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妖:车油子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头一个,说的就是车把势,就连下九流都算不上。

“别人拼演技,你倒好,拼命!瞧给我车撞的!”车本善先看看他的货车,坑洼得分不出新旧伤。摔在一旁的姑娘好不容易撑起身,再想挪动腿,却疼得哼出声,身旁的单车稀里哗啦地乱响。

深冬里的寒风在街上打旋,天上铁灰色的茫成一片,冷得站不住人。车本善双手叉在袖管里,没有去搀的意思。姑娘看了一眼小货车后惊诧了一下,接着抬起头看车本善,“啊!对不起,大哥……我的腿……动不了……”

车本善打量起姑娘,看样子二十出头,冻得脸色苍白,人有些土气,但模样还是好的。如果打扮,应该会顶秀丽。

“你手不是还能动吗?推开车,不就站起来了?”车本善叼着烟,手依旧叉着。

姑娘试着推开单车,可碰到腿就疼得抽搐。这时交警从车前绕过来,看见站着不动的车本善先是一愣。愣过后就去搀那姑娘,姑娘直喊腿疼。

车本善看见交警,双手离开袖管,掏出烟递过去,“警察大哥,这是一个碰瓷的,我车就停着没动,您可都是看见的。”

说话的是车本善,浑称‘车油子’,四十挂零,样貌平平,文化不高。有辆开了七八年的小货车,碰得四处破烂像是捡来的,平时接些搬家送货的生意,收入不多,够过个日子。

家里有位老母亲,老太太除了不能蹿梁跃脊,身体棒得不劳人惦记,她对车本善期望不高,只盼儿子早日成个家。而车本善除了心地还算善良、身无大病外,实在找不出可圈点的地方。

所幸经人介绍的对象竟认可他这个人,恋爱过小半年,到了谈婚论嫁的当口。

今天,他本要一早儿去家具市场等活儿,为后四十年的人生规划多赚些钱。可刚出家门,路边买包烟的功夫,就有个姑娘骑着单车结结实实地撞上他那辆破车。

“砰”的一声响过,人一歪,甩在地上。更不巧的,不远处还就有几名警察正在调整交通信号灯,不偏不倚地瞧个真着。

“甭套近乎,看脸盘儿我都该叫你大哥。”交警瞧着周本善那张嘿嘿笑的糙脸,腻歪在心里。

“那也成。”车本善有着中年危机,却没有中年人的稳重。

“别贫,驾照、行驶本。”交警索要着证件,递过来的烟自然没去理会。

车本善把烟别在耳上,取出车本给交警,嘴上没闲着,“我就在那点根烟,眼看她骑车撞过来。您看,门上的漆都掉了,这就是来‘碰瓷’的。”

交警没搭理他,蹲下身询问姑娘姓名。姑娘叫陆媛媛,正在念研究生,说着在地上拽过书包掏出学生证。交警试着碰了碰陆媛媛的腿,陆媛媛疼得银牙碎咬。

交警站起身向车本善道:“你也不看看你那车,岁数都比你大吧!有哪个‘碰瓷’的这么不开眼?你哪怕车窗上画个奔驰的标,再说人家‘碰瓷’也成!得了,先送人家去医院吧!拍个片子看看是不是骨折。”

“别!凭什么我给她送医院?是她撞上我的!您怎么还帮她讹我呀?”

“你开车,她骑车,她是弱势群体,法规保护弱势群体。你的车停在非停车区,她撞上来,你就有责任,明白吗?别废话,天这么冷,过来先把人从地上抬起来。”交警说话就要伸手。

车本善反而撤了一步,“弱势群体?我也是弱势群体!我一个拉货的司机,起早贪黑地赚不了几个钱!我不弱谁弱?你别光保护她,也保护保护我呀!小红帽摔一跤,不一定就是大灰狼下的绊儿,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是想让我把你这车拖交通队吗?快把车门打开。”交警扣住对讲机吓唬车本善。

车本善一脸委屈,但也只能依言打开副驾的门,“我……我就是去买包烟,也没走远……”

交警叫陆媛媛忍着疼,等车本善过来,两人抬她放到车上。接着又扣下车本善的身份证,让他拿着医院结款单到交通队来换。

车本善不乐意地央求,交警没再废话,翻开驾驶本就要开罚单,车本善愣着,“您这是干嘛?这不都给放车上了吗?”

