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队之过去总不会过去

1

春寒料峭,陈方白刚从车里钻出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缩着脖子走到门口,证件一亮就准备跨警戒线了。

值班的小警察把证件翻过来掉过去地看了好几遍,迟疑地问:“你这是第多少队?”

“19啊,小兄弟不认识没关系,你就知道是很牛的组就对了。”陈方白一副“没关系我原谅你的无知”的大度表情,拍了拍小警察的肩膀,抬腿就要进现场。

“哎哎哎,你等会儿,”小警察一改刚刚的犹豫,正色道,“冒充警察是违法的你知道吗?”

“哎呀,我怎么就冒充警察了呢?要不我让我们老大来给你说清楚?”

“你们老大是谁?”

“许尧。”

旁边一个一言不发的警察这时出声了,他把证件抽回来递给陈方白,挥了挥手,“进去吧,进去吧。”

陈方白把证件一揣,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李哥?”小警察一脸不解,“刑警队哪里有第19队啊?”

“你管他多少队呢!你不知道许尧是谁啊?心狠手辣的‘年羹尧’听说过吗?你还真想跟他正面冲突啊?活腻了。”李哥一拍小警察的帽子,看了看陈方白的背影,自言自语道:“那件案子之后听说他被调去执行特殊任务了,难道就是这个19队?这个案子有什么特殊的?”

案发现场是荒郊野外的大别墅,布置得富丽堂皇。陈方白左瞧瞧右看看,啧啧称奇。

“段公子?你都进来了?”

卧房里一具女尸躺在床上,戴着手套口罩的段煦正蹲在旁边查看。

“你都进来了怎么那小警察还不知道我们19队的大名?难道就因为你长得帅,所以他们就放你进来了?”

段煦也不说话,随手一掏,亮出了法医工作证。

“法医证?段公子,你都是我们的人了,怎么不用老大给你的工作证?”

“我本来就是法医鉴定所的人,什么时候成你们队的私有物品了?”段煦站起身来,直直腰,“好了,可以运回去了。”

“哎哎哎,别别别,我还没看现场呢,好歹让我也看一眼啊。”

“让你看一眼?你又吐一地,嫌现场调查组不忙是吧?”

“哎呦,陈年往事,提它干吗,我已经成长了。况且,这么看起来也就是个睡姿难看点的人嘛。”

陈方白三两步走了过去,就看了一眼,立马头皮发麻,倒退几步撞到了落地玻璃上。背一弓头一低,控制不住的干呕声就出来了。

段煦眼疾手快拉过裹尸袋,看着吐得天昏地暗的陈方白,他拿起手机,“喂,小王?你快来了吧?进来的时候从我车上把备用裹尸袋拿进来。”

陈方白靠在墙角一脸颓色,都没有力气瞪视旁边完全没有掩饰笑意的小王。

“王儿啊,那女的什么死因啊?躺得那么安详,怎么表情那样啊,五官纠结得快缩到一起去了。”陈方白抹抹嘴,眼睛谨慎地避开女尸躺的床。

“你要是死估计表情比她还狰狞呢,死于非命的哪有好看的。”

“别废话,死因死因。”

“还不知道,有些表面伤痕,但是大多为旧伤,没有致命外伤。”

“不会是自然死亡吧?”

小王白了他一眼,转身跟同事包尸体去了。

“你还问,你不知道许队最讨厌笨人吗?有这时间不如自己研究一下现场,尸体是我们的事情。”段煦拍拍他的肩,从他身边蹭了过去。

陈方白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好,如果没在老大来之前勘察完现场,那下一个抬出去的恐怕就是自己了。陈尸的卧房已经交由现场调查组进行取证,他小本一掏,挨个房间转悠起来,越转心越冷。

这现场也太干净了。除了一些必备的日常用品几乎看不到有人生活过的痕迹,甚至连家用电器的插头都没有插。每个房间都干净有序,铺着坐垫的沙发上连个褶子都没有。

只在衣橱里发现一堆乱糟糟的衣服,以及装着零七八碎女生用品的一个旅行箱,除此之外好像把尸体一搬,东西稍微一划拉,这个房子就能当样板房展览了。

看来只能先去邻居那里问问了。不过陈方白也不抱太大希望,毕竟是个别墅区,房间距本来就远,再加上地处偏僻多是富豪高官买来度假的,别提认识了,只要有人见过受害人都算是一种成功了。

他闷着头往外走,正撞上一个拿着相机的短发女孩。

“哎呦,”陈方白哀号一声,正要道歉,抬头看了一眼脸上又恢复了戏谑之色,“暖儿,尸体都让段公子抬走了你才来拍现场?不怕许队再把你骂哭了啊?要不求求哥,哥给你说点好话去?”

曲暖是个一脸青涩的年轻姑娘,她揉着头一副怯生生的委屈样子,连眼睛都不敢抬似的盯着自己的鞋面,唯唯诺诺地说:“现场我,我拍过了。刚刚是出去拍周边和围观人群了。”

“嗯?你也比我来得早?”陈方白眼睛一瞪,又想起了最初的问题,“那你怎么进来的?门口警卫为什么还不知道我们19队的威名?”

