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本流

让50多岁的马老师来教我们班的地理，也真够难为他老人家的。

我们班算是所谓的“贵族”班吧，家里没个几千万的人根本就不敢到我们班来。

有时候，我们都快在教室里开狂欢派对了，马老师还是拿着地理课本在黑板上写来写去。他越是无视我们的存在，我们就越是疯狂喧闹，才不理会窗户对面教务处的老师看到会怎么样。

这马老师还真是够厉害的，不知道他那病殃殃的心脏怎么受得了我们的摧残。日子久了，我和大家一样全都没了刻意跟他叫板的兴致。许多时候，只要一上地理课，我们全班就走人，懒得管他干什么。

昨天是周末，晚上我跟几个哥们儿玩了个通宵，今天要不是老爹踹了两脚，我还真不来学校了。我趴在桌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了。看到其他同学都不在，我自然知道又到了地理课时间。

讲台上，马老师仍旧像个善良的傻瓜一样在黑板上写着。

“马老先生，您这又是何苦呢？”我一边伸懒腰，一边说道。

马老师头也不回，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嘿，还跟我使性子？马老师。”我稍微提高了音量。

马老师继续写着。

“马老师……老马……小马！”我越叫越大声，可马老师仍旧背对着我，在黑板上勤恳耕耘。

见他无动于衷，我决定来点儿狠的。我拿起课本，用京剧唱腔说：“小马，你听好啦。”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把课本砸向课桌。一次不过瘾，我又继续唱道：“啊呀呀呀呀呀……”课本也更加疯狂地砸向桌子。忽然，马老师停下手里的动作，慢慢转过身来，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脸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我这才想起他患有心脏病的事情。我大脑一片混乱，赶紧走上讲台，一边叫着马老师，一边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马老师身体的动作越来越僵硬。我的心也凉了一半儿。就在我拨通电话的同时，视线猛然扫过对面楼道，一个女生正呆呆地看着我，手里竟然还拿着手机！

她在拍我！我感觉自己双腿发软。我们对视几秒钟后，女生转过头去，快速跑开了。浑身发抖的我把马老师的情况告诉了电话另一头的接线员。当我再次低头看向马老师的时候，他已经不动了。

同学安慰我，老师安慰我，回到家里，爹妈也安慰我。但几句安慰屁用也没有，我还是害怕那个女生会把事情告诉警察或者其他人。

“我这样算是谋杀吧……不不不，顶多是误杀……听说杀人会被枪毙的，但好像我这样年纪的人不会……那我是不是应该去自首……听说自首的话，爹妈要代替自己坐牢，他们关进去了，那谁养我……不行不行，不能自首……”

整个晚上，我脑子里全是这些东西。等终于睡着了，梦里却全是铁牢“当当当”的响声！

第二天我原本打算请假，可是，我更想知道学校里的情况。犹豫了很久，我才拿起书包，来到学校。因为害怕面对大家的目光，我低着头坐在座位上，一个上午没说话。

中午在食堂，周围的同学议论的大都是马老师的事情。我一边吃东西，一边竖起耳朵。过了很久才终于确定，大家暂时没有对我产生任何怀疑。我正要放下餐盘走人，视线却忽然定格在一个人的脸上。是那个女生！此时，她分明也注视着我，眼里满是惊恐，像是在说：“你是杀人犯！”

我生怕她当众指出我是杀人犯，好在，那个女生并没有这样做。

下午，我打听到了那个女生的情况。她叫周小惠，家住郊区，和我一样是初二的学生，六班，平时寡言少语，而且，据说她在校外还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想，她这样的女孩一定很看重钱。于是，当天晚上，我把自己东拼西凑的六千多块钱揣在了书包里，准备第二天到学校后，用钱收买她，让她不要说出来。可是我又怕，即使给她钱，她将来仍会继续勒索我！既然我已经是杀人犯了，何不……想到这里，我突然打了个寒战。

第二天，我心烦意乱，在学校里闲逛，突然，我感觉后面有什么，便往后看了一眼，只见周小惠居然跟在我背后！被我看到，她显得六神无主，竟匆匆忙忙往实验楼走去。她到底想干什么？我真想追上去拉住她直接问，但又没有勇气。

像杀掉马老师一样，杀了她！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我开始渐渐认同那可怕的念头。

随后的两天，我在垃圾箱里找了一个废弃的书包，到没有监视器的小铺子里买了副手套，在地摊上买了一把不算太长的匕首。这些便是我为杀人做好的所有准备。

周末一大早，我便悄悄地出门了。我坐着公交车，来到了周小惠家附近，静静地等候着周小惠的出现。我守了整整一天，直到天黑的时候，周小惠终于挎着包从那栋旧楼里走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她要去哪儿，但看她的穿着和浓妆艳抹的样子，也猜到了几分。果然，走了二十几分钟，周小惠竟然走进了一条灯红酒绿的偏僻街道。那里面人来人往，人们在深色灯光的映衬下好像地狱的妖魔一般。

