来了又去,根本没有什么可以维持长久。

想通之后,语琪準备利用这一点刷刷好感度。

一般人总是特别嚮往自己所没有的东西,穷人想要钱,胖女孩渴望苗条,人人如此。容睿或许缺少安全感,那么给他安全感便是最好的攻心策略。

语琪转身朝厨房走去,一个女孩如果想要给男人安全感,最方便快捷之事不过是为他做一顿饭,不用太过精緻,普普通通的一顿早餐已经足够。

男人的心有时候硬到冷血无情,有时候却意外地容易打动,这要看你懂不懂得方法。

厨房很乾净,乾净到令人髮指的地步——除了必备的厨具餐具和一些油盐酱醋,其他什么都没有。幸亏她要做的只是早餐,不然在这种连半片菜叶子也找不到的情况下便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语琪皱眉,却开冰箱门,除了几个牛奶盒和一袋子麵包之外别无所获,她不甘心地又看了一遍,只从角落翻出几根火腿肠来。

大概是顾忌着家里还有个人,这一日容睿比平常起得早一些,他在卧室中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换上衣服后才出来。

他本以为秦语琪要么已经离开,要么就还在睡觉,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在厨房,还煞有其事地围着那他自买来就没有用过几次的蓝色围裙。

语琪的听力很好,早已听到容睿打开房门的声音,但是这种时候就算听到了也要装作没听到,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手中的动作。

她低下头用锅铲将锅中的两片麵包翻了个个,又用小火煎了一会儿后盛出来放在一旁的盘中。

作为这一行的金牌业务员,语琪一直坚信技多不压身,说不準哪天无意学到的技能就能派上大用。在一次次的穿越之中,作为基本功的厨艺更是被她磨练得十分完美——火候和时间都掌握地很好,被煎成金黄的麵包片看起来十分诱人。

接着她又利落地煎了两个单面荷包蛋,把找出来的火腿肠从中间划开也煎了一下,放入两片麵包之中夹好,然后用刀在方片麵包的对角线划了一道,做成两个简单的三明治。

一旁的小锅中牛奶已经加热得差不多了,随着液体沸腾的声音,浓郁的奶香瀰漫了不算大的厨房。语琪把火关掉,将牛奶缓缓倒入两个玻璃杯中。

在旁边安静地围观了许久的容睿在语琪端着盘子和一杯牛奶转身时终于出声,语调懒洋洋的,带着点儿刚睡醒的沙哑,“有我的一份吗?”

语琪挑眉,乾脆利落道,“没有。”

容睿轻笑,或许是因为在家中,他穿得比较随意,翻领的白衬衫外面套了件浅灰色的羊绒针织衫外套,显得十分慵懒闲适。

此刻他抱着双臂,姿态优雅地斜斜靠着门框,刚洗过的脸上还带着一些湿润的水色,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目光轻飘飘地在盛着三明治的盘子中转了一圈后落在她脸上,“看起来味道不错。”

“还有一杯牛奶放在檯子上,你自己去拿。”语琪端着盘子和牛奶走出去,在餐桌旁坐下来。

容睿很快出来,将他的那杯牛奶搁在桌上后坐下,“这算是你的留宿费?”

语琪淡定地喝了一口牛奶,“不够?这世上可没几个人能吃到我亲手做的早餐。”

容睿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用过早餐,语琪重新换上了自己昨晚的衣服,告辞离开。

见好就收是一种学问,若是再厚颜无耻地赖在这里,用一顿早餐换来的好感度估计立刻又要降下去。

长得漂亮的女孩偶尔耍赖或许称得上可爱,但是太过频繁地使用这一招则会招人厌烦,语琪深知这一点,并且不打算明知故犯。

驱车回到家中,语琪慢悠悠地躺在床上,取出影碟来看。

两部电影看完,电话便响了起来,应该是得知自己已被解僱的容睿。吴峰做事向来妥当,她并不担心被容睿知道真相,于是淡定地接起。

一如平日低沉磁性的嗓音十分直截了当地说出第一句话,“秦小姐,你的提议还作数?”

真是快,语琪不免感慨,她还以为起码还要过几日他才会来找自己。

她轻轻眨眼,十分有技巧地将声音压低放缓,显得分外温柔,“是,它还作数,只要你想,什么时候都可实现。”

一时之间他没有说话,那边只传来风声和水声,语琪起身拿起一旁的车匙,很有耐性地问他,“你现在在哪里?水边?”

