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乔格缇坚持要替班奈打点行李,把一双双的鞋子分别装在塑料袋内;用纸张把衬衫包好,袜子。www.miaokanw.com内衣和领带也做了细心的处理。她一面做事,一面咕咕嘀嘀地斥骂着洗衣店的草率。班奈真希望能够带她一起走。她生平脚步从未走出过文威农,也就是一个小时车程以外的地方。所以摩纳哥的大厦住宅对她而言,应该就是另一个不同的世界了。

“乔格缇,我会想念你的。”

“哼!”

“我是说真的。我会和你保持联系,也确信常常会回到这儿来。”

乔格缇又用鼻子哼了一声,最后把行李箱关上了。

班奈摸了摸口袋,感觉到其中那份厚厚的钞票。钥匙和护照都收拾好了,他准备出发。

“好好照顾你自己。”

“万一有人来找你,我该怎么回答?”

“就说我去旅行了,”他拎起行李箱。”我会寄给你一张明信片,不,许多明信片。”乔格缇放弃了进一步从班奈口中打探实情的企图,她吸了吸鼻子,大力拍了拍他的手臂,说:“记住要换袜子。”

在公路上,班奈使他的小车子保持着七十五英里的稳定时速,让另外一些bmw和奔驰车超过他。另外那些汽车的排气管,像是很瞧不起他似地喷着气。就算这季节,在这么早的时刻里,一车一车的德国人和瑞士人在度过了北国的隆冬之后,迫不及待地竞相追逐着阳光。经过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他们又匆匆忙忙地踏上归程。这时,他们的皮肤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棕色。当他们各自回到位于慕尼黑的办公室日内瓦的诊所之后,又开始打算到了八月间,再把同样的过程重复一次。班奈开始品味他目前处境的奢华,而且对于他所做的选择无怨无悔。

对于班奈而言,这并不足以构成犯罪的行为,只是别具创意的经济调整手段罢了。

坎城和安特比的路标—一被抛在后面。他看了看手表。午餐时间早已超过了。不管怎么说,他急欲开创他大富翁的生活。到了尼斯,他由公路切入蜿蜒的滨海路径。一路上,他忆起了往日和许多女孩子的风流韵事。那时期,也可说是他在巴黎最风光的阶段。

而这一切,也在他的事业渐入困境时结束。

进入了摩纳哥的领域,他突然觉得他那辆风尘仆仆的小车寒修不堪。车子转向右边,直达港口附近,他停下了车子,找寻正确的方向。

摩纳哥很小,整个大小尤如纽约中央公园。几年以来,发展很快。两万多个居民中,大部分是住在摩天大楼里。这个国家的特级居民是一位王子,同时也是现今这世界上最古老的皇家的代言人。他拥有一片辽阔的生活区——一座宫殿、皇家乐队、皇家卫队。

一支老式加农炮的炮兵队。警察人数众多,穿着一丝不苟。所谓的犯罪事件,只是从外国的书报杂志上所看到的记载。这是一个人可以和他的钱财和平共处的所在。

班奈绕着港区缓缓地行驶后,转向通往赌城的山路,找到了歌丽大厦的停车区。他拿着钥匙,打开了栅门,小心翼翼地避开一辆白色劳斯莱斯突出的头部,把他的小车子停在裘里安的豪华型奔驰车旁边。这一切就如同席莫所说的。他下车环顾四周,觉得这儿就像一间地下展示室,所展示的全为高级车辆。他开来的那辆小车可以说是最小又最破烂的了。他在猜想:如果有人开了一辆脏兮兮的破车在摩纳哥的街上跑,是不是会被罚款呢?

电梯里铺了地毯,还挂了镜子,一路载他上了顶楼。班奈走过小小的走道,到了房门前,把门打开。

裘里安·坡显然是一个喜欢壮阔视野的人。穿过客厅的镜墙,在阳台远方,班奈看见午后的地中海在阳光中波光闪耀。房间本身凉爽又现代化,玻璃、亮面钢板和真皮是主要的装潢素材。除了一些书本,一叠cd伴着立体音响和一些加了框、签了名的旅游海报收藏之外,看不出有人居住的迹象。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设有一座回旋梯通往下一层楼。下层楼整层被装设为一整套的主卧房,面积很大,包括了卧室、穿衣室和浴室。

这是一种超级自我中心和舒适的安排,因为竟然没有为任何过夜的客人准备休息的地方。

班奈放下行李箱,打开拉门,走出去到了一个次大的稍稍小了一点的阳台上,望着应该是东边的地方。一个看日出用的阳台。空气柔和,气候和煦。他俯视海湾内风帆点点,只觉得自己的运气已改变了。在此处度过一个夏季应该不至于艰困才是。

且待一会儿打开行李无妨,还有些琐事有待处理。必须练习驾驶新车,收集停车券。

他乘坐电梯进入车库,在裘里安的新车里坐了几分钟,将座位和镜子调节好,真皮的气味闻起来很舒服。引擎发动了,发出了嘶吼的声音。这和他的小车子是全然不同的境界,并造成他通异而轻松的驾驶风格。

