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 记得当时年纪小

“喂,朱帅你这头猪,小心别摔下来。”

“再高一点再高一点,摘上面那个最大的。”

“对,就是那个。”

突然,树枝断了,朱帅大叫一声,从树上摔了下来。

“啊——”

唐韵之一下子惊醒,腾地坐起身来。她刚才梦见了小时候朱帅爬树摘银杏果的情形。那一次朱帅把骨头摔断了,打了好久的石膏,期间还是她帮他补的课。

睡了一觉,唐韵之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撑着额头,惊讶地发现自己在叶宙的车上,而让她感到更惊讶的是,叶宙的车竟然停在阳光小区,出现在她面前的赫然正是那棵梦中的银杏树。

“这……

把记忆梳理了一遍,她记得自己好像是从杂志社出来,上了叶宙的车,然后趴在他身上哭着睡着了。她明明记得自己坐在副驾驶座的,可是现在……

“醒了?”叶宙云淡风轻地飘了一句话过来。

“我怎么会在这?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话一说出口唐韵之就后悔了,这两个问题问了也等于白问。她怎么会在这?叶宙带她来的呗!叶宙怎么会知道这里的?开玩笑,他是谁,他可是无所不能的叶宙,什么查不出来!

“陪我下车走走。”叶宙打开车门走下去。

五秒钟之后,唐韵之磨磨蹭蹭下了车,“我没事的,你不用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回公司去吧。”

“你没睡醒吗,我说的是让你陪我走走,不是我陪你。”

一句话堵得唐韵之哑口无言,她无奈地跟上前。

说是下车走走,还没走几步呢,叶宙大爷就坐在石桌上不肯起来了。今天是阴天,略有风轻轻吹过,很舒服,恰好满足了他坐下来“休息”的欲望。时值夏季,要搁平时,现在这个时候他敢坐在这里,不被晒死才怪。

“过来一起坐。”

“哦。”唐韵之乖乖上前。

“这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

“是啊,我是在我姑姑家长大的,还经常在这张桌子上写作业呢,你坐的那条石凳就是我专用的。”

唐韵之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那些曾经的点点滴滴如流水从她脑海中流淌而出,她脸上不知不觉绽放出了温和的笑容。

小时候,唐韵之、孙轻扬和赵祈颜是小区里最让人头疼的孩子,而孙轻扬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她妈妈给她起这个名字,本意是想让她长成一个轻舞飞扬般美丽温柔的女孩,结果却适得其反,以至于她妈妈后来一度认为自己有罪,白白糟蹋了这个好名字。

唐韵之有生以来做过的第一件“大事”发生在她七岁那年,她和赵祈颜一起在孙轻扬的带领下把住在对面楼里的朱帅那张本来就不帅的脸打成了猪头,原因是朱帅嘲笑孙轻扬剪了短发像假小子。

小时候的朱帅特别没种,被三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打居然还有脸回家找他妈告状。朱帅的妈妈又肥又彪悍,是小区出了名的泼妇,见到宝贝儿子被打,当晚就拉着朱帅兴师问罪去了。

恰好当天晚上三家人都在楼下的花园乘凉,朱帅的妈妈双手叉腰冲家长们喊:“你们生的这是什么孩子啊,一个个比猴子还皮,你看都把我们家帅帅的脸打成什么样了!”

为了配合他妈妈兴师问罪的精彩桥段,朱帅很动情地嚎啕大哭,用实际行动指责唐韵之三人的罪行。三家的家长一个劲地道歉,一边数落自家孩子不懂事云云。朱帅见他们如此,哭得更汹涌更放肆了,简直叫惊天动地。整个小区除了聋子之外,几乎所有人都能听见他的鬼哭狼嚎,有些好奇心重的还不忘打开窗户把脑袋伸出来看热闹。

孙轻扬的小拳头早就捏得关节发白,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突然冲上前对朱帅吼了一声:“不许哭,再哭我就打死你!”

顿时,大家懵了,全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孙轻扬那一声狮子吼比起朱帅的鬼哭狼嚎有过之而无不及,楼上的窗户又开了不少。朱帅被孙轻扬一吼,脑袋里的零件哗啦啦全掉了。他竟然真的停止了嚎叫,惊恐地望着孙轻扬,一边发呆一边抽噎。

经过那件事,孙轻扬的恶名传遍了整个小区,连保安室的狼狗看见她都不敢乱吠了。最莫名其妙的是,朱帅竟然从此喜欢上了孙轻扬,每天屁颠屁颠跟在孙轻扬她们后面当小跟班,怎么赶都赶不走。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上高中,唐韵之和赵祈颜都被朱帅的执著给感动了,唯独只有孙轻扬的心比金刚钻还要硬。

朱帅每次提起孙轻扬,总是很自豪地说我们家轻扬姑娘如何如何。而孙轻扬则会大声吼他:“老娘大名孙轻扬,不叫轻扬姑娘,更不是你们家的!”

