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夜话:美人鱼之死

1

周五晚上十一点多,夏柠在睡前收到了一条简讯,是同事赵悠悠发给她的。

“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如果还想留住王诚,明天早上六点半,海洋馆后门见。”

夏柠低声咒骂了一句,没擦干的头发正往下滴着水,顺着颈部流到肩窝,冰得她打了个冷颤。

王诚赤裸着上身,裹着浴巾从厕所出来,从背后一把抱住了站在窗边的夏柠,下巴抵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亲爱的,你这儿又跟谁聊天呢?”

夏柠按灭了手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身抱住王诚道:“我妈,让我抽空回家吃个饭。”

王诚温柔地拨弄着夏柠额前的碎发,凝视她的脸道:“怎么满头大汗的?不是刚洗完澡吗?”

夏柠握住王诚的手撒娇,“最近身体有点儿虚,可能这阵子太累了吧。”

王诚是她的同事兼秘密男友,俩人都在周末海洋馆上班。王诚是海豚驯养员,她是负责人鱼表演的潜水员。

王诚高大帅气,温柔体贴,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男朋友。追夏柠的时候着实花费了不少心思,如果不是公司禁止内部员工谈恋爱,他们肯定是对儿羡煞旁人的小情侣。

不过,夏柠还有一个秘密。

第二天一大早,夏柠就悄悄下床,看了眼还在熟睡中的王诚,蹑手蹑脚地换上衣服出门了。

从家里到海洋馆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夏柠想着速战速决,回去的时候顺路买份早点。王诚通常七点半起床,她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蒙混过关。

周末海洋馆的后门比较偏僻,这条路人少车少,一般当作需要刷卡进入的员工通道。

夏柠到得很准时,然而有人比她还早。

“赵悠悠!你到底要干吗?”夏柠语气很僵硬,脸色也不太好看。

赵悠悠是她的前辈,在夏柠来之前美人鱼表演一直是赵悠悠负责的。不过夏柠比她年轻漂亮,身材也好,很快就顶替了赵悠悠的位置。

从那以后俩人就结了梁子,尤其是王诚和她在一起后。夏柠知道,赵悠悠一直暗恋着王诚。

“夏柠,我要是你,就不会用这种态度说话。”赵悠悠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不慌不忙道,“给你看点儿东西,跟我来。”

赵悠悠刷卡进了门,夏柠跟在后面。海洋馆的后门直接通向员工休息室,隔壁就是男女澡堂。

赵悠悠直接进了女士澡堂,外面是一排排的铁柜子,里面是淋浴间。赵悠悠打开自己的柜门,取出一叠照片甩给夏柠。

她翘着腿,坐在柜子前焊死在地面的长凳上,嗤笑道:“原来我们的美人鱼小姐是个绿茶婊。”

夏柠气得浑身发抖,照片里是各种角度的抓拍。有她正坐上一辆豪车的,也有和另一个男人接吻的,还有酒店大堂开房时的照片。

“你跟踪我!”

“是啊,辛苦了大半个月,总算没有白折腾。”

赵悠悠扬起下巴,眼睛里闪着蔑视的目光,“你说王诚要是知道了,还会死心塌地地爱你吗?”

“但是你并没有直接告诉他。”夏柠平静下来,冷冷地看着赵悠悠,“你想要什么?钱吗?”

赵悠悠不屑道:“钱?你当我是你吗?夏柠,我要你离开海洋馆,人鱼小姐的位置是我的。”

这份工作虽然不轻松,但是挣得多,而且夏柠喜欢在水中和鱼戏耍的感觉。她固然很爱王诚,但还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赵悠悠,你要说就去说好了。没有王诚还有别人,我毕竟年轻,不像某些人,人老珠黄身材走形,还痴心妄想地赖在位子上。王诚就算不爱我了,也看不上你!”

夏柠一口气说完,顿时觉得心里舒畅了不少。

赵悠悠横眉立目地站起来,夏柠的话句句戳心,让她既羞愤又气恼。完全是下意识的,一巴掌重重甩在夏柠白皙的脸上。

夏柠被打懵了,捂着脸震惊地看向赵悠悠,这个女人凭什么打她?夏柠自认不是好欺负的,挨了打必须要还回去。

俩人女人在澡堂里撕扯起来,谁也不肯吃亏。铺了瓷砖的地面很滑,赵悠悠揪着夏柠的长发向后拽,后者站立不稳摔向一旁。

夏柠后脑重重磕在铁凳尖锐的转角处,眼前发黑,身体无力地滑向地面。她仰面朝上,不甘心地瞪大眼睛,四肢像触电般抽搐起来。

血顺着后脑涓涓涌出,很快染红了白色的地砖,流到赵悠悠脚下。

“我……我不是故意的……”赵悠悠捂着嘴,一步步向后退去,直到身子抵到门边的墙上,腿一软跌坐下来。

夏柠已经停止了抽搐,毫无声息地躺在地上,澡堂里静悄悄的,散发出死亡的气息。

我杀人了?赵悠悠心跳加速,窒息般的恐惧像一只大手扼住她的脖子,让她无法顺畅呼吸。

赵悠悠掏出电话,颤抖着按出120三个数字,却始终没有勇气拨出去。她还年轻,如果坐牢这辈子就完了。反正夏柠已经死了,她不能再把自己赔进去!