我没有跟进去，因为里面的人实在太多，而且在我跟着她来这儿的路上，看到了一条护城河，心里顿时有了别的打算。

一直等到凌晨两点，周小惠才拖着疲惫的身体从街口走了出来。到了那条贴着护城河的路上，周围静得叫人心里发慌。我看准时机，快速从后面冲上去。周小惠转过身来望着我发呆的时候，我已伸出双手将她推向河里。

她的身体迅速后仰，“咚”的一声便掉进了河水中，一切都是那么顺利，就像那天在教室里一样，杀掉一个人远比想象中更容易。

可是，我害怕了。周小惠落水之后便再也没有浮起来。

“我又杀人了？”我双脚后退的时候，忽然碰到了一样东西——周小惠的包，我决定将其烧掉。

我把包拿到比郊外更远的杂草地。拿出打火机之前，我忽然很想看看她包里都有些什么东西。

最先看到的是那部手机。点开屏幕一看，我却傻眼了，手机背景居然是马老师和他儿子一样的人的合影。而且，通讯录里全是李校长、黄主任、肖老师什么的，照片里也全是马老师和家人的照片。

这是马老师的手机！我惊骇地想起，那天周小惠站在教室对面，手上拿的不就是这部手机吗？但怎么会是马老师的？随即，我又在包里发现了另外一部手机，也最终证实了这一点。

接着翻下去，我又在包里找到了一本很小的册子，硬壳纸上却有锁。轻而易举地撕开后，我才知道是周小惠的日记本。日记本里的内容让我差点崩溃。

9月10日周六晴

我依旧准时去那里上班。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店里碰上马老师。这个老色鬼，完全没有把自己当作老师看，认出我以后还主动提出让我陪他。但是我拒绝了，为了这个，老板还骂了我一顿。都怪那个恶心的老家伙。

9月12日周一晴

太无耻了，马海洋那个老混蛋今天居然在楼道里摸我。我推开他的时候，他竟然还拿前天晚上的事情来要挟我。虽然气愤，但我又能怎么办呢？

9月14日周三晴

谁来帮帮我？马海洋那个老东西越来越无耻，趁着中午办公室没人，居然一把将我拖了进去。要不是奋力反抗，我恐怕已经被他强奸了。

10月13日周四雨

我已经快麻木了。老东西一有机会就逮住我不放，除了不让他脱掉我的衣服裤子，我根本做不了别的事情。他甚至还用手机把猥亵我的情景拍了下来，看到那副令人作呕的笑脸，我简直要疯了。

10月24日周一阴

今天早上，马海洋那个老东西又来骚扰我。我趁他不注意，悄悄拿走了他的手机。下午他在别的班上课，我便拿着手机走到楼对面的办公室旁边冲着他招手。老东西过了很久才看到我。这时，我拿出他的手机不停挥动着，想要气一气他，听说他有心脏病，要是能把他给气死就好了。谁知，他竟然真的浑身一僵便往地上倒去。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举在空中老半天没动。这时，那间教室里忽然有个男生走上讲台朝我看了过来，他一脸惊恐的样子，还看到了我手上拿的东西。那一刻，我便知道事情不妙了。

10月25号周二阴

想了一整天，我终于明白马海洋为什么会忽然心脏病发。当时，我拿着他手机所站的地方正是教务处办公室的门口。他一定以为我是想拿着他的手机去教务处告他，所以才会一时惊恐，引发了心脏病。老东西死了我虽然很开心，但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杀人。而最让我恐惧的是那个看到我拿着手机的男生。他会不会把看到的事情说出去？

10月26日周三晴

早上本想跟那个男生摊牌，但他回头看我的时候，我却吓得跑开了。算了吧，不管算不算杀人，跟马老师之间的事情最好就这样被掩盖下去。

10月29日周六晴

又到了周末，真希望一切能快点儿结束。

“我都干了些什么？”我不停地用拳头砸着自己的脑袋。

我处理掉这些东西，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见老妈正和一个戴眼镜的女人聊着什么。

“亚希，快过来，这是张医生。”看到我进屋，老妈说道。

张医生一脸微笑地说：“我是教育部的心理辅导师，是公安局让我来看看你的情况，我知道，亲眼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离去是很残酷的，我了解你的感受……”

她接下来的几句话像钢针一样刺进了我的耳朵里：“马老师的死是因为他上课时戴着微型耳机收听广播，但因为质量问题，耳机损坏时发出了剧烈的噪音，才会诱发心脏病。总之，你拨打了急救电话，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已经很出色了，所以千万不要自责好吗？”

原来，马老师之所以能够忍受我们在教室里翻天震地的胡闹，是因为他耳朵里塞着耳机。我和周小惠都被自己的眼睛给欺骗了！

此时此刻，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思考马老师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死掉。唯一需要的只是好好地睡上一觉，即使永远不会醒来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