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布丁酒杯

夏洛从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璐璐居然是个色盲。

在璐璐3岁的时候，夏洛就开始教她辨认颜色，先从黑色和白色开始教起。

可是璐璐只认得黑色，连白色都奶声奶气地说是黑色。

璐璐的爸爸韩枫看着满脸迷茫的女儿，一脸慈爱，他接过妻子手中的白色卡片说：“宝宝，看这里，这是白色。”可璐璐依旧说着“黑色，黑色”。

“小可爱，算了以后再教你。”韩枫站起身来，突然发现裤子被璐璐胖乎乎的小手给扯住了。

“黑色，黑色。”璐璐机械性地重复这句话，手扯着爸爸白色的裤子不肯放开。

“坏宝宝，把爸爸的裤子都扯坏了，还有这是白色，不是黑色。”韩枫疼爱地敲了下璐璐的小脑袋，璐璐委屈地咬着嘴唇。

“好啦，我走了。”韩枫对妻子柔声说道，俯身亲了下璐璐的脸蛋。

“黑色，黑色。”璐璐执著地喊着，冲着韩枫挥动着小手。韩枫回头，温柔地笑了笑，夏洛抱起了璐璐，不再理会她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时间过得飞快，璐璐马上就要到5岁了。夏洛有些着急，璐璐对所有的颜色完全没有概念，在她眼中似乎一切都是黑白的。

夏洛决定带着璐璐去看眼科宋医生。果然，她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璐璐是色盲，并且还是全色盲，也就是说，璐璐眼中的世界如同我们用黑白电视所观看的影片。

“妈妈，什么是全色盲？”

“全色盲就是透视眼的意思，我们家璐璐有透视眼呢，你千万不要告诉其他小朋友，不然他们会妒忌璐璐的哦。”夏洛看着璐璐懂事地点点头，不知道这句话是用来安慰璐璐，还是自己。

“妈妈，宋叔叔这里……”璐璐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肋骨下，“他的这里是黑色的。”

“璐璐，人的心可不是黑色的。”夏洛温柔地纠正女儿。

“不，是这儿。”璐璐又用手指了一遍，“幼儿园老师说这不是心脏。”夏洛看着璐璐所指的地方，那是肺部。

璐璐是全色盲的事情，夏洛并不想让她的同学知道，她不想自己的女儿被当成异类。因此，每次学校体检的时候，夏洛都会帮璐璐请假，久而久之，老师也习惯了。

不过，璐璐经常在课堂上“指出”老师的错误，比如“天空不是蓝色的”、“小草不是绿色的”等等。次数多了，就有老师将夏洛喊到学校。

“夏女士，你能不能好好管教下你家的韩璐璐，她总是在上课时捣乱，硬说小草是黑色的。”老师情绪很激动。

“老师，是这样的，璐璐她……她是全色盲，也就是说她的眼里只有黑白色。”夏洛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什么，你说韩璐璐是色盲？”老师的声音提高了几个音调，话一说出口，老师就后悔了，她急忙转头看看附近有没有同学在，门外，一个小脑袋一闪而过。

“老师说璐璐是色盲。”小乔跑回教室大喊。

“什么是色盲？”明明表示不理解。

“色盲就是看不清楚颜色。”小乔开始了胡编乱造，“我爸爸说，上辈子坏事做多了，所以这辈子就是色盲，下辈子就是瞎子。”

“我才不会是瞎子！”璐璐愤怒地站起来喊道，“我妈妈说，我有透视眼，我才不是色盲！”

同学们的戏弄终止于赶来的老师的安抚，一想到女儿以后将要面对的，夏洛越来越担心。

这天，韩枫轻揉着自己的膝盖，对妻子说：“最近不知怎么回事，腿很疼。”

还未等夏洛开口，璐璐便指着韩枫的膝盖说：“爸爸，你的腿这一块是黑色的。”

“傻孩子，你爸爸可不黑。”说罢，韩枫把裤腿卷起来，给璐璐看。

“爸爸，你这里都是黑的。”璐璐表情很严肃，夏洛在一旁沉默了。

最后韩枫去了医院做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医生责备道：“你的腿骨已经都坏死了，应该有5年时间了，你一个大人怎么不注意呢？现在只能马上做置换治疗，也就是说你需要换上人工骨头。”

看着目瞪口呆的夫妻二人，大夫已经见怪不怪了：“你们现在还这么年轻，赶紧准备做手术吧，你们孩子还这么小一点，大人居然这么马虎。”

医生看着璐璐，慈祥地问：“小朋友，你今年多大了啊？”

