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王倩来说，每天的工作几乎是一样的，查房、写病历、接生，医生的工作永远都是忙碌而没有尽头。

这天王倩处理完手头最后一点工作，换好衣服离开医院的时候，才惊觉已经晚上十点了。冷风沿着脖子灌进风衣里，她紧了紧衣领，打算打个车回去。

然后她又看到了那辆白色的士。

南渡的士。

很奇怪的公司名字，明明是的士公司，却起个码头的名字。

那辆车就停在医院门口，没有发动也没有开灯。而路过的人仿佛都视若无睹，没有人要打车，甚至没有人会看它一眼。

王倩虽然有些奇怪，但这辆车让她想到了那天不愉快的经历，她可不想再回到那条诡异的路上。

王倩转身准备穿过马路去拦出租车。

也就是一个转身的工夫，原本热闹的医院门口变得空荡荡的，不仅没有一辆车，就连行人也没有了，身后的医院大楼本应灯火通明，现在却影影幢幢地看不真切了。

路的两边亮起了路灯，而原本应该在前面不远处拐弯的马路，却变得笔直，两头延伸到如墨的夜色中。

又来到了那条路上！

王倩焦急地转身，还好，那辆白色的的士还在。虽然她不太喜欢那个油腻的司机，但相比起这条诡异的马路来说，那张胡子拉碴的脸真的很亲切。

“笃笃笃……”王倩敲了敲驾驶位的玻璃，车窗摇开一条缝，夏长风浮肿的双眼伴着一股呛人的烟味冒了出来。

“你怎么又来了？”

是啊，我也不想来这条令人毛骨悚然的路啊……王倩心里嘀咕着，可脸上却挂着不失礼貌的笑，“那个，夏师傅，能不能麻烦您载我回家。”

车窗摇下一大半，夏长风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出现在王倩面前。他上下打量了王倩一番，转头对着车里面喊了一声，“别上了！等下一趟。”

王倩觉得有些奇怪，她顺着夏长风的声音往车里看去，接着尖叫一声，整个人吓得摔在地上。

她指着出租车的后排座位，说不出话来。

因为此时，在后排密密麻麻地挤坐着四五十个人，他们看不见身子，只是许多个脑袋挤在一起。

而在车的另一边，有许多模糊的人影排队等着上车。他们都低着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模模糊糊看不清面孔。

所有的人没有任何的话语和动作，只是一个个排队钻到出租车的后排座位里。

随着夏长风一声令下，最后的一个人收回已经迈进车里的腿，乖乖地关上车门。

“上车。”夏长风示意她坐到副驾驶上。

“他……他们是……”王倩伸手指向出租车的后排。

“你走不走？”夏长风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王倩看看脚下这条路，又看了看站在路边的那些奇怪的人，捣蒜一样地点着头。

不论怎么说，夏长风还算是个正常的人类，何况他能把自己带出去一次，自然也能带出去第二次。

王倩急忙拉开车门，挤在后排的几十个脑袋齐刷刷地看向她，那空洞的眼神和僵硬的表情，看得她心里一阵发毛。

坐到了副驾驶上，王倩悄声对夏长风说：“夏师傅，他们在后面不挤吗？”

夏长风发动汽车，没好气地说：“坐你的车，不该问的别问。”

车开进了夜色里，车上的人陷入了沉默中。

王倩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在她的身后挤着几十个脑袋，要不是有一道铝合金格栅挡着，打死她也不会坐这辆车。

这条路，这辆车，那些挤在车里的脑袋们，甚至夏长风这个人都有些怪怪的。

王倩努力不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只求夏长风能快点带她离开这里。

换作是谁，想到身后几十个脑袋挤在一起，都会头皮发麻。

“嘭！”的一声巨响，来不及惊叫，王倩坐的位置立马往下沉了一节，然后车就冲着右侧的绿化带撞了过去。

夏长风眉头一紧，双手握紧方向盘，还好车速不快，车头蹭着绿化带往前开了七八米就停住了。

王倩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待着，我下去看看。”夏长风解开安全带，利落地下车到前面去查看。

