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夜话:虐杀审判

1

“听说了吗?小树林死人了!”

“好像还是咱们学校的,据说死得特别惨……”

“这破学校这么乱,我就知道早晚得出事儿!”

一大清早,南广大学后门外的小树林就被明黄色的警戒线封锁起来。

外面围着一群闻讯前来凑热闹的学生,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还有人拿出手机拍照。穿制服的警察被闪光灯晃了眼,正冷着脸驱散人群。

高岭踩着黑色高跟鞋,挎着小皮包,从人群中挤出来,大步流星地朝警戒线走去。

饶是警察见多识广,也没见过敢这样明目张胆往里冲的,拦住高岭不客气道:“这里是案发现场,闲人免进。”

高岭面不改色地从包里翻出证件,“南安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实习警员,高岭。”

这次的案件有点儿复杂,局里已经决定移交给刑侦科解决了,在外围警戒的,不过是接到报案第一时间赶到的片儿警,自然拦不住高岭。

高岭跨过警戒线,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里走去。

这片小树林包裹住南广大学东侧的外墙,后天移植过来的树木不算高大,却种得紧凑密集。常年无人修剪打理,枝叶连成一片,显得阴森清冷。

法医已经在现场采集指纹血样,两个便装的刑警正聚在树下说着什么。

“陈师兄。”高岭喊了一声,朝个子略高的男人走去。

陈海锋回过头,顿时愣住了,不敢置信道:“高岭?你怎么在这儿?”

高岭是陈海锋暗恋过的学妹,那年他大四实习,她大一,匆匆几面之缘,来不及擦出火花就告别了校园生活。没想到时隔三年,俩人居然在案发现场再次相遇。

高岭对陈海锋的反应很满意,晃了晃手中的证件,“以后就是同事啦,还请师兄多多指点。”

再见高岭,陈海锋有点儿局促紧张,他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不自然道:“真没想到,我们还能当同事。”

“呦,你就是新来的实习生啊!美女你好,我叫林科。”另一个剃着板寸刑警凑过来,朝陈海锋挤眉弄眼道,“副队,想不到你还有这么养眼的学妹啊!”

高岭朝林科点了点头,踮起脚张望不远处盖着白布的尸体,“抱歉我来晚了,死者是什么情况?”

谈到案情,陈海锋就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连林科都收起了嬉皮笑脸。

“死者已经确定了身份,陈煜,20岁,南广大学设计系大二的学生。尸体是清晨被收废品的大爷发现的,他说这片小树林经常有情侣来约会,所以时不时会来捡一下饮料瓶。”

陈海锋看了眼本子上的记录,继续道:“现场法医说死者没有致命伤,死因可能是失血过多,从尸斑上看,死亡时间不超过12小时。据说这片小树林晚上也挺热闹,所以凶手作案时间应该是在后半夜。”

高岭点了点头,朝尸体走去,“凶器找到了吗?”

“凶器不在现场……等等,你要干吗?”陈海锋拦住高岭道。

高岭回给他一个莫名奇妙的眼神,“看尸体啊。”

林科撇撇嘴,做了个干呕的表情,“劝你别看了,我经手过的案件里,这位死得最惨。”

高岭皱了皱眉,她性子要强,从小就不喜欢被人当花瓶供着,冷下脸道:“林前辈,我是来当刑警的,连尸体都害怕的话,当初就选文职了。”

陈海锋知道高岭误会了,他们只是担心一个小姑娘第一次跑现场就直观地去面对这么血腥的东西,晚上会做噩梦。

“你看吧,陈煜的尸体确实有古怪。”陈海锋蹲下,帮高岭掀起了白布。

高岭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尸体震惊了。

死者陈煜手脚被粗绳绑住,衣不蔽体,肉眼可见的皮肤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周身的土地已经被血浸成了深褐色。

最恐怖的是,陈煜睁大眼睛,嘴巴张成了一个黑洞,额头上被割出一个血淋淋的十字架。

这……简直是虐杀!

高岭蹲下来,仔细观察伤口。陈煜双手腕都被割出很深的刀口,身上大大小小的刀伤目测不超过十公分,凶器可能是把很锋利的小刀。

“凶手跟陈煜有仇吧。如果只为了抢劫,顶多捅几刀或者割喉,肯定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地去杀一个人。”

高岭看了眼尸体僵硬后闭合不上的嘴,喃喃道:“凶手是用什么东西堵住了陈煜的嘴吗?”