赵悠悠看了一眼地面上散落的照片,她壮着胆子走过去,从夏柠的衣兜里翻出手机,给王诚发出一条短信。

2

干刑警的能有个休息日着实不容易,郭达的蜂蜜浸尸案刚刚落下帷幕,白岩松难得大方地给全队人放了假。虽然他们的手机仍然需要处于24小时待机状态,但不在警局里绷着神经,心情到底是不一样的。

陈海峰本想趁着这个假期好好休息,但林科的妈给儿子安排了一门相亲。女方大概也没怎么走心,说要带着闺蜜一起,林科为了避免尴尬,索性就拽上了陈海峰。

上午九点十分,陈海峰载着林科驱车来到周末海洋馆门口,后者兴奋地对着遮阳板上的镜子左右照了照,“怎么样?哥这发型帅不帅?”

陈海峰拔了钥匙,冷笑一声:“哪有相亲带着闺蜜的?人家姑娘压根儿没看上你小子吧。”

林科翻了个白眼,“好感都是培养出来的,哪那么多一见钟情?不是我说你,咱这工作整天跟杀人犯打交道,偶尔也得换换心情吧。”

星期六来海洋馆玩的人多,有父母带着小孩子,也有休假的小情侣。俩人买好门票,在门口等了十多分钟,就看到两个年纪不大,样貌姣好的女生结伴朝他们走来。

其中一个身材较瘦,齐耳短发的女生率先跟林科打招呼道:“我就是陈雅,林科是吧?”

“你好你好。”林科笑嘻嘻地打完招呼,转头介绍道,“这是陈海峰,我同事。”

另一个女生掩面而笑,直言道:“你这人,相亲还带个比自己帅的。”

林科也不生气,大大咧咧道:”我这哥们儿只谈案,不谈恋爱。”

四人进了海洋馆,林科一直凑在两个女生身边有说有笑。陈海峰故意慢了半步,落在三人身后,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一层很快就逛完了,陈雅看了眼手表,朝林科道:“这家海洋馆最有名的就是人鱼表演,我来之前查了一下,十点钟开始。马上就快到时间了,咱们先去占个好位置。”

陈海峰收起手机道:“你们先去,我上个厕所。”

周末海洋馆占地面积不小,楼上楼下共三层。陈海峰从一层的洗手间出来,正准备给林科打电话问问人鱼表演在哪个馆,突然看到不远处站着三名穿工服的员工。

陈海峰收起电话朝三人走去,离得近了,便听到其中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在发火,“表演马上开始了,夏柠怎么还没来?无故旷工还不请假,我看她是不想干了吧!”

“经理,夏柠不是这种人!她……她可能有什么事情吧。”旁边那位小麦色皮肤,高大帅气的青年急声道。

另一名女员工一言不发,始终低垂着头。陈海峰职业病般注意到她的双手不安地搅在一起,时不时用指甲掐一下指肚。

中年人顺了口气,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赵悠悠,你先代替夏柠,赶紧去换衣服!”

叫赵悠悠的女员工这才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我这就去。”

这时,一名穿着工服,身材瘦小的员工和陈海峰擦肩而过,朝三人走去。陈海峰动了动鼻子,空气中似乎有股若有若无的鱼腥味。

“经理,夏柠来了啊。我刚才路过表演池的时候,隔老远看到她坐在池子上边儿。”

“她来了?!”赵悠悠睁大眼睛,浅棕色的瞳孔瞬间放大。

经理闻言松了口气,随即眉头一皱,不满道:“我去看看。”

陈海峰上前两步,拦住经理客气道:“你好,请问人鱼表演在几层?”

“三层,楼梯口有指示牌。”经理给陈海峰指了路,却向反方向走去。陈海峰猜想他们走的可能是内部员工的通道,便没有跟上去。

人鱼表演馆里几乎人满为患,陈海峰一路挤到前面才看到有说有笑的林科三人。

这间大厅的设计很独特,三面都是玻璃,往后是纵深十来米的水池。各种鱼类在假山和水草中穿梭,搭配幽蓝的灯光,营造出身处大海的感觉。

陈海峰抬头向上看,透过水池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上面供潜水员攀爬的短阶梯,以及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另一边,经理等人顺着铁架搭成的通道来到水池上方。这是一条丁字型的小道,中间的一头向前延伸,通向下水的扶梯。过道上光线暗,仅有一盏昏黄的小灯照明,夏柠背对着几人,坐在扶梯旁。

王诚内心焦急,快步超过经理朝夏柠走去,然而越靠近他就越觉得不对劲。夏柠仿佛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一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长发垂到地面,差不多遮住了整个上半身。

王诚停在离夏柠几步远的地方,试探着叫了一声,“夏柠?”

夏柠依旧毫无动静,这已经不能用反常来形容了。王诚慌了,上前去拉夏柠的肩膀,一触之下只觉得冰冷异常。也许是他的力道有些大,夏柠下半身泡在水里没动,上半身却顺着他的动作向后仰,诡异地转了四十五度。

王诚对上一张精致却毫无血色的脸,夏柠紧闭着眼睛,嘴唇乌青。

他吓了一跳,大叫一声,下意识把夏柠向前推,后者扑通一声掉进水里。王诚这才看清,夏柠原先坐的地方有一小滩深色的血迹。

3

人鱼表演厅里,人头攒动。已经过了十点整,表演却没有如期开始,游客们开始大声询问工作人员。

陈雅双手贴在玻璃水池上,仰着头向上看。突然,她瞪大眼睛,兴奋道:“来了来了!美人鱼下水了!”