“非停车区驾驶员不得离开驾驶室,刚才见你去路边,没搭理你……”

“别,别,您别开单子,挣点钱全交你们了,您给我省点吧,我保证带她去医院还不成吗?”

交警合上车本递回去,又到陆媛媛身边叮嘱一番。

车本善丧着脸嘴里嘟囔着,“不是说有困难找民警吗?”

“看好喽!我是交警!”

车本善没话再说,装上撞瓢的单车,带着姑娘到医院。租架轮椅,挂号、拍片子、抽血、化验,全程陪着。医院也没饶他,整整的‘一日游’,只差妇科没让他去。

中午,车本善买点吃的。陆媛媛话不多,车本善却不停闲地胡掰扯。说着自己也是弱势群体吧!家里还有老母供养吧!自己的主顾又有多心黑!

他那点苦水就倒不完,周围三尺之内,都坐不下人。说得陆媛媛很不好意思,“大哥,我那时头晕起来。就……我……我还是个学生……”

“要说自己是弱势群体吧?打住!既然带你来医院就会管你。看你这腿,八成还真是骨折。不过话说回来,你是自己撞上的,这医药费本该你出。既然咱俩有缘分见着,我吃点亏,咱们一人一半。”

“大哥,我现在真没那么多钱。”陆媛媛一脸窘困,眼睛里像含着泪,水汪汪地看着车本善。车本善从未被女人这样看过,本来排着队要说的话全卡在嗓子眼儿,深吸口气叹道:“那……我先垫着。”

下午X片出来,果然是骨折,还有些别的化验单当天出不来。车本善咬牙买下轮椅,又拿了一副拐,一路碎念着倒霉将陆媛媛送回宿舍。

到了宿舍楼下,陆媛媛留下车本善的联系方式。“大哥……我……”

“怕撞得生活不能自理?我叫车本善,本来就善,不会跑的。”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想说我的……单车……”姑娘面色羞怯地垂下头。

车本善看看小货车上被撞得七扭八歪的单车,气就不打一处来,“放心,我回去就给你修,再给焊上一铁壳,以后骑着跟开坦克一样,你上街都能接受检阅,成了吧?”

“对不起,我真没想到会给你添这么大麻烦……”

“得了,姑奶奶,赶紧回去歇着吧!我这一天一分钱没挣着,还往里搭几千。我还有事要办,等报告出来,我会替你取!你回吧。”车本善挥别了陆媛媛,直奔电影院,他的未婚妻肖莺正在那里等他。

肖莺,三十五,独自带个女儿。人略胖,但不难看,性情也好,一看就是过日子的人。

车本善想不通这么好的女人,她前夫为何会要离婚。每每想起肖莺,他都乐得嘴楂子撅起来,不抽上十几个嘴巴醒不过来的。

电影院里两人碰上面,车本善看着别的情侣都会买来些吃的,于是也问肖莺要不要。肖莺说不用花那些钱,只是看场电影就好。

肖莺的话贴着车本善的肉,令他甜懵了地看过半场电影,那张嘴没去胡咧咧。可到了后半场,嘴就不老实起来。从故事情节到人物情感,没完没了地打卦,好端端的一部爱情片被他拆成了恐怖片,前后排的人受不了他,送来桶爆米花让他消停。

出了电影院,车本善也意识自己话多,忙解释说全是一人开车给憋的,请肖莺别嫌弃。

“我前夫几天都不跟我说一句,有你说说话,不闷。”

谈恋爱,车本善四十多年头一遭。没经验,没技术,没资本,但好在这种事只要弯刀对上瓢,茬口密实就好。人生中迟来的甜蜜让他这颗老树开了嫩芽,而且,好事还是一桩接一桩。

在回去的路上,肖莺给车本善介绍起一份差事。她朋友在家慈善机构做理事,要把收来的物资运到库房,每周三次,工费和油费都很公道。

车开到肖莺住处,车本善取出几张房产宣传单,单页上的户型被他标着优劣,“这个你看看,我想有时间一起去转转。你有孩子我有妈,咱要走到一起,我那套房太小,要换间大些的。”

肖莺接过来看着,“打算买房?这要不少钱吧!其实挤一挤也可以。”

“孩子说话就长大,要有自己的房间,再说我妈描眉画眼地跳个广场舞,说不定是想给我找个爹,一老一小搁一起,回头再把孩子教坏了!钱,我手里的差不多够交首付,后面的,再想招挣!”