听唐韵之讲完这些,叶宙的心轻轻触动了一下,她的童年如此多姿多彩,和她同样大的时候,他不仅要上各种各样的培训班,每天还要面对父母的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

唐韵之很早就说过,她和他不合适,也许她是对的。他们的不合适是生下来就注定的,不同的成长环境,迥异的性格,即使勉强在一起,结果无非是像他父母一样。

她在梦中喊的是杨晟的名字,原来她还是没有忘记那个曾深深伤害过她的人。

或许,他该放手。

“祈颜虽然做过很多错事,但十几年的情谊,岂是说忘就忘的。她固然有错,可是上天给她的惩罚太严重了,医生说她最多只能活到三十岁。”唐韵之一边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叶宙帮她擦干泪水,面无表情道:“他们三个人对你都很重要?”

“非常重要。”

“所以,你甘愿牺牲自己来成全他们?”

“不,我没那么伟大。”唐韵之正视叶宙的眼睛,“你爸爸是什么样的人物,难道你不知道?他既然肯跟我定下三年之约,一定是有必胜的把握。即使我那个时候不答应你,他也有办法在三年之内让我点头。”

“韵之,你比我想象得要聪明,或许这也是我爸爸看重你的原因。”叶宙忽然笑了,他拉起唐韵之的手,把玩着她的指甲。

又来了!唐韵之望天无语。她严重怀疑叶宙有精神分裂症,前一秒钟还是那种深不可测的样子,后一秒钟他就能和小孩子一样天真,不是玩她的头发就是玩她的指甲。

“我突然很想知道你的初恋是谁,杨晟?”这个名字是从叶宙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怎么,你吃醋啊?”唐韵之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才不是他呢。”

唐韵之的初恋是她们高中教导主任的公子,叫沈翀,长得高高帅帅的,很像言承旭。那个时候校风很严,谈恋爱被抓住的人后果都很惨,她再花痴最多也只是暗恋人家,比如说做操的时候多看一眼什么的,很纯洁。

孙轻扬每次在校园里看见沈翀都会激动地提醒唐韵之:“快看快看,你的柏拉图男朋友。”然后赵祈颜就会在一旁起哄,整个仨疯子。有一次她们人来疯的时候不小心被沈翀听到了,估计人家没听清楚内容,特阳光地回头冲她们一笑。那真叫回眸一笑百媚生,唐韵之乐得三个晚上没睡觉,做梦都是沈翀对她回眸一笑的场景。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后来这件事被朱帅知道了,他自告奋勇地要给唐韵之当爱情军师,宣称一个月之内能帮她追到沈翀。唐韵之不屑地丢给他一句:“你要是真那么能耐,怎么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把某人搞定啊?”

朱帅尴尬道:“轻扬不一样,她是陨石做的堡垒,要花长时间慢慢攻克。沈翀那小子不一样,你听我的,保证一个月拿下。”

唐韵之翻白眼表示不屑,孙轻扬朝朱帅脑门上拍了一个巴掌,“你就吹吧,韵之别听他的,这小子不安好心。”

“我没不安好心,韵之,我这可是为你好。”朱帅得瑟地叫着。

为了防止唐韵之被朱帅带进歧途,孙轻扬揍了朱帅一顿,把唐韵之给带走了。

原本以为事情会就此结束,可是沈翀对唐韵之的诱惑力太大了。当天晚上她就很没出息地跑到朱帅家,问他究竟想到了什么好办法能一个月拿下沈翀。

朱帅露出一种“小样儿,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表情,“韵之,我发现你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你知不知道你一叹息一皱眉,像极了古代那种多愁善感的美女。我早就觉得你有边吐血边吟诗作画的潜力,所以啊,你要走林妹妹路线,保证迷死沈翀那个小王八羔子。”

听他这么一说,唐韵之顿时血气上涌,差点就真的吐出血来。还是孙轻扬说得对,朱帅的话不能相信。他明明比谁都清楚唐韵之张牙舞爪的本质,可他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睁眼说瞎话。他还曾经说赵祈颜是美女杨贵妃再世,把赵祈颜美得飘上了天。后来赵祈颜知道杨贵妃是个大胖子,差点没把朱帅打残废,一边打一边骂:“你妈才是杨贵妃呢,你全家都是杨贵妃!”

就像赵祈颜跟杨贵妃风马牛不相及一样,唐韵之觉得她跟林妹妹更是搭不上边,曹老爷子要是知道林妹妹成了她这样子,还不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

朱帅看见唐韵之被他吓坏了,连忙改口:“刚才那些话是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啦。我这不是想弄个高级一点的开场白,活跃活跃气氛嘛,现在我们来说正经的,我教你怎么追沈翀。”

唐韵之听了朱帅给她提供的办法,狐疑:“能行吗,不要弄巧成拙!”

