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怪陆离系列之屠宰场

1

严斯洛出院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直奔警察局,找到黄三苳。

严斯洛拉开黄三苳对面的椅子,怒气冲冲地看着他,几近失控地咆哮道:“说!梁佑学把陆离弄到哪儿去了?!”

黄三苳刚刚还睡着,他也是被严斯洛硬生生给弄醒的,这会儿眯着眼饶有兴趣地看着几近失控的严斯洛,嘴角不自觉地就上扬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啊,”黄三苳笑着说道,“医生向来狂妄,但是他也是真的聪明,能被他看上,是陆离的荣幸。”

“少给我说废话,你们既然是一个组织的必然会存在聚集的场所,而每个人一定都会在这种集会上展示自己最得意的作品。他一定会带陆离去那里!”

“你很聪明,严队长,真的非常聪明。”黄三苳依旧是笑着,不自觉地摸着自己大拇指上的老茧。

严斯洛渐渐平静了下来,看着黄三苳,他怎么会不知道,从黄三苳这里是不可能得到有关陆离身在何处的信息的,但是他可以从黄三苳这里了解梁佑学。

在黄三苳一直以来的叙述里,梁佑学是一个极其聪明且十分自信狂妄的人,这样的人把陆离看成对手,并且想要征服他,只能说明在某一个事情上,让他觉得自己比不过陆离。而他所要做的,就是找出这件事情。这就是两人的关联。

严斯洛看着黄三苳,他越来越相信这些一个个陆续出现的犯罪者一定是按照某种约定俗成的规矩,一个接着一个出现的,他们出现的顺序也是被精心安排的。就好像梁佑学,明明是鱼子坊的凶手,但其实他真正的目的是陆离。黄三苳既然是人皮佣的始祖,那么他此刻的出现,一定也有什么特别用意。

像他们这种自我意识很强烈,犯罪手法具有自我独特风格的杀人犯,绝对不可能去做另一个人的陪衬。

就在这时,小林走了进来,附在严斯洛耳边小声说道:“严队,人膜婚纱有新的线索。”

严斯洛看了一眼浅笑的黄三苳,心里一沉,走出了房间。

严斯洛早就该想到,他们怎么会给他喘息的机会,他们会加快犯罪的速度,让他根本停不下来去寻找陆离,而在这段时间里,陆离就有可能就被梁佑学塑造成另外一个杀人犯。

“在婚纱展里出现的那件人膜婚纱并不是穿在王维珺的身上,也就是说那具女尸根本不是王维珺。”

“那是谁?”严斯洛皱眉。

“死者叫刘美娜,是一个服装店老板,二十七岁。”

“怎么发现的?”

“按照道理来说,死了那么多年的尸体就算保存得再好,也应该有腐坏的迹象了,但是尸体看上去倒是很新鲜,法医就有所怀疑,所以取样验了DNA。结果发现不是王维珺。”

“尸检报告呢?”

“还在检查当中。”

“现在是谁在尸检。”

“方容,从隔壁市调来的法医。”

严斯洛点点头,“出报告了立刻送到我办公室。”

说完,严斯洛就大步流星地走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黄三苳的案件还没结束,和他预料的一样,这只是开始,黄三苳的个人秀才要进入高潮而已。而陆离不知所踪,这是对他心理上考验和煎熬。正如梁佑学对陆离所做的,把不相干的九个人和他放在一起让陆离救,他们之间的羁绊就是他们两人共同的弱点。敌人熟知这一点,并且极其巧妙地利用。

严斯洛回到办公室里,桌子上全是梁佑学和陆离从小到大的资料,根据六度空间理论,他坚信他们在过去的时间里一定出现了交集,不然不可能梁佑学的目标就定在了一个法医身上。

而此刻严斯洛的心里真正担心的是另一件事,他有预感,下一个犯罪者要出场了。

2

警方接到报案的时候,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直到他们赶到现场,小林一瞬间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举报电话说,在B市的一个偏僻农场传来一股异味,大概是这几天都是西南风的缘故,所以不远处的园林管理员就上门去询问,结果却发现农场里没有人,只有尸体。

