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子

1.奇怪的掌印

肖娜带着女儿肖玲玲在这个偏远的小城市已经定居半年了。因为空气质量好，一生下来呼吸系统就有毛病的女儿终于慢慢有了起色，不用再整天带着呼吸器了，肖娜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天，肖娜刚从电梯里出来，就朝广场走过去。隔着老远，她就看见女儿坐在秋千上，不时发出欢快的呼声。午后的小区广场上，只有她一个人。

肖娜突然想恶作剧一把，她从后面偷偷绕过去，趁秋千落下时，一把抱住女儿，女儿回头看到她，“咯咯”地笑起来：“阿姨，再送我上去！”

“阿姨？”

女儿认真打量了她一会儿，才说：“哦，是妈妈，我还以为是那个阿姨呢，她跟你长得太像了，就衣服不一样，她穿的红衣服。”

“哪个阿姨？她人呢？”

“刚才还扶我玩秋千来着，不知道哪儿去了。”

肖娜只当是路过的哪个游客，并没有在意。她将女儿从秋千上抱下来：“玩够了吧，咱们吃东西去。”

女儿还犹自说着那个阿姨和自己有多么像：“妈妈，她跟你真的一模一样。”

肖娜笑了笑，小孩子看人的眼光总是跟大人不太一样，她当然不会当真。

从门卫室前经过时，看门的老大爷冲着玲玲笑了笑：“小姑娘越长越漂亮了。”

凡是见过女儿的人，都夸她长得漂亮。当然，这份遗传不仅仅来自自己，也来自于她的父亲，那个不称职的父亲和老公。

他在外面有一个情人，那个情人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他一点也不喜欢玲玲，尤其当医生预言她活不过五岁之后，他更是彻底放弃了女儿。

可是，这样一个男人，自己为什么还是会想起他？

当天晚上，肖娜在给女儿洗澡的时候，发现女儿的背上有两块巴掌大的淤青，但问女儿，女儿也不知道怎么形成的，而且又不疼又不痒。

今天女儿一直是和自己在一起的，除了荡秋千那会儿……突然，肖娜想到，这两块淤痕，有点像人的巴掌印？会不会是女儿口中那个阿姨，在推她荡秋千的时候造成的？但不可能啊，如果真使出那么大的力气，女儿肯定会叫疼的。

可是除了这件事，肖娜实在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可能了。

这一晚，不知为什么，肖娜睡得有点不踏实。

2.遇鬼

第二天，天色阴沉沉的，肖娜要去街上买菜，本来跟玲玲说好带她一起去的，但临出门前，她玩积木入了迷，说什么也不肯去，肖娜便让她一个人在家，不要乱跑。

可等她刚回到家门口，掏出钥匙正要开门时，忽然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自屋内传出，接着便是说话声：“阿姨你好厉害，我都摆不出这么高的建筑……”

阿姨？肖娜像被雷劈了一样呆住了，那个女人在自己家里？她手忙脚乱地立刻打开门，可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只有女儿一个人，她的面前堆放着一个用积木摆成的“金字塔”，有一米多高，一看就不是初玩积木的女儿摆出来的。

她吸了一口气，问女儿：“阿姨呢？”

“妈妈你怎么知道阿姨来我们家了？她在卫生间。”

肖娜转头一看，卫生间门关着，里面没亮灯。她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你好，你在里面吗？”

没人回答。

她又敲了敲门，还是没人回答。她耐着性子等了几分钟，才尝试扭转门把手，门没有锁，她缓缓推开门，里面没人。

肖娜转头瞪了女儿一眼：“哪儿有人？”

女儿也惊呆了：“我、我看她进去的呀……”