“听我的,准没错。”朱帅拍胸脯保证。

唐韵之决定暂且听朱帅一回,她恶狠狠地威胁朱帅:“不许跟轻扬和祈颜说我找过你,她们要是问起,就说是你逼我用你的办法去追沈翀的,听到没有!”

朱帅连连点头。

第二天唐韵之把朱帅的计划告诉了孙轻扬和赵祈颜,并且一口咬定是朱帅逼她这么做的。孙轻扬痛心疾首,给了朱帅一拳,然后傻傻地和唐韵之一起去学校实施计划去了。

沈翀学习很认真,每天下午活动课都会去图书馆看书。唐韵之按照朱帅的指示,抱着一大堆书在外面埋伏,只等沈翀出来就往他身上撞,制造亲密接触的机会。

现在想来,那真是个很纯也很蠢的办法,更蠢的是她还真这么去做了,不仅做了,而且出了意外。就在她准备去撞沈翀的时候,一辆自行车从旁边飞快地冲过来,估计是刹车失灵的缘故,那个骑车的男孩一边往前冲一边喊着“小心,让一让,让一让……”

当时唐韵之心里只想着借机认识沈翀,根本没注意到半路杀出的这辆自行车,等她听见骑车男孩的叫喊声,已经来不及了。一股巨大的冲劲把她掀翻,她惨叫一声,手上的书四处乱飞。

唐韵之顿时觉得自己的腿没了,她低头往下看,只见鲜血沿着小腿往下淌,血肉模糊。换做其他人,肯定是先去责备那个骑车撞人的人,可是唐韵之的第一反应却是张口大叫:“朱帅你这个白痴,我要杀了你,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同时,孙轻扬的招牌狮子吼在不远处响起,她掐着朱帅的脖子吼:“你这出的是什么破主意啊,看把我们家倾国倾城的韵之美人害成什么样了,瞧那双纤纤玉腿啊!”

三个人马上冲了过来,赵祈颜吓得都快哭出来了,她问唐韵之:“没事吧没事吧,还能走吧?”

唐韵之气得牙痒痒,她顾不得自己暗恋多时的沈翀帅哥正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她,冲朱帅大声喊:“瞧你出的馊主意,以后还想不想在地球上混了!我的腿要是出点啥毛病,你以后就准备匍匐前进吧!”

朱帅早就大脑萧条了,他指指唐韵之的腿:“消消气消消气,咱先去医院。”

“对对对,先去医院。”赵祈颜附和。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孙轻扬他们三个人全都扶着那个骑车的男生走了,且美其名曰他伤得比唐韵之重,他们这么做是因为他们无私。唐韵之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他们一番,貌似那个骑车的男生也是个帅哥,她严重怀疑孙轻扬和赵祈颜是重色轻友。朱帅就不用说了,孙轻扬的跟屁虫一枚!

好在人家沈翀厚道,主动背起唐韵之去了医务室包扎伤口,完事后又把唐韵之背回了家。

一个星期后,唐韵之的腿好得差不多了,为了庆祝她康复,四个人异想天开,从小店借来了电插头,在树底下煮火锅吃。唐韵之借口自己是伤患,啥都不干,坐在树枝上居高临下指挥一通,“肉切薄一点,菜放多一点……”

唐韵之受伤期间耽误了不少课程,都是沈翀帮她抄的笔记。当天晚上沈翀来送笔记本,恰好看见平日里淑女十足的唐韵之穿着连衣裙坐在树上大大咧咧地晃大腿,傻了。唐韵之看见沈翀,也傻了,要不是她承受能力够强,恐怕早就从树上自由落体了。

沈翀大概是被唐韵之给吓坏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找过她,在学校里见了面也是浅浅一笑,话不多。

直到今天,唐韵之想起那件事还是后悔得要死,眼看就要到手的帅哥愣是被她给吓跑了。

唐韵之壮起胆子问了一句:“叶宙,你以前有过喜欢的人吗?”

对于这个问题,她真的很好奇,叶宙就像一个谜一样,她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

叶宙很果断地回答:“没有。”

叶宙和唐韵之不一样,他没有那么多精彩的回忆,更不会有心思去暗恋某一个女孩子。长这么大他也就只和一个女孩传过绯闻,那是他唯一的女性朋友,无关风月。

十年前叶荣光就很明确地告诉他,他在外面玩女人可以,但决不能有进一步的关系,因为他有婚约,这辈子他能娶的也只有唐韵之一个。

那个时候叶荣光已经和他妈妈离婚,叶宙自小就和妈妈比较亲近,对叶荣光的话并不放在心上,甚至那个时候他很讨厌唐韵之,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真的娶她。