半响,他才淡淡开口,声音很轻,“你来找我?”

“嗯,我来找你。”她回的很温柔,语气像是在哄走丢的孩子,耐性十足。

容睿报出周围的地标性建筑后,低低地朝她道了谢。

语琪一愣,却很快轻笑起来,“谢我什么?我只是迫不及待。”

容睿笑笑,只是声音中没有多少笑意,反而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秦小姐,你是位体贴的女子。”

语琪穿上鞋往外走,十分熟练地与他开玩笑,“除此之外,难道我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子?”

容睿只是笑,在她将要挂断电话之前轻轻道:“我等你。”

语琪对于这个城市的街道并不十分熟悉,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他说的建筑,又沿着江边慢慢地开着车找,终于在某一段的栏杆旁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他出门时应该是换了衣服,此刻身上是一件黑色的长款修身风衣,良好的剪裁和简洁修身的设计很好地勾勒出腰线,领口露出一截子格子衬衫的翻领,显得英伦学院风十足。

清清冷冷的夜色下,灯光零落。街道上没有多少行人,只是偶尔刮过一阵冷风捲起地面上的残叶。

容睿一个人靠在江边的栏杆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高挑颀长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寂寥。

随便找了个地方停车后,语琪拐进一旁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两杯热咖啡,这才踱步朝他走去。

他应该是发呆,语琪走到他身旁站住他也没反应过来,仍然盯着夜色下漆黑的江面沉默着。

直到温热的杯壁碰到手背,容睿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愣怔了一下后接过咖啡,“你来了。”

“嗯。”语琪也扶着栏杆往江面望去,故作不知地开口,“怎么突然想通了?”

她本以为他会说出已被解僱的事情,可谁知容睿却并不按套路来。

“有人把支票递到我手上,我该接下而不是推出去,更何况递来支票的女子长得如此漂亮。”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她的眼睛,让人有一种情深款款的错觉。

语琪想了片刻便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做他们这行的男子都是靠魅力赚钱,若是给客人知道自己已被解僱的消息,说不準魅力便会大跌,是以他有所隐瞒。

容睿容睿,果然聪明睿智。

她笑起来,迎上他的视线,“你这是夸我漂亮?”

“这是事实。”

“你也相貌清俊,品味不俗。”

“多谢夸奖。”

语琪陪他吹了会儿江风,开口道,“今晚就搬到我那儿吧。”

容睿愣了愣,跟她解释,“长期合同是在一段时间内我不与其他客人见面,只服务你一人,并不包括……”

“搬过来吧。”语琪打断他,语气淡淡的,“价格你开。”

容睿沉默了片刻,“……那我要收拾下东西。”

“今晚先搬过来吧,明天我陪你去收拾。”

容睿终于妥协,“顾客是上帝。”

“上帝邀请你去她的天国,你该感激涕零。”

容睿忍不住笑起来,意味深长地道,“是,我的确感激涕零。”

语琪开车带他离开江边,往市郊山上的别墅开去。其实市中心的公寓距离最近,但是她总觉得人声嘈杂的地方不利于两人世界,而深山别墅这种环境才能製造出一种全世界便只剩下你我两人的氛围,培养感情起来也容易许多。

别墅是秦语琪小时候住过的,后来一家人搬到市中心后保姆仍然住在那里,秦家人有时候也会回去看看,便由老保姆料理衣食。

距离上次回去已有一年多,老保姆十分高兴。年纪不小的老人跟在语琪身后一直问小姐有什么吩咐,让人十分不忍。

老保姆并不知道容睿身份,只当她家小姐找了个俊俏的少年郎作对象,十分欣慰,张口闭口都是姑爷,叫得容睿一脸尴尬。

语琪在一旁看了会儿热闹,忽然想起原着中这套别墅中还养着只叫王子的萨摩耶,不禁开口问道:“王子呢?怎么不见它?”

老保姆呀了一声,说是一人住在别墅太过寂寞将王子的窝挪到了自己房中,平日里也好有个伴,说完后还连连道歉,忙不迭地说是去给它开门,让它出来见见小主人。

容睿闻言挑了挑眉,“王子?”

语琪想了想,按照资料告诉他,“我养了几年的萨摩耶,照顾起来太麻烦了便送到了这里。”

容睿点点头,轻声道,“它一定很想你。”

“你怎知道?”

