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皇城之行

那日与那章鱼恶战之后,沉风和凉月一直在海上逗留,甚至下到深海去寻找白慕辞,却因当日打斗时风浪太大,白慕辞中毒之后不知被卷到了何方。

就在他们想要回去那日,原本平静下来的海面却再次卷起风浪,海底下蠢蠢欲动的妖物越涌越多,巨大的风浪眼看就要覆灭那艘船,就在此时,临西长老和一个银发男子从海里喷薄而出。

原来,失去联系的那几月,临西长老和那银发男子被困在了海牢之中,他们今日跟那章鱼精一通搅和,让海底里的妖纷纷蠢蠢欲动,给了他们可乘之机,这才逃出了那座水牢。

大量的妖怪将他们团团围住,还没有感慨重聚的喜悦,就又一次陷入了危机之中。这些海上的妖怪来得莫名其妙,他们通常生活在海底,不会直接接触到人类,所以根本吸收不到恶灵,也就不会堕落成欲妖,可为何这些妖,杀心却如此明显,甚至从深海湿地追了出来,这其中必有古怪。

临西长老说:“大家赶快逃,这周围的海域一定是被人故意释放了恶灵之气,这是恶生门途径九州必经的海域,那人一定是不想让恶生门的人插手九州大陆的事。”

众人纷纷抵挡着来势汹汹的恶妖,那银发男子忽地从背后长出两支巨大的翅膀,那洁白的羽毛上是锋利的刀锋,他一边挥动着翅膀一边说:“大家都抓住我,我带你们离开这里。”

四人的灵力都损耗得太过厉害,根本不可能靠灵力飞身离开,如今想要离开,就必须给银发男子杀出一条血路,让他带他们离开。

临西长老说道:“凭你的力量是不可能带三个人离开的。沉风,凉月,你们快走,我替你们断后,记住,回恶生门找公羊长老,苍穹阜州没有神龙庇护已经大乱,让他赶快想出解决的办法,不能让妖乱了六道的规矩。”

沉风不肯丢下临西长老,想要跟他一起并肩作战,可那些海域里的妖却越来越多,凉月拉住沉风,悲痛地说道:“就算我们四人一起也斗不过那成千上百的妖怪,我们不能送死,恶生门的妖还等着我们回去呢,结界不能破。”

凉月说:“大师兄,我们生而为人,不是为了一己私情,而是为了洗清孽障,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眼前的临西长老渐渐被万妖包裹住,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

马车赶路的途中,傅之河说起了他与沈三千的渊源。

大概是三年前,沈三千去神元芥州做买卖,旧疾复发,他那腿一遇阴雨天便疼痛难忍,求医问道多年终不得解,后来听人说傅家有位小公子医术了得,便登门造访。傅之河利用汤药泡脚的法子去了沈三千体内的寒气,治好了他的顽疾,故此与那沈三千结下忘年交。

马车一路驾驶到沈三千府邸前停下,白慕辞从马车内跳下来不由惊讶感叹,果然是闻名九州的富商,这府邸门前的两个看门石狮,都比普通宅院的大门还要大,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沈府”二字。

家仆恭敬地前来迎接,各个面相英气,身材魁梧,穿着不凡。那沈府里头还要坐特定的小马车进去,小马车上镶着宝石,金丝,缎面也都是最上乘的。

沈三千早已准备好好酒好菜为他们接风洗尘,满桌的珍馐美味让人眼花缭乱,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白慕辞跟着傅之河下马车,依旧一身黑袍。沈三千盯着她瞧了一会,只觉得隐匿于黑袍下的人气势不一般,想必傅之河这些年走南闯北结下了不少江湖异能人士。

沈三千将傅之河和白慕辞请了进去,又斟上美酒与二人同饮。

喝完酒放下杯子之后,傅之河说道:“沈老爷,我这朋友是从遥远的东海上来的,希望能在贵府借住几日。”

沈三千摸了摸下巴上的公羊胡子:“既然是傅大夫的朋友,那便是我沈某人的朋友,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白慕辞正想开口,忽然心里一阵绞痛,脑子里传来一阵阵陌生的哀嚎,这是冤鬼的惨叫声。死后的人都会进入六道轮回之中,如若没进入六道之中,那便是有人刻意扣下了他们的灵魂。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冤鬼的叫声,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妖不会吸收人类的鬼魂,而那些冤鬼为何会滞留人间呢?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这皇城到处乌烟瘴气,没了睚眦大人的庇护,俨然成了妖怪们的地盘,一路走来到处都是被恶灵侵蚀的妖怪,人心有多坏,妖就有多坏。

白慕辞问:“最近有没有什么怪事发生?”