为了使叶宙对唐韵之产生兴趣,叶荣光安排了私家侦探,每一天都会有关于唐韵之的资料从国内速递给他,包括照片和其他琐事。叶宙每每都是把那些资料扔到一旁,漠不关心。

直到那次尼亚加拉之行,叶宙才真正注意到唐韵之。她就像一团火焰,靠近她他就会觉得温暖,这是母亲离开以后他从未有过的感觉。或许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慢慢接受了唐韵之将会成为他妻子的事实,他觉得自己还不算讨厌她。

可是唐韵之却惹怒了他。身为欧洛集团的继承人,他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没有人敢跟他说“不”字,除了唐韵之。面对他的时候,她就像一只刺猬,时刻竖起全身的刺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叶荣光对他说:“如果你连自己的未婚妻都保不住,还有什么资格继承欧洛这个庞大的王国。”

也就是在唐韵之悔婚之后,他不顾董事会反对,大举进军国内市场,先后收购腾越、先辉、鸿盛三大企业,成为继叶荣光之后又一商界传奇。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了证明自己给叶荣光看,还是为了离她更近。

叶宙回头看唐韵之,她也正在看他,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回忆起小时候的事,她的心情好了很多,看来他带她来这里是对的。

“晚上陪我吃饭。”叶宙淡淡开口,难得不是那种命令的语气。

唐韵之“呀”了一声,她这才想起,起床以后她还没吃过东西,饿得很。她说:“我现在就想吃。”

“现在才三点,你想吃点心?”

“我今天还没吃过东西呢,本来打算从杂志社回来就和轻扬一起下馆子去的,谁知道……”唐韵之意有所指,埋怨叶宙耽误她吃饭的大事。

叶宙本来就握着她的手,顺势一拉,把她带进了自己怀中:“我想吃你烧的菜,我们去别墅好不好?”

可是她根本不会烧菜!

唐韵之很想推开叶宙,不过这种时候还是来软的比较管用,她巧笑嫣然:“那个,我们还是下馆子吧,我认识一个地方,烧的菜特别好吃。”

“韵之?”有人叫了她一声。

唐韵之回头,愣了一下:“姑姑?”

她这才发觉自己挣靠在叶宙怀中,脸上像是有一把火腾地燃烧起来,烧得她面红耳赤。她急忙挣脱,勉强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窘迫。可是无论她怎么抽,叶宙就是捏着她的手指不肯放开。

突然在这里看见唐韵之,唐丽影有些诧异,“你不是跟你叔叔一起去了国外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下午,姑姑你刚买菜回来吧,我帮你拎。”

“不用了不用了,这位是?”唐丽影打量着叶宙,“好像在哪见过,是你同学吗?”

“呃,不是,他是……”唐韵之舌头打结。

他是谁啊他是,朋友?要是这么说,叶宙肯定不乐意,她是亲口允诺婚约的。男朋友?未婚夫?原谅她吧,打死她都说不出口!

好在唐丽影没有多问,她似乎看出了唐韵之的尴尬,“既然来了,上去坐一会儿吧,晚饭就在这里吃。”

唐韵之看看叶宙,发现他没有要拒绝的意思,遂点点头,“好啊,我好久没吃过姑姑烧的菜了,做梦都想着那个味道呢。”

在这里吃总比两个人去别墅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的好,她可不指望自己能做出让叶宙满意的菜来。

唐丽影看上去很开心,眼角都溢出了笑容。

唐韵之八岁的时候就寄养在姑姑家,一直到十八岁。当年唐丽影生了一场重病,失去了生育能力,唐韵之的到来恰好弥补了她的遗憾。整整十年,她对唐韵之就像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而对于唐韵之来说,她对姑姑的感情也已然超过了宋扬之。

重新回到自己长大的地方,唐韵之的心情也是极好的,她抛下叶宙,挽着唐丽影的手进了电梯,一如小时候跟着姑姑去买菜一样,满载而归。满载的不仅仅是买的东西,还有内心深处的温暖,是家的温暖。

唐丽影很热情,一进门就招呼叶宙坐,给他泡茶,一点都不像出生在艺术世家的人,那份热情和真诚根本就是普通的家庭主妇。

“姑姑不用了,他在国外长大,不习惯喝茶的。”唐韵之一点都不客气,“饮水机里有水,渴的话自己倒,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有杯子。”

回到这里唐韵之俨然换了一个人,就像还没长大的邻家小妹妹,纯真,朴实无华。叶宙觉得带她回来这里是对的,以前他就从来没有看见唐韵之这么随性过。

“你在找什么?”看见唐韵之满屋子翻来翻去,叶宙管不住好奇心,问了一句。

“我饿了,找点东西先填填肚子。”唐韵之没有回头,一边回话一边继续翻着抽屉,“咦,找到了。”

她拿着一包康师傅三加二的夹心饼干,仿佛找到宝一样,“你要吃吗?”