他一路开车到了巴黎咖啡厅,挑选了一张阳台上的桌子坐下,点了杯啤酒。

从沐浴在阳光中的座位上,班奈细细品味着眼前的奢华。

忽然,他的眼前一亮。他看见入口处有个年纪极大的老人,由一个发色极为金黄的女孩子陪伴着,慢慢移动,往赌场的方向走去。

啤酒送来了。那张收据清清楚楚地告诉了班奈,这杯啤酒会让他花费三十法郎,是他在圣马丁雷昂的咖啡馆里付出的三倍。但是,管他呢!今天晚上他不必付钱,只管签账就好了。他详细研究了裘里安所指定的三家餐厅后,决定从最顶尖的那一家开始,也就是由阿赖安·都卡司主厨的路易十五餐厅。在法国对于一餐厅的评分最高是二十分,这家餐厅获得评分为十九分。而且它的收费当然比他近几年来吃过的任何一家餐厅要高昂得多。他很高兴没吃过午餐。

想起了晚餐,就提醒了他还有待做的功课——稍微模仿一下裘里安·坡的笔迹。他向侍者做了个手势;待者点点头。走向那辆豪华轿车——最后终于找到了那张停车券。

他抱着完成任务的心理,将停车券收进了口袋里,然后又开着新车回到了他的新家。

夕阳还高悬在阳台上方。班奈的视线穿越了裘里安·坡的音乐书房——其中收藏了许多的歌剧——他心想:他母亲的歌声不知是否能在这其中被听见?——他选了一首弗雷尼唱的咏叹调,心想:真是精心锻铸的音乐啊!这整个事件难道是一桩罪行吗?他取出一叠纸张,梦照裘里安的建议,开始尝试模仿签名的动作。这使他想到学校的惩处方式:写一百遍“我是好孩子,我不在上课时讲话。”不过,只模仿四个字母的写法是简单多了。仅仅一个小时之内,他的签名已经是有模有样,足以通过一个不厌其烦的侍者的检视。

他的视线被桌上的一本书吸引了——那本黑色的。方方正正的书,上面有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双粗糙而肮脏的手,棒了个黑色的肿瘤。书名是以白色字体突显出来的:

《松露:黑钻石的秘密》他快速地翻阅了一下,其中有些照片是狗爪在挖地;或者是更多肮脏的手捧着黑色的肿瘤;或者是一叠叠的钞票;以及一张张他经风霜的脸孔。在章节的开端,有一个标题:“松露传奇”。有好几页纸张上,是裘里安以豪放的黑色笔迹写出来的摘要和数字。

他个人对于松露的了解倒不仅限于偶尔在奢侈的餐点里吃到的而已。不管一个人在法国居留的时间是长或是短,绝不可能不认知一个事实:松露是形状不定的黑色珠宝。

它们的价格在每天的报纸上都可以查得到。它们的品质年年有别,是人人在酒吧间或餐厅里讨论的对象,超越了意大利的白色松露。此一事实得到了富于爱国心的老板们一致公认,若是有人不同意如此的论调,真该祈求上帝宽恕。事实上,像在圣马丁的村庄教堂里,为了庆祝松露特别的生产季,往往还会举行弥撒。换言之,松露已几近于圣物了——再加上其不可思议的高价位,更增加了它的诱惑力。

有一阵子,在一月间,班奈在文多斯山区和乔格缇的叔父共度了一段艰辛的生活。

乔格缇的叔父伯纳德冬天的职业就是盗采或挖松露。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他的行径,却都保持沉默。因为他们曾受过他违法行为所带来的利益。他从来不出售他的所得:那发现了松露的悸动,那种不必花钱去购买的喜悦感,那品尝时刻的欢愉——这一切的报偿就足够了。伯纳德叔叔的工作伙伴是只筋肉健壮的狗。班奈的脑海里还清晰地留有他俩的印象:男人用手脚在地上爬行,用他的松露叉很小心地探索;而那只狗兴奋莫名地在一旁观看。美好的一天,以伯纳德手制的蛋卷画下句点。那是班奈平生中未曾吃过的好东西。一念及此,他不知不觉去拿起了电话听筒。

他在路易十五餐厅里订了座位。经过确认,他知道账户已经开好了。他下楼去淋浴。

半小时之后,他穿了一身轻便的灰色法兰绒西服与一件白衬衫,并随意结了一个圆点花样的领结,这是因为他希望自己的外貌能够平添一种凡事不在乎的有钱人的味道。他拿了一杯酒走到外面阳台上,夜色笼罩的摩纳哥海岸线波光潮翻,棕桐摇曳。超尘绝俗,如梦如幻的魔力充斥于周遭。欧洲极品之一的餐厅在等着伺候他。他所缺乏的只是一名玩伴,一个能够分享他纨持子弟新生活的人。明天,他打算拨几通电话,看看他女朋友之中是否有人愿意摆脱一成不变的家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