肖娜又检查了屋子里的各个角落，没有任何人！

可女儿告诉肖娜，她前脚一出门，阿姨后脚就来陪她玩，还给她搭了一座“高楼大厦”……

事情朝着一个很诡异的方向发展，肖娜感觉背心一阵阵地发凉。她立刻带着女儿来到医院，找到自己一个当医生的朋友，他叫焦俊，是一名全科医生。

肖娜把这几天遇到的怪事一股脑说出来。她怀疑女儿精神出了问题，所以才凭空幻想出一个“阿姨”玩伴，听上去有点荒诞，但却是肖娜唯一能想出的解释了。

焦医生给玲玲做了全身检查，又询问了好些问题，最后对肖娜说：“有一些心理疾病，通过常规检查是发现不了的。”

显然，他也是支持玲玲有心理疾病这个观点的。

“她长期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玩伴，过分孤独，所以‘制造’出一个玩伴，这也是有可能的。而这个玩伴通常是自己喜欢的人，所以那个‘阿姨’的长相才会跟你一模一样。”

“那积木呢？她为什么可以做得那么好？”

“你可不要低估一个孩子的能力，也许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她有了很大的进步。”

虽然看了医生，医生的解释也很合理、科学，但肖娜心头的恐惧感还是没有消散。她猛然想起女儿后背上那两块奇怪的淤痕，很久之前，她听人说过，鬼魂的阴气太重，与人接触的话，会留下不一般的痕迹……她蓦地打了个寒战。

3.死去的妹妹

一连两天，再没有奇怪的事发生，肖娜的警惕心渐渐地放下了。

这天半夜，肖娜醒来上了个厕所，回房途中，她顺手打开女儿的房门，想要瞧瞧她睡得安不安稳——自从女儿三岁之后，她就听从一位早教专家的建议，与女儿分房睡觉，说是有助于培养孩子的独立性格。

可床上居然没有人！

肖娜一下子吓住了，随即打开灯，大喊女儿的名字。正当她吓得快要站不住了的时候，女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妈妈，我在这里。”

肖娜循声望去，这才发现房间的天窗被打开了，女儿正在楼顶上，趴在窗口冲她笑着：“我和阿姨在看星星呢。”

肖娜差点晕了过去。

这不是心理病，心理病不会给人超能力，那个天窗离地有两米，没人帮助她是不可能爬得上去的。

肖娜艰难地把女儿抱下来后才问道：“玲玲，你是怎么上去的？”

“是阿姨抱我上去的。”

果然！

既然这不是心理疾病，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们撞鬼了！

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测，肖娜搬来扶梯，壮着胆子爬上天台，一眼扫过去，楼顶果然一个人没有！

怎么办？怎么办？

病急乱投医，第二天天一亮，肖娜就带着女儿出门，去附近的寺庙请了一尊佛像和一串佛珠回家。她把佛像摆在客厅，很虔诚地上了香，然后把女儿的被褥抱到自己房间，从今天起，她要跟女儿一起睡觉。

晚上，肖娜把女儿送上床，自己才开始洗澡。当她无意间扫过镜子的时候，赫然看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长发红衣的女人，隔着镜子，正面对着自己。水汽遮盖着她的脸，像雾一样蒙眬，看不见她的相貌。

女鬼，是那个女鬼！

“姐姐，你还记得我吗？我要带走玲玲，让她做我的女儿。”

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唇一张一合，衬得那一身红衣越发鲜艳如血。

肖娜愣了两秒钟，尖叫一声，冲出了浴室。

4.逃离

肖娜终于知道那个女鬼是谁了。她叫肖姗，是自己的双胞胎妹妹，十二岁那年，死于一次意外事故。

她回来了，她不甘心身为双胞胎之一的自己死了，而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却活得好好的，她回来了！并且想要带走自己的女儿！不，她不能失去女儿！

肖娜决定带着女儿回到父母身边，也许是这里人烟稀少，才会有鬼魂作祟。

主意一打定，肖娜便立刻定了机票，当天就带着玲玲赶往机场。

肖娜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还有一个小时飞机就起飞了，离开这个地方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妈妈，我想上厕所。”