“我也养过狗,每次回家它都兴高采烈地往你身上扑。”容睿笑起来,嘴角的弧度很柔和,“那时候你便觉得你是它的整个世界。”

语琪并未养过狗,并不了解那种感觉,便随口问一句,“后来怎么不养了?”

容睿愣了愣,看向自己的手,“它伴了我几年便因病走了……不是没想过再养一只,只是还是忘不掉它。”

语琪眯起眼,觉得来这里真是再明智不过的决定,一只王子说不定比十张支票更涨好感度,刚想到此处,楼梯那便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

两人一同抬头望去,只见一只雪白大犬欢天喜地地奔下来,一身皮毛彷彿泛着冰雪般的光泽,若它不是这副火急火燎的姿态,倒真有一种王子般的高贵。

王子如同一只白色的小火车头般撞入语琪怀中,直接将她按倒在了沙发上,四只爪子踩在她的腹部和大腿上,使劲地往她怀里钻,热情地让人难以招架。

语琪好不容易才在容睿的帮助下坐直身子,此时正是萨摩耶换毛的季节,这一通折腾下来蹭得她黑色小外套上都是显眼的白色长毛。

余光瞥见容睿似乎在笑,语琪皱了皱眉,“你今晚就睡我旁边的房间。”顿了顿,又道:“别再锁门了。”

见他的笑容僵了僵,语琪挑眉,声音要多正经有多正经,“不要乱想,如果我真想对你做点什么,我会让你直接睡我房间。”说完后语琪起身往楼上走去,临走前不忘把王子的爪子往容睿怀里一塞,十分不怀好意地道:“王子,跟你未来的爸爸打个招呼。”

语琪上楼后,容睿尴尬地握着王子毛茸茸的爪子,盯着它没心没肺的笑容看了半响,终于叹了口气,“嗨,小家伙,你有个让人头疼的主人。”

次日,语琪于六点三十準时起床,洗漱了一下后从衣橱里找出一身运动服换上,这才走出房门。

没走几步,王子便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绕着她的腿直转悠。

都说萨摩耶拥有世界上最美的微笑,让人看一眼心便化了。语琪眯眼盯着它看了片刻,最终妥协,带着它一起来到容睿房前,敲了房门。

等了片刻,没人回应。

语琪挑了挑眉,决定不再绅士地等待,直接按下了门把手。

容睿出乎意料地听话,门确实没锁,一按之下便开了。

语琪带着王子走进去,果然看见容先生仍旧在床上沉睡,平日收拾得整齐的黑髮凌乱地散落在枕巾上。

她蹲下身拍拍王子的大脑袋,朝着床的方向推了它一把,“去叫醒他。”

萨摩耶本就活泼好动不认生,昨晚又跟容睿闹了半天,此时摇着尾巴便跳上了床,两只后腿踩着容睿的腹部,前腿搭在他肩膀上,对準他的下巴就是一阵乱舔。

容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躲闪不开地挡了一只手臂在面前,无奈地往门口看去,果然看见语琪一身利落的运动服立在门前,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看着自己。

抬手抱住王子让它别乱动,容睿哑着嗓子道:“怎么了?”

“找你一起出去晨跑。”语琪歪了歪脑袋。

容睿只觉得自己听错了,“晨跑?”

“给你十分钟的时间,洗漱完了来楼下找我。”

容睿认命地起床,洗漱了一下后换过老保姆送来的宽鬆运动服,这才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往楼下走。

事实上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这一切很不正常,哪有人花这么大价钱就为了把他搞来这个偏僻的地方然后陪她晨跑……简直无法理解。

许久未出门溜过圈儿的王子好像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激动地上下乱蹦,挨个往两人身上扑。

语琪好不容易把项圈和牵引带给它套上,一出门就很不厚道地把带子交到了容睿手中,自己一身轻鬆地往前跑去。

王子一看主人跑了立刻跟着窜上去,容睿被扯得身体往前一倾,差点刚出门就摔一跤。

他摇摇头,无奈地跟着慢跑起来。

郊区的空气比起市中心清新很多,绿茵茵的草地柔软地像是别墅内的长毛地毯,偶尔点缀着几簇淡紫色的野花,抬头便可见碧蓝蓝的天空。

偶尔就有清越的鸟鸣声响起,却只显得周围更加静谧。

前方女孩子高高束起的黑髮马尾随着步伐一晃一晃,十分有节奏地扫过莹白如玉的脖颈,浑身雪白的王子追在她身后,白色长毛柔软而蓬鬆。

美丽的景色和漂亮的女孩看着都令人心情愉悦,容睿勾起唇角,漆黑如墨的双眸不自觉地弯起。

他快跑几步,追上语琪的步伐,同她并肩往前跑,声音如同清晨的阳光一般懒洋洋的,“怎么突然想起要晨跑?”