叶宙摇摇头。

“哦,那你看电视吧。”

唐韵之把遥控器丢给他,自己则很没形象地斜靠在沙发上开始吃饼干。她打小就这样,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分钟,为此唐丽影可没少说过她,她却依然去我行我素,十年都改不掉这个坏习惯。

叶宙一直盯着唐韵之看,按着遥控器的手忘了放下来,电视屏幕上的画面很快地跳来跳去。唐韵之忽然喊了一声:“停停停……你干吗干吗呢,哪有你这样看电视的,存心跟我姑姑家的电视过不去是吧!”

叶宙一愣,唐韵之也一愣。

天啦,她这是怎么了,他可是叶宙,她怎么能对叶宙这么说话!完了,一回到这里她就开始放肆,估计刚才是把叶宙当朱帅来骂了。

“那个,我……你继续换台吧。”

叶宙没有生气,忍不住笑了出来,“唐韵之,你平常就是这个样子的?”

“……”她能说什么,她还能说什么。

唐丽影拿着报纸从房间走出来:“韵之,我就说怎么看你这朋友这么眼熟呢,原来他是华昌的新任总裁。”说到这里,唐丽影顿住,她低头看看报纸,又看看唐韵之,再看看报纸,“韵之,报纸上的人是你?”

“……”她还是当哑巴算了。

“韵之,他是你的新男朋友吧,怎么不早说啊,姑姑又不是外人。”唐丽影看出了她的尴尬,刻意缓解气氛。

唐韵之不得不坦白:“姑姑,爷爷有没有对你说过,我出生的时候他就给我定下了婚约。叶宙他……她就是我的未婚夫,爷爷很喜欢他。”

“那杨晟呢?”唐丽影一时没注意就讲了出来。唐韵之和杨晟的事她是知道的,而且她还一直以为他们会有结果,不曾料到结果会是这样。

话一出口,唐丽影就后悔了,叶宙在场,她是不应该讲这种话的。

不过这一次唐韵之没有表现出尴尬的样子,她轻轻一笑,“姑姑,我和杨晟半年前就分手了,他现在和祈颜在一起。”

“什么?祈颜!”

“好了,姑姑你别问了,我帮你洗菜去吧,这样姑父下班回来刚好能赶上晚饭。”

唐丽影被唐韵之半推着进了厨房。她还是没有能消化刚才听到的话。还记得上一次唐韵之和杨晟一起来的时候他们的感情还是很好的,分手了不奇怪,奇怪的是杨晟竟然和赵祈颜在一起了。看来这些年轻人之间的感情问题不是她能理解的。

唐韵之从菜篮子里拿出西芹,摘掉了老叶子,打开自来水龙头细细冲洗。唐丽影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她眼眶慢慢变红,不由哀叹了一声。

“姑姑,我们都长大了,该忘记的事情应该要忘记,对不对。”唐韵之的声音很小,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叶宙他对我很好,爷爷给我选的人难道你还不放心吗。”

“只要你开心就好。来,帮我把这些豆芽也洗掉。”

“把围裙给我吧。”

“给,接着。”

客厅很大,电视里放着广告,叶宙坐在沙发上根本听不见唐韵之她们在讲些什么。他一直在想刚才换台时唐韵之训他的样子,有点小暴躁。和两年前初次见面的时候她给他的感觉一样,随性、真实。他喜欢的也正是这样的她,丝毫不掩饰自己,将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的她。

这两年来,除了悔婚那一次唐韵之对他是凶巴巴的,其他时候要么满脸忧郁,要么虚与委蛇地冲他微笑。直到今天,他总算找回了他最珍视的,那个会哭会笑,会发脾气会使小性子的唐韵之。

叶宙还在分神,这时候客厅里的电话响了,或许是电视机声音太大的缘故,唐韵之和唐丽影都没有听到。

“韵之,电话响了。”叶宙觉得自己讲这句话的样子很滑稽,提醒别人接电话,似乎他还没做过这样的事。

唐韵之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你说什么?”

“电话响了。”

“哦,我忙着呢,你帮着接一下。”

叶宙静默三秒钟,然后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接电话。

“喂,丽影啊,公司今天有应酬,我就不回家吃饭了。就这样吧,再见。”

叶宙根本就没有开口,对方就匆忙挂断了电话,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听语气应该是唐韵之的姑父打来的。他挂了电话,重新坐到沙发上。他觉得似乎到这里来就变了一个人的不仅仅是唐韵之,今天的他也有些莫名其妙。

“谁呀谁呀?”唐韵之从厨房出来,身上还粘着几片芹菜叶子,“刚才是谁打电话来?”

“是你姑父,他说公司有应酬,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等他把话讲完,唐韵之才意识到她是在跟叶宙讲话。她勉强一笑:“谢谢啊。”说完又钻进厨房。

以前她不是没有对他说过谢谢,只有这一次让他感到最真实,最亲切。他忽然有些犹豫自己的决定,真的要放手?