“这,这个啊。”曲暖低头掏出一张工作证——刑事科学技术室技术员。

“我去,你们都不用19队的工作证啊?你们都算借调人员,那合着第19队就我一个人啊?”陈方白恨不能掏出自己的工作证扔在地上踩几脚,肩上却忽地一沉,一个男声轻轻地吐出三个字:“还有我。”

陈方白不用回头都知道,老大出现了。许尧说话太有特色,明明嗓音就已经很低沉了,他却好像还怕谁听见似的总用悄悄话一样的气音,再加上他总是神出鬼没的,陈方白已经不知道被吓过多少次了。

“老大,您来了。”他立马转身敬礼问好,“老大,我在教育他们呢,太不重视我们19队了。”

“偶尔借调来帮忙的人员,开支还是由原单位和小组负责,我19队养你一个闲人就够了。”许尧没理会他的谄媚,而是跟曲暖点点头打招呼。

领导果然英明,太会过日子了!陈方白还想接着拍马屁,但是想想自己现在手里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就生生咽下了这句俏皮话。他可不想因为嘴贱就被老大暴揍一顿。

“哦,尸体段煦拉回去了,现场小暖有照片,你来了15分钟主要业绩就是给现场调查组又加了活儿是吧?”许尧斜他一眼,脸上看不出来心情。

“那什么,我,我看过现场了,现在马上去询问邻居,看有谁跟她说过话。报案人据说已经带回警局了,我打过招呼让他们给送到总局那边,咱们回去面谈。段公子那边也会采集被害人的指纹,回头放到库里搜一搜,看看有没有匹配的,尽快确定她的身份。”

“哼,这么大的别墅区没住几个人,邻居能知道什么?报案人是个清洁工,应该吓坏了,能提供什么有用信息?现场没让她破坏就不错了。”眼见许尧一项项驳斥了他的计划,陈方白缩起了脖子,看来自己迟早得挨一掌。

“最后一项,我把段公子的活儿给省了,交给你。”

“啊!”陈方白忍不住惊叫出声,去验尸?那还不如让老大一掌劈死呢,“老,老大,我还没准备好。”

“我还没疯狂到让你去解剖室表演呕吐,给,”许尧将一个文件袋塞进他的怀里,“她的身份我们曾经确定过,如今,可能要再确定一次。”

“嘿,老大整得这么神叨叨的干什么。”陈方白看许尧走远,又恢复了一脸轻松的调笑。

“这应该是赵璐的卷宗吧。”曲暖怯生生地开口了。

“谁?”

“赵璐,16岁,2012年6月14日,放学未归。第二天其父母接到电话,称其已经被绑架,并提出赎金要求。16日警方介入,绑匪因此切断了联系。

“7月5日有群众提供线索,并于第二日在小旅馆冰箱内发现了赵璐的尸体。当时尸体开始腐烂并遭到严重损毁,面部特征已经模糊。除了依靠衣服和随身物品进行辨别外,也通过DNA最终确定了死者的身份。”

陈方白抽出文件袋里面的卷宗。虽然刚刚他只看了一眼尸体,可是他确定,那个刚才还躺在床上的女尸跟这个五年前就已经宣布死亡的赵璐长得一模一样,或者只能说跟她的照片长得一样。

“不愧是技术科的雨人,人虽然傻,但是记忆力超群啊。”陈方白一脸“我很欣慰”的欠揍表情。

在曲暖开车载着陈方白回城的路上,他已经对这个死而复生,然后生而复死的赵璐有了更深的了解。譬如,明明是可以发到悬案组的案子,为什么落到了19队的手里。因为她的父亲是赵树然,过去的市委书记,如今的省委书记。

“她是个独生女,那如果今天的女尸是她,五年前那个的DNA又怎么对上的?不会狗血地告诉我她有个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姐妹吧?”他揪着自己的下巴已经有点气急败坏了。

一转头却看到曲暖的嘴角隐隐有笑意,于是眼珠一转,继续说道,“小暖,老大是不是让你跟他一起去通知家属?这可是咱们的省委书记,大官啊。话说你准备怎么跟他解释他的女儿死而复生,然后又再次死亡了呢?我记得沟通可不是你的长项。”

陈方白看着瞬间有点僵硬的她,一脸的幸灾乐祸。

“哎。”曲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突然一个加速,急转弯,然后急刹停在了总局门口,“到了,白哥下车吧。”

她看向一脸惊慌的陈方白,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里也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2

晚上各自奔波了一天的19队组员聚集在一起开碰头会,四个人的脸色都不那么好看。

许尧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铁灰色,那是他强压怒气的表现,曲暖整个人仿佛又缩小了几分,一脸沮丧地躲在桌角。段煦平日里阳光男孩的气质消失了,微微皱着眉头,就连万年话痨陈方白也缩在角落里啃手指头。

“既然今天小白不开场,那我就先来说说吧。”许尧环视一圈,自己打破了沉默,“我跟小暖去通知家属了,虽然沟通得不是很顺利,但是基本可以确定今天的尸体就是赵璐。至于采集DNA做进一步的确认,可能还要等家属平静一些才能配合。段煦,你那边怎么样?”