语琪看了王子一眼,“它每天都需要出门逛上半小时以上,你不是养过狗吗?”

“嗯。”容睿瞥她一眼,“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是个好主人。”

语琪勾了勾唇,意味不明地偏过头看他,含着深意缓缓道,“我是不是个好主人,你将来自会知晓。”

容睿别开视线,狡猾地转移了话题,“以前也是每天早晨带麦子出去散步,一晃已经是几年过去,时间过得真快。”

语琪忍不住笑,“麦子?你倒是会起名字。”

“嗯,一只漂亮的拉布拉多,毛皮光亮,像是阳光拂过麦穗。”

语琪甩甩脑后高高的马尾给他看,“你看我的毛皮是否光亮?要不你把我当芝麻养?”

容睿笑到直不起腰,王子凑热闹地在他脸上狂舔。

笑过之后他看着她的眼睛矜持地评价道:“秦小姐,你真幽默。”

“还叫我秦小姐?”

他低头看看王子,眯着眼轻声叫出她名字,“语琪。”

简简单单两个字,被他用那带着淡淡慵懒的语调念出,伴着柔和的微风,彷彿情人间再亲暱不过的低语。

她应了一声,低下头在他右边脸颊上迅速地亲了一记,然后起身倒退着往前方跑,在温暖的阳光下笑得异常灿烂。

容睿愣了愣,片刻后又摇摇头笑起来——或许她说得没错,她真的是一个好主人,为她工作比想像中愉快百倍。

回到别墅两人皆是汗湿衣襟,各自回房间沖了澡后,坐在桌前一起用了早餐。

饭后语琪拉着容睿去给王子梳毛,先是用排梳梳开梳通所有毛髮,再用针梳梳蓬鬆毛髮,然后就是双层猪鬃刷上下前后的梳几遍,一只成年萨摩耶每次要梳半小时左右。

容睿不禁感慨出声,“养大型犬真是有钱有闲之人才会做的事情。”

“你也养过麦子。”语琪提醒他这一点,她盘膝坐在别墅后柔软的草坪上,头髮放了下来,柔顺地披在肩膀上,显得眉目清丽。

她漂亮得足以靠脸蛋吃饭,而不是花大价钱找他这种人。

笑笑之后,容睿继续手中的工作,只是大腿上忽然一重,是语琪躺了下来,将头枕在他的腿上,浓密柔软的黑髮散开,像是昂贵的黑天鹅绒一般撒在他的牛仔裤上。

女孩子温软甜蜜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时有时无,隐隐约约。他不由得愣住,几乎无法专心给王子梳毛,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朝她瞥去。

她今日并没有化妆,一张脸显得素净白皙,彷彿有莹光自内而外透出,暖玉一样的质地。感觉到有视线频频扫过脸,语琪懒懒地抬起眼皮,猫咪一样眯起眼睛,“你在看我?”

容睿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给王子梳毛的专注。

真是好定力,不愧是百花丛中躺过的男人。语琪暗自叹息,只得再接再厉,微微偏了头,将侧脸贴在他平坦小腹,双手往后绕去,像只树袋熊般环住他的腰身。

容睿握着梳子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戳得王子呜得叫了一声,直往他怀里钻求安慰。

太阳渐渐变得烫人,两人带着王子进屋,老保姆正在忙碌,看到他们进来连忙递上茶水点心,直说午饭马上就好。

语琪忙让她慢着来不急,说完拽过容睿的手腕拉他上楼。

容睿低头看向她搭在自己手腕上的的手——真是富家小姐才能拥有的一只手,骨肉匀称,白皙柔软,皮肤细腻柔滑堪比羊脂玉。

他轻笑,带着漫不经心的意味调侃道:“这位小姐,不要动手动脚。”

语琪站住转身,黑色马尾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度。她立在两三阶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精緻的眉眼含着笑意,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动手动脚?”