严格地说,都不能叫做尸体,全部都是尸块,手手脚脚散落了一地,满屋子里全是血,吓得他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立刻就报警了。

严斯洛带着人到了这个农场的时候,同事们已经把现场都封锁起来了。隔着门前的正片灌木丛,严斯洛都能闻到里面的血腥味,隐隐让人作呕。他出示自己的证件,然后走进了这个农场。

“这哪里还是农场,简直就是屠宰场啊。”小林跟在他的身后,忍不住感慨道。

“人间地狱。”严斯洛皱眉说道,一边往里走。

农场里原本饲养牲口的地方,围栏还在,但是里面已经没有任何牲口了。这里被重新修建过,中间空旷的地方放置了一张很大的石台,一边的墙上挂着很多刑具,而那张石台上也是血迹斑斑。血都已经渗进了石台的缝隙之中,整张石台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就连那些刑具一样。

严斯洛在农场房舍里走了一圈,观察周围的东西,除了血迹还是血迹。

“尸块就是堆积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侦查组的人看到严斯洛来了,立刻和他汇报道。

“都是什么样子的?”严斯洛问道。

“左边围栏里面的基本上都是四肢,断手断脚的,右边的都是躯干,然后靠门口那里都是内脏,基本上是胃肠,心脏,肝脏,肾脏几乎都没有。然后这边有一排钩子的,都是全尸,就像是猪一样,用铁钩挂起来的,都是干尸。”

光是听到这样的叙述就能让人联想到那些血腥恐怖的场面,然而显然这里已经被警方肃清过了,否则在这样一堆尸块和腐肉之中,任是头脑再清醒的人也会不堪重负的。

“这座农场废弃多久了?”严斯洛走近石台,问道。

“有十来年了。”身边的小林回答道,看得出来,他已经在尽力忍住不适感。

“按照这个石台的磨损程度,应该用了不久,最多三年。上面痕迹很多,应该都是这些刑具留下的。凹槽已经完全变黑,让鉴证科的同事取样本回去看看,里面应该有不少受害人的血液。”严斯洛一边说,一边又走到了那排钩子的面前。

“这些钩子有什么问题吗?”

“凶手是一个把肢解尸体用来宣泄的人,他为什么会保留这么多干尸呢?”严斯洛露出不解的表情,当然他没有说出他的猜想,或许这个凶手就是组织里那个帮他们毁尸灭迹的人,而干尸,或许是他自己的珍藏品。

3

严斯洛坐在书房的地板上,看着自己面前的白板,上面一共写着三件案件。

黄三苳,梁佑学,还有那个屠宰场。

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但是也不难发现,梁佑学的目标是陆离,他假借黄三苳的手,让警方的注意力都到了他那里,然后他便出手对付了陆离。梁佑学的受害人与黄三苳取出大网膜做婚纱的是同一批。如果他们之间是一种递进的犯罪关系话,那么现在出现的这个屠宰场一定是被精心安排的。

也就是说,明着是要讲屠宰场这个凶杀案,让警方的注意力都到屠宰场上,而黄三苳的犯罪才要开始。但是严斯洛想不明白的是,黄三苳已经成了阶下囚,被关在警局的拘留所里,正如他自己所说,他的日子不多了,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怎么犯罪呢?

另外让严斯洛想不明白的,就是王维珺。他们一直以为黄三苳会把人膜婚纱穿在这个女人的身上,可是那具女尸却是另有其人,那么王维珺的尸体呢?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幌子?