“死者死亡12至15小时左右,大概死亡时间为昨天,也就是27日16到19点。有多处轻微外伤,大多为旧伤,判断为刀等锋利物品造成的割伤。

“死者双手呈握拳状、向上内收,双脚脚尖背伸,可推断其生前出现过肌肉抽搐。死因主要考虑为心律紊乱、心搏骤停致死。也可由于呼吸肌麻痹致窒息死亡。没有打斗反抗痕迹,没有被性侵的迹象,一般毒物检查还在分析中,明天应该就能出来结果。”

“心律紊乱和心搏骤停?她的健康状况怎么样?不会真的是自然死亡吧?”陈方白终于忍不住插嘴道。

“这也是我很困惑的地方。她的手臂上有几处针眼,略微脱水和营养不良,可是从她的血管弹性和其他器官来看,她的健康状况良好,也没有吸食毒品的迹象。所以我又追加了几个药物的筛查,一切只能看明天的结果了。”段煦向椅背上一靠,表明自己汇报完毕。

许尧眼球刚一转过来,陈方白就忙不迭地开口了:“报案人是每周来一次的清洁工,她说屋主只有在夏季暑期才会来这里短时间居住。所以她一进门就开始按照常规程序打扫,直到准备打扫卧室时才发现尸体。

“所以整个屋子都非常整洁,我估计有用的东西都让她扫得差不多了,现场调查组很难有发现。”说到这儿他有意无意地扫了曲暖一眼,释放了一点点同情的眼神。

“报案人表示并不认识死者,也从未见过她。我又查了一下屋主的情况,发现,呃,发现他是……”陈方白本来想吊吊大家的胃口,结果看看场面冷清没有人买账,这才不情愿地自己接道,“屋主是咱们省富豪榜排名第一的——贾立兴。”

一直没吭声的曲暖轻轻地倒吸了一口气,许尧嘴角一撇,半安慰半自嘲地说:“看来今天赵书记一家给小暖留下阴影了,这些有点社会地位的人脾气是大一点,但是也因为他们都是普通人,所以面对警察才会有各种情绪。可是咱们不一样,咱们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别怕,也别当回事。”

曲暖默默地点点头,稍稍挺直了脊背。

“贾立兴的问询由我和小白去做。小暖你就负责盯着现场调查组的进度,同时把五年前那个假赵璐的调查检验报告找出来,比对一下失踪人口数据,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的真实身份。段煦,你也回顾一下五年前的尸检报告,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洞和不符合常理的地方,赵璐的死亡原因一旦确定要尽快通知我。”

“是。”三个人齐声应道。

“咱们这个案子,涉及一个高官,一个巨贾,还有五年的跨度,有点敏感也有点麻烦。但是,要是都是容易的案子,咱们19队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许尧站起身来,右手食指指节叩叩桌面,“明天咱们还这个点碰头,我希望大家都有所斩获,遇到外来阻力的,来找我。散会。”

会议室外,陈方白捅捅垂头丧气的曲暖,小声说:“怎么的,在赵书记家吃瘪了吧?没事,别放在心上,常有的事,谁去都一样。”

曲暖抬着眼皮瞄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有点迟疑地开口:“可是,我觉得有点奇怪。他是省委书记,五年了,自己女儿的绑架案没有破,却一直没有给警局施压。

“今天我去通知之后,两个人谁也没提来警局确认尸体的事情。许队提出取他们的DNA来比对,却被拒绝了,说是不相信警察的能力。自己的孩子死了,做父母的难道不想确认一下,或者见最后一面吗?”

“也许,也许是太悲痛,所以还没反应过来吧。悲伤的几个阶段里不是有‘否认’吗?”陈方白习惯性地揪了一下下巴,“不过,我建议你把赵璐的DNA跟五年前的样品比对一下,看看有没有亲缘性。”

曲暖点点头,冲着他感激地一笑。

3

第二天一早陈方白就等在了创兴地产的楼下,远远地看见许尧就一脸兴奋地迎了上去,“老大老大,咱们跟贾董事长聊完能不能你自己回局里,让我再待一会儿?”

“这是上班时间,又是办案期间,你还妄图要与犯罪嫌疑人公司的员工建立恋爱关系,你觉得我会同意吗?”许尧头都没转,边走边说。

“老大英明,都不用我说就知道我是想去撩妹。”陈方白跟在后面,嘴里奉承着,脸上却一脸生无可恋的苦瓜相,末了垂死挣扎道,“可是老大,我就在门口等了这么一小会儿,已经有好几个美女走进去了,我……”

许尧冷不防地转过身来,抬手一个爆栗,“一天就这么点出息,装什么情圣。这可是个老狐狸,你给老子机灵点儿。”

陈方白低声应着,苦瓜脸皱得更紧了。

“许队长来了,我还说今天主动去趟警局配合调查呢。”前台小姐的电话刚挂上不到1分钟,一脸笑容的贾立兴就从电梯里迎了出来。

“贾董日程都很紧张吧,我们来是正常的办案流程,毕竟尸体是在您的别墅发现的。”许尧握住他的手,脸上是礼貌性的疏离笑容。

“应该的应该的,”贾立兴将他们让进大会议室,把门随手一关,“那个别墅我都买了好几年了,我儿子偶尔会过去,我嘛基本不太过去。”

“您的门锁是指纹锁,里面都记录了哪些人的指纹?还有,您增加指纹时需要的密码有谁知道呢?”陈方白马上问道。

“呃,知道的人嘛,应该就是我家人了。因为门是指纹钥匙两用的,所以给了家政公司一把钥匙,更换阿姨的时候由他们收回。至于中间加了多少人的指纹可能要问我儿子,毕竟我基本不过去。”

“令公子?”