肖娜站起来，领着女儿向厕所走去。小城市的飞机场，一天才几班飞机，人少得可怜，厕所的使用率也低，她们母女进去的时候，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肖娜在外间等着女儿，突然，头顶上的灯闪了闪，灭了。接着，肖娜听见洗手间的门被推开的声音，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屋内明明漆黑一片，她却能清楚地看清来人的样貌。那是一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我说过我会来的，我要带走她，让她做我的女儿！”

“姗姗，你不能这样……”她浑身无力，心中充满绝望。

她的妹妹肖姗，带着胜利的微笑，向肖玲玲所在的里间走去。

一切都完了。

肖娜绝望地看着妹妹的背影，忽然，她想起了什么，一把拉开背包，拿出一串黑色的念珠——那是从寺庙里求来的，开了光的念珠。

“放开我女儿！”

佛珠被扔了出去，正中肖姗的后背，一道金光从她周身散开，越来越强烈，刺得肖娜闭上眼睛，她忽然感到乏力，整个人就地躺了下去，意识也越来越沉……

5.消失的女儿

“玲玲，玲玲！”

肖娜大声叫着女儿的名字，坐了起来。一个男人站在她身边，是她的老同学焦俊。

“我女儿呢，玲玲呢？”她抓住焦俊的手大叫。

焦俊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你什么时候有过一个女儿？”

肖娜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你在说什么？你前段时间还帮玲玲看过病的！”

焦俊的眉头狠狠地皱起，对她说道：“你先等等。”然后快步走出病房。

只是，肖娜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昏倒后发生的事了，我为什么会在病房里呢？女儿怎么样了，妹妹她……接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正是她的丈夫卢山。

看到他，肖娜愣住了，继而艰难地板起脸，说：“你出去。”

“娜娜，你这半年去哪里了？为什么一个电话都不给我打？你不知道我很担心你吗？”卢山的情绪有点激动，只不过他说的话肖娜一句也听不懂。

“你少在这儿装好人！你从来没有在乎过我和女儿，去找你的情人去吧！”

卢山一听这话彻底呆住了：“我们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女儿？”

“你……你无耻！滚！你给我滚！”

“娜娜！”卢山按住不断挣扎的她，“半年前，你突然说要找个地方安静一下，结果就失踪了，一直杳无音讯。我一直都在找你，直到前天，你在许由市飞机场的洗手间里昏倒，工作人员按照你身份证上的信息，联系到你的父母，然后把你接到这里来……娜娜，你这半年是怎么过来的，我们哪儿来的女儿呀？”

肖娜愣了愣：“好，你不承认是吧。”她转头看到自己的背包放在床头柜上，一把抓起来将钱包拿出来丢给他，“钱包里有我和女儿的合照，你看看吧。”

卢山狐疑地打开钱包，可里面除了肖娜和自己的合照，什么都没有。

“我们真的没有女儿，不信你问焦俊。”

一旁的焦俊诚恳地点了点头。

“你撒谎！”肖娜冲他吼起来，“你撒谎！你撒谎！我上个星期还带女儿去找你看病的，你撒谎！”

看着陷入疯狂状态的肖娜，焦俊转头对卢山使了个眼色，后者走出病房，不多时，将两位老人带进病房，肖娜一看到他们就愣住了：“爸，妈，你们——”

妈妈在肖娜身边坐下，摸着她的肩膀，哭着说：“孩子，你刚才的话，我们在外面都听到了，你一定是病了，你跟卢山从来没有过孩子呀，难道你连妈妈的话都不信吗？”

肖娜依旧木木地摇头，忽然间，她一把抓住妈妈的手：“你们不承认不要紧，我有办法证明，你们敢跟我去对质吗？”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最后焦俊说道：“为了让你死心，我们陪你。”

6.崩塌的现实

当天中午，他们四个人长途跋涉跟着肖娜，来到她这半年来居住的小区。门卫老大爷看到肖娜还主动和她打招呼。

“大爷，你看到我女儿了吗？”