陈海锋简直要佩服高岭的胆量了,点头道:“法医在尸体附近发现了一团带有唾液的纱布,有意思的是,凶手在陈煜死后把纱布拿出来,又往他嘴里塞了一根短树枝。这截树枝顶着上下颚,才导致尸体僵硬后闭合不上嘴。”

“十字架,树枝,不寻常的杀人手法,这里面一定有特殊的含义。”陈海锋道。

林科叹了口气:“说不定是个心理变态,为了彰显他的特殊,才搞得这么邪乎。要真是这样就麻烦了,他杀人的欲望会越来越强盛,最后变成连环杀手。”

“好了。”陈海锋拍拍手站起来,对林科道,“现场也看不出什么了,你在这里等陈煜的家属,我和高岭去问一下他的同学舍友,看看陈煜有没有跟谁结仇,或者近期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2

高岭和陈海锋并肩走在校园里,此时正是早课高锋,放眼望去都是行色匆匆的学生,他们不得不逆着人流往男生宿舍方向走。

陈海锋偷偷打量高岭,头发长了点儿,衣着也更加成熟了,其他的好像没怎么变。

“这三年,在学校过得好吗?”

高岭把碎发别到耳后,笑了笑,“就那样呗,念书考试。倒是学长,当刑警很有意思吧。”

陈海锋叹了口气:“我以前也是这么觉得,等真正开始查案的时候,就不这么想了。毕竟每一起案件不光有凶手,还有死亡的受害者。”

高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陈海锋一直是他们学校的传奇人物,在校期间叱姹风云,毕了业年纪轻轻又坐上了刑侦副队长的位置。能和这样优秀的人成为同事,她还是很期待的。

陈海锋酝酿了半天,终于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高岭,既然在学校很无聊,有没有交个男朋友?”

“太恶俗了吧……学长也问这个?”高岭猝不及防地抬起头,幽怨地看了陈海锋一眼,“对于我们单身狗而言,每一场叙旧都有被戳心窝子的风险。”

“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陈海锋松了口气,原来她还是单身,真是天助我也。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男生宿舍。这栋有些老旧的四层楼房,很多地方甚至露出了斑驳的墙皮。

高岭走进一层大厅,被宿管大妈拦住,面色不善道:“同学你怎么回事儿,女生可不能来这里。”

陈海锋拿出证件,“警方查案,你就是管理员吗?”

宿管大妈吓了一跳,“查案?”

陈海锋关上值班室的门,“住在这栋楼里的大二生陈煜,昨晚在校外被杀害了,你对这个学生有印象吗?”

宿管大妈瞪大眼睛,捂着胸口道:“陈煜?做虐呦这个孩子。我老跟他说不要太晚回来,就是不听。”

高岭和陈海锋对视一眼,“他经常晚归吗?平时都跟谁一起出去?”

“这我就不知道了。”宿管大妈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南广这学校,就没几个正经念书的孩子。夜不归宿都是常事儿,连个监控也没有,我们也管不住。陈煜嘴甜,老跟我套近乎,有时候回来晚了,我也给他开门。”

“那他昨天也是一个人离开的吗?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是一个人。”宿管大妈皱着眉回忆了一会儿,一拍大腿道,“他好像挺慌张的,我叫他也没应声,走到门口还差点儿摔了。”

高岭看了看值班室杂乱狭小的空间,隐约间还有一股饭菜的味道,让她不禁屏住呼吸想快点儿离开。

“带我们去看看陈煜的宿舍吧。”高岭道。

陈煜的宿舍在三层最尽头,六个舍友有四个都去上课了,只有一个小眼镜吊儿郎当地翘着腿,坐在电脑前打游戏。

陈海锋介绍完自己的身份,又告诉他陈煜的事,最后问道:“死者和你们关系怎么样?有没有跟谁闹过不愉快?”

“警官你不是怀疑我们吧?陈煜那小子家里挺有钱的,平时都不爱跟我们玩。”小眼镜慌恐地看着陈海锋,竭力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那他平时都跟谁在一起?”高岭追问道。

“不知道。”小眼镜摇头道,“他白天也不怎么上课,都在宿舍里睡觉。晚上经常出去,半夜里一身酒气地回来。”

陈海锋目光锐利地盯住小眼镜,冷着脸道:“是吗?陈煜经常这样不影响你们休息吗?还是你们同学爱泛滥,能容忍他这样?”

小眼镜被看得一哆嗦,下意识回避着陈海锋的目光,低声道:“陈煜挺上道的,经常给我们分一些很贵的烟。有时候大家手头紧,还会跟他借点儿。”

”哼,小小年纪不学好。”陈海锋冷哼一声,敲了敲桌子,“昨天晚上陈煜是几点离开的?有没有异常的地方?”

“大概……两点多吧。我刚打完游戏准备上床,他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地走了。”

小眼镜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道:“对了,他昨天上午收了个快递,看完脸色就不太好。我正想跟他借点儿钱的,结果他还挺不客气地说了句钱都喂狗了。”

高岭觉得他们找到了重要的线索,忙追问道:“快递里的东西呢?你看见他放哪了吗?”