“在国外上高中,好久都没回来了。”

“哦,那我们后续联系厂家吧。贾董,您认识这个姑娘吗?”陈方白把赵璐16岁的照片推到他面前。

贾立兴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见过,怎么了?”

“这就是昨天在您的别墅发现的姑娘。”

“哎,这么年轻,怎么不学点好,偏把自己搭进去。”贾立兴一脸惋惜。

“贾董听您的意思,好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陈方白向前探了探身子,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

贾立兴一脸无辜,回答得很自然:“难道不是去我家偷东西,然后突发了什么病去世的吗?不然还能有什么原因在我家发现她?”

“哦,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不过我们出于办案流程,还需要进一步确认这个孩子的死因。”许尧斜了陈方白一眼,让他不要出声,“那咱们今天就聊到这里吧,麻烦贾董最近不要出远门,按照我们的办案流程,可能随时要跟您确认一些事情。”

贾立兴满口应着,又带着笑容将他们送出了大厦。

“老大,那姑娘的衣服和个人用品都在他家,怎么可能是什么小偷呢?”陈方白看贾立兴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才一脸怨愤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那些东西都是死者的?还要等小暖确认。再说,贾立兴家大业大圈子广,不能被他嗅到一丝半点的危险气息,现在还不是跟他摊牌的时候,让他配合调查最重要。如果能找到确切的联系,咱们才能有下一步动作。”许尧隐去了笑容,脸上又挂上了一贯的严峻。

陈方白破天荒的没有接话,面色也沉静下来,默默跟着许尧上了车。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陈方白都在电脑前敲敲打打。偶尔自言自语一两句,然后继续鼠标键盘一顿噼里啪啦,跟打了鸡血一样谁也不理,连过了开会的时间也不知道。

会议室里,许尧看着对面一脸颓色的曲暖和愈发冷峻的段煦,心里明白了七七八八。看来,大家都在瓶颈期。

“赵璐的毒理药理报告出来了,没有,什么都没有。”段煦一声轻叹,“我会整体再查看一下,如果器官也没有毒理方面的体现,那我只能定性为心衰猝死了。”

许尧点点头,“做你该做的。”

“五年前那个尸体,我就叫她‘假赵璐’吧,她的死因是太阳穴处受到撞击,引起的颅内出血死亡。报告有一处疑点在于群众5日提供线索称看到疑似赵璐的人,可是6日找到尸体的时候已经开始腐烂了。

“夏天会加速尸体的腐烂,发现地又在冰箱,似乎还有多次冻融的情况,这都对死亡时间的判定造成了很大影响。

“尸体早就已经由赵树然领回家火化了,我只能看报告里的情况,依据其腐烂的程度,死亡时间应该比目击时间要早。当然不排除目击者看到的根本不是赵璐,当时只是误打误撞地发现了尸体。”段煦靠回了椅背,望向曲暖。

“赵璐父母的DNA迟迟没有采集,所以我只能把她跟假赵璐的DNA进行对比,她们两个人之间绝对没有亲缘关系。包括五年前留样的,那个所谓的赵璐母亲的样品,也跟如今的赵璐没有任何关系。”

涉及专业领域的时候,曲暖看起来严谨又自信,“我拍照的时候看过尸体,感觉她应该是没有整过容的。”她看向段煦。

“哦,对,没有,完全天生的。”段煦有点疑惑地答道。

“五年前的报告没有问题,那时候的样品确实跟假赵璐有血缘关系。如今发现的赵璐也并不是整容得来的外貌,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五年前的留样被调过包。”曲暖一改羞怯的模样,语气坚定。

还不待许尧表态,门突然被推开了,陈方白冲进来把几张A4纸拍在桌子上,兴奋得眼睛都在发光,“喏,我找到了,贾立兴和赵璐的关系。”

许尧拿过纸,头向门的方向一摆,“把门关上去。”

“哦哦。”陈方白敛了敛自己激动的情绪,掩上门坐在了许尧旁边。

“我在赵璐用过的几个社交网站上找了好久,发现她跟这个女生,”他点点纸上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孩,“叫李青青的,有很多合照,关系非常好。我又去搜这个女生的个人主页,结果发现她很久没有更新了,而最后一条状态的时间就在赵璐被绑架前不久。

“更劲爆的还在后面,我仔细翻了李青青的状态,发现她有一张自拍的地点竟然是案发别墅。”

曲暖拿过那几张纸,仔细看了看,“没错,布局基本相同,家具和装饰画也是一样的。还有她身后那个水晶吊灯,案发现场的掉了一个装饰品,跟她身后的一模一样。”

“两个女孩年纪差不多,身高体型也差不多,样貌嘛……”段煦也捡了几张看了看,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嗯,腐烂加毁坏的话,基本上很难区分。”

“呵,”许尧看了陈方白一眼,露出一点笑容,难得夸赞道,“干得不错。”