老大爷眼睛眨巴了几下：“女儿，你没有女儿啊？我从没见过。”

焦俊走上前来，问老大爷：“您再好好想想，她是不是和一个小女孩住在一起？”

“没有啊，她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我从没见过什么小女孩。”

肖娜急得快要哭出来了，这时，卢山说道：“大爷，能不能把以前的监控录像调出来给我们看一下，这可涉及到一条人命。”

老大爷一听如此严重，连连点头。

一番搜索和等待后，屏幕上出现肖娜的身影，她一个人出门，一个人买菜，一个人在广场上溜达，一个人同门卫打招呼……

肖娜崩溃了，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她明明记得女儿，可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却没有女儿存在过的痕迹？

焦俊在她面前蹲下，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说：“肖娜，我是搞临床精神学的医生，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你很可能得了妄想症，你的女儿肖玲玲是你臆想出来的。说得简单点，就像你做了一场梦，但是你却把梦当成了现实……”

妄想症，精神病……肖娜根本难以接受，她用力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在疼痛的间隙里，听见焦俊继续说道：

“一个妄想症患者，所有的幻想都不是空穴来风，来时卢山跟我说了一些你们的私事，他说在你离家出走前一个月查出了有身孕，但是卢山不想要孩子，于是你们吵得很厉害，接着你就流产了，再然后你就失踪了。

“你太想要这个孩子了，于是你就自己‘创造’了一个女儿，并把卢山想成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是啊，娜娜，”卢山尴尬地摊了摊手，“我怎么会有那么坏。”

肖娜越听心里越寒：“那后来呢？有关我妹妹的，为什么她会把我……我女儿夺走？”

“我以前听你说过，你有个双胞胎妹妹，十二岁那年，你们一起在河边玩，你掉在河里，关键时候她拉住了你，结果自己反而掉下去淹死了……”

他说得没错，这是肖娜至今不敢回首的一段往事。

“你对你妹妹一直都有愧疚之心，所以才幻想她要夺走你的‘女儿’。后来你在机场袭击妹妹，幻觉也走到了终点，无法再延续下去，你自然就清醒了……”

真相终于大白了，肖娜却感觉自己最重要的部分从心口剜掉了，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7.梦中梦

当晚，躺在丈夫的怀里，肖娜很长时间一句话不说。卢山温柔地在她耳边道：“我理解你的感受，要你放下那个幻想世界很不容易，可是，我们毕竟生活在现实世界呀，人不能一直活在幻想之中……”

人不能活在幻想之中？为什么？如果把人的一生比喻成一场梦的话，是中途清醒过来还是一直沉睡下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后半夜，她沉沉入睡，恍惚中，又听见女儿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妈妈，我们一起玩吧，妈妈，不要生气，妈妈，我要吃面……”

第二天，卢山醒来，枕边人却不在，他下意识感觉不妙，果然，当他用暴力打开厨房门之后，一阵强烈的煤气味扑鼻而来，肖娜安静地躺在地板上，脸色红润——这是煤气中毒而亡的迹象，肖娜双手握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字：

对不起，我无法接受没有女儿的世界。

葬礼上，卢山悲痛欲绝，总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妻子，是的，一切都因自己而起，假如他不那么要强，同意把那个孩子生下来的话，孩子差不多也出世了，现在一家三口，开开心心……他有预感，那一定是个女儿，是的，肯定是女儿，小名就叫玲玲。

他含着泪埋葬了妻子。

当天晚上，他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心里却一直有个负罪的念头：我杀死了妻子和女儿，我本来应该有个漂亮的妻子，有个可爱的女儿……忽然间，门铃响了，他走过去打开门，看到了打扮一新的肖娜，牵着一个小姑娘，约四岁光景。

“快叫爸爸。”

“爸爸。”小姑娘声音清脆，宛如银铃一般。哦对，她名字就叫玲玲。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和尖尖的下巴，留着娃娃头，穿一件红色套头衫。

卢山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