那妖气仿佛就在附近,它们盘踞在上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屏障,那些黑色的妖气缓缓浮动着,像是云层一样,皇城上面的天空,一片惨淡。

沈三千说:“是有,最近皇城发生了一起人口失踪案,死者都是少女。巡捕房查了好多天始终没有什么眉目,只在城郊找到几具尸体。少女们被发现时,死状异常惨烈,被掏去了心肝,整个肚子里全是黑色的血水。这事闹得人心惶惶,这几日城中男女老少过了午夜都不敢出门了。”

当天用过餐之后,白慕辞便打算去逛逛这天子脚下的皇城,一来是为了寻找师兄他们,二来则是尽一个除妖师的责任。这九州大陆何时轮到妖物如此猖狂了。

沈三千叫上一个随从和白慕辞还有傅之河一起上街。皇城还是一派繁荣的模样,街道两旁都是叫卖的小贩,有卖糕点的,有卖首饰的,他们乘坐的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停在了皇城最大的茶楼前。

“这茶楼视野好。”沈三千道,“我知道白姑娘不是一般人。”

白慕辞没有回答沈三千,径直走到卖首饰的小摊前。那大娘看了一眼一身黑袍的白慕辞说道:“姑娘,您看中哪个小首饰了?”

白慕辞声音冷冷淡淡的:“随意看看。”

“我替你选一个?”傅之河伸手拿起一个玉簪,花纹简单却别具一格,通体透亮,一抹淡淡的绿色从中间晕染开来。傅之河轻轻笑了一下,“想必,很适合你。”

白慕辞拿过那个玉簪,躺在手心里有着温润的触感,她眼前一亮,道了句:“谢谢。”

傅之河笑笑,看着她说道:“你喜欢就好。”

三人在茶楼上吃茶,特地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楼下的街道一览无余,整个皇城好像都在眼皮底下一般。隔着一条街,白慕辞便看到一队穿着衙役官差打扮的人抬着五六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那上面盘踞着一层黑色的雾气,一直吸附在尸体上面。

白慕辞说道:“那些……是……”

沈三千喝了一口茶摇摇头说道:“这皇城,怕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深夜,白慕辞脱去一身黑袍,换了一身鹅黄色的流苏裙,还在头上戴了白天刚买的玉簪,满头青丝间一抹盈盈绿色,当真是好看得紧。

她涂好胭脂之后便打开了房门,岂料,傅之河竟然就站在门外,安安静静地倒把胆大的白慕辞吓了一跳,她说道:“这么晚站在我门外作甚?”

“你是不是要出门寻找那些失踪的少女?为何还要盛装打扮一番?”傅之河的眼底隐隐有些担心,但担心之余还有一些惊艳。眼前的白慕辞略施黛粉,柳叶眉,杏仁眼,一双眼如同潋滟的水波一般。

白慕辞说:“如此盛装,才能让这些妖物放松警惕。我这样看去,不过是个私会情郎的女子,而不是个捉妖人。”

傅之河轻声问道:“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你这样我还要分神保护你,你且等我剿了那妖怪的老巢。”说着,她也不理会傅之河,径直走出门去。

白慕辞在街上走着,耳朵留神周围的动静。果然,不过一会儿,有双手探到了她的肩头,她被扔进了一辆马车中。马车晃动有声,她能感觉到马车里应该还有跟她一样被绑来的姑娘。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都亮了,白慕辞被人扛在肩上放了下来,然后像扔货物一样地扔在了地上。

那麻布袋被拿开的时候,白慕辞发现原来她被扔进了一间密不透风的暗室。

她只觉得在这暗室里比套在麻袋里的时候还要黑,四周潮湿阴冷,一群哭哭啼啼的女人被关在牢房里,浑身脏兮兮的,偶尔还有老鼠路过,那些女人吓得大叫,外头的男人笑道:“这就怕了,等大仙儿吃你心肝的时候可比这个还要可怕。”

白慕辞倒是很感谢这黑咕隆咚的地方,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双色异瞳,周围几个女子吓得缩成一团,身边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子说道:“姐姐,我们会死吗?”

白慕辞意识到她是在跟自己说话,于是笑着说:“谁不会死呢?”

听她这么一说,女孩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外面的男人打开铁门,作势要把一个姑娘给拉出大牢,那姑娘大概也知道拉出去就是被挖心掏肝的下场,死活不肯出去,哭得仿佛要断气了一般,嘴里叫喊着:“那么多人,你为什么要先拉我,我不去我不去,你去拉她们好不好。”

周围一阵唏嘘,人是怯弱的,是胆小的,到了生死关头说出这番话也是无可厚非,这个时候谁要真的跳出来说那姑娘没有道德,心肠歹毒,搞不好被挖心掏肝的就成了自己,所以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即便知道自己要死,也不想第一个去送死。

白慕辞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说道:“既然她不愿意,那就我去好了。”

那姑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鬓发散乱不堪,她抽抽噎噎地说:“你看,她愿意,你让她去吧。”

白慕辞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望着那抓人的彪形大汉,双色异瞳散发凛然光彩:“抓我吧。”

彪形大汉一阵疑惑,莫非这姑娘真的胆子那么肥,一点儿也不怕死?