“嘿,我想着赵璐是个时尚的小姑娘,五年前社交网络虽然没有今天那么大行其道,但是已经很流行了,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找了找已经停用的老账号。居然还真找到了,也挺幸运的。”

“确定一下这个李青青的身份,我估计是找不到她本人了,但是咱们可以先找她家属问一问,然后再去拜访一下贾董事长。”许尧嘴角一提,露出些许狡黠,“或许,也可以让他来拜访一下我们。”

“小白,李青青这条线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我马上接着挖去。”陈方白狠狠抹了一把脸,按了按自己快要爆出来的眼球。

曲暖将桌子上的照片收拢起来,忽又说道:“许队,我已经联系过案发别墅的指纹锁的厂家,他们可以将里面录入过的指纹信息提取出来。我会进行比对,看看其中是否有受害人的指纹。”

“嗯,不错。这也是个好机会让贾老板来一趟。”许尧用食指指节轻轻敲击桌面,“这个案子,看来柳暗花明了。”

4

当贾立兴再次坐到许尧对面的时候,脸上商人式的微笑略有些僵硬,他打量了一下问询室,半质疑半抗议地开口了,“许队长,不是说来采集指纹吗?怎么还要进审讯室?”

“贾董,这是问询室,不是审讯。”陈方白纠正道。

“而且我们确实有一些事情要问您一下。”许尧补充道,随后递上指纹采集器,“先按指纹吧,我们已经从厂家提取到了您指纹锁中的信息,接下来就是进行比对辨别了。鉴于您儿子妻子都在国外,我们只能先排除掉您的指纹。”

“我知道的都已经说过了,这个赵璐为什么会在我家我也不知情。”贾立兴一边按指纹一边说道,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贾董,我们好像没说受害人叫什么名字吧?”陈方白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你们没提过吗?哦,那就是我自己想起来了吧,这姑娘不是赵书记的女儿吗?之前被绑架了,案子闹得还挺大。”贾立兴的惊慌只一闪而过,放在指纹器上的手抖了一抖,随即就恢复了正常。

“哦,是吗?那您再看一下这个照片,是不是也能想起来什么?”许尧把一张折起来的纸推了过去,上面是李青青的笑脸。

贾立兴探头看了一眼,随后一乐,“你们在跟我开玩笑吗?这是我外甥女,李青青。她爸爸去世以后跟着我姐姐,也就是她妈妈,来我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不过后来我跟我姐姐吵了一架,她就带着青青走了,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怎么家务事也归警察同志管了吗?”

“家务事的确不归我们管,”许尧把纸展开,两个花季少女的笑容在黑白色的墨粉里也依旧甜美动人,“这是李青青跟赵璐的合照。现在她们俩一个失踪,一个死在了你的房子里。你说,我们该不该管?”

“这是巧合。”贾立兴简短地回答。

“李青青2012年之后的记录就消失了,我们去找她的妈妈,也就是你的姐姐,发现她在外省一个偏僻的精神疗养院里。我的同事已经在去找她的路上,我想,就算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但是母性总会让她记起点什么。”

许尧走到他的身边,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轻又缓地说,“你猜,她能不能告诉我们青青的下落?”

许尧从问询室出来,把一个自封袋交给等在门口的曲暖,“贾立兴的头发,看看跟假赵璐的DNA是不是能对上,还有……”

“同时查一下五年前那个‘赵母’的留样,看看有什么关系。”曲暖接过袋子,自然地接话道。

“哼,倒是跟小白学坏了。”许尧明显心情不错,食指指节敲了敲曲暖额头。

“我应该比他强点吧。”曲暖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指纹比对出来了,赵璐的指纹确实在案发别墅的门锁系统里,假赵璐的指纹也在。”

许尧点点头,略一沉思眼神又凝重了起来,“行,先这样,我有事出去一趟,检测出结果了就尽快通知我。”

5

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只要抓住一个小小线头,用力一拉,那些你本来以为坚固到毫无破绽的东西,就会瞬间瓦解开,露出里面的内核。

不过短短几天,19队会议室的氛围变得轻松起来,每个人都带来了好消息。

“许队,DNA对上了,假赵璐跟贾立兴有亲缘关系,应该就是李青青。至于五年前那个‘赵母留样’,根据现有情况看,推断应该是李青青的母亲。”曲暖的脸上带了兴奋的红晕,把一沓报告推了过来。

段煦的心情也不错,他把尸检报告摊开,“死者身上的旧伤,根据位置、方向和深浅可以判断为是一种疑似自残的行为。

“同时死者血液中查出了盐酸文拉法辛,这是用来治疗多种抑郁症的药品,在服用过程中若停药或者减轻剂量就会造成呕吐腹泻等情况。抑郁症加上不良反应就会造成脱水和电解质不平衡,以此可以解释她身上的针眼,应该是有人通过静脉滴注的方式给她补充营养和电解质。”

“死因。”许尧敲敲桌子。

段煦深吸一口气,语气很轻却很笃定地说:“药物过量,不排除自杀的可能。”

许尧没有再追问,而是看向了陈方白。

“啊?哦。”陈方白赶紧从震惊里缓缓神,“我找到了动机。”