众人忙把注意力投向水池,只见一个套着人鱼尾巴的女人从上方缓缓沉下来,鱼类不安地躁动起来,摆着尾向人鱼游去,很快把她团团围住。

陈雅往后退了一小步,撞在林科身上,喃喃道:“她……她怎么不动?”

陈海峰眯起眼,扮演人鱼的工作人员果然没有任何动作,这不像是在表演,反倒像是溺水的表现。透过密集的鱼群,陈海峰注意到人鱼的尾巴在水中扁扁的,像块浸了水的布袋,看不出藏在里面的人腿的形状。

游客们不安地躁动起来,小声议论纷纷。

人鱼还在不停地下沉,有些个头大的鱼类和海龟,在她身上一触即分,很快又凑上去,像是在吞噬一块儿巨大的鱼饵。

陈海峰和林科对视一眼,后者立刻捂住了陈雅的眼睛。

人鱼终于沉到了池底,像块儿装饰用的彩色石头,无声无息泡在水里。游客们炸开了锅,尖叫着往外跑去。陈海峰顺着人流挤出去,揪住一个惊慌的工作人员道:“我是警察,怎么到那个水池上方去?”

陈海峰被工作人员带着,从三层的员工通道爬上一截长长的阶梯。上面是铁架搭成的,一条条通往各个鱼类生活区的木板道。

人鱼表演池上方,站着四个人。陈海峰认出他们就是刚才在一楼给自己指过路的经理等人。

他的目光从四个人脸上依次扫过,经理似乎很惊惧,一直退到了几步开外的地方。高大帅气的男员工则眼圈泛红,目露哀伤。那名叫赵悠悠的女职员,似乎一直注意着陈海峰,被他目光一扫便慌乱不安地躲闪开。另一个人站在阴影里,看不到他的表情。

陈海峰亮出随身携带的证件,“警察,所有人离开这里,在下面大厅等着。”

通向水池的阶梯前,有一滩暗红色的血迹,想必这就是扮演人鱼的工作人员,从这里掉下去之前坐过的地方。陈海峰蹲下身,用手摸了摸,血迹已经干涩了。

警方来得很快,周末游泳馆暂停歇业,只留下全部工作人员参与调查。

白岩松带着人走过来,狠狠剜了陈海峰一眼,“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柯南附身了,走到哪死到哪?”

尸体已经被打捞上来,暂时存放在人鱼表演厅。法医表情古怪地走过来,小声道:“死者叫夏柠,22岁。死亡时间是三个小时前,也就是七点左右。陈副队,你确定她从上面掉进水池前,一直坐着吗?”

“是这里工作人员说的,尸体掉下来前,有四个目击证人。”陈海峰想起了他在水中看到的鱼尾,心下有了猜测,蹙眉道,“她的腿……”

“腿不见了。”法医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死者被拦腰砍断,从后面看,倒是很像坐着。凶手把表演用的鱼尾和上半身缝在了一起。由于手法粗糙,我们还在拆线。”

林科啧啧两声,搓了搓手道:“够残忍的,也就是说,死者不是溺亡,而是被腰斩了?”

“这个不好说。因为我们在死者的身上发现了三处致命伤。首先后脑有缺口,像是重物砸伤。其次死者的脖子上有勒痕,从粗细上分辨可能是绳子之类造成的。最后就是腰部的伤口,初步判断是菜刀一类劈砍的。”

白岩松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也就是说,死者可能是先被砸晕,又被勒死,最后被分尸?”

陈海峰摇了摇头,补充道:“也可能凶手没有成功勒死夏柠,又朝她后脑补了一下。”

“哦对了!我们还从死者的指甲缝中提取到了残留的皮屑,很可能是凶手的。”法医看了眼聚在表演厅外的员工们,凑到白岩松身边道,“白队,是不是让他们每人提供根头发,验一下DNA?”

白岩松大手一挥道:“验!不就等六个小时吗?”

由于尸体跌落水池的地方,是需要从员工通道进入的。而通道前的电子门只有员工牌才能刷开。目前为止,警方已经把凶手锁定到周末海洋馆的员工身上。

4

海洋馆是禁止吸烟的,但现在情况特殊,白岩松这个老油条的痞劲儿上来,可不管三七二十一。

“咱也不能干等着,分一队人出来,搜遍整个海洋馆,把死者的下半身找出来。”白岩松吐出一口烟雾道。

林科用对讲机安排完,心里却不太乐观,“说不定凶手已经把剩下的尸体移走了。”

白岩松看向陈海峰,后者会意,解释道:“可能性不大,从时间上看,夏柠是早上七点钟死亡的,之后凶手还要进行分尸,处理现场,以及把尸体搬运到人鱼表演馆。这一系列的举动,没有一个多小时是完不成的。八点过后马路上的人就多了,况且海洋馆是九点钟开馆,工作人员至少提前半小时到岗,凶手再去抛尸体风险未免太大。”

林科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我去排查一下死者的人际关系吧,手段这么残忍,说不定是仇杀。”

“这个不着急,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去。”

陈海峰抬头看了眼大厅上闪着红灯的监控,“凶手可能是从员工通道搬运的尸体,让技术科的人带着紫外线灯,顺着通道仔细检查。也许能顺着血迹,找到凶手杀人的第一现场。”

陈海峰朝大厅外走去,林科紧随其后。

“其他人你来问,那三个人交给我。”陈海峰依次指过出现在案发现场的赵悠悠,高大帅气的青年,和另一个身上有鱼腥味的男人。

三层的标本室成了临时审讯屋,陈海峰朝男人招了招手,带他去了偏僻的角落。

“叫什么名字?”

