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隆扎之行

吃了饭,秦淼便换好了出门的装备,一身冲锋衣,背后背了个大包,连过夜的装备都准备好了。

大北见这姑娘长得圆润可爱,面善得紧,心里也是一阵不好受,谁知道在那边会发生什么。

这年头,失踪多少驴友,又有多少姑娘在路上吃了亏。从大城市来的那些姑娘,说是徒步走川藏线,走到那荒无人烟的公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八百里开外也见不着一辆车时,知道害怕了,想着等来一辆车搭搭便车。

那些司机等姑娘上了车之后就开始动手动脚,不同意就把你撂下车,等着大晚上冻死在公路上。那些姑娘一听到那地方还有狼出没,半推半就就同意了。

大北说:“老周,你得护好秦淼啊,多好一姑娘。”

老周点了一支烟嗤笑一声,“怎么着,你还看上人姑娘了?我可跟你说吧,她就是那‘也行’的老板,眨着两大眼睛,沾上毛就是个猴子,猴精一个。这趟过去八成是心底有事,而且还是大事。”

大北吃了一惊,“她就是‘也行’的老板?原来是圈内人,怎么看都不像你说的那么厉害。”

老周露出深思的表情,“我还真没撒谎,邪了门了,非要死要活地去隆扎。”

老周一边开车一边观察着副驾驶座上的秦淼。

虽说秦淼刚开始表情挺激动,可现在却是分外平静的,一张脸上波澜不惊。老周摇开窗户,从衣兜里抽出一根烟,正准备点燃的时候,秦淼开口:“还有烟么,我也抽一根。”

“你还抽烟呢,我咋不知道?”老周递了一根烟给她,又将打火机递给了她。

秦淼吸了一口烟,云里雾里间眯起眼睛说:“心烦就抽,也不经常抽,过嘴不过肺,就是晕一下脑子。”

“假抽烟呢,你可别浪费我烟了成不?”

老周原本想活络一下气氛,结果听到了秦淼不轻不重的一声叹息便闭了嘴没有说话了。

到了隆扎之后,老周将车子停好,这镇上也有很多汉人开的餐馆,老周带着秦淼进了餐馆。刚坐下便听到隔壁桌的在讨论那个喝农药自杀的人,说是喝农药自杀其实谁也不清楚,天高皇帝远,当地警方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少悬案都当自杀处理了。

隔壁桌的两人都是汉人,听口音是西北那边的。秦淼起身走过去,热情地说道:“两位大哥,我是今天来的,不知道死人的那家旅馆在哪里,我跟我朋友怕不小心住进去,我这人迷信得很。”

其中一位大哥指着前面不远处,他说:“你顺着这条路走,左手边拐角处就是,名叫兰心。这里旅馆多,别太担心。”

“谢谢两位大哥。”秦淼笑着说。

老周跟在秦淼后头,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一条街,终于看到了那家名为兰心的旅馆。

旅店的老板坐在大门口抽烟,看上去一副惆怅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从门里走出四五个高中生,提着行李箱,一副急匆匆的样子。旅店老板大喝一声:“要走就走,我还不拦着,不过钱没得退!”

其中一个胖胖的女孩跺了跺脚,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小声嘟囔一句,“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戴眼镜的男孩左顾右盼拉住了胖女孩说:“少说两句,总共也没多少钱,我们去别家住也一样。”

秦淼没想到在这儿能碰到火车上那五个高中生,她连忙走过去打招呼。那五个人见了她也很惊奇,没想到兜兜转转又碰面了,这不是巧了吗?