晚饭很快就烧好了,唐韵之的姑父没有回来,桌子旁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唐韵之一直在和唐丽影说话,讲她在国外的见闻,讲她叔叔即将在C市开画展,讲小时候的事,偶尔还埋怨几句远在国外的父母。

叶宙默默地吃着饭,他插不进话,也不想说话。

因为叶宙在场,晚饭后唐丽影也没有留唐韵之,只说了句让她有空回来玩。

出了那个门,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唐韵之表情冷淡了下来,电梯从十几楼降到一楼,她一句话都没讲。

“是不是只有面对我,你才会那么不开心?”叶宙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有,你想多了。”唐韵之挤出一个笑容,“你是怕我反悔?放心,我既然答应你要忘了杨晟,一心一意待在你身边,就不会食言。叶宙,其实我觉得我们在一起很相配。以前我总觉得你很自私,其实我自己又何尝不是,我们都是自私的人。”

“人都是自私的。”

“是啊,人都是自私的。”唐韵之自嘲地笑了,“送我回家吧,谢谢。”

回家后唐韵之直接上了二楼,连房间的灯都没打开就往床上一躺,蒙头大睡。她习惯在睡觉之前洗澡,可是现在她已经累得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睡着,睡着了就可以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忘掉。

她一直认为床是最安全的地方,小时候只要一打雷她就喜欢往被子里钻,总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用受到伤害。尽管现在的她已经明白这是没有用的,但她还是继续习惯着。如果作茧自缚能让她得到片刻的宁静,那也是好的啊。

路灯的亮光透过窗帘隐隐散进房间,唐韵之翻了个身,背对窗户闭上眼睛。时值八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即便是那薄薄的一层凉被蒙在身上也令她感觉很燥热。她瞥了一眼书架上的空调遥控器,慢悠悠走下床。

唐韵之有个毛病是被孙轻扬传染的,那就是大热天喜欢把空调的温度调得很低,然后蒙着很厚的棉被睡觉。想当初她还冠冕堂皇地谴责孙轻扬浪费电可耻云云,谁知潜移默化之下,她也染上了“恶习”,后来就再也没有改过来。

嘀嘀嘀几声响,空调里吹出来的风已经很冷了。由于没开灯的缘故,唐韵之看不清楚遥控器上显示的温度是多少,想来十七八度是有的。她随手把遥控器往书架上一搁,然后走过去关窗户。

哗啦——

窗帘一拉开,眼前的景象让她怔了一怔。

叶宙的车停在路灯下,白色的灯光打在黑色车身上,很扎眼。她的身子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好久都没有动。

从姑姑家出来,叶宙没有马上送唐韵之回家。他突发奇想说要去看海,被她一口拒绝。刚从大西洋的海岛遛了一圈回来,她对那股夹杂着海水咸味的风已经有些过敏了。可对方是被孙轻扬称作铁血王子的叶宙,他才不管唐韵之愿不愿意,上车后油门一踩,车速立刻飙升100码以上。唐韵之心惊胆颤,她早就对叶宙的车速有了恐惧症。

结果从海边吹完风回来,唐韵之累得站都站不稳,一下车就径直走去开门,也没有回头看叶宙的车子是否开走。

没想到,他还在楼下。

对于叶宙,唐韵之是又惧又怕,不管她真正的心情是好还是坏,她习惯了对他虚与委蛇。可是有一点她不能否认,叶宙真的对她很好。

“叶宙,叶宙——”唐韵之打开纱窗,伸出头对着外面喊他的名字。

车窗慢慢下移,叶宙扫了她一眼,“有事?”

啊?唐韵之愣了,她也不知道她叫他干什么。她想了想,说:“没事,我是想提醒你,这下面不能停车的。”

叶宙笑了一声,开车走了。

黑色的轿车消失在夜幕中。唐韵之一直呆呆地站在窗前,空调里吹出的冷风让她哆嗦了一下,她回神,搓了搓手臂,赶紧从壁橱里拉了一条棉被出来。

也不知是被叶宙搅和了还是冻着了,刚才还满满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身上粘糊糊的,一股汗味,在洗澡和不洗澡之间徘徊了很久,她最终还是乖乖地拿了睡衣去浴室。

花洒的水哗啦啦往下,合着水声,唐韵之的耳边忽然又响起杨晟对她说过的话:祈颜她得了脑癌,医生诊断她最多只能活到三十岁。她把水开到最大,可是水声越大,那句话却越清晰,无休止地折磨着她。

好不容易折腾完一切,她爬上床,浑浑噩噩地开始进入梦乡。

守着偌大的空房,一个人总是寂寞的。唐韵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想爸爸妈妈,她希望在梦中见到他们。真的等她睡着时,出现在她梦中的却是杨晟。梦里杨晟骑着单车,她坐在后座上,双手环着他的腰,头贴在他背上。杨晟身上那种熟悉的味道令她觉得很安心,一切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了他们初相识的那段日子。