“你这嘴啊!”肖莺看着宣传单,憧憬起未来。

“是,我这嘴是糙点儿,以后日子可能过得也糙点儿,要你跟着受委屈了。”

“没什么好委屈的,像我这种情况,也不指望图什么……”肖莺接着又去夸车本善嘴贫不闷的好,然而在车本善心看着肖莺形神委屈的样子,不自觉地想到了陆媛媛,脑子一时走了神。

待肖莺发现时,以为是车本善不信她的话,“怎么?你不信?”

车本善缓过神来,“没有,是第一次听人说喜欢我话痨,有点蒙。”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你人踏实。”

“这你也看出来了?”车本善喜形于色地望向肖莺。

“当然,光看你样子,就让人踏实。”

车本善不知是该喜还是忧,至少肖莺说的是实话。送走肖莺,回到住处打算去修那辆自行车,可撞得太惨,只好第二天取了化验报告,又买辆新车送过去。

陆媛媛见推来辆新车,很是不好意思,忙说着推辞的话。车本善说原来那辆车都撞瓢了,修比买都贵,既然买了就收下,只是话说出去的有些酸。接着两人又闲聊起来,这才知道陆媛媛是来自小镇上的学生,下面还有几个弟弟妹妹。

两人说话到了中午,陆媛媛要请车本善吃饭,他欣然答应,推着轮椅到了食堂。

陆媛媛向食堂胖阿姨打着招呼,说比平时多要一份两荤一素的套餐,竟惊得那胖女人打量起她。

车本善吃着套餐,却见陆媛媛自己点的菜极其简单,心里翻着个儿,拿不准是不是有意在他面前哭穷。

待把她送回宿舍,又翻回食堂找那胖女人,问起坐轮椅的姑娘平日里是否真是如此拮据。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摇着头离开了学校,心里倒是更酸了。

到了周末,车本善带着肖莺和她女儿在几处楼盘里看房。虽然偏远,周边配套设施也未跟上,但价格还算是他跳跳脚够得上的。车本善挽着肖莺,抱着孩子,被从未有过的幸福拿捏着,拿得他筋骨松软,拿得他心花放怒放。

未婚妻肖莺介绍的新差事着实不赖,让车本善多了份稳定的进项。慈善机构的赵理事,人斯文,对他也客气。

车本善虽然只负责运货,但平日里在家具市场也帮着运货搬货,于是在这里也伸手装车卸车。几次下来,赵理事对车本善印象极好,又为他介绍了几个主顾。

日子一天天打着滚地向前赶,转眼临近年根,雪一层层地盖在大街小巷。车本善和肖莺终于选好心仪的房子,打算年前定下,年后登记领证,过上有家的日子。

然而就在对未来生活的描摹还未圆满之际,一通医院的电话搅乱他的憧憬,医院通知车本善关于陆媛媛的化验报告搞错了。

其实大部分化验,陆媛媛去医院的当天就知道了结果,只是当天医生听陆媛媛说是因头晕才撞得车,验血报告里又有异常,才多查上几项。

车本善本想在电话里问清搞错的报告是否严重,如果没大事,他懒得再跑趟医院。可医院却坚持要他去一趟,会有医生跟他解释。

“你和病人是什么关系?”值班的医生换过了一位,正皱着眉看着陆媛媛化验单上的各项指标。

“您就当这病人是我妈,有什么您直说。”车本善很是不耐烦。

“你妈今年才25?”

“后的。”

医生皱着眉改去看车本善,“那我跟你说,病人极可能患有中型‘地中海贫血症’!”

“什么海?我听过黄海、南海和青海,就没听过还有地中海。地中海搁哪儿?怎么看病还出来看海了?”

