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栖雀枝

路知遥觉得,冤家路窄这个词简直就是为自己和谢康造的,且不说师尊让他跟着谢康修炼,就连他早起去膳堂吃饭,都能碰见施施然走进来的谢康。

“哟,路师侄也在啊。”谢康十分自来熟地坐到了他旁边,又冲厨娘喊道,“罗姨,一碗牛肉面,加两个溏心蛋。”

面前堆着三屉小笼包的路知遥十分不想跟他说话,用沉默表示抗议。

谢康丝毫不觉:“啧啧,果然是长身体的年纪。不对啊,阁主昨天不是还夸你吃的少来着?”

“......”师尊夸人的点,还真是清奇。

不过他说的没错,路知遥平日里吃的是很少,但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也不是饿,就是一开吃便停不下来,只知道机械地重复进食,缓过神来还得催吐,不然肚子得难受一整天。

路知遥对阁主这一称呼感到好奇:“你叫师尊阁主?”不是拜把子的兄弟吗,叫阁主略显生分啊。

“不然叫什么?”谢康用手撑起下巴看他,“方大哥?棋落?落落?你觉得哪一个好?”

“......”路知遥再一次质疑师兄们的笑点。

见路知遥不说话,谢康也不恼,扒了两口面后自顾自地说:“吃了那么多牛肉面,还是罗姨做的最好吃,尤其是这溏心蛋,深得我心。”

后厨的罗姨显然是听见了,红着脸朝他笑了笑。

谢康又开始没话找话:“你起这么早干吗?”

“师叔不也起的很早吗?”

“也是,”谢康笑道:“说起来咱们师侄俩还挺像的。都爱早起,都爱去青楼,都爱吃甘蔗,还都长得好看。”

路知遥有些无语,他才不想和谢康有如此多的共同点呢。他发现谢康话里有个漏洞,冷静道:“我昨天第一次吃到甘蔗。”

“那你觉得滋味如何?”

“香甜可口。”

“那不就是喜欢嘛!”

好像是自己多虑了,路知遥决定闭嘴,让他早些吃完早些滚蛋。

谢康大约是真的很喜欢吃罗姨做的牛肉面,吃完面又喝了两口面汤才掏出手帕擦了擦嘴。手帕是鹅黄色的,上面还绣着一朵芙蕖,不知出自哪个痴心女子之手。拿了人家的手帕还去妓院,路知遥心里的火又上来了。

好在人终于走了,但被这么一耽搁,胃里的饱意已经上来了,路知遥动了动筷子,还是决定将这屉包子送给齐鸣,权当医药费了。

待齐鸣吃完早饭后,二人一道去了演武场,发现一众弟子正围在一起啧啧称奇。

他俩挤进去一看,两个用树叶拼成的小人正拿着“兵器”打地难舍难分。

“木灵?”

“不,是风灵。”路知遥环视四周,最终在屋顶上看见了侧躺着的谢康,后者注意到他的目光,还冲他笑了笑。

路知遥立马转过头去。可恶啊,他竟然还有虎牙。

二弟子羡慕极了:“师叔这风灵修得可真是出神入化,我从未想过还能以风控叶。”

三弟子附和道:“你加紧修炼,争取在明年夏天让我们凉快凉快。”

二弟子撇嘴:“我可没法跟师叔比,睡梦中还能送风。”

齐鸣拉了拉路知遥的衣袖:“怎么样阿遥,我就说师叔很厉害吧。”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路知遥顿了顿道,“我曾今见过一人,能在使出风卷残云的同时,将漫天树叶刻成五瓣花。”

二弟子满脸都写着你在吹牛四个大字:“普天之下,风灵修得比师叔更厉害的,只有银面将军玄风一人了,难不成你见过银面将军?”

路知遥心道,我的确是见过的,不止见过,还打过。

见他不语,三弟子讽刺道:“与其嫉妒师叔,不如好好修炼吧。你的木灵怕是都没人家修风灵的厉害吧。”

“......”可是我灵力低微也照样能把你打趴下啊。

和事佬齐鸣上线,温声道:“二位师兄消消气,许是阿遥曾在梦中见过,昨夜吃多了酒还未清醒。”

三弟子平日里最看不惯路知遥的就是他那要么顶嘴,要么沉默的态度了,推了齐鸣一把,厉声道:“我在跟路知遥说话呢,你叫路知遥吗?你——!”

话音未落,路知遥伸腿就要劈向他,却又在半空中被人生生截住。

谢康单手稳稳地握住了他的脚踝:“师侄,你现在归我管,可不能再闹事了。”

路知遥试图收腿,却根本挣不脱,道:“你先放开我。”

“师叔,”三弟子愤愤道:“路知遥平日里跋扈惯了,刚刚还想出手伤我,可不能饶了他!”

周围的弟子纷纷附和:“请师叔严惩路知遥。”

只有齐鸣一人为他求情:“师叔,阿遥是因为三师兄推了我才想动手的,他平日里断不会如此。”

谢康问道:“为何起争执?”

齐鸣正要张口,却被四弟子抢了先:“师叔,刚刚路知遥吹牛说有人风灵比你修得好,能在召唤龙卷风的同时以风刃将树叶雕刻成五瓣花,三师兄拆穿他,于是他便恼羞成怒地要动手!此人实在该罚!”

出乎众人意料,谢康竟然轻笑了一声,眼底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齐鸣急道:“不行啊师叔,阿遥昨天刚挨了戒尺,若再罚,怕是都拿不起筷子来了。”

“谁说我要打他戒尺了?”谢康道:“况且这世上,风灵比我修得好的至少有三人,说不定路师侄真的见过。”

四弟子不服,道:“可今日若非师叔,路知遥就要对师兄拳脚相向了。如此蛮横,怎能放过!”