“五年前贾立兴还不是开房地产公司的,而是一个煤矿的小老板。2012年4月26日,他经营的煤矿发生爆炸事故,死伤矿工8人,属于‘较大事故’,应由省级的监察部门对其进行调查。

“可是,身为法人的贾立兴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煤矿在事故发生后一个月就再次开始作业,并且他于2013年华丽转身开始投资房地产。”

“所以你认为2012年是贾立兴绑架了赵璐,以此要挟赵树然来保护自己。那为什么死的是李青青?又为什么让赵璐假死?自己的女儿死了,赵树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帮助他了吧?”许尧截住他的话,开始发问。

“呃,李青青的死很好解释,她们两个是闺蜜嘛,肯定是在帮助赵璐逃脱的时候不慎被误伤了。于是贾立兴将错就错,把李青青的尸体破坏冒充赵璐。至于后面的问题,呃,嗯……”陈方白脸上的神采暗了下来,越说声音越低,渐渐陷入了沉思。

许尧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我们都太执着于寻找如今的案子跟五年前案子的关系了。我们又不是悬案组,不能把目光都集中在五年前,手里的案子不好好利用线索,迟早也得变成悬案!”

他换了个姿势,轻出了一口气,语气稍稍放缓,“现在两具尸体都已经确认身份了,你们得把重心摆正,从现有的线索入手。赵璐不管自杀与否,都是一个独立的可侦查的案子。小白,你不觉得你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吗?”

陈方白听到自己被点名,吓得一个哆嗦。呃,他一紧张感觉脑细胞已经被冻结,幸好飙升的肾上腺素冲破阻力,带动了已经快要不能正常工作的大脑。

今天的案子,如今的线索,赵璐的尸体,对,赵璐!

他脱口而出:“赵璐的尸体是怎么到别墅的!”

“不错,她是怎么进去的,什么时候进去的,怎么查还用我教你吗?”

“不不不,我马上联系别墅保安,调监控录像。”

“还有,抑郁症应该是长期用药的,对吧?”许尧看了段煦一眼,后者默默地点了点头,“别墅里没有发现任何药品。甚至她胳膊上的针眼,输液需要的针头,输液器,什么都没有。应该可以判定这是第二现场,我们还要再去寻找案发现场。”

段煦也坐直了身子,开口补充道:“看她胳膊上的针眼,应该有专业人员给她输液。抑郁症的药品也需要医生处方,一定有医护人员见过她才对。”

“不错,我们能做的还有很多。”许尧站起身,食指指节敲了敲桌子,“别忘了,当初是我们结了案,导致一个孩子隐形,另一个孩子失去了身份。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得让这两个孩子堂堂正正,明明白白地走。”

“是。”每个人都低着头,可是每个人的声音都坚定有力。

6

陈方白是个急性子,他可等不了保安明天再给他录像。奈何他的车技一直是老大难,开夜路实在不是强项,于是索性叫上了同样憋着一股气的曲暖,两个人一起赶到了贾立兴的别墅。

曲暖眼看着他杀进门口值班室,不过10分钟就勾肩搭背地跟着保安去了另一个小房子。再过了半个小时,他一脸胜利姿态地拿着U盘回到了车上。

开回警局的路上,曲暖生生憋下去一个哈欠,看着身边胸有成竹的陈方白,怯怯地问道:“陈哥,报案人说她每周去做一次清洁,你不会是要把尸体发现前一周的录像都看一遍吧?”

“说你傻,你还真傻。喏,”陈方白掏出手机指尖一划,“这是他们的来客记录本,所有陌生的车号都会进行登记,我们只要记录这些陌生车辆进入的时间段,跟贾立兴家门口的监控进行对比就好。然后,每一家屋主都有跟自己房屋配套的门禁卡,我们只需要查一查这7天里贾立兴的车卡刷过没有,然后再去找对应的时间段就可以了。”

曲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怎么样,佩服吗?不过话说回来,其实我也是想找你帮忙。”

“啊?”

“我一个人一边调时间,一边对记录太慢了,你不是记忆和观察能力好吗?我负责把时间段滤出来,你就负责快速地看,还可以跟你记忆中的房子作对比,有任何疑点可以尽快发现。”

“嗯,没问题。”曲暖爽快地答应了。

“呼,”陈方白长舒一口气,“太好了,那让我,啊——哈,让我先睡会儿啊。”

曲暖无语地看着已经渐渐沉入梦乡的他,忍不住翻了好几个白眼。

第二天许尧一进办公室,就看到顶着眼袋拼命灌咖啡的陈方白,还有紧紧攥着鼠标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的曲暖。

“这是?”

“昨天晚上拿到的录像,憋屈得慌,不看闹心。”陈方白哑着嗓子解释道。

“有收获吗?”