“是张纸,看完他就收钱包里了。”

陈海锋忙出去给证物科的人打电话,请他们留意一下陈煜的钱包。

高岭又翻了翻陈煜的铺位,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才对小眼镜道:“今天先这样,想到什么事情随时联络警方。陈煜的事情不许到处传,否则就是妨碍警方办案。”

“走吧,回警局。”陈海锋挂了电话,对高岭道,“东西找到了,还在钱包里。”

3

警局会议室,林科正在把照片等证物往黑板上贴。刑侦部的十多人几乎全到场了,队长白岩松正把腿翘在长桌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大家却仿佛都习以为常了。

陈海锋也叼着一支烟,却没有点上,手里把玩着一个打火机,蹙眉道:“这次的案件有点儿棘手啊。凶手挺狡猾的,现场很干净,指纹、鞋印、凶器都没找到,连根头发丝都没有。”

“选了这样一个时间地点,手法也很凶残。这个凶手,要么不是第一次杀人,要么就是心理素质太好。”

白岩松四十多岁了,人却半点儿不显老,反而有种成熟大叔的魅力。

他朝陈海锋摆了摆手,笑道:“小陈别这么严肃,又给大家施加压力。来,谁说点儿好消息。”

林科咳嗽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打了个响指道:“好消息是,我们得知陈煜死前接到过一个电话。十之八九,就是这个电话导致他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小树林里送命的。”

白岩松摸了摸下巴上刚长出来不久,短到扎手的胡茬,“哦?这么说陈煜不是凶手的随机目标,他们之间肯定是认识或者有某种联系的。继续,坏消息是什么?”

林科帅不过三秒,撇撇嘴道:“坏消息是这个电话是凶手用附近的公共电话打出去的,而且电话亭周围没有摄像头。”

高岭是新来的实习生,坐在会议室最靠外的位置,她忍不住站起来道:“但是我们还掌握了很关键的线索!陈煜出事前收到过一个快递,里面是张纸,证物科在陈煜的钱包里找到了它。”

白岩松像是终于发现屋里还有个新面孔,看了眼高岭道:“新来的?”

陈海锋对高岭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又对白岩松道:“队长,她今天刚报道,正林警校16级毕业生,高岭。”

白岩松把陈海锋嘴里的烟抽走,自己点上,意味深长道:“人家小姑娘没嘴吗,要你替她说。高岭是吧,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好像……是一页残缺的日记。”高岭看向林科,后者把密封在证物袋里的纸拿起来,放到投影一下。

【3月7日阴

一个人守住秘密原来是件这么痛苦的事情,我最终还是去找了米老师。米老师劝我不要说出去,她说这么做是为了我好,可是……痛苦和煎熬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呢?我这具肮脏的躯体,还要被恶魔折磨多久?谁来救救我?谁来审判惩戒罪恶?】

没头没脑的一段话,看得大家满头雾水。

白岩松到底经验丰富,一针见血地提出疑问:“这么秀气的字,不像是男生写的。里面提到了恶魔和审判,和陈煜头上那个十字架倒是对上了。如果陈煜是恶魔,他对日记的主人做过什么,里面提到的米老师又是谁?你们查过了吗?”

这么看,陈煜的死,倒像是一场有计划的复仇了。

陈海锋摇头道:“米这个姓氏不常见,南广的老师都查过了,没对上号。”

白岩松似乎很不满意陈海锋的回答,敲了敲桌面,不耐烦道:“那就往前查,陈煜也才大二吧。查他的高中,青春期犯点儿错事儿也是有可能的。”

刑侦科的办事速度到底不一样,没多久林科就一脸兴奋地跑回来,“队长神算啊,陈煜高中有个心理辅导老师,就叫米梅!”

案情有了新进展,白岩松又被林科一记马屁拍得很是舒心,大手一挥道:“干得好。咱们兵分两路,我带人去陈煜家,搜他的卧室。海锋去趟学校,跟这个米老师聊聊,其他人去查陈煜,整天夜不归宿的,都跟什么人混在一起。”

陈海锋手机震了一下,他看了眼信息,突然道:“队长,我和高岭一起去学校吧。跟这帮学生老师沟通,还得找个有亲和力的。”

白岩松拍了拍陈海锋的肩膀,了然道:“说起来你们还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吧?也行,好好带带学妹。”

4

高岭坐在副驾驶上,拧开一瓶水递给陈海锋,“谢谢学长,我觉得跟你一块儿更能学到东西。”

“这点小事,不用客气。”陈海锋接过水瓶,不小心碰到了高岭的手,可疑的脸红起来。

方才在会议室,高岭给他发信息说想一起去陈煜高中的时候,陈海锋立刻请示了白岩松。他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想到能跟自己喜欢的人独处,内心便雀跃不已。

车开进岭南中学,林科已经在电话中说了警方会来调查,校长倒是很配合,亲自迎出来,带着他们去了米梅的心理咨询室。

此时离放学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学生和大部分老师都走了。

米梅架着黑框眼镜,放在鼠标上的手微微发抖。她清掉垃圾箱里的文件,关上电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校长推开门,领着陈海锋和高岭走进来。

陈海锋打量坐在办工桌后的米梅,三十出头的年纪,样貌普通。

米梅像所有小市民乍然见到警察的样子,拘谨又小心翼翼地主动跟他们握手,陈海锋注意到她的手腕上带着一块欧米伽的表,看起来价值不菲。

对一个普通教师来说,会不会太奢侈了?