“8岁了。”璐璐很活泼大方。

突然，夏洛想起了什么，扯住璐璐还有韩枫赶紧离开了。

“韩枫，你记得当初教璐璐辨认颜色的时候璐璐多大吗？”夏洛回到家便把房门锁住。

“3岁啊，怎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璐璐扯着你的裤子说什么？”夏洛继续问道。

“黑色……”韩枫突然间明白了，“你是说璐璐有特殊的能力？这应该只是凑巧吧。”

“对了，她还说那个检查她眼睛的宋医生肺部是黑色的。”夏洛捂住嘴，“今天我刚好问了下护士怎么没见到宋医生，结果……护士告诉我宋医生肺癌晚期……”

“这……”韩枫显然也吓到了。

夏洛打开房门，冲到女儿的房间，蹲下身扶住璐璐的肩膀：“璐璐，你告诉妈妈，在医院里，你是不是看到很多人身上都有黑的？”

“是的。可是妈妈，我看多了会头疼，我也不知道。”璐璐的回答让夏洛心里一凉。

但眼下更让她着急的则是韩枫的手术费，他们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骨头置换费用通常需要三四万，但是成功率很低。只有换上昂贵的进口人造骨头，才会增加康复的几率，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对了，孩子！夏洛想到了璐璐。

“璐璐，你看看邻居奶奶身上有没有黑的部分？”夏洛牵着璐璐，朝邻居奶奶道。

“奶奶右边的肋骨上有个小黑块，像是……”璐璐把眼睛眯起来，很用力地再看，“像是小石头。”

邻居奶奶惊讶地看着璐璐：“我有胆结石，璐璐你怎么看出来的？”

璐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天哪，你家璐璐是神童！”邻居奶奶很激动，丢下菜篮向其他人宣传去了。

“我市惊现神童，透视能力堪比X光机。”第二天，各大报纸头版的标题格外统一，另附一张璐璐的照片。报纸编辑将文章采用了许多艺术化的手法，例如夸张，将璐璐的一生都编得充满了传奇色彩。

璐璐家的客人一批接一批，大家都赶过来看到底神童能不能治病。

“璐璐的判断比X光机更准确，并且对人没有伤害。”夏洛随口胡编的一些东西立马被写进了报道。专家们对璐璐进行了专业而全面的眼科检查，但除了璐璐是色盲以外，专家们得不出任何结论。大家最后一致认为，这是个奇迹。

现在，璐璐家除了看病的人就是来要求包装璐璐的人，各类行业的人员不停在璐璐家进进出出。

“来，璐璐，把手举高一点。对，就是这样，准备好你的台词。”广告商也不肯放过璐璐，要求璐璐给他们的眼药水做广告，台词简直就是胡扯：“用了××牌眼药水，眼睛不干不涩了，还能像我一样透视哦！”

“妈妈，我好累。”璐璐满脸都是脂粉，眼睛沉重得抬不起来。

夏洛温柔地抚摸着璐璐的头，说：“爸爸明天就可以做手术了，再坚持一下下就好了。”

广告、杂志、电影上随处可以看见璐璐的身影，一有了用璐璐赚钱的念头，夏洛就再也停止不下来了，“再拍最后一个”，夏洛总是这样告诉自己。

“快看，这就是那个天才儿童璐璐。”走到街上，璐璐总会被一群人围观。

“璐璐，你看看我身上有没有黑色？”大家都争着问璐璐。夏洛充满笑意地让大家一个一个顺着来，人民币也一张接一张落入夏洛的荷包。

“夏洛，璐璐真的很辛苦，我们钱已经够多了，收手吧。”韩枫劝夏洛，看着璐璐疲惫的脸，他禁不住一阵心疼。

“钱哪有够的时候？璐璐以后还得生活啊，如果我们死了，璐璐怎么办？如今人们就喜欢看这些噱头，再过不久，人们就会对璐璐见怪不怪了，我们得趁现在多捞一把。”夏洛回答道。

果然，像夏洛所说的那样，人们渐渐对璐璐厌烦了。

“炒作的人真恶心，特别是那个璐璐，看看她当时炒得多红。”

“是啊，什么神童，也没见她哪里神奇啊，谁身上不都有些病，总有那么几个会蒙对的。”人们议论纷纷。

“妈妈，同学们都嘲笑我。”璐璐已经是大姑娘了，她哭着跑回家，再也不肯去学校，“他们说我是色盲，说我是外星人。”

夏洛不知道如何去回答璐璐的话，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璐璐是全色盲，璐璐已经毫无隐私可言。

璐璐哭着哭着，像小时候那样，趴在夏洛的腿上睡着了。

梦中，璐璐突然呢喃道：“妈妈的心是黑的。”

夏洛一惊，心猛地疼起来，从椅子上倒下去……

人的眼睛可以有缺陷，人的心不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