“杨晟……”唐韵之呓语,她忽然感觉属于杨晟的那种味道真真实实地萦绕在她的周围。

恍恍惚惚中,唐韵之看见杨晟就坐在床前看着她,眼中尽是温柔和宠溺,他帮她掖被角,帮她理好额前的乱发。这种感觉是那么真实,一点都不像在做梦。如果这真的是梦,唐韵之希望这个梦永远都不要醒来。

自赵祈颜的脑癌诊断书出来,她和他的缘分已经宣告结束,从今往后他们就如同两条平行线,再也不会有交点。也只有在梦中,她才敢承认她心里还是有他的,她才敢贪恋他身上的温度。

手机一边响一边震动,“啪”的一声从床头上掉下,正中唐韵之的脑门。

“哎呀——”唐韵之腾地从床上起来,单手捂着额头,咬牙切齿。

手机依然不屈不挠地响着,屏幕一闪一闪。唐韵之瞥了一眼,意识到砸伤自己的罪魁祸首正是那个手机时,她强忍着把它扔出窗外的冲动,按下通话键,“我给你十秒钟时间,说不出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你就去死吧!”

朱帅无辜的声音传来:“我真不是故意吵你睡觉的,暑假短学期收尾,齐教授开讲座呢,报过他的课的人都要回来听。你快来吧,10号教学楼5201教室,别迟到啊。”

“死老头,自己没事干就想折腾我们!”唐韵之说,“我不想去,点名的时候你帮我喊个到。就这样,我接着睡了。”

“别挂别挂,我还没说完呢。这次不点名,刷出勤卡,没到的人一律不给学分,你得亲自来一趟才行。”

“轻扬呢?”

“睡着了。”朱帅补充,“在我旁边趴着睡呢,她也是刚到。你要是没睡醒的话,到这里来还可以姐俩一起睡。”

唐韵之哭笑不得。

挂了电话,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七点四十五,离上课只有十五分钟了。唐韵之叫苦连连,赶紧换衣服冲下楼。她家离S大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十五分钟是绝对到不了的,除非她长出翅膀来。

她在楼下的各个抽屉里乱翻了一阵,好不容易才找到被她遗忘已久的出勤卡,她大呼谢天谢地,夺门狂奔。

可是等她到教室门外,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八点二十了。早知道拼死拼活地赶来还是迟到,她就应该悠闲一点,迟到一分钟和一个小时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

学院规定广告系学生这个暑假有一个月的短学期,说什么让大家在C市找单位实习,这可苦了那些外地的学生,大热天的还要窝在寝室,连空调都吹不上。齐教授今天突然临时决定开这个讲座,还要刷什么出勤卡,摆明了就是突击检查。好在她提前回国,要不然这个学分可能就白白丢了。

齐教授软绵绵的声音飘进唐韵之的耳朵,她不由想起朱帅曾经评价这位老教授的一句话:整天像没吃饱的人一样。任何时候,齐教授的声音都是软绵绵的,比催眠曲管用多了,也只有在他的课上才能看到一百来号人全体趴在桌上睡觉的壮观景象。

唐韵之一进门,朱帅拼命朝她挥手,用嘴型示意她“在这里”。她从最边上的过道绕了过去,坐下来就对朱帅冷嘲热讽,“好同学啊,整个教室一百来个人,就你一个昂然挺立,值得鼓励,以后必成大器。”

“你以为我不想睡啊,我瞪着一双大眼睛时刻准备迎接你的到来,我容易吗!”

“小样儿,你怎么不早点打电话,我可是跑了很远的路才拦到出租车的,差点没累死我。”

“小姐,我七点打电话你手机关机的!”

唐韵之被他这句话噎住了。没错,她的手机设定是晚上十二点自动关机,早上七点半开机。这件事怎么也不能怨朱帅,要怪只能怪齐教授在家待着太空了,没事找事折腾他们。

大三的下学期,齐教授开设的课程是中国编辑出版学,他是出版界的资深老前辈,唐韵之是抱着拓宽专业知识的目的报的这门课,顺便还可以膜拜一下老前辈。孰料什么都没学好,她的青春年华倒是被蹉跎了。

一旁的孙轻扬睡得正香,看样子似乎还在做美梦,唐韵之伸手拍拍她的脸颊,她稍微动了一下,照睡不误。

朱帅说:“你不会是想叫醒她吧?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不用朱帅揭晓答案,唐韵之当然知道不可能。孙轻扬的作息规律和唐韵之差不多,按照常理,差不多还要再过两个小时才到她们的起床时间。晚睡晚起是大学生的通病,尤其是女生。