“这是一种遗传性疾病,当然,只是怀疑,要确诊还要做更详尽的检查。”

“就是还要再花钱做检查,是吧?你们这买卖好,一进门抽几管血不说,还想着法收钱。跟我说是检查报告搞错了,我看你们这是在拉回头客。”

医生听着车本善的奚落,脸色沉下来,“做不做检查是你们的事,我只是讲述一下情况。这个病可轻可重,情况轻的多补充营养就好。但是严重的,不及时治疗,很容易引发其它疾病。”

“停,我就问两件事。一,这是绝症吗?二,这个病是撞车撞出来的吗?”

“当然不是绝症,这是遗传病,怎么可能会被撞出来?”医生被问得糊涂。

“那就成了。”车本善说着从医生手中抽过单子,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临出门前,医生补上一句,“但如果有外伤感染,就会由轻转重,我看陆媛媛的病例上最近有骨折,你们家属要多观察,这病严重了就会有生命危险。”

车本善听说会死人,停下脚,心里跟着咯噔地坠了一下。迟疑一番后,离开了医院。待坐进四处漏风的破车,攥着化验单,心里打起鼓来。

如果真如医生所说,感染会加剧这种病症的发展,最后导致生命危险。这个责任太重,他承担不起。可真要再带着陆媛媛去做检查,花上钱和时间,他又不乐意。

于是车本善安慰自己,想着可能医生故意说的严重,是拉生意的手段。何况还不能确诊,或许根本陆媛媛就没得这个病,头晕,也只是一般贫血。

再或者就算真有这个病,也是家族遗传,与自己没关系。思来想去,最终决定暂且按住这个消息。一阵冷风吹过车窗,令车本善打起寒颤。

但医生的话,却像一根刺梗在他心口。扎了他两天后,车本善还是提上些补品,趁着学校放假前来看望陆媛媛。陆媛媛的脸色不好,嘴唇乌青的浮着一层白,比之先前见时,又差了一些气色。

“医药费还欠着您的,怎么好意思让您再破费!不过我论文的稿费最近会下来,发下来一准还您。”

“那事先不说,你腿怎么样?”车本善推着陆媛媛在白皑皑校园里转,雪后天蓝日暖,晒得人很舒服。

“不怎么疼了,就是会痒。等我腿好了,您把这轮椅拿回去,还能卖些钱。”

车本善听着姑娘的话,没有去接,另问着:“最近头还晕吗?”

陆媛媛回头看过车本善,“您怎么知道?嗯,最近是经常头晕,不过我想应该没事。估计是赶着写论文,睡得不够。”

车本善停了步,“经常晕?经常晕还不好好休息,书一直都在那,什么时候念不是念?它又不能下小崽。再说,去医院那次医生当着面就说你贫血,贫血就该多休息,多吃有营养的!

“你看你上次去食堂,吃的全是馒头豆芽,那能有什么营养!再看你瘦的,身无四两肉,腰还没我脖子粗,这样怎么成?”

陆媛媛听后笑了。

“你笑什么,我这跟你说正经的呢!”

陆媛媛止住笑,“车大哥,我觉得这次见您有些不一样,感觉您说话没那么……特别了!”

“是吗?”

车本善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小姑娘,人很质朴,与时下的年轻人大不相同。似乎在格格不入这一点上,两人倒有着相似。

走在校园里,闲谈间问起陆媛媛毕业后要做什么。陆媛媛学的是法律,说是想今后能去家律师事务所,在大城市中站下脚。

车本善听后笑着说她还要多练练嘴皮子,不至于在初次见面时连句完整话都讲不出来,陆媛媛羞怯地点着头。转过一圈,叮嘱多加休息,约定几天后会接她去长途车站后,便开车离开了。

陆媛媛疲惫的脸色令他忧心,被他扣住的化验单像是粘在心上,怎么撕扯都撕不干净。他拿不准陆媛媛是否真的患有‘地中海贫血症’,更加拿不准是否是因骨折的事而被感染,让病情加重。忐忑间,整个人话少了许多。

肖莺察觉出异样问起原因,他不想讲实话,只说自己老娘在广场上真相中个老头,这些年过去又要开口叫爹,心里别扭。肖莺无奈地笑笑,继续挑选着来年装修房子用的壁纸,窗帘。

几天后,车本善接上陆媛媛送去长途车站。

到了车站,陆媛媛递上一枚信封,“车大哥,我妈说过年不能该账,论文的钱下来了,只是不太多,先给您一部分。等来年回来,我再慢慢还您。好吗?”