“我刚刚就在那边屋顶上。”谢康淡淡道。

也就是说,三弟子推齐鸣,他也看见了。和事佬齐鸣再次上线说了几句话,这事就算过去了。

殷罗陪着方棋落准备闭关事宜,今日修炼由谢康主持。路知遥虽然不待见他,却不得不承认他教的心法要比师尊和殷罗教的实用、生动地多。他开始有一点明白师兄们为何如此喜欢谢康了。

尽管如此,今天依然是摸鱼的一天。

修炼结束后,谢康叫住了路知遥:“路师侄,你所说的那人,长得帅吗?”

路知遥不解,长得帅不帅跟他有什么关系?莫不是灵力不行拿脸来凑?回想起来,当日比武之时,那人戴着面具,根本看不清面容。

但他还是想气一气谢康:“自然是帅的,玉树临风,仙人之姿,叫人一见难忘。”

没想到谢康竟然笑得比之前更欢了:“知道了,多谢师侄告知”。

路知遥和齐鸣二脸懵逼。

三日后,方棋落在闭关之前照例给弟子们开大会,嘱咐大家要勤加修炼、遵守门规云云。这些话每年闭关之前他都要念叨好几遍,除了殷罗,大家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我再强调一遍,我这次闭关二十五天,大家一定要好好听你们谢师叔的话,修炼和读书,一个都不能落下。若是——”

“若是有人求助星宿阁,定不遗余力。”谢康靠在桌案上,笑道,“你且放心闭关,阁内万事有我。”

方棋落点了点头:“多谢。”

路知遥在心中腹诽,待师尊出关之时,估计阁内弟子一个比一个会耍嘴皮子。

“不用谢,”谢康咧嘴,露出两颗虎牙,“落落。”

路知遥没忍住,率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其余人也都跟着笑了。方棋落先是一愣,而后也带上三分无奈地笑了。只有殷罗觉得谢康如此称呼极为不妥,但又不好说些什么,只能瞪着偷笑的师弟们。

又过了两三天,路知遥在后山找了棵树,舒舒服服地坐了上去,啃一口苹果,晃荡着双腿,感受着拂面的微风。

由于气候寒冷,降水较少,三清镇的山都有些秃,一到秋冬,更是难见半分绿色。初到之时,路知遥十分不习惯,如今看多了,倒也品出了几分不一样的苍莽之美。

不得不承认,有谢康压着殷罗,自己这摸鱼的日子,好过了不止一点半点。突然,他听见了山门的钟声——钟响就意味着有委托,有委托就意味着有钱赚!

路知遥几口啃完苹果,将果核随手一扔,又用衣袖擦了擦嘴,飞也似地跳下树朝山门奔去。

然而他还是来迟了一步,谢康和几个师兄已经在同一个黑脸捕快说话了。

路知遥皱眉,官府这是又要找星宿阁的麻烦?

只听谢康态度颇为强硬:“我们星宿阁只管降妖除魔,从不插手官府之事,邢捕快请回吧。”

邢捕快看起来也不大情愿同星宿阁打交道的样子,硬着头皮拱手道:“此次所托之事,虽是命案,但也与妖有关,还望各位能不计前嫌随我走一趟。”

“妖杀人了?”

“不是,”邢捕快看了众弟子一眼,对谢康说,“此事关系重大,请副阁主移步详说。”

“不用,”谢康挑眉:“我星宿阁的规矩,向来是公开任务供弟子认领。邢捕快若是真心求星宿阁帮忙,就得按我星宿阁的规矩来。”

天人交战了片刻,邢捕快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受害人是秦家二老,秦家是三清镇上的大户人家,做布料生意的,前两年刚刚得了孙子,生活原本十分和美。可没想到独子秦俊生吸食栖雀枝,败光了家产不说,还气的老婆带上孩子回了娘家,怎么劝都劝不回来。

秦家二老为了让儿子戒瘾,将他绑在椅子上关了好几天。三天前的夜里,秦老夫人心疼儿子,将秦俊生放了出去,没想到儿子没找到钱就红了眼,争执之中失手掐死了自己的父亲。秦老夫人悲痛无比,一头撞在了柱子上。

这已经不是第一起由栖雀枝引发的案件了,官府一直在查却鲜有突破,主要是因为这栖雀枝,竟能让官犬发狂。万般无奈之下,官府想到了星宿阁——一个养妖怪的门派。

“所以你们来找我们,就是借条缉毒犬?”三弟子不忿道,“不好意思,星宿阁没有犬妖!”

邢捕快忙道:“小兄弟,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诚心求助,希望贵派能帮我们找到贩毒团伙,为民除害!”

路知遥举手道:“赏金呢?”

“一千两银子。”

路知遥见钱眼开,立马将手举得老高:“我来!”

众弟子表面不屑,心中却艳羡不已。三弟子轻咳两声,道:“既然这栖雀枝贻害无穷,我们星宿阁定是要出手相助、为民除害的。师叔,此事困难重重,交给小师弟一人怕是不妥。”

谢康点了点头,极为赞同:“一人调查确实不妥。这样吧邢捕快,此事就由我和路师侄接下了。”

此言一出,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邢捕快眼见副阁主都亲自出山了,自是欢喜极了。路知遥本就不想跟谢康有过多牵扯,更别说还得跟他平分赏金,全身上下都在抗拒。其余弟子更是为失去这一千两而懊悔不已。早知有一千两,借只妖给他们又怎么了?

谢康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邢捕快里边儿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