王倩看他下车，一句话都不敢说，她喉咙发紧，甚至忘记了喊叫。

“车胎爆了。”夏长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老老实实在车上待着，不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要下车。”说着从兜里掏了一个什么东西塞到王倩手里。

“真的不需要帮忙吗？”王倩紧张地看着夏长风，她身后是几十个挤在一起的脑袋，相比之下还是跟夏长风待在一起更安全。

夏长风摆摆手，自顾自地到后面去拿备胎。

王倩打开手掌，看到夏长风塞给自已的是一个小小的木牌，拴着一个红绳的那头刻着一个虎头，一道焦黑的裂纹从左上角斜斜地贯穿整个木牌，触之有一种毛躁躁的感觉，除此之外整个木牌上什么字也没有。

“无事牌？”王倩嘀咕着，以前听老人说起过这种辟邪的小玩意儿。

王倩抬起头来，却看到在车灯前站着一个人。

王倩吓了一跳，紧紧地把无事牌攥在手里。定下心神看着站在车前这个人：

手里拄着一根白色的拐杖，穿着蓝色的西裤和西装，鲜红的领带，面皮白净，头发向后整齐地梳着，一双细眼在车灯下眯起，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怎么了？”那人的嗓音尖锐，令人不适。

“车胎爆了。”夏长风拎着备胎站在车头前面。

这两人似乎认识，可夏长风却站在一个很微妙的位置，似乎对来人怀有戒心。

“车里的那位是？”

“朋友。”

“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漂亮的朋友。”来人眯起细眼，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声调尖锐，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如果非要说他像什么，那一定是蛇。

“有屁快放。”夏长风语气很不高兴。

那人笑了笑对着王倩扬了扬下巴，“淬龙玉可否借我一观？”

夏长风看了王倩一眼，瞪着来人，从胸腔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吼：“滚！”

那人也不恼，笑了几声，“好好好，您既然发话了，我滚便是了。”

说罢，他转过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消失在车灯尽头的黑暗里。

夏长风换好了轮胎，粗暴地拉开车门，快速地发动汽车。

“他是谁？”王倩捏着无事牌小心翼翼地问。

“不关你事。”夏长风眉头紧皱，“无事牌还我……算了，送你吧，你拿着比我戴着有用。”

夏长风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王倩一句话都不敢说，眼前的一切已经超越了自己的认知，这种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闭嘴。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早。

开了没多久，王倩渐渐看到了小区周边的商场，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车开到小区门口，夏长风突然探过身来打开她的安全带和车门，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王倩摔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呢，夏长风拉上车门，开着车歪歪扭扭地走了。

王倩在地上摔得有点蒙，看到周围有人在对她指指点点，又觉得脸上发烫，顾不得膝盖生疼，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家里走去。

恍惚间，王倩闻到了什么味道，看看周围的街道，亮着灯的小区，不远处烧烤摊飘来的油烟，摊开手看着那块怪异的无事牌，突然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味道，是活着的人气。

可能是昨晚太累了，王倩打车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迟到了，她奔跑着冲向电梯，就在她以为电梯门快要关上的时候，电梯里有个人按下了开门键。

“谢谢啊……”王倩一边喘着气一边拢着跑乱的头发。

电梯里挤满了人，有送饭的家属也有上班的医生。

弥漫着饭菜混合消毒水的味道。

“你到几楼？”

王倩这时才看到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站在电梯按钮旁边，刚才就是他帮忙按下了开门键。

“产科……谢谢……”

“你是医生？”男人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颇为有趣。

“嗯……”王倩对他笑着点点头，毕竟人家帮忙按了电梯门。

“这么说，传言都是真的？”

“什么传言？”

“岚海医院产科的传言。”男人伸手碰了碰王倩左手滑到衣袖外面的镯子，“都说岚海产科有个很厉害的医生，年纪轻轻，却救治过许多危重的病人。”

这个举动让王倩警觉了起来，她把镯子收进袖口，低着头不再去看那人。

男人笑了笑，电梯到了产科楼层，王倩头也不回地跨出电梯。

“我叫戚元东，是急诊新来的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