“嘿嘿,”陈方白快要睁不开的眼睛里闪出了精光,“不光有,还有可能是个大新闻。”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电脑旁,拔下了U盘,引着许尧进了会议室。

“我昨天跟暖儿对比过贾立兴的门禁卡,如他所言,确实很久都没有回去了。于是我们开始对比陌生的车辆,也算是我们运气好,就在27号当天晚上,有辆大众开进了贾立兴家的车道。”

陈方白几下打开了投影仪,模模糊糊的图像上,有两个人走出来后又从车上搀下来一个人。随后门开了,三个人一起进了门,不过十几秒,之前进去的人又出来拿了一堆行李拉进了屋子。

“不过天太黑,看不清这几个人的样子,根据轮廓大概是两女一男。虽然车牌号也看不清,不过访客记录本上都有,在你进来的前一秒,我已经把车牌号发给了车管局,请他们帮我们查车主。”

“哼,早想到该多好,少走多少弯路。”许尧没有高兴的表情,反倒是又皱起了眉头。

“老大,我倒是觉得这些弯路不白走。至少,李青青的身份查清了,没让她继续顶着别人的名字当个替死鬼。可能我们破案的顺序错了,但是最后总是殊途同归的。”陈方白很少这么一本正经,也许是黑眼圈和眼袋让他憔悴了很多,莫名有种沧桑的庄重。

许尧别过头去不置可否。

“许队,车管所打来电话了,车主确认了。”曲暖的大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脚步虚浮表情复杂地走进了会议室,抬头看了两个人一眼,语音轻轻地说,“车子登记在赵书记的夫人名下。”

陈方白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许尧,后者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平静却带着一丝愤怒,“好了,证据也有了,小白打电话通知赵书记夫妇来一趟吧。”

1号审讯室里,许尧把监控的截图推到赵树然面前。

“赵书记,这辆大众是你夫人的车吧?”

“是又怎么样?那车被人偷了,我们还没来得及报案。”赵树然有些消沉不振,神情却仍旧冷静倨傲。

“是吗?那这个呢?”许尧手里的一沓纸被狠狠地甩在了桌面上。

是处方和药品清单,盐酸文拉法辛赫然在列。

“我女儿死了之后,我老婆患上了抑郁症,这都是给她开的药。”

“哦,是吗?那应该不介意我们抽一下尊夫人的血,化验一下吧?”陈方白接道。

“你们没有权利。”赵树然的语气不那么确定了。

“赵书记,监控里的这辆大众我们迟早会找到,到时候会在里面发现赵璐的指纹,皮屑或者头发吧?我还知道尊夫人是护士,如果我们去医院探访一下,应该还会有人告诉我们尊夫人也拿了不少输液器和糖盐水吧?”陈方白步步紧逼。

“你们为什么要来审讯我们?我们是受害者,我们的女儿死了!”

“的确你们的女儿死了,可是别人的女儿也死了。”许尧拿出了李青青和赵璐的合照,还有五年前发现的,被破坏到看不清面目的尸体的照片。

“这个女孩子替你们的孩子死了五年,她的母亲得了精神病,进了疗养院,我们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精神错乱了。这五年里,你们又在做什么呢?”

赵树然别过头去,没有说话。

“我们的法医认为赵璐有自杀的可能,可是根据目前的证据倒比较像你们杀了自己的女儿,还把她藏尸在别处。怎么赵书记,要不要为自己辩解一下?还是你们就担了这谋杀亲女的罪名?”

2号审讯室里,曲暖对面的赵夫人早已经泣不成声。

“赵璐是自杀吧?她用文拉法辛出现了不良反应——自杀倾向,你发现了之后开始给她减量,引起了她腹泻呕吐的停药症状。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她的抑郁症进一步恶化,终于还是自杀了。”段煦坐在对面,语调亲切温和,“只是我不明白,她是怎么自杀的?难道是药物过量?”

“不,不,不,我把药量控制得很好,多余的她一点也拿不到,”赵夫人抽噎着,一句话半天才说全,“她是,是趁我不注意留下了一支氯化钾,然后就,就……”

“静推,5到10ML足可以致命。哪怕是静滴也会因为高血钾症引起心脏电机械活动紊乱。”段煦摇了摇头,“怪不得,我们没检测出致死药品。”

“如,如果,没有五年前,如果,五年前我们……呜呜呜……”赵夫人的情绪几近崩溃。

“赵夫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赵璐为什么要假死?”曲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左手不自觉地握住了她的手。

五年前,赵璐是个任性刁蛮的富家孩子。她的成绩一直不理想,还与外面不三不四的人瞎混,赵树然一气之下就停了她的零用钱,还限制她出去的时间。赵璐哪里受过这种气,于是她联合自己的闺蜜李青青自导自演了一出绑架案。

谁知道市局非常重视,成立了专案组,报道铺天盖地,赵璐这才发现事态有些不受控制了。

两个人东躲西藏了几周,李青青终于熬不住了,她要求赵璐跟家里坦白,甚至表示如果她不去坦白,自己就去跟媒体曝光。两个人争执之中,赵璐推倒了李青青,而后者的太阳穴撞在了桌角,片刻间就没有了呼吸。

本来是一场闹剧却成了命案,慌张的赵璐只能求助于父母。与此同时赵树然正处在仕途的关键时期,自己的女儿杀人可不是什么有利的事情。

赵璐当时的精神几近崩溃,如果让她现身假装被绑匪释放,是不可能很好地应付警察和媒体的盘问的,很容易露馅。

于是他只好破坏了李青青的尸体,找人假扮线人提供情报,让警方发现尸体,上演了这一出狸猫换太子。赵氏夫妇成了痛失爱女的受害人,哪里还有人对他们提出什么质疑呢?