“放了这些姑娘可好?”白慕辞说道,“坏事做多了,会遭受天谴的。”

那彪形大汉嘴里骂骂咧咧,吐了一口浓痰,肥厚的巴掌拍向白慕辞。

此时,白慕辞已看到壮汉的原身,一只满身杂毛、贼眉鼠眼的黄鼠狼。那黄鼠狼身上的毛色都还不纯,不过是一个不成气候的妖怪,也敢这般嚣张,明目张胆地从皇城里面绑人。他们一开始还只是对一些乞丐和露宿街头的人下手,如今却连城里的正常居民也抓了过来。

白慕辞手起刀落,剑气挥了过去,那小妖不料竟遇到高人,一不留神被斩断了手掌,疼得在地上打滚。其他的几个小妖纷纷冲上来,白慕辞一阵疑惑,这里竟是个黄鼠狼窝,听闻黄鼠狼精最爱吃人的心肝,可那些鬼魂的叫声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些小妖纷纷围攻白慕辞,不过因为法力甚微,还没近身便被白慕辞的剑气给弹开了,其中一个小妖吐了口血说道:“你是谁,竟敢在我们大仙儿洞里闹事。”

“你一口一个大仙,不过是区区一个黄鼠狼精罢了,你这畜生也不怕闪了舌头。”

众人听闻是黄鼠狼精倒吸了口气,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白慕辞两步走上前,一剑刺穿那小妖的胸膛,届时那结实的男性身体变成了一只黄毛黄鼠狼精,倒在地下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

其余的彪形大汉见状,纷纷朝这边冲过来。暗室中其余人吓得四处乱窜,白慕辞怕她们被人伤到,便想着速战速决,于是手起刀落,将那些个黄鼠狼精一个个用剑刺穿,那血流了一地,到处都是黄鼠狼的尸体。还有最后一个没有冲上来的,吓得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忏悔:“姑奶奶饶命啊,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已被恶灵侵扰,我便不能再姑息养奸,只盼着你能早些进入轮回之路。”白慕辞提起剑砍了那小妖的头颅,还有几个胆小的姑娘看到这一幕早被吓晕了过去。

放走那些人之后,白慕辞便想着要去哪里寻找那老妖怪,岂料那老妖怪竟然自己出来了,许是肚子饿得受不了了,看到地牢的姑娘竟然都被劫走了,这才从他的老妖洞里爬了出来。

那老妖浑身都是血腥味,身上的黑气一层层弥漫着,巨大的黑气将白慕辞笼罩在其中,那些黑气幻化成一张张少女的面孔,怨念之深。如果老妖不死,那些少女便一直无法放下怨念去转世投胎,这些孽障就是那些少女的执念,执念越深,老妖的功法就越强,这些孽障,压迫得白慕辞喘不过气来……

“人是你放走的?”那人长了一张黄鼠狼的脸,身子又矮又瘦,佝偻着背,手上拿着一根长鞭。

“如何?”白慕辞将长剑指向那黄鼠狼精,“你竟然冒充什么大仙让你手底下的畜生用人心人肝供奉你,天理难容。”

黄鼠狼笑道:“既然现在人被你放跑了,那就用你的心肝代替吧。”

那黄鼠狼飞升而起,周围的黑气缭绕,空气中密密麻麻的压迫感向她袭来,她料到不妙。

那黄鼠狼精吃了那么多人心人肝,功法大增,他将长鞭甩向白慕辞,白慕辞飞身躲开,腾空而起,长剑之上灵气越来越多,她大喝一声扫向黄鼠狼,黄鼠狼被灵气击中,竟只堪堪退了几步。

他周身忽而涌现团团黑气,将白慕辞的灵气包裹其中,然后灵气渐渐被那污浊之气吞噬。

白慕辞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从额角处滑落,周围污浊之气的压力却越来越大,她吐了口血,将手中的长剑投向黄鼠狼,那长剑忽然幻化成无数长剑将黄鼠狼包裹在其中。

黄鼠狼躲避着长剑,那狠辣的目光却一直紧紧地盯着白慕辞。

黄鼠狼躲开长剑,忽然将鞭子甩向白慕辞,她还没站稳,那黄鼠狼精竟然又甩了一鞭子过来,鞭子抽过白慕辞的肩膀,殷红的血肉翻起,她咬着唇,勉勉强强站住了身子。

“后生,知道狂妄的代价了吧,纳命来吧。”黄鼠狼发出尖锐的笑声,又一记长鞭甩过去,那长鞭带着破竹之势,白慕辞用剑一挡但仍被弹出了好几米外。也就这一眨眼功夫,白慕辞爬起来就往后方跑,打不过她还不能跑么,来日方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小儿,休要逃!”黄鼠狼从后方追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白慕辞仿佛能听到那黄鼠狼咯咯咯的笑声,她运用全身的灵气加快速度逃跑,拉开了和黄鼠狼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