再有就是,梁佑学是为什么把目标定在了陆离的身上。究竟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还有很多疑点,这些都是破案的关键。严斯洛有预感,如果他能快一步找到这些犯罪者,或许他就能救出陆离。虽然不知道梁佑学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被他们做成艺术品的人,都成了杀人工具。

此刻,严斯洛的面前堆着小山一样高的资料。他隐隐觉得,突破口就在陆离和梁佑学的交集上。严斯洛和陆离从小一起长大,除了大学的时候他们分隔两地,但是也经常一起碰头,碰到寒暑假也都回到家里。如果是有什么严斯洛不知道的,一定就是在陆离读大学研究生的时候。

根据严斯洛所知,陆离大学本科是学临床医学的,然而在研究生专业的时候却转去了法医学,当时关于理由陆离也没有仔细说为什么会换成法医学,但是严斯洛隐隐觉得,好像是和陆离一次手术有关。

最后严斯洛把整块白板翻了过去,换成完全空白的一面,他拿起记号笔在上面的中央写上了两个字:陆离。

严斯洛出现在陆离的大学时已经是中午了。他坚信陆离是这一切的起源,不仅仅是梁佑学,如果不是陆离,他也不会到B市来,卷入这些命案之中。

陆离大学时的导师是医学院最有名的范杞琅。

范杞琅在国内也是著名的胸外科医生,从医四十载,而且多年来一直立志于医学教育,从前是这里大学的名誉教授,五十六岁后,除了一些疑难杂症的手术外,大部分时候他都留在学校里做医学教育。陆离就是他的学生,而且是得意门生。

“范教授,我想知道当年陆离转考法医学的理由。”严斯洛坐在他的对面说道。

“小严呐,关于这个事情,我也没法告诉你,当初小陆作出这个决定时,我也是会十分诧异的。”范教授如今已经六十岁高龄,却还是坚守在教育岗位上。

“您应该也知道,他现在失踪了,和最近一年来的连环凶杀案有关。”

“我也有所耳闻,但是我确实帮不上什么忙,”范教授摇摇头,叹息道,“不过,我有一个学生,现在是B市医院的胸外科主任,陆离大五的时候在他那里实习过,或许他知道些什么。”

“谢谢教授。”严斯洛起身,准备离开。

“对了,小严,”范教授也站起身,拿出一本东西,“这是当时我们院里要求每个医学生的实习笔记,或许能帮到你。”

严斯洛接过这个本子,点点头。

4

严斯洛刚走出大学,就接到了小林的电话。

“严队长,刘美娜的尸体有了新发现。”

“我知道了,马上回来。”严斯洛一挂了电话马上就回到了警局。

严斯洛一回来就看到小林急忙迎了上来,身后站着一个短发戴着眼镜一脸严肃的女人,穿着白大褂,双手放在两侧的口袋里。如果严斯洛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就是新调来的法医,方容。

“有什么新发现?”

“我们之前因为尸体的原因调查了DNA,然后我们认为尸体就是刘美娜的,一直在调查黄三苳和刘美娜的交集,但是刚才方法医在头皮上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伤口,并且做了解剖分析以后发现,伤口应该是在死后造成的,是植发手术。所以我们取了毛发组织进行DNA分析,发现是属于王维珺的。”小林兴奋地汇报着,好像下一秒就能破案了似的。

“你的意思说,这具尸体除了头颅,其他都是刘美娜的,只有头颅是属于王维珺的?”严斯洛说道。

“是的。”小林点点头。

“这应该就是,黄三苳给我们的第二个提示。”严斯洛说道,表情凝重。

严斯洛利用警察身份的便利,很快就找到了范杞琅所说的那个学生,冯怡生。根据冯怡生所说,要是是关于陆离在实习阶段比较让人印象深刻的事情,应该是陆离上过的一台搭桥手术。

“理论上说,像心脏搭桥这种大手术,一般都是二级医师以及以上的才会上台,不过因为小陆一直是学校里的优等生,而且也是范教授赞不绝口的学生,所以那次我也让他上台学习一下。当然不是让他进行手术,而是跟在我身后观看整个过程。”冯怡生如今也已经四十好几,成为了胸外科的主任,脸上满是沧桑。

“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吗?”严斯洛问道。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当时在台上的还有一个进修医生,就是别的医院来的,年资也不算高,但是作为副手在台上。小陆应该是第一次上这种大胸腔手术,因为搭桥手术是要开胸腔,撑开两侧肋骨,然后血管是从大腿上剥脱的,总之就是比较复杂然后场面也比较血腥。小陆可能就有点受不了,我看他觉得有些勉强的样子。”