“老赵本想着,等风头过一过就把璐璐送出国,哪里想到这几年把控得越来越紧,根本不能蒙混过关。璐璐本来可以有新的生活的,却生生成了个真正的活死人。她一个人住,我们不能常去看她,没有朋友,不能露面,唯一的活动空间就是屋子里。时间一长,自然就得了抑郁症。”赵夫人渐渐止住了哭泣,眼神空洞,陷入了漫长的回忆里。

“五年啊,我的孩子跟死了有什么区别?都是活在黑暗里。”末了,她总结似的长叹一声。

“那替她死去的李青青呢?她的母亲都不知道她的死活,她被谋杀又以凶手的名字下葬,这对她就公平了吗?”曲暖脸上不忍的神色渐消,问题也尖锐起来,“你有什么证据说赵璐是自杀,不是被你注射氯化钾死亡的呢?”

“遗书,璐璐有一份遗书。”赵夫人盯着摇来摇去的电灯,再说不出来一句话。

1号审讯室里,审问也进入了尾声。

“赵书记,那你说说你们为什么要把赵璐的尸体放到贾立兴家吧。赵璐在法律意义上来说已经死了,你们只要把她也破坏到看不出容貌,然后随便一丢就好了,何必非要故弄玄虚呢?”

“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么下得去手破坏她的尸体?”赵树然激动地站起身来,支着身子的手在微微颤抖,“至于贾立兴,当年,就是他提出这个狸猫换太子的计划,也是他主动去拿了他姐姐的头发做DNA的样品。条件当然是我保他从矿难事故中安全脱身。如果不是他出主意让璐璐假死,那璐璐也许会坐牢,但至少不会积郁成疾最后自杀了!”

“你是想把赵璐的尸体放到他家,造成他绑架后囚禁,最终杀人灭口的假象?”

赵树然缓缓点了点头。

“呵,你们这些人,连自己女儿的最后一刻都要利用上。还谈什么爱女心切?”许尧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从头到尾都是因为你们这些自私的家长,才会让两个孩子都死得不明不白,活得浑浑噩噩!你是怕赵璐坐牢吗?你是怕你仕途受阻!你是想报复贾立兴吗?你是想让自己撇清干系,像五年前一样再当一次‘无辜的’受害人!”

赵树然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他,慢慢颓坐在了椅子上。

7

晚上,总局的10层依旧灯火通明,19队全员加班整理卷宗,写结案报告。

陈方白边敲键盘边问:“老大,我感觉你早就知道赵书记不对劲是不是?”

“对于一个家长来说,第一重要的应该是确认是否是自己的孩子,然后是追问自己的孩子这五年都去哪儿了。可是赵氏夫妇却似乎对这两个问题都不感兴趣。

“我就让刘依帮我查了一下他们家的房产,发现赵夫人长期不在家居住,而是租住在一个偏远的小公寓里,离她上班的地方也很远。抑郁症的药品也是这两年才开始使用,并不是在五年前,至此我才算是在心里有了个底。”

许尧正在比对五年前的卷宗,抬头揉了揉眼睛,“不过这部分我得省去,功劳还是在你。”

“依姐也参与了?果然这种敏感人物的信息还是依姐最拿手。老大,你为什么不让她过来一起讨论?也许我们还能早点结案。”陈方白一脸惋惜。

他早就听说过这个老大专属的外援,不仅能查出别人弄不到的上流社会的秘闻,好像还依靠为上流社会摆平麻烦为生。只是她太神秘了,没有人见过她,也没有人了解她,甚至连刘依这个名字是真是假都不知道。

“哼,她都能破案了,我还要你干什么?她看不上你的,你就别惦记了。”

“老大你太狭隘了,我就只是想见见她嘛。这么说,依姐真是个大美女?”陈方白等了一会儿,见许尧没有回应,一转头正看到曲暖盯着什么在发呆,“暖儿,你在看什么呢?”

“赵璐的遗书,”曲暖叹了一口气,“满满的都是她的悔恨和压抑。这几年她当真是活在黑暗里,没有未来,没有现在,围绕着她的都是过去。”

“Thepastisneverreallyover,过去不会真正过去。错了就是错了,赵璐就算不死,也会用一辈子偿还的。李青青的尸检报告你没看过吧?

“腐烂肿胀的脸上还有割伤的翻卷皮肉,别说辨识样貌了,多看一眼都是噩梦。”段煦轻轻合上手里的报告,“其实注射死刑所用的药物里面就有氯化钾的成分,从某种意义上说,赵璐也算是为自己判了死刑。”

“黑夜是一天的一部分,过去是人生的一部分,我们的现在都有过去的影子。”陈方白也长长出了一口气,看到曲暖一脸严肃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又忍不住补充道,“这就是什么因结什么果,暖儿你不用太担心,因为你这种白痴也就只能结个傻瓜!”

啪,许尧一个爆栗干净利落。陈方白痛得大张着嘴却不敢发出声音,曲暖捂着嘴带着笑,段煦感同身受般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办公室里又重回平静,只有噼里啪啦的敲击声直到天明。

【编者注】

本文为#黑处有什么#主题征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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