“齐梦涵。”

“平时都做些什么工作?”

“清洁鱼池和喂食。”

陈海峰活动了一下脖子,敲了敲封存标本的玻璃罩,“我曾听到你跟经理说,你路过表演池,看到夏柠坐在池子边儿?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齐梦涵愣了一下,他似乎对陈海峰没印象了,不过还是老实回答道:“大概,九点半左右吧。当时我要去清理海龟生活区,从人鱼表演池上面的通道穿过去就是。”

“那你没跟夏柠打个招呼吗?”

齐梦涵挠了挠头发,苦笑道:“我平时,不怎么跟人说话,也没有聊得来的同事。夏柠刚来了几个月,我跟她不太熟。”

陈海峰上下打量齐梦涵,这人中等身材,长得其貌不扬,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扔进人堆里,可能分分钟就看不见了。

“行了,你出去吧。叫那个谁,赵悠悠进来。”

第二个进来的人显然没有上一个坦荡,赵悠悠紧张得眼神飘忽。陈海峰看她的样子,故意重重拍了下巴掌,吓得赵悠悠一个激灵。

“别紧张,例行问话而已。赵悠悠是吧,你跟死者的关系亲近吗?”

赵悠悠和陈海峰保持了一段距离,摇头道:“就是……一般同事而已。”

“那今天早上七点钟,你在哪?”

赵悠悠低垂的手不自觉揪住衣角,“在家睡觉,我通常八点一刻才出门。”

“有人可以证明吗?”

“没有……不过我来上班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了经理!”

陈海峰背着手,走到赵悠悠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道:“我们从夏柠的指甲缝里提取到一些皮屑组织,你觉得,是谁的呢?”

赵悠悠往后退了一步,嘴唇微微发抖,“不知道,我……我想到一件事,夏柠和王诚似乎在偷偷谈恋爱。”

陈海峰皱了皱眉,“王诚是谁?”

赵悠悠费力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就是门外那个个子挺高的男生,您还没有叫他进来。警官……我可以走了吗?”

“去吧,让王诚进来。”陈海峰点了点头,赵悠悠的反应很不正常,做贼心虚,就是她这个状态。

对最后一个审问对象,陈海峰没有客气,上来便单刀直入地逼问道:“你和夏柠什么关系?”

王诚脸上挂着悲伤,眼眶微红。出乎意料的,他很大方地承认了和夏柠的恋人关系。

“我跟夏柠在一起快半年了,我们感情很好。只不过公司禁止内部员工之间谈恋爱,所以没有公开。昨天晚上还睡在我身边的人,怎么能说没就没了……警官,拜托您一定要抓住凶手!”

陈海峰抓住王诚话里的重点,蹙眉道:“你是说,昨天晚上你们一直在一起?”

“对,两个月前我们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套房子。今天早上我七点多醒来的时候,夏柠就不见了。我看到夏柠六点四十的时候给我发了条消息,我给她的手机打电话一直关机。就以为她先来上班了,结果同事都说没看到她人,后来的事情,您也知道了。”

“她给你发了什么?”

王诚打开手机递给陈海峰,夏柠给他发送的信息里写到:“我错了,求求你不要分手。”

“警官,我们感情很好的,虽然偶尔也有争吵,但是从来没提过分手。我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就觉得莫名奇妙,现在想来,说不定是夏柠在向我求救。”

陈海峰点了点头,又道:“你说你七点的时候还在睡觉,没有人可以证明吧?”

“这……当时只有我在家。啊对了!夏柠养了一只仓鼠,早上吃了太多,腮帮子都鼓起来挺可爱的,我就拍了一张照片想给夏柠看看,iPhone上的照片都有记录时间和定位。那张照片,我好像是七点半左右拍的。”

陈海峰打开相册,果然看到几张仓鼠的萌照,详细信息里的记录也和王诚说的吻合,看来他的不在场证明暂时是成立的。

“警官,我有个疑问。”王诚欲言又止,半晌才道,“您是怎么知道我和夏柠的关系的?”

“刚才那位叫赵悠悠的员工说的。”

“她?”王诚愣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冷哼一声嗤笑道,“这女人可真八卦,要说起来,赵悠悠的嫌疑更大。她以前是这里的人鱼小姐,夏柠来了之后就接替了这份工作。警官,夏柠人缘很好的,整个海洋馆里也只有赵悠悠和她有过节。”

5

陈海峰回到人鱼表演厅,白岩松正和技术科的人说着什么。见他回来,立刻道:“正好,技术科的人顺着血迹找到了案发现场,我们去看看。”

陈海峰点了点头,拿出对讲机道:“法医人员注意一下,优先比对一个叫赵悠悠的员工的DNA。”

白岩松眉毛一挑,“找到嫌疑人了?”