冯怡生停了停,喝了口水又继续道。

“最先发现的倒不是我,是那个进修医生。进修医生主要是剥脱大腿上的静脉用于搭桥,剥脱完了以后就在旁边观摩,发现陆离不对劲以后就带他下台了。他们在台下聊了一会儿,似乎是有说到那台手术中的什么情况,我也没仔细听。

“后来结束以后,我们开会的时候,陆离提出在心脏搭桥手术当中,剥脱大隐静脉为了安全但是导致静脉瓣引起的血流受阻情况的一个修缮方案,这个后来成为我们那年的胸外科申报课题,还拿了全国一等奖的。

“我那会儿看那个进修医生似乎也是很诧异,一直看着陆离,后来还问我要了陆离的联系方式。但是陆离很快就实习回校了,我听说他后来改了法医学,挺可惜的。”

冯怡生说完,严斯洛立马追问道,“那个进修医生叫什么?”

“我想想啊,”没想到严斯洛会在问这个,冯怡生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好像叫梁佑学?”

5

严斯洛赶回警局的时候,重案组的人都在调查屠宰场的事情。

首先是那些堆积成山的尸块身份确认,仅凭着断肢要根据DNA来确认身份已经让鉴证科的同事每天都在加班了。这几天差不多把所有的尸块身份都确认好了,然后开始通知家属认领,以及录口供。然而大部分的尸块是没有人认领的,很多都是瘾君子,妓女,流浪汉,或者当地的一些混混,甚至还有偷渡者。

“大概找到二十几个都是泰国,印度的偷渡者,没有身份,通过省厅和国际基因库对比才找到一些,还有的身份不明,也查不出是什么人。大概也是这种。”小林一边说一边递上报告。

“农场那边查的怎么样了?”严斯洛问道。

“农场的主人最早是一个美国华侨,后来因为地皮被开发商买了,拿了钱就走了,但是开发商那会儿听风水师傅说那里的风水不好,没有建房,农场也没拆,就遗留了下来。听说附近的农民有把那儿当成仓库在用,后来村里很多人都不种地,去城里打工了,所以就废弃了。问过周围的村民,除了老一辈,没什么人知道这里有个农场。”

“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尸块除了头颅以外,其他部分都有,但是这么多受害人的头颅却一个都没有找到。而且很多手指也是残缺的,特别是拇指和食指,似乎是为了掩藏身份。”

严斯洛没有接话,他隐隐能够感觉到,这个屠宰场和黄三苳一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是究竟是什么,他却说不出来。

“先这样吧。”严斯洛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现在他的脑子里除了黄三苳和屠宰场,最多的还是冯怡生说的那件事,陆离和梁佑学。早在这么多年以前,他们就已经见过面了,也就是那个时候,梁佑学发现了陆离的天分,他嫉妒。难道这么多年来,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比陆离要强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严斯洛拉开抽屉,里面放着好几个魔方,他随手拿出一个,转了起来。他一心绪不定的时候就喜欢玩魔方,案子就像是这些魔方一样,你必须把所有的线索都放在对的位置上,才能拼出完整的图案,而这个才是最后的答案,一旦有一个放错了,那么就解不出来。而最重要的是,魔方恰恰有时候,是要你放弃眼前大好的局面,打乱一切从头来过的。

严斯洛拼好了三个魔方,放在自己的桌子上,看着它们。

“不对,一定没有这么简单。”严斯洛皱眉,闭上了眼睛。一定是什么被他忽略的至关重要的线索,这不过是他们想要他看见的而已。

严斯洛猛地睁开眼睛,想起黄三苳当时所说的话,这是他的个人秀,人膜婚纱。

“婚纱!”他惊呼,跑出了办公室。

6

黄三苳的人膜婚纱被放置在法医科的解剖室里。

严斯洛冲进解剖室的时候,方容正穿着隔离衣在解剖尸体。看到严斯洛进来,显然吓了一跳,转而露出一个不满的表情。

“严队长,我正在工作,你这样擅自进来是妨碍我的工作。”方容脱下手套,摘掉了口罩略有怒色。

“你继续你的工作,我不会妨碍你的。”严斯洛根本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径自走到储藏人膜婚纱的地方,拉出人膜婚纱,然后穿好衣服带好手套。