陈海锋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客气道:“米老师吗?我们是警局的,有些事情要跟你了解一下。”

米梅点了点头,“已经听校长说了,是关于陈煜的事情吗?说实话,我对这个学生没什么印象了。”

“不止是陈煜,我们还想请你回忆一下,这篇日记的主人是谁?”高岭说着,把封在证物袋里的日记残页递了过去。

米梅疑惑地拿起来,只看了一眼,额角的冷汗就下来了。她僵硬地转过身,背对着身后的警察,脸色惨白,连嘴唇都在发抖。

“米老师?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陈海锋观察着她的反应,试探道。

米梅鼻翼扇动,吐出一口气,再转过来时又恢复了正常。

“不好意思警官,我这儿经常会有学生来求助一些问题,一年前的事情实在没印象了。这样吧,我回去查一下记录,如果有的话再联系您可以吗?”

米梅的不配合再次让案情止步不前,明知道她有事情隐瞒,陈海锋和高岭却拿她没办法。

“昨天晚上米老师在家吗?”高岭紧紧盯着米梅,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变化。

这个问题米梅倒是回答得很痛快,“昨天是我婆婆生日,我们一大家子都住在婆婆家了。”

“好吧,如果米老师想起什么,再联系我们。”陈海锋和高岭走出来,示意校长不用再送了。

“学长,米梅肯定知道什么,她看到日记的时候反应很不对劲。”高岭咬牙,不甘心道,“如果我们能申请搜查令就好了。”

“米梅说昨天在婆婆家,看样子是真的。她有不在场证明,仅凭日记的话我们不可能搜查她,况且……我有种感觉,人应该不是米梅杀的。”

陈海锋朝高岭笑了笑,安慰道:“没关系,我们去跟门卫聊聊,看看一年前这所学校发生过什么大事。”

“那个……学长,我爸刚才发信息,说是生病了。我想先回去看看他可以吗?”高岭双手合十,抱歉道。

陈海锋大方道:“去吧,门卫我来问就好。”

高岭松了口气,感激地朝陈海锋点点头,朝校门外跑去。陈海锋看着高龄的背影,眼里满是宠溺,他笑了笑,朝门卫室走去。

心理咨询室,米梅瘫坐在椅子上,下意识咬着手指。她不安地看向对面的沙发,放佛那里还坐着一个瘦弱的身影,在向她诉说着自己的痛苦。

陈煜的死跟那件事没有关系的,一定是个意外。这张纸可能只是碰巧被陈煜拿到了。不可能的,他已经死了,不可能是他杀了陈煜。

门外响起敲门声,米梅吓了一跳。她走过去打开门,立刻紧张起来。

屋外的人朝她笑了笑,突然掏出手帕捂住了米梅的口鼻。高纯度的乙醚钻入米梅的呼吸道,后者来不及挣扎便头重脚轻,很快晕了过去。

那人踢了踢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米梅,随手关上咨询室的门,“米老师,轮到你了。”

5

翌日一大早,陈海锋就被铃声吵醒。他翻了个身,挣扎着接起电话。

林科愤怒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因为太过激动甚至显得有些尖锐,“副队,米梅昨天晚上被杀了!”

“米梅死了?”陈海锋腾一下坐起来,彻底清醒过来。

他驱车赶到学校的时候,门外正围着一堆记者。教学楼已经被封锁了起来,师生全部放假一天,对外给出的理由是学校失窃,重要财务丢失。

然而媒体的鼻子堪比猎犬,什么重要财务能惊动刑侦队出动,他们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高岭从楼里跑出来,带着陈海锋去了案发现场。

米梅是死在心理咨询室的,死状和陈煜一模一样,包括额头的血十字和撑开口腔的树枝,唯一例外的,就是米梅的胸口插着一把瑞士军刀。

“凶手为什么没有带走凶器呢?”陈海锋穿上鞋套,踩着满地的血迹凑过去仔细观察,这是一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刀,连淘宝都有同款销售。

白岩松也刚刚赶到,沉思了片刻,喃喃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带不走,还是米梅是他最后一个惩戒对象,没必要再拿走了。”

“米梅是什么时候死亡的?”陈海锋问林科道。

“大概凌晨一点钟。”

“凌晨?”陈海锋皱着眉:“昨天我们和米梅聊完也才晚上七点,她一直没有离开学校吗?”

高岭摇了摇头,面色凝重道:“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门卫说米梅大概八点的时候就离开了。接着电话,很匆忙的样子跑出去。然后十二点左右的时候又回了学校,一直没再离开。早上门卫买了早点,想给米梅送点儿,才发现她已经死了。”

“大半夜的,她又跑回来干吗?”

林科道:“我问过门卫了,米梅说要做一份重要的报告,资料在学校电脑里。电脑已经让证物科检查过了,什么都没有。”

白岩松叼着烟走出去,看了眼楼道里的摄像头,“监控录像呢?”