陈海峰稍一沉吟道:“算是吧。作案动机倒是有,只不过很多地方还有疑点,先去看看现场吧。”

夏柠死在一层员工休息区的女士澡堂内,凶手大概就是在淋浴间进行了肢解,又借助花洒把地面血迹冲洗掉,最后把尸体搬上了三层。

一名技术科人员拿着紫外线灯,蹲在地上,“白队,陈副队,我们在外间的铁凳上发现了大量血迹残留。对比了死者后脑的伤口,很可能就是磕在凳子角上造成的。”

白岩松又到淋浴间瞅了瞅,地面很干净,经过冲洗已经分辨不出什么重要的证据。

陈海峰看到外间一排排的铁柜,有些打开的柜门里放着私人衣物,便朝警员招了招手道:“问清楚哪个是夏柠的柜子,看看里面有什么。”

白岩松拍了拍陈海峰肩膀,“哦对了,正门的监控录像查了,没有今天早上夏柠进入海洋馆的影像,也没拍到凶手。周末海洋馆还有一个后门,就在这个澡堂外面,需要刷员工卡进出。估计啊,夏柠和凶手就是这么进来的。”

“夏柠的下半身呢?还没找到?”

白岩松叹了口气,“没呢,邪了门儿了。你说这周末海洋馆屁大点儿的地方,还能藏哪去啊?咱们现在手里唯一掌握到的确切线索,就是夏柠指甲缝里的皮屑了。”

“你说这夏柠,大清早不在家睡觉,跑这儿来干吗?”

林科从楼上跑下来,手里拿着一把锤子,“来来都让让,我知道哪个是夏柠的柜子了。这海洋馆也不准备把备用钥匙,只能暴力开锁了。”

陈海峰看着林科熟练地敲开锁头,忍不住道:“你怎么来了?这里的工作人员都问完了?”

“那么多人我哪问得完?让其他同事接手了。我说,你不是都有重点怀疑对象了吗?”

林科把坏掉的锁头扔到一边,打开夏柠的柜子,一张照片从缝隙里掉到地上。

陈海峰弯腰捡起照片,那是夏柠和另一个男人接吻的侧面照,看得出来是偷拍的,照片左下角还有遮挡的树枝。

“夏柠的恋爱关系很复杂啊,看来她不止王诚一个交往对象。”

林科凑过来看了看,“这么说王诚也有杀人动机,如果他很爱夏柠,一顶绿帽子足够让男人失去理智了。”

“但是他有不在场证明。”陈海峰把王诚手机里仓鼠照片的事儿说了一遍,摇头道,“目前来看,这人嫌疑不大。”

白岩松略一思索,分析道:“这张偷拍的照片应该也不是王诚干的,如果是他跟踪夏柠,抓了现行直接去对峙就好了。如果王诚请了私家侦探一类的,带绿帽的事儿肯定会在家里摊牌而不是闹到公司。”

“那么这个偷拍的人可能用照片威胁过夏柠,也可能就是凶手干的,故意塞进夏柠的柜子里误导警方。这样一来,王诚就有杀人动机了。”

陈海峰把照片递给旁边的刑警道:“找人提取照片上的指纹,如果有的话优先和赵悠悠做对比。”

“你就这么怀疑这个赵悠悠?”白岩松作为一个老刑警,忍不住提出自己的疑问道,“杀人分尸清理现场,还要把尸体移动到三层。在短短的一个小时内完成这些,一个女人的体力有这么好吗?”

“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但是从审讯赵悠悠时她的反应来看,又实在很可疑。”

6

二十分钟后,比对结果出来了,照片上的指纹确实是属于赵悠悠和夏柠的。

陈海峰和白岩松对赵悠悠进行了第二次询问,这一次陈海峰的态度十分强硬,拿出了审讯犯人的气场。

“这张照片是不是你拍的?”

赵悠悠仿佛才知道夏柠出轨的消息,一脸震惊地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之前有没有见过这张照片?”

这一次赵悠悠停顿了几秒,小声道:“没见过。”

“没见过?”白岩松冷笑一声,“那警方为什么从照片上提取到了你的指纹?赵小姐,你在撒谎!”

赵悠悠身子晃了晃,额头见了汗。

“你主动告诉我夏柠和王诚的恋人关系,又故意把照片塞进夏柠的柜子里,就是为了让警方怀疑王诚,好洗脱你的嫌疑。”

陈海峰拿出一部封在证物袋里的手机,拎到赵悠悠眼前晃了晃,“我们在你的柜子里发现了被害人的手机和衣物,你还想抵赖吗?用不了多久,DNA的比对结果就出来了,如果夏柠指甲缝里的皮屑是你的,赵小姐,你杀人分尸加上毁坏证物。哦,还欺骗警方,罪加一等啊。”

赵悠悠终于崩溃了,她上前几步抓住陈海峰的手臂,用力摇了摇头道:“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在我的柜子里?不是我,我没有分尸!我也不想杀她的,是意外,是她自己滑倒了!”

赵悠悠忍不住哭出起来,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如果当时就报警的话顶多是一个过失杀人,却鬼迷心窍地走到现在这一步。

陈海峰和白岩松对视一眼,赵悠悠真的和夏柠的死有关,只是听起来这其中还另有隐情。

陈海峰扶住她的肩膀,放缓声音道:“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配合警方调查,把你知道全部说出来,不要隐瞒。”

赵悠悠抽抽噎噎地擦干眼泪,把早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我当时用夏柠的手机给王诚发了信息,留下一张照片,本来是想骗他过来然后报警。我从后门离开后也没走远,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王诚,那会儿已经将近八点,就只好先回了家。”

“八点四十分左右的时候我才回到海洋馆,本以为夏柠的尸体会被早上上班的同事发现,没想到她居然不见了。王诚似乎也在找夏柠,我那会儿很慌乱,以为夏柠没死自己去医院或者警察局了。谁知道她……警官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分尸!我怎么敢做这种事情?”