容睿内心泛起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她便抬起那只他刚刚讚叹过的手,纨裤子弟般颇为轻佻地勾起他的下巴,低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像是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

“这才叫真正的动手动脚。”她笑起来,柔软的指腹在他下巴上缓缓摩挲了几下才放开,重新捉住他的手腕,“跟我上楼,送你个好东西。”

语琪其实是偶然想到原着中的秦语琪除了送珠宝之类的礼物,还送了一个自己亲手做的风铃。那些名贵的珠宝她倒记不得几个,这个风铃反而让她印象深刻。

容睿一头雾水地跟她来到房间,就见她在几个抽屉里一通乱翻,好不容易才找出个包装精緻的绿色丝绒盒子。

这些天,他对某人的“财大气粗”很是印象深刻,看她这副看重的模样,还以为这个绿盒子中放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谁知道她一打开盒盖,里面露出的却是一只做工粗糙的绿色风铃。

一根绿色的带子穿着一个透明的半圆形玻璃罩子,上面画着一些很是幼稚的花花草草,玻璃罩子下面垂着一张绿色的长方形卡片。

一只手工製作的和式风铃,看起来至多二十块钱,还不及那个丝绒盒子的一半值钱。

其实语琪打开盒盖的一瞬间也觉得有些拿不出手,谁想到秦语琪的手工这么差劲,绿带子没被捋平显得歪歪扭扭,还露出了一些线头,而那玻璃罩子上的画工甚至不及幼儿园的四岁孩童,真是丢脸丢到了西伯利亚去。

但是东西已经拿出手,万万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她所能做的只是打肿脸充胖子。

容睿高高挑了挑眉,嘴角的弧度怎么看怎么带着嘲笑的意味,“风铃?”

“嗯……小的时候做的。”

迎着容睿略带嫌弃的眼神,语琪端起高深莫测的表情将风铃往他手中一塞,眯起眼睛威胁道,“敢丢掉你就死定了。”

容睿挑了挑眉,“这算定情信物?”

“怎么,你要以身相许?”

容睿捧着风铃看了半天,最终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怎么止也止不住。

他忽然发现,跟这个女孩在一起的时间,自己笑得开怀的次数比过去一年加起来都多。如果他们不是以这种方式相遇,或许他早已爱上了她也说不定。

下午容睿要回他的公寓收拾东西。

语琪开车送他过去,路上打了个电话给吴峰,让他派个人过来帮忙搬东西。

谁知道在容睿公寓门口停下的时候,站在门前等待的却是沈然和林萱萱。

语琪只觉得向来靠谱的吴峰金招牌不再,这事办得太差劲了,莫说沈然穿得一身衣冠楚楚根本不像来当搬运工的,林萱萱更是看起来弱不禁风,这两位端着上门做客的架势往这里一站,怎么看怎么不牢靠。

更何况她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就是容睿见到林萱萱,而现在心腹手下吴峰一手促成了这件好事,语琪一瞬间有一种搬了石头却砸伤自己脚的痛苦。

见他们下车,沈然上前一步,刚露出了个礼貌矜持的微笑,就被语琪打断了。

“带着你的小女朋友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这里不需要你们。”语琪面无表情地说完便往楼道里走去,而容睿挂起职业性的完美微笑,依次朝两人疏离冷淡地点了点头后便跟在语琪身后进去了。

被留在原地的沈然和林萱萱茫然对视一眼,林萱萱看了一眼语琪的背影后小心翼翼道:“那位就是传说中的幕后神秘BOSS?感觉好可怕的样子。”

沈然失笑,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说罢叹口气,“走了,回去準备挨训吧。”

林萱萱跟上转身离开的沈然,“她好像很生气,我们不会被炒鱿鱼吧?”

“不会,秦小姐很少插手公司事务,一切都交由专人打理。”顿了顿,沈然故意逗她,“不过她要是真想开除我们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林萱萱果然紧张起来。

另一边,容睿跟着语琪进了电梯,按下楼层后偏过头看她,“他们不是你叫来的吗?怎么又让他们回去了?”

语琪平视着前方,不答反问,“你觉得刚才那个女孩怎么样?”

容睿并不明白她的用意,仔细想了想后才用一种矜持而挑剔的语气懒洋洋地点评道:“小家子气。”顿了顿,想到她那身明显大了一码的衣服,又似乎是忍不住地加了一句,“糟糕的审美掩盖了她还算可以的身材。”

语琪闻言觉得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放下了。

人生就是如此奇妙,一个你本爱得铭心刻骨之人若是换了另一种姿态出现在你面前,你或许连回头看一眼都懒得。

其实或许容睿爱上的并不是林萱萱本人,而是在糟糕透顶的生活中出现的渺茫希望。

语琪十分满意,又眯了眼看他,“那你觉得我如何?”