“监控室的门被撬了,凶手把录像给删了。”

偌大的校园,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翻进来。没有监控录像,就没有凶手的线索。

“看来我们面对的,是个高智商罪犯啊。他杀人是有计划的,心思缜密,手段凶残。米梅很可能有什么把柄被抓住了,和陈煜一样,大半夜被胁迫着来到犯罪现场。”白岩松吐出一口烟雾道,“查她的通话记录。”

林科面色古怪道:“邪门儿了队长,通话记录我已经让人查过了,从昨天下午开始,除了米梅八点多的时候给她丈夫发消息说加班不回家之外,没有任何通话记录。我怀疑,米梅还有另一个手机。”

“米梅没回家?那她八点到十二点之间的这段时间在哪?”高岭叹了口气,案件扑朔迷离,简直如一团乱麻般让人摸不清头绪。

“那张日记残页一定是破案的关键,我们必须尽快找出日记的主人。”陈海锋道。

这时候,一个刑警带着做完笔录的门卫路过心理咨询室,陈海锋追出去,问道:“米梅昨晚回来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门卫显然被吓得不轻,还有些精神恍惚,“没什么啊。哦对了,米老师带着口罩,我还纳闷她大热天带什么口罩。”

米梅为什么要遮住脸呢?

“师兄。”高岭拍了拍陈海锋的肩膀,“我觉得往死者嘴里塞树枝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于是请化验科的同事帮忙分析了一下,刚才那边给我消息说那不是普通的树枝,是沙漠里才常见的胡杨树。”

“有自己的想法,干得不错。”白岩松不知道什么也凑了过来,他难得赞许下属,和高岭擦肩而过的时候,小声说了句:“果然虎父无犬女。”

别人或许不了解情况,白岩松却知道高岭的父亲曾经也是名老局长。虽然大家不属于同一部门,但高岭年纪轻轻,刚毕业就调来刑侦队,没走后门是不可能的。

还好,这个姑娘到目前为止的表现都很让他满意。否则白岩松可不管她是哪个大罗神仙在照,统统踢出他的队伍。

“队长,有新发现!”林科兴奋地跑过来,神神秘秘道,“米梅的丈夫提供了一条线索,他说最近米梅的银行卡里收到过来历不明的巨额转账,他甚至还怀疑过米梅搞外遇。”

白岩松点点头,大手一挥,“走,去银行。”

6

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米梅的收到的巨款竟然高达三十万之多。

其实在这个通货膨胀的年代,三十万也算不上什么。但如果汇款人是个不到二十的孩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根据银行给出的转账记录,陈煜从去年三月份开始,陆续给过米梅五次钱,共计三十万。最后一次交易,就在上个月底。

白岩松推断陈煜很可能有什么把柄落在米梅手里了,并且十之八九跟那篇日记有关。

陈海锋拿着手里的残页,突然觉得有些烫手。它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能值三十万外加两条人命。

“学长,我们到了。”

高岭的声音把陈海锋从深思中拉回现实,林科正在找地方停车,他们眼前就是南广大学附近一家装修高档的咖啡厅。

警方追查了陈煜一个月前的通讯记录,发现他给米梅转账的当日,曾约一个未注名的陌生号码来这家咖啡厅见面。而这个陌生号码,很可能就是米梅。

三人进了咖啡厅,跟店长说明了来意。幸好当天的监控录像还没被覆盖,从视频里看,和陈煜面对面喝咖啡的确实就是米梅本人。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不太友好,仅仅坐了五分钟,陈煜就先离开了。

“米梅好像给了陈煜一个东西!”

林科暂停播放,画面中陈煜站在桌子边伸出手,米梅正把一个小巧的白色长方形物体递给陈煜。

“是个U盘!”陈海锋一下子想到了什么,陈煜宿舍的笔记本上就插着一个这样的U盘,他曾匆匆瞥见一眼,只是当时没有当回事儿。

陈煜的遗物已经被家人带走了,听说和案情有关,陈父很快就把笔记本送到了警局。

说起来陈煜的家庭也是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虽不缺钱却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当宝贝一样捧着养大,到头来却死得那么惨。

“队长,你跟陈煜他爸说那三十万的事儿了吗?”陈海锋看着中年人佝偻的背影,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多岁。

白岩松把玩着手里的U盘,不屑道:“当然问了,他说没给过陈煜那么多钱。现在的父母啊,只顾着打拼事业,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孩子,等出了事儿才知道后悔。”

“走吧,我们去看看陈煜的小秘密。”

刑侦科一屋子人围坐在电脑前,最终从U盘里找到了一个加密的文件夹。密码很快被破解,里面是一个MP3格式的录音。

“来,喝杯水,坐下来慢慢说。告诉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惊讶地对视一眼,录音里竟然是米梅的声音,而且听起来,像是一场心理咨询的录音。

播放器沉默了几十秒,才响起另一个男孩的声音。

“老师,我被强奸了。”

白岩松按了暂停键,看了眼震惊的下属们。他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上,深吸了一口,又扔给陈海锋一支,才示意林科继续播放。

“你被谁强奸了?”