陈海峰心中的疑惑更加强烈,他仔细盯着赵悠悠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夏柠倒下后,你是在几点钟离开现场的?”

“六点四十五分左右,我给王诚发信息的时候是六点四十,发完就走了。”

“你说夏柠的头磕在椅子角上,那你有没有用绳子勒她?”

赵悠悠一脸困惑地摇了摇头,“什么绳子?”

赵悠悠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她似乎并不知道夏柠的脖子上还有勒痕,一口认定自己是失手才杀了夏柠。

“那你守在后门外的这段时间里,还有没有人进去过?”

“没有了。”赵悠悠回答得很干脆,说完又觉得不妥,立刻强调道,“虽然没人进去过,但分尸真的不是我干的啊!”

白岩松叫人把赵悠悠带走了,她要去警局重新录一份口供。

“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吗?”白岩松问陈海峰。

“过失杀人确实可以比杀人分尸少判好几年,如果她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勒死夏柠,然后又在后脑补了一下伪装成供词上说的这样,嫁祸给一个不存在的凶手,又何必要对尸体进行分尸然后拖上三层呢?这样无疑增加了被发现的风险,和她的目的不符。”

“况且法医验出的死亡时间是七点钟,如果赵悠悠先勒死了夏柠,那么在夏柠还活着的六点四十分,怎么会把手机交给赵悠悠,让她给王诚发出那样的信息?”

白岩松反驳道:“或许消息是夏柠自己发的,她在变相地求救。”

“一个没有地点的求救消息?在不确定一条信息能不能叫醒熟睡中的王诚的情况下,直接打电话不是更方便吗?”

“那如果赵悠悠在六点四十的时候砸晕了夏柠,七点钟把她勒死呢?”

“她为什么要多等这二十分钟?要知道,每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被发现的风险,这根本说不通。”

陈海峰拍了拍白岩松的肩膀,“就像你之前怀疑的,赵悠悠一个女人,杀人分尸移动尸体,她体力有那么好吗?”

“赵悠悠只是一个杀人未遂的倒霉鬼,真正的凶手,恐怕另有其人!”

7

调查又回到了原点,没有任何证据指向谁是凶手。林科拎了一兜子水回来,每人发了一瓶,对陈海峰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有些员工已经开始闹了,咱们又没有证据,再这么拖下去就成非法扣压了。”

白岩松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瓶可乐,打了个响亮的嗝,“什么非法扣押?是协助警方破案。”

“按照那个赵悠悠的说法,她离开后直到八点,这期间都没有人再从后门的员工通道进入吧。”

林科点了点头,补充道:“前门的监控录像中也没有任何人在八点前进出。”

陈海峰拧瓶盖的动作一顿,立刻明白了白岩松的意思,眼前一亮,打了个响指道:“所以凶手应该在夏柠和赵悠悠之前,已经在海洋馆里了,或者在她们之后尾随进入。凶手处理完尸体已经是八点多了,这个时候再走有可能在附近碰到其他员工,很大可能性是他干脆就没有再离开。”

“查员工上班的打卡记录,看看谁是最先到的!”

十分钟后,白岩松手里多了一份名单,上面打印着所有员工的打卡时间。

白岩松点了点其中一个名字道:“这个叫王恺的人是第一个到的,请他过来聊聊。”

王恺是个三十出头的清洁员,对于警察单独请他过去问话这点,表现得很惶恐。

“你八点二十三分到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其他可疑的人?”陈海峰问道。

“没有啊警官,我打完卡之后就去换工作服了,然后就开始清理海豹的生活区。”

“你一直待在那儿吗?”

“嗯,期间去了趟厕所,遇到了两个同事。”

“遇到谁了?”

“孙彬,还有齐梦涵。”

“齐梦涵?”陈海峰想起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其貌不扬的男人。

“你是几点遇到他们的?”

“记不清了,大概是八点四十左右吧。”

陈海峰顺着名单找下去,孙彬是八点半打的卡,齐梦涵的打卡时间是八点四十七。

陈海峰想起紧挨着后门的打卡机,若有所思。

“谢谢配合,你可以走了。”

白岩松刚想说话,陈海峰就打断他,对林科道:“还得辛苦你一趟,把最近十四天的打卡记录打印出来。”

“发现了什么?”

陈海峰晃了晃手中的A4纸道:“按照王恺说的,齐梦涵应该和他们差不多时间到海洋馆,但是他将近八点五十才打卡。打卡机就在门边儿,正常情况下都会顺手按了指纹,省得再返回来。”

这实在是说明不了什么,白岩松道:“也许是忘记了。”

“所以我让林科去打印近期的记录了。同一件事情,绝大部分人只要坚持做上七天,就会养成习惯。记性差一些的人,半个月也足够了,更可况是打卡这种非做不可的事情。”

“如果齐梦涵每天都在差不多的时间打卡,为什么今天没有呢?”