“让我想想。”

“现在就说,不然我只可能得到一大段歌功颂德的描述性语句。”

容睿忍不住笑起来,“你很漂亮,穿衣品味也不俗,有一种特别的气质。”

“我还是得到了一堆歌功颂德的描述性语句。”语琪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在电梯门开后率先走了出去,“高处果然不胜寒,连半句真话都听不见。”

“我说得句句都是真话。”容睿挑了挑眉跟上去,用钥匙开门,“苍天可鉴。”

语琪不做声,的确是真话,只是都是被挑挑拣拣出来的听着顺耳的真话。聪明人就是这点不好,太过圆滑,难以得知他们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容睿只带了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然后就开始整理衣物。

语琪坐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过他那生疏的叠衣动作,上前帮他将要带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入行李箱,手法熟练而利落。

一个小时后,语琪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我们是不是先去吃顿晚饭。”

还要回来收拾东西,再开一个多小时的车回别墅,时间并不充裕,容睿提议去旁边的一家餐馆,语琪没有异议。

那家餐馆离得很近,用不着开车前去。

应该是快要下雨了,天色阴沉沉的,映着周围几栋大厦也黯淡了下来,不知从哪儿飘来一朵铅灰色的低云,像是一片灰布将头顶的天空遮得严严实实。

语琪刚跟着容睿拐到一个相对冷清僻静的街道上,头顶便罩下一片黑压压的阴影,抬头便见两个长相凶狠、肌肉贲张的魁梧男子将他们的去路堵住。

她愣怔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这或许就是原着中林萱萱救起容睿之前的情节——一位容睿的女客被丈夫派私家侦探跟蹤,拍下了她和容睿一起去吃饭的照片。那位老兄一怒之下直接派了两个打手来教训胆敢给他戴绿帽子的容睿。

放在生活中或许有些不现实,但这是小说情节,计较不得真假,更何况她此刻便身在其中,只得自认倒霉。

不过也并非全是坏事,若是这一次如果把握住机会或许能够直接完成任务。

“闪边上去,小妞,没你的事。”其中一个男人粗鲁地朝她低吼了一声,把她往旁边一推便是狠狠一拳揍上容睿的腹部,“敢碰老大的女人,你小子胆子不小。”

容睿闷哼一声摀住伤处弯下腰,额角因疼痛而青筋毕露。

赶在那两个打手继续下手之前,语琪咬牙沖上去,一把拽过容睿的胳膊,“跑!”

容睿微微一愣后才跟着她的脚步跑起来,他本以为在这种情形下一般女孩子都会跑开,但没想到她就这么毫不犹豫地冲了过来。

他心中一直紧紧绷着的一根弦忽然断裂了,在她的手伸过来的瞬间。

不像电影中所演的那般,男女主角并没有好运到跑了长长的一段路后将打手甩掉,他们才跑了没几步,刚拐进一个巷子便被追上。

一个打手勒过容睿的脖颈将他摔在地上,另一个扯住了语琪的头髮将她箍在怀中。

“放开她!”容睿捂着腹部站起来,身体微微有些摇晃,“这事与她无关。”

语琪只觉得头皮被扯得生疼,她看了一眼容睿,忽然闭上眼,使出全身力气在身后男人的皮鞋上狠狠一踩。

她穿得高跟鞋鞋跟尖细,正是一大伤敌凶器,男人痛呼一声鬆开了手,给她逃脱开去。

趁着男人吃痛,语琪从地上随手拿了块板砖便狠狠往他脑门上拍去。

她并非是连杀鸡都不敢的柔弱女子,这一下并无半分手软畏惧,下手的力道狠而决绝,一击得手后不带半分停顿地又补上一记。男人的脑门上立刻见了血,懵了一瞬便昏了过去。

那一边容睿似乎也紧急关头爆发了潜力,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也将人撂倒在地,只是那人爬起来后却彷彿被激起了凶性一般,不知从何处拔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朝他冲了过去。

语琪见到这场面不禁暗骂这本小说的作者,不过犹豫了一瞬便扑了上去,整个人挡在容睿面前。

冰冷的匕首刺在肩膀,噗的一声没入血肉,鲜血瞬间便晕染开来,语琪只觉得剧痛铺天盖地而来,双腿一下子软了,整个人往地上倒去。

失去意识前的瞬间,她听到容睿喊她的名字。

好像任务……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