“我们班的陈煜……还有他的干哥哥顾思明。”

“在学校里吗?”

“在……校外。陈煜让我跟他交往,我没答应,两个男人怎么能在一起。然后有天放学,他们就把我迷晕了,带到KTV里……我醒来以后,身上的衣服都没了……他们就……”

“好孩子,别怕,告诉老师,你报警了吗?”

“我不敢!他们威胁我,拍了那种照片……说如果报警的话,就发给父母和同学。老师,我该怎么办?”

“来宝,你做得对,不能报警。你想想,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如果这件事传出去,你这辈子就毁了。你的父母也会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做人。”

录音不是完整版,到这里就结束了。会议室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半晌,林科狠狠砸了一下桌子,脸色铁青道:“妈的,这两个畜生死得一点儿不冤!”

“恶人该由法律制裁,而不是杀人凶手。”白岩松照着林科的后脑拍了一巴掌,“别忘了你的身份。”

“三点。第一,查这个叫来宝的孩子;第二,找到顾思明,他很可能是凶手下一个目标;第三,通知陈煜和米梅的家属尽快把尸体拉走,别脏了咱们警局。”

7

今晚注定是个奔波的不眠夜,刑侦科的同志们集体加班,兵分两路去查案。

警方下大力找一个人不难,更何况是个档案清白的市民。顾思明的资料很快被摆在白岩松的办公桌上,详细到了近期住址。

28岁,独居,无业游民,市长助理的儿子。

陈煜给米梅的三十万,来路不言而喻。

白岩松认为,这件事在没下定论之前,最好不要惊动任何人。更何况姓顾的小子身份不简单,仅凭一段录音奈何不了他。

请不来警局,白岩松便派人轮流在顾思明家楼下蹲点,暗中保护。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抓住凶手。

另一边就没有这么顺利了。来宝的真名叫贺来宝,是陈煜的高中同班同学。但是贺来宝在一年前就割腕自杀了,想报仇除非变成厉鬼爬回来。

这孩子是老来子,老太太受不了打击没多久也病逝了,剩下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父,老眼昏花腿脚不便,更不可能是杀人凶手。

到底是谁在为贺来宝报仇呢,案情再次陷入了僵局。

陈海锋站在贺来宝的房间里,因为太久没人居住,家具上落了一层薄薄的尘土。空气中充满着干燥和灰尘的味道,让人心生烦躁。

看得出来,贺来宝生前是个细心乖巧的孩子。所有书本都整齐有序地码放在书架上,柜子里的衣服严格按照春夏秋冬排列,写字台上还摆着一摞钢笔字帖。

然而这个房间的主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挥洒青春,就在绝望和悲愤中含恨而去。

凶手一定是贺来宝亲近并且相信的人,他们的关系曾经很亲密,所以才会费尽心思,用惩戒的手法帮贺来宝报仇。

贺来宝在手腕割了一刀,他就要他们千刀万剐。

陈海锋把目光放在房间里的台式机上,你是谁?是贺来宝的朋友吗?

林科打开QQ,系统还保持着自动登录。贺来宝的好友列表很干净,除了默认分类外,只有一个特殊的存在。

核桃?这是什么怪名字?

林科点开聊天记录,洋洋洒洒好几百页,时间甚至可以追溯到五年前。

“啧啧!”林科咋舌道,“贺来宝和这人还真是无话不说啊!不过他们的联系从去年三月份就断了,自打出事起,贺来宝就没有再回复核桃的留言。”

作为刑警,猎狗般敏锐的直觉让陈海锋觉得这个核桃不一般,面色凝重道:“再找找看,有没有别的讯息。”

“我看看……啊!贺来宝原来是领养的!”

陈海锋立刻凑到电脑前,聊天记录中显示,就在贺来宝出事前不久,曾跟核桃说他发现了一个秘密。原来他是从青山孤儿院抱回来的孤儿,当时还很苦恼地问核桃,要不要去打听一下亲生父母的消息。

“走!”陈海锋感觉他们离真相更近了一步,掏出车钥匙道,“马上去青山孤儿院!”

轿车在高速上飞驰,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青山孤儿院在郊区,开车过去也要四十多分钟的路程。

林科已经有点儿困倦,窝在副驾驶蔫蔫道:“明早再去不行吗?这个点孤儿院也关门了。”

陈海锋把嘴唇抿成一条刚毅的直线,面色阴沉。从贺来宝家出来后,他便一直惴惴不安。

“凶手不会放过顾思明的,也许他今晚就要动手了。”

“那正好,楼下都是咱们的人,来个瓮中捉鳖。”

陈海锋猛地踩下刹车,林科差点儿撞到挡风玻璃。他瞬间清醒过来,惊魂未定道:“你疯啦?”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在被凶手牵着鼻子走?”陈海锋脸色难看地面向车窗外,市郊空旷的野外一片漆黑,车窗上映出他不安的眼神。

“陈煜、米梅、顾思明,我们从这两起凶杀案牵出了另一场被埋没的悲剧。警方倒是发现了这些畜生的罪行,却连凶手的影子都没看到。”

林科缩了缩脖子,搓着胳膊道:“你怎么说得这么瘆人,这凶手到底何方神圣,还能把警察当枪使?”