唐韵之打了个哈欠,决定跟着集体的步伐前进,好好补充一下睡眠。

讲台上,齐教授正无比敬业地发表着他的长篇大论,从中国编辑出版史一直讲到中国出版业的现状,滔滔不绝。下面的学生一如既往地全趴在桌上,很不给面子。由于大家都聚集在教室靠后面的一块,齐教授戴着他那副啤酒瓶底一样厚的老花眼,根本看不清楚下面的人在干什么。

大学里有这么一个普遍的现象,先到教室的学生坐后排,后到的坐前排。也就是说,越靠近后面的座位就越宝贵,永远是众学生争相抢夺的黄金地段。

10号教学楼全是大教室,有三百多个座位,而齐教授开的这门选修课只报了一百三四十个人。每次上他的课,前半间教室永远是空空荡荡的,后半间则截然相反,睡觉的玩手机的看小说的比比皆是,要多热闹有多热闹。只有一个人不会随大流,那就是杨晟。

杨晟是属于好好学生中的好好学生,每节课都认真听讲做笔记,俨然就是个高中生。以前唐韵之总取笑他太规矩太听话,她企图把他改造成一个“合格”的大学生。所以上课的时候她经常故意找他说话,逗他玩。时间一长,杨晟还没有被唐韵之改变,唐韵之自己就先泄气了。孙轻扬和赵祈颜笑她的时候,她只说了一句话:杨晟考上大学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唐韵之也试过要当一回好学生,还是在齐教授的课上,她强迫自己去听课,可是过了十分钟她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齐教授讲话很慢,就像电视上的京剧节目一样,屏幕下面的字幕已经出来好久了,可唱戏的人却咿咿呀呀半天不能把一句话结束掉,偏偏唐韵之又是个急性子,听得她直窝火。

算起来唐韵之上课的笔记几乎都是杨晟帮着做的。

约摸在桌上趴了十分钟的样子,唐韵之睡意全无,此刻齐教授的“催眠大法”对她一点用都没有。估计是太久没有趴在桌上睡觉的缘故,她一时还不习惯。一旁孙轻扬仍然睡着,朱帅在玩手机游戏。唐韵之无奈地托着下巴,勉强自己去听课。

齐教授说:“现在市场上的畅销书基本上分两类,一种是内容畅销,一种是形式畅销。前者比如说新华字典。关于内容畅销,我推荐给大家的一本书是《梦的解析》……”

这时候朱帅忽然抬起头来,唐韵之颤了颤,“你干吗?跟诈尸似的。”

朱帅说:“老头儿说的这本书我看过。”

“啊?”

“《梦的解析》啊,我还知道它有个别名叫《周公解梦》,小时候就很喜欢看,每次做一个梦就去翻书……韵之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啊,怎么不说话?”

“……”唐韵之无语。

也只有朱帅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居然把弗洛伊德的不朽之作《梦的解析》说成是《周公解梦》。唐韵之想,齐教授要是听到他这句话,会不会当场吐血身亡?不管齐教授会怎样,唐韵之只知道,再不想办法离开这里的话,她自己就要吐血身亡了。

“朱帅,帮我个忙。”唐韵之把出勤卡赛到朱帅手里,“我要先闪人了,下课的时候你帮我刷卡。”

“可是……”

“可是什么呀可是!就这样说定了,谢谢啦。”

趁着齐教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唐韵之一溜烟似地跑了。齐教授感觉到了什么,他扶了扶眼镜,问大家:“刚才是不是有人出去了,好像门动了一下。”

“没有没有,教授你看错了,那是风。”有人起哄。

“哦,是风啊,那我们继续上课。”

齐教授又转过身去,教室里哄笑声一片。

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似乎大家都很乐意帮逃课的同学掩饰,互相帮助,自得其乐。

出了教室,唐韵之豁然开朗,刚才坐了一会儿她就腰酸背痛的,更别说听课了。不过她逃课还有其他目的,她叔叔就快从欧洲回来了,可是画展广告设计的事还没谱儿,洪主编让她今天去杂志社一趟,和总监商量商量。

经过湖边,唐韵之看见远处有一个很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走来,仔细一看,竟然是杨晟。她有点不自在,自从知道真相,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杨晟,说恨谈不上,说原谅她又没那么善良。

杨晟也看见了唐韵之,点了点头,“来上课?”

“嗯,跷课了。”唐韵之勉强一笑,“你迟到很难得啊。”

“我陪祈颜去复诊。”

简简单单七个字像把刀捅在唐韵之的心里。她咬着嘴唇,很艰难地吐出一句话:“祈颜她,还好吗?”

“不知道。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她说让我来刷出勤卡,现在我妈和她在一起。”

唐韵之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她和他之间早已没有了共同话题。

“那……再见了。”

“再见。”

两个人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唐韵之一直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她大步往前走着,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她没有回头,所以她不知道杨晟一共回头看了她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