白岩松拍了拍陈海峰的肩膀,恍然道:“你是说,齐梦涵就是那个凶手。他很早就来了,但是打卡就暴露了他的行踪。之后为了不引起警方的注意,加之营造出他案发后才来上班的假象,故意让别人看到他,然后才去打了卡。”

正说着,林科拿着一叠厚厚的纸回来,陈海峰快速翻找了一遍齐梦涵的名字,长出一口气道:“他每天都在八点二十五到八点三十之间打卡,非常有规律。”

白岩松皱着眉,“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这些只是猜测,拿不出证据。”

陈海峰笑了笑,“最起码,咱们又有新的嫌疑人了。”

8

林科正在审讯齐梦涵,对于打卡这件事,后者很冷静地给出了解释。忘记了,这是一个既敷衍又无懈可击的答案,不管林科再问什么,齐梦涵都表现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陈海峰双手插兜,站在门外听了半天,忍不住冷哼一声,“和赵悠悠比起来,这才像是一个杀人分尸的凶手该有的心理素质。”

白岩松心里也憋着一股气,对齐梦涵的审讯,就像是警方用力挥出了一拳,却打在棉花上一般。他摆摆手,心烦意燥道:“别说那些没用的,现在没有任何一条实质性证据指向齐梦涵。”

“所以要尽快找到夏柠的另一半尸体。还有,我们忽略了一样很重要的线索。法医说过,夏柠是被菜刀分尸的,凶器很可能和尸体藏在一起,上面也许会有齐梦涵的指纹。”

陈海峰话没说完,腰间的对讲机就响了两声,警员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队长,刚才海洋馆的经理说要员工去喂食海豚,然后那个员工回来的时候说死了条小鲨鱼,现在经理闹着要去清理鱼池呢。”

白岩松被气笑了,压着火气道:“尸体还没找到,谁允许他们去喂海豚的?”

“啊……对不起队长,他说海豚表演都在上午,这些动物要饿着才听话,所以每天都是中午才喂饱了。”

“行了行了,让他们老实待着!”

白岩松低声咒骂了一句,摇了摇头,朝陈海峰吐槽道:“死完人死鱼,这家海洋馆怕是要倒闭了吧。”

陈海峰无奈地笑了笑,无意间扭过头,和齐梦涵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对讲机的声音不小,标本间的门敞开着,齐梦涵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镇定下来。

但是陈海峰发现齐梦涵的姿势变了,从原本随意下垂的手掌微微收拢成拳,连背脊都挺直了些,身子向门的方向倾斜,似乎想听得更真切些。

他为什么会关心鲨鱼的死活?

电光火石间,陈海峰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他顾不上跟白岩松解释,急切地向员工聚集的地方走去。

经理正在恼火地和警员理论,肚子上的赘肉一颤一颤的。陈海峰走过去,拽住经理的胳膊,“鲨鱼是谁负责喂食的?”

“就是被你们叫走的那个小齐,警官啊!我说你们问完话没有,我还要找他算账呢!”

陈海峰喉结滑动,他觉得自己接近了真相,下意识加大了手劲,压低声音道:“我问你,观赏类的鲨鱼吃人吗?”

或许是陈海峰的表情太过吓人,又或许是他问的问题太过惊骇,经理顾不上被按疼的手臂,瞪圆眼睛,结结巴巴道:“吃……吃吧。”

“到底吃不吃?”

经理一哆嗦,清醒了不少,他从陈海峰的话中联想到了什么,立刻认真起来,“科学地来说鲨鱼其实更偏爱肥肉,尤其是脂肪丰富的鱼类,咱们人类的肉太咸且不够肥,鲨鱼一般咬一口就会松嘴了。但如果剁碎了和鱼块混在一起……”

经理说不下去了,他紧张地凑近陈海峰,额头上见了汗,“不会吧警官?您是说夏柠她……”

陈海峰放开经理,边走边拿出对讲机,冷着脸道:“法医和鉴定组立刻去鲨鱼馆。”

死掉的鲨鱼很快被打捞上来,这是一头还未成年的,体型不大的鲨鱼宝宝。法医用刀划开胃袋的地方,把皮剥开。在场的众人立刻脸色巨变,有的甚至偷偷用手捂住嘴干呕了两声。

还未完全消化掉的肉块混合着鱼类和胃液滑出来,一只人类的脚趾滚到大理石地砖上。遍寻不到的夏柠,终于在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被发现了。

鉴定科的人拎着两个证物袋走过来,朝白岩松汇报道:“菜刀被冲洗得很干净,刀柄上只有常年切鱼留下的鱼腥味,没有找到被害人的血迹。另一个是喂鲨鱼时带的防鲨钢丝手套,我们从钢丝网上找到了被害人的残留组织。”

白岩松把手放在脑门,掳到脑后,深吸一口气道:“走,这回咱们可以跟齐梦涵好好聊聊了。”

罪证摆在眼前,齐梦涵再也无法维持他冷静的面具。

杀人是需要动机的,陈海峰皱着眉,“你们好像并没有过节,为什么要杀夏柠?”

齐梦涵微张着嘴,胸口剧烈起伏,鼻翼两侧快速扇动着。他眼神飘忽,却仍旧不发一言。

“问你话呢!”白岩松仿佛凶神恶煞般瞪着眼,怒声道,“为什么杀人?”