老周帮着那两个女生搬行李,走了一条街,换了一个新的旅馆。等收拾好了之后,秦淼带着他们到外面的饭店去吃饭。

老周一边走一边想,果然不愧做古董店老板的,为了一点线索舍得下本儿,忙前忙后,鞍前马后地伺候着那帮小兔崽子。

秦淼点了一大桌菜,那几个高中生大概这段时间都没吃上过几顿好的,一时之间姐姐前姐姐后叫个不停。

隆扎这地儿,因为交通不便,土地又不适合种瓜果蔬菜,物价贵着哩,随便出趟门也要走好几十里地。这几年发展旅游业了,外来人在这儿做生意倒是便利了不少,就是物价贵。

戴眼镜的瘦高男孩一直很少说话,吃东西的时候也很腼腆,不比那老是找秦淼搭讪的男孩话多。

秦淼瞄了两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等到老周活络了气氛,大家在饭桌上聊开了以后,秦淼才慢悠悠地开口:“这么说,那人死的时候你们也住在旅馆里?”

胖胖的女孩一边大口吃着牦牛肉一边说:“对啊,早上起来时,看到一大帮人都吓坏了,后来看到有个人蒙着白布从屋子里给人抬了出去才知道死人了。”

戴眼镜的瘦高男孩突然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在场的人都睁着两大眼睛看着他。许是不好意思,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小得如蚊呐一般,结结巴巴说道:“我……我有事,先去睡觉了。”

戴眼镜的瘦高男孩刚躺到床上,门外便响起了一阵敲门的声音,他抖了一下肩膀,问道:“是……是谁啊?”

“秦淼姐。”门外的声音响起,男孩穿起拖鞋,拖拖沓沓地走过去将门打开。

秦淼站在门外,看到里面的人侧了侧身子,她才走进去随意找了一个板凳坐下。坐下之后便关切地问道:“身体不舒服?看你没吃多少。”

男生舔了舔干涸的唇瓣,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睛,不自然地摇摇头。

秦淼见他没说话,又继续问道:“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戴眼镜的瘦高男孩突然把眼睛瞪大,嘴唇泛白,摆手嗫嚅着说道:“没……没……我什么都没看到。”

秦淼忽然站起来,她的脸虽然长得秀气,但是一米七二的个头,藏在衣服下的是结实的肌肉。

她不似一般女生柔弱,常年练习跆拳道加上经常背着包走南闯北,又因为做古董生意会些唬人的本领,猛然板起脸,那张邻居姐姐一般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和气?

她厉声喝道:“看到什么,最好给我老实说出来!”

男生吓了一跳,又因为心里装了事儿,一下子真被秦淼唬住了。

他结结巴巴说道:“我……我就是起夜,然后看到有个黑影进了那人的房间,当时也没太在意,结果第二天,就看到那人蒙着白布抬了出去。”

秦淼拍了拍男生的肩膀说:“别害怕,我没恶意。”

男生看着秦淼,吞了一下唾沫,“姐姐是在调查这件事吗?”

“我就是个闲散的作家,平常记录一些奇闻异事。”

秦淼见男生松了一口气,便笑了笑说:“我先出去了,对了,听那小姑娘说你们订好了明天的票?”

男生点点头没有说话。秦淼说:“那也好,最近这边是挺不太平。”

秦淼快出去的时候,男生扯着脖子说了一声“姐姐也要小心”。

秦淼点头,回头冲他笑了一下。

等吃完饭以后,秦淼便背着自己的包往兰心旅馆走。老周从后头跟过来,说:“你还真打算住兰心旅馆啊,你这胆子也忒肥了吧?”

“怎么,你还怕鬼啊?”秦淼脚步更加快了,老周在后面“哎哎”地叫了两声跟了上来。

刚追上秦淼,老周又开口说道:“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秦淼忽然停下脚步,偏着头看向老周,“你要不想来也可以不来。”

“得了吧,我老周是那样的人吗?”

到了兰心旅馆之后,旅店的老板还是坐在门槛上抽烟,嘴里不知道在哼唱些什么,见秦淼和老周背着包走了过来,赶忙站起来。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秦淼和老周之后,嘴里问道:“你们不是跟那帮学生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老周抖着腿痞里痞气地说:“回来找刺激呗。”

这番说辞老板倒也没太在意,这年头找刺激的人多了去了,要不然哪里来那么多人背着包往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跑?