“你在干什么!”方容走过来一把拉住他。

“方法医,你只是代理法医,或许你不知道我的处事手法,但是你也没资格干涉。”严斯洛面容冰冷,转过头继续。

方容不知所措,只好不予理会。

和严斯洛所想的一样,黄三苳的人膜婚纱不仅仅的人膜那么简单,光是分离大网膜并且运用树脂技术防止腐烂都是极其花费精力和时间的,而警方的注意力都在成品上,就忘记了这个大网膜。他在大网膜上找到了他想要找到的东西,或许也是黄三苳的第三个提示:人皮碎片。

严斯洛大约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把人皮碎片拼接了起来。上面写了一个地址。他通知重案组的人直接去了那个地方。

那是一个影楼,众人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根据旁边的邻居说,好像前一天晚上走的,很匆忙,这里的老板是一个摄影师,除了老板还有几个学徒,明显学徒都不知道老板已经走了的事情。

警方在洗照片的暗房里找到了一所暗门,里面有一个密室,密室里面摆放着几十张人皮面具。看到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唯有严斯洛,似乎是意料到了一般。

“找找看,应该有颅骨。”严斯洛对身边的小林说道。

小林会意,就和身边其他同事一起勘察现场,严斯洛则走到那些人皮面具的前面,仔细地看了起来。

婚纱制作出来以后,最永恒的保存法便是照片。

“严队长,你来看。”小林走过来说道。

严斯洛回头,看见他们从柜子里拿出来的头颅骸骨。他猜得不错。

“是时候找黄三苳聊一聊了。”严斯洛说道。

“我没想到严队长这么快就发现了。”黄三苳坐在他对面,依旧是微笑着说道。

“你是说你在人膜婚纱里藏着的东西,还是梁佑学和陆离的交集?”严斯洛开口道。

“严队长,你应该在那个农场里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吧。”黄三苳忽然岔开了话题。

“你想说什么?”

“屠夫是我们这几个人里最不受待见的一个。他的智商没有我们高,他的文化程度也低,性格也很怪,如果不是那个人,他根本不会成为我们的一员。我们一直都不知道屠夫到我们这里来是干吗的,但是后面我们就知道了。他负责分尸,掩盖尸体,帮助我们藏起犯罪的事实。”

黄三苳像是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情一样,继续说道:“屠夫就和他的名字一样,他一刀下去,可以砍断人的手脚,时间长了,他不满足于死人,他就开始找活人来屠杀。他很孤僻,总是把自己关在屠宰场里,不断地挥舞着屠刀。”

严斯洛只是听着他说,不打断。

“可是你也知道,屠夫就是大刀阔斧,做不成什么精细活。所以每次医生动刀的时候他都极其羡慕。医生的刀,分离皮肤和肉,精确异常。尤其是那时候医生在活人身上割去器官的时候,那些人因为疼痛的哀嚎,看着自己的皮肉被活生生地刮开。”黄三苳闭上眼,在回忆当时的场景。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医生是我们的导师。我后来开始用人皮做工艺,屠夫开始用人肉做食材,都是一样的道理,”说到这里,他睁开了眼睛,“你们所看见的,是最早的屠夫,他早就脱胎换骨了,严队长。”

黄三苳露出洁白的牙齿,极其诡异的笑容。

“鱼鳞剐。”严斯洛看着他,吐出这三个字。

7

严斯洛离开审讯室,正好遇到了来找他的小林。

“严队长我们找到一卷录影带,有重要的内容。”

“给我吧。现在立马着手调查之前李友良经手几个案件的涉案人员。尤其是那个鱼鳞剐的杨天恩。”说完,严斯洛就拿着录像带进了自己办公室。

录像带的内容是黄三苳制作人膜婚纱的全过程。当然,是从大网膜的防腐开始的。黄三苳一边做,一边对着摄影机露出笑容,解说着。

“这就是大网膜,就是人体胃肠道之间的一种组织。你们看,透明的,透着些白,多像婚纱啊。首先,我要给它做防腐处理,婚纱是永恒的,怎么能没多久就发臭发烂呢?