“谁知道,所以我们要争分夺秒。”陈海锋看了眼导航,还有二十分钟。

8

青山孤儿院的大门在深夜被敲响,老院长睡眠浅,舍不得叫醒累了一天的职工,便亲自披着衣服来开门。

“你们找谁?”

“警方办案。”陈海锋亮出证件,抬脚便往里走:“院长在吗?”

老院长拦在门前,“我就是。年轻人,脚步放轻点儿,孩子们都睡了。”

陈海锋这才注意到,给他们开门的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衣着朴素,气质不凡,那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充满智慧与世故的稳重。

面对这样的老人,陈海锋不自觉放缓了语气,“我们想找个孩子,大概十多年前被领走,领养他的人家姓贺。”

老院长沉默片刻,问出心里的担忧,“那个孩子,犯错误了吗?”

陈海锋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怎么宣告贺来宝的死讯,只好摇头道:“没有,他是个好孩子。”

老院长松了口气,这才背着手往院内走去,“跟我来吧。”

简陋的办公室内,林科帮老院长从架子上抱下来一摞厚厚的档案袋,这是十年前到二十年间所有被领养的孩子的资料,一共125名。

陈海锋脱了外套,托过张木椅坐下,和林科一人一半,仔细翻阅起来。

半小时后,陈海锋松了口气,抽出一份档案:“找到了。”

林科凑过来看了看,肯定道:“就是他,四岁离院,领养人贺东升。”

陈海锋紧张地把档案递给老院长,“您还记得这个孩子吗?”

老院长大概是眼神不好了,盯着贺来宝的照片看了半天,才恍然道:“原来你们找的是胡杨啊!”

“胡杨?他的家人还在吗?”

“不在了。哎呀,那两个孩子也是挺可怜的,进孤儿院前父母就死了。”

“两个孩子?胡杨还有兄弟?”陈海锋联想到一种可能性,如果是为亲兄弟报仇,那么一切就说得过去了。

“不是兄弟,胡杨有个姐姐,叫胡桃。”

老院长翻了半天,找出另一份档案,回忆道:“这孩子后来也被领养了,长大后还回来过几次,给了孤儿院一笔善款。”

胡桃,核桃,这可是重大发现。林科激动地追问道:“那胡桃后来改名了吗?”

“我想想,好像叫……高岭,对了,高岭之花的高岭。”

陈海锋愣住了,甚至那因为抓住凶手小尾巴而露出的兴奋笑容还凝固在脸上,眼神却充满震惊,整个人看起来异常诡异。

怎么会是高岭!为什么会是高岭!

林科同样是一脸不敢置信,他干笑两声,推推陈海锋道:“不是你的小学妹吧,可能只是碰巧了。”

“不……是她,所以现场才会被处理得那么干净。”陈海锋仿佛卸掉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陈海锋回忆起米梅被杀当天,高岭突然提出跟自己一同去学校的请求,现在想来却是他被利用了。

恐怕连父亲生病都是借口,她支开自己,又回去找了米梅。把米梅困在咨询室,换上衣服假扮成米梅匆匆离开的样子。所以门卫看到的,深夜返回学校的米梅才会带着口罩。

这么做一来可以混淆警方的视线,二来大概也是为了贺来宝,在米梅犯罪的地方虐杀她,让她在恐惧绝望中忏悔自己的罪行。

如果不是米梅一直在私下勒索陈煜,恐怕他们还得不到U盘中的录音,更不可能这么快地追查到贺来宝的线索。

高岭的计划再周密,到底出现了不可控的变故。

“给看守顾思明的同事打电话,提醒他们注意高岭!”

同一时间,高岭踢了踢昏睡过去的刑警们,倒掉手中溶解着迷药的咖啡。

其中一人的手机震动起来,高岭看了眼来电提示,陈海锋。

“学长,对不起了,这是我必须要为他做的事情。”高岭垂下眼,把手机扔到车底。

再抬起头时,眼中只剩疯狂的仇恨。高岭把指甲掐进肉里,却丝毫不觉得疼。

血债,必须要血来偿还。

9

“队长,事情就是这样,你赶快带人去顾思明家!”陈海锋挂断电话,催促林科道,“再开快点儿,我们必须阻止她继续杀人。”

林科狠踩油门,几乎是一路超速地赶回市内。

顾思明家已经被警方包围了,陈海锋跳下车,一口气跑上四楼,白岩松正黑着脸站在402门外,身边都是持枪的刑警。

陈海锋看了眼黑洞洞的枪口,喘着粗气抬手砸门,焦急道:“高岭,开门。我都知道了,这帮畜生该死,但是你不能用自己的命去换啊!”