老板给他们办好入住之后,指着一左一右两个房间,“这个是男生间,这个是女生间,这两天旅馆都没有客人,你们随意。”

进去之后,秦淼四处打量了一下房间,确实没有独立的卫生间。而到卫生间的位置要经过一个小房间,那个门已经被关上了。

秦淼从窗户处往里看了一下,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上面的铺位是空的,应该是没有住人的,想来这里应该是租给长住客的。

秦淼还在往里面打量着,旁边忽然响起一个沉闷的男声,秦淼吓了一跳,侧过头看,原来是老板。只见老板一边吐着烟圈一边说:“姑娘,你真是来找刺激的啊?我可跟你说吧,这就是那死人的房间,这几天我都没把门打开,晦气。”

秦淼问:“那人是长住客?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老板摇头,“给的都是假信息,后来是警察翻了他包里的东西,发现了十一年前的旧报纸,通过肇事逃逸的线索才知道这人是个在逃犯。说是喝农药自杀了,谁知道呢?他在我这儿住了不少日子,欠了不少房租钱,半个月前搭车去拉萨那边,突然就说有钱了,一次性交了一年的房租。”

秦淼脸色有些古怪,讪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等老板走了以后,秦淼走到老周的房间,转动了一下门把,看门没有关上,推开门就进去了。里头的老周正隔着玻璃打量着那颗珠子,听到响动,老周连忙将珠子放到盒子里,没好气地说了句“你怎么回事,进来也不敲门,万一我没穿衣服呢?”

秦淼冷笑一声,“那就只能怪我运气不好了。”

秦淼此时脸色很不好,老周吞了一口唾沫心虚地看了她一眼,嘴里不自然地说道:“你这是什么表情?跟谁欠你一百万似的。”

“甭他妈给我装傻。”秦淼板起脸,眼神很冷,那张好看的娃娃脸也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老周也火了,下巴一抬,四川人的火爆脾气就这么上来了,“老子怎么招惹你了?”

秦淼说:“大约是在半个月前,你在网上跟我聊天说得了一个宝贝,而刚刚老板说,这人半个月前去了一趟拉萨得了一笔钱,我估摸着应该是把东西卖给你了。而你找上我脱手也是怕这东西给自己惹上什么祸事,以你的眼力见早看出来这人有问题了吧?”

老周无所谓地往床沿上一坐,大大咧咧地看着秦淼,“你说得不错,我这一趟来也是有自己的目的的,既然你不愿意说自己的秘密,我也大可以不说,反正咱俩谁也不犯着谁。”

秦淼看着他笑了一下,“你是怕我查出什么了不买这珠子了吧?你急着脱手,找别人又不安全,而且,卖给你的人已经死了,谁会在得了一大笔钱之后喝农药自杀?还一次性交了一年的房租。所以,你虽然觉得不安全,还是跟了过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都是这个理儿。”

老周笑了一下,撇撇嘴说:“不错,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秦淼说:“这东西我收了,你开个价吧。”

老周惊讶了一下,心想,这丫头倒是个不知死的,有几分胆色。老周伸出手比了个拳头,秦淼笑了一下,并不说话,两人都没有开口。

秦淼拿了一张板凳坐过来,背脊挺得笔直,那张娃娃脸敛去笑意,嘴唇抿得紧紧的。

以前有多少人因为她这张娃娃脸想占便宜,古玩圈子里有个话儿叫捡漏,古玩文物的鉴别需要很深的功底和素养,跟年龄确实占了很大关系。

不过她从小在古玩堆里长大,晚上睡觉都枕着清朝的瓷器枕头,又天生有干这行的眼力劲儿,脑瓜子精明。按老周的话说,瞪着两大眼睛,沾上毛就是个猴子,猴精一个。

秦淼想了一下,那人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出了隆扎卖了这珠子。老周这人最是会看人脸色,来路不正的东西,又是个圈外人,想来会给他压价,开价十万,老周起赚了了七万不止。