“行了,钱你自己拿着!赶紧进站吧,到里面叫司机师傅推你一把。”

“大哥,不是说好了一人一半吗?这钱给您。”陆媛媛依旧举着信封。

车本善不收,两人让过几次后,车本善瞪着眼轰起陆媛媛,“快过年了别让我数落你,就当压岁钱!赶紧走,轮椅慢,别误了车!”不等陆媛媛说话,直把她推进站,自己转身就走。陆媛媛没有办法,只能望着车本善的背影高声道谢。

然而车本善还未走出大厅,就听身后熙攘起来,好奇地回头去看。只见进站口人群围在一处,再仔细望,缝隙间竟发现地上横躺着轮椅,轮椅的轮子还在空转。

车本善惊得跑过去扒开人群,陆媛媛正晕倒在地上,周围人围看着不敢去扶。他抱起陆媛媛,拍拍脸唤她,又去掐人中,这才令她慢慢转醒。

陆媛媛醒过来,撑起身坐回轮椅上,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刚刚又晕了,给车本善添麻烦,现在好些可以走了。

车本善不依她,带她去医院检查,又安排下住处。陆媛媛不解自己只是贫血,为何如此大费周章,误了火车不说,还要再去医院花钱。

车本善不敢说原因,黑着脸叫她听话,凭自己多年在圈里的关系,保她误不了回家过年。

几天后,检查结果下来,不出所料正是‘地中海贫血症’。由于体质差,已濒临中型向重型过度的边缘。车本善问过治疗费用,那是一笔不菲的支出,放在陆媛媛身上,可以肯定她负担不起。

车本善懵了,平日里能说会道的他安静了,怀里揣着确诊证明像是揣把锥子。他晃着神,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肖莺一边给新做的被罩缝边,一边问他哪里不舒服。他只说年底赵理事那边捐赠的物资多,忙累的。

肖莺放下手上的针线,过来给他揉肩。说是既然有正事忙,自己会去取房产合同,先把合同拿回来好好看看,赶在小年夜前把合同签了。车本善有一搭无一搭地答着话,心思却跑到赵理事身上。

第二天,他找到赵理事,掏出确诊书,将事情的始末一一讲起,接着把能说的好话说尽,恳请着赵理事先批下来给陆媛媛的援助,这却令赵理事犯了难。

赵理事带周本善来到会议室,打开投影机。将等待援助的名单放给他看,名单上的每个人,每个家庭,都有着说不尽的难处。一张张幻灯片过后,车本善盯着投影沉默了。

赵理事又取来申请表给他,“本善,你也看见了,排队等援助的人还很多。虽然我们认识,但也只能按照程序。既然是家族遗传病,你也别太自责,而且,就算是你猜的那样,你也尽力了。来,先填个表吧!”

他接过申请表,看看编号,已经排到后年。又看着赵理事,张着嘴说不出话。

本到了不惑之年的车本善,这一刻迷惑了。总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今,可怜的人尽在眼前,那可恨的人却又在哪里?

小年这天,医院最后一天办理住院申请。陆媛媛也实在等不下,给车善本打来电话,说是一定要回家。

刚挂断陆媛媛的电话,肖莺又打进来,叫他到售楼处交首付,明天售楼处也会放假,让销售员提前去赶春运的大潮。

一宿未眠的车本善,叹着气。房产合同摆在茶几一侧,中间放着银行卡,另一边是陆媛媛的确诊证明。突然,他想起小时候听到的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叫布里丹的人养了一头驴子,他每天要向附近的农民买一堆草料来喂。一天,农民额外多送了一堆草料放在旁边。驴子站在两堆数量、质量和与它的距离完全相等的干草间为难坏了。

它左看看,右瞅瞅,始终无法分清究竟选择哪一堆好。于是,这头驴子站在原地,犹犹豫豫,来来回回,在无所适从中活活地饿死了。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这头一样说的就是车把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