隔了一会儿,防盗门后传来高岭冷漠的声音:“学长,再等等,他的血就快流干了。”

”高岭,别犯傻了。”陈海锋放柔了声音,几乎是恳求道,“来宝,不,胡杨是个那么乖巧的孩子,他怎么会希望自己的姐姐因为他而手中沾满鲜血呢。听话,把门打开!”

门内,高岭背靠着墙,长发遮住了低垂的侧脸。不远处,顾思明被脱光上衣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一团毛巾,身上大大小小都是刀伤,血顺着手臂淌了满地。

“他们都该死!就为了不打扰他的生活,我隔着网络,默默守了他五年。胡杨就快十八岁了,他聪明懂事,本来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却被这些人毁得一干二净!如果不是我盗了他QQ空间的密码,看到那些日记,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是怎么死的!”

陈海锋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了,心脏快速跳动着,紧张的耳中阵阵嗡鸣,“我们可以把日记当作证据交给警方,法律会制裁他们,为什么要选择杀人呢!”

“警方?法律?”高岭突然笑起来,声音不同往日般清脆悦耳,更像个尖锐而极端的疯子。

她用嘲讽的语气道:“学长,你跟一年前的我一样天真。你以为我没试过吗?!结果呢?这帮畜生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白岩松听到这里,眉头紧蹙,疑惑道:“你找过警方?我查了贺来宝的名字,警局根本没有立过案。”

”当然没有,顾思明的父亲是谁,他怎么会允许自己传出这种家丑。你想知道是谁帮忙压下来的吗?说出来吓死你们,这个人……”

碰,一声枪响,高岭的声音嘎然而止。

白岩松猛地扯下蓝牙耳机,狠狠摔在墙上,怒声道:“混蛋!谁让狙击手开的枪!”

陈海锋脸色惨白,颤抖着抬起手,拍了拍防盗门,“高岭?”

门内毫无声息,死一般的沉寂。

陈海锋眼前一片模糊,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他把头狠狠抵在铁门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你别死……我,我还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后记

秋老虎的天气总把人闷得心生烦躁,恨不得学后羿射日。陈海锋拎着塑料袋中打包的快餐盒,快步穿过小区里长长的石子路。

这是他在家度过的第二十八天,高岭死后陈海锋就申请了休假。也许是死在一墙之隔的女孩让他无法释怀,也许是暗恋的女神摇身一变成了复仇凶手对他打击太大。

总之,陈海锋选择了逃避。宁愿躲回无人的家中疗伤,也不愿再回到那虽然短暂却充满了回忆的警局。

一位满头灰发,身形健硕的老人站在楼下,拦住陈海锋,言简意骇道:“我是高岭的父亲,能和你谈谈吗。”

“高叔叔?”

陈海锋事后才从白岩松那里得知,高岭的养父高华生曾坐过禁毒局局长的位置,想来高岭能进刑侦大队,也是求过养父帮忙的。

陈海锋满腹疑惑地带着老人回到家,端了杯热茶出来。他把杯子放在茶几上,低声道:“高叔叔,您怎么来了?”

高华生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老人身上带着一股干练威严的气息,此时正出神地看着窗外。

“高叔叔?”陈海锋只好又叫了一声。

高华生揉了揉眼睛,从怀里掏出一块看上去有些年头的怀表,爱惜地摩擦着表盘。

“这是岭岭送我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她从小就很懂事,我工作忙,岭岭不光照顾自己,还会做饭收拾家务。我到现在都不相信,岭岭会杀人。这些天我反复在想,如果没人教唆,即便胡杨的死没有得到公正的判决,岭岭也绝不会走上这么极端的道路。”

陈海锋指尖微颤,蹙眉道:“您是说,有人诱导过高岭?”

“我很清楚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是什么品性。”

高华生握紧手中的怀表,“说句狂妄的,就算是看我的面子,岭岭也不该被当场击毙。这孩子一定是威胁到了某些人,或者触及到了谁的利益。岭岭的父母因公殉职,生前曾是我的下属,闭眼前托孤给我。现在两个孩子就这么没了,等哪天我死了,都不知道怎么跟他们交代。

“我知道你对岭岭的心意,你愿意回到警局,帮我调查清楚吗?就算是我这个无能的父亲,自私的恳求吧。”

一个小时后,陈海锋送走高华生,站在阳台点燃一支烟。最近他的烟瘾很大,几乎是半天一包,不要命地抽。

陈海锋想起高岭生前的音容笑貌,怔忪片刻,拨通了白岩松的号码。

“队长,我想归队。”

电话另一头传来噪杂的人声,白岩松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叹了口气道:“你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最近这是怎么了,没安生两天,又发生了一起大案。我就在案发现场,给你半小时,立刻过来。”

陈海锋挂断电话,看着远方林立的高楼,这座表面繁华的都市里,到底隐藏着多少肮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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