秦淼心里估了一个底价,开口说道:“你知道的,这是不可能的。”

“老妹,这东西可不止十万。”老周皱了一下眉,心想就知道这丫头没那么好说话,

“哈,我也知道,如今卖给你的人已经死了这就不一样了,谁知道,跟这东西有没有关系。而且,我猜你最多花了三万将这东西拿到手的。”

老周眉毛一挑,并不说话。

他确实只花了二万八,关键那人喊价也喊得不高,还被他压下来了,估摸着也是急缺钱。

老周说:“一口价六万,你要是不要,我就卖给别人。你也说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卖给别人喊二十万也会有人收,这东西稀缺,难得的宝贝。”

“可以,以后有钱一起赚嘛。”秦淼笑了一下,两只大眼睛弯弯的,跟两道月牙儿一样。

老周也不管为什么秦淼那么想得到那颗珠子,谈妥了价钱,秦淼又在网上转了钱之后,老周立马把装着珠子的盒子给了秦淼,像扔掉一颗烫手山芋一般。

他说:“这珠子里的凤鸟有古怪,好像会动。”

会动?

夜里,秦淼一个住在八人间的房间里,老周就睡在隔壁,而她正对面就是那间独居的房间。她拿出珠子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发现上面的凤鸟确实和上次见到的不太一样了,怎么说呢?翅膀的位置不对,那东西变化得很微妙,不仔细绝对看不出来,看来,老周也是经常端详。

这东西确实有古怪。

熄了灯之后,秦淼也丝毫没有睡意,辗转反侧,脑子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学生时代的事情,也有毕业之后的事情。

窗外的月光又亮又圆,照在房间里亮堂堂的,她正想起身去看看月亮,却见走廊那边的窗户闪过一个黑影,之后便听到了细微的声音,好像是开门的声音……

秦淼想,是谁这么晚了去那间房,老板,老周……亦或是别人?

想到这里,不管开门的是谁,她都必须一探究竟。

来到这边之后,秦淼一般都是和衣而眠,只套了一件外套,又穿好了鞋之后,她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

借着走廊上昏暗的灯光,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头戴鸭舌帽,头发比一般男生要长,到脖颈处。那人戴了一只黑色的口罩,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身形挺拔。这样的身形,既不是老板,也不是老周,那么就是陌生人了。

秦淼呆愣的片刻,那人好像发现了她,想从走廊处跳窗而走。秦淼操起走廊上摆的花盆朝男人砸去,阻止了男人的动作,然后快速冲上去和男人扭打在一起。

那人身手矫健,秦淼学习那么多年跆拳道,连男人三招两式都接不住。就在男人的拳头快要打在秦淼脸上时,他忽然停住了,与秦淼的脸只隔了几毫米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都能及时收住手,男人的武术底蕴一定很高。可秦淼并不领情,她只想抓住这个男人,就男人停住的几秒钟,秦淼一拳打在了男人的勒下。

老周骂骂咧咧地打开门,瞬间愣住了,大半夜的,秦淼竟然和一个陌生男人打了起来。

因为老周的出现导致秦淼分神,黑衣男子猛地撞开了秦淼的身体,从窗边跳了下去,转瞬之间,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

秦淼呼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脸上有几滴泪水。老周冲了过来,摇晃着秦淼的肩膀问道:“怎么回事?”

秦淼不说话,垂下脑袋,声音冷淡地说:“应该是个贼吧。”

“是个贼你他妈哭啥啊?”

“是个贼我就不能哭吗?我他妈被打了不能哭吗?”秦淼忽然发了邪火,站起身来,拳头捏得紧紧的。

那个人,分明那样熟悉,刚刚和她打架明显手下留情了,如果是个陌生人没必要手下留情。可如果真是那人,他为什么不与她相认?哈,她一定是疯了,死了十一年的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可是,心底那股淡淡的思念却如同潮水一般涌来,掀起了惊涛骇浪,向她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