“因为她变了!”齐梦涵浑身一颤,下意识回答道。

他神经质地前后晃动着身体,眼中布满血丝,语气却格外温柔道:“第一次看见夏柠的时候,她穿着表演服在水池里游泳。鱼群从她身边穿过,夏柠就像是一条真正的人鱼公主一般,纯洁无瑕。”

“但是美人鱼怎么能爱上人类呢?她会变成泡沫,灰飞烟灭!我要救她,我是在救她!”

齐梦涵大笑起来,笑地弯下腰,口水顺着嘴角溢出来,“我每天很早就守在她家楼下,跟踪了好几天,今天终于找到机会了!我悄悄躲进休息室,你们知道吗?其实赵悠悠走的时候,夏柠还没有断气!我靠近的时候她甚至清醒过来向我求救,但是,我看到了地上的照片……”

齐梦涵咬紧牙关,双手像野兽的爪子般弯曲起来,“她竟然还爱上了另一个男人!所以我要砍掉她的腿,这样她就会永远变成一条纯洁的美人鱼!”

“哈哈哈,我的人鱼公主再也不会离开大海爱上人类,变成泡沫了!”

陈海峰从众人脸上看出惊诧费解,他想起大学期间在心理选修课上听过的病例,小声道:“从这家伙的行为举止上看,他应该是个重度妄想症患者,说不定还有抑郁症。你认为怪诞可笑的想法在他眼里都是理所当然的,他可能从心里说服了自己,夏柠真的是条美人鱼。”

林科张大嘴,原来齐梦涵是个一直活在童话世界里的,不折不扣的疯子。

9

齐梦涵被缉拿归案,押送回局里关押。

忙碌了一天的众人纷纷瘫倒在办公椅上,原本的休假日变成了破案日,白岩松很大方地表示要请客犒劳,点了全队人的外卖。

陈海峰快速转动手中的签字笔,一言不发地盯着桌面。林科凑过来推了推他,好奇道:“想什么呢?案子都破了,你怎么还一副摩尔摩斯的架势?”

陈海峰叹了口气,蹙眉道:“我在想,好好的鲨鱼怎么就死了?如果不是这样,警方一时间也破不了案。”

林科眼睛一转,朝陈海峰的领口吹了口凉气,故意压低声音道:“说不定是夏柠死不瞑目,帮了咱们一把。”

“多大人了,没个正经!”陈海峰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起身道,“我去一趟法医那儿。”

林科没想到陈海峰这么较真儿,左右也是闲来无事,便举手投降道:“得得,我陪你一起去行了吧?”

法医室在楼下,陈海峰到的时候老法医正带着自己的徒弟在拼夏柠的尸块儿,林科只看了一眼就郁闷地转过身,心道等会儿的饭也不用吃了。

老法医手下不停,抬了抬眼,“陈副队,您怎么来了?”

“我很好奇,鲨鱼是怎么死的?想来想去,只能找您来解惑。”

“没问题,正好我们把胃袋割掉带回来了,请稍等,我化验一下。”

陈海峰不安地来回走动,直觉告诉他,还漏掉了什么。

片刻后老法医从显微镜下抬起头,脸色凝重道:“陈副队,再等等吧,我觉得有必要连夏柠的尸体也验一验了。”

“怎么回事?”

老法医走到夏柠的尸体前,用小刀划开胃部,“我在鲨鱼的胃袋里发现了汞,哦,就是我们俗称水银的化学品。按理说海洋馆的水质没有污染,鲨鱼体内不应该有这种东西。”

“果然是这样……”老法医叹了口气,朝陈海峰道,“她生前是慢性汞中毒,毒素已经在体内积累了不少。这姑娘也是惨啊,一个两个的都要杀她!”

“这不对吧,鲨鱼吃的是肢解过的下半身,并没有碰囤积了毒素的胃部啊。”

“她的血液里恐怕也有水银,如果是用注射的方法,小剂量打进血管里,并不会立刻致死成年人。反倒是那头没成年的小鲨鱼,我猜想它当时或许并没有死。而是由于从小生长在干净的人工水域中,突然误食毒素引起了假死性休克。”

林科睁大眼睛,“汞中毒?谁干的?”

“能让她神不知鬼不觉中毒的,只能是身边朝夕相处,最亲近的人。除了夏柠父母还有能力并且有理由这样做的,恐怕也只有他吧。”

警方敲开王诚家门时,他还茫然不知自己的罪行已被揭露。直到陈海峰从马桶盖里翻出裹着防水袋的注射器,把罪证拎到王诚面前,后者才双腿一软跌坐到沙发上。

“我们发现夏柠在死前已经是慢性汞中毒。现在证据确凿,想必是你在她平常喝的水中加了汞和安眠药之类的,再趁她睡着时用针剂小剂量注射到血管里。”陈海峰逼近王诚,几乎可以看到他隐藏在头发中的汗水,“你也是凶手!”

“不是!我发现她出轨后,只是气不过想报复一下,那些剂量死不了人的,我没想要她的命啊!”

王诚垂死挣扎般抓住陈海峰的手臂,战战兢兢道:“警官!人不是我杀的,我最多是杀人未遂!”

“这些话,你还是留着跟法官解释去吧。”

陈海峰挥了挥手,便有人给王诚戴上手铐,押着他向外走去。

林科看着王诚瞬间佝偻下来的背影,又想到齐梦涵和赵悠悠,忍不住叹口气道:“一起命案,三个罪犯。爱情啊,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毒药。”

陈海峰仿佛联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道:“再加一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编者注:本文为#秘密#主题小说征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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