“这种防腐处理的手法是当初埃及法老做木乃伊用的,植物油脂隔离。这些纯天然的植物油是我早就提取好的,先把这些大网膜浸泡在里面,维持37度,也就是人的体温,等到完全浸润了以后再捞出来。”黄三苳一边说,一边不断地搅动着说,“然后就等着风干,干了以后,就要开始制作婚纱了。”

黄三苳把大网膜捞出来风干,过了许久,他把大网膜平铺在桌面上,地下还有一层吸油纸,把多余的油脂吸收掉。

“大网膜就和头纱一样,因为是镂空的,所以缝起来太不好弄,得给它垫一层。那用什么呢,自然是皮肤黏膜。这些皮肤黏膜十分的轻薄,我真不懂,为什么没发把这么好的材料用在缝纫里。”黄三苳一边说一边开始剪裁黏膜,而这些黏膜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这是一个工艺品,工艺品就是应该要纯手工才对。”说着,镜头转向了另一边,是一个女人,如果严斯洛没猜错,那个就是刘美娜。

刘美娜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嘴巴被堵住,不断地挣扎,哭泣,然而没有什么用。

“年轻,美丽,重要的是她拥有和维珺一样的身材。维珺年轻时候,也像她这样,胸部丰满,有着一个小蛮腰,是个男人看见了都会心动。这是给维珺的婚纱,一定要合身才行。”黄三苳站在刘美娜的身边,笑着说道。

而后,他在刘美娜的身上画了不少线,拿着皮尺丈量着,然后开始裁剪那些大网膜。录影带的时间很长,看得出来是经过裁剪的,中间不少内容都被裁减了,但是重点还是存在的。

严斯洛看完以后,倒在靠背上,拿出了一支烟,点了起来。

这么说起来,黄三苳找来刘美娜也是有道理的。王维珺的尸体不是最完美的,他要找一个替代品,当成王维珺。只是严斯洛想知道,黄三苳和他所说的这个屠夫,又有什么关系。

严斯洛摸到口袋里的本子,想起了范教授说的,那是陆离的实习手册。

8

严斯洛现在仿佛置身在一个魔方之中。明明方块都齐了,但是却不能放在正确的位置上,就拼出正确的结果。

陆离的实习手册里并没有特别多的内容,都是一些医院里的琐碎的事,也没有提到冯怡生所说的那件事,在手册里只是简单地讲了一下这个搭桥的手术罢了。也难怪,怎么可能会写在这里面呢。而且陆离也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似乎进入了一个死胡同。

正在这时,杨天恩那边有了新的线索。

“杨天恩最后一次出现是在W市,在一家餐厅做大厨,那段时间店里似乎一下子多了很多客人,但是在一次卫生局抽查中他就消失了。之后就没有踪影,没有手机信息,没有银行卡交易记录,什么都没有。”

“杨天恩和这个屠夫一定有着必然的联系,如果黄三苳说的是实话,那个农场市屠夫最早的处理场,现在他一定变得更加厉害,至少不再是大刀阔斧地砍人了。”严斯洛说道。

“是。”小林说道。

就在这时,有人推开了门,“严队长,有新的情况!”

在B市最著名的国际五星级酒店的一次宴会上,出现了人体宴。

这种人体宴最早出现在日本,是以花季少女作为容器,将生鱼片贴在上女的身上,浸润少女的体香。而这次酒店方面也是这么想的,却没想到,抬上了餐桌的竟然是一具少女的尸体。

“尸体从胸骨柄上端开始,一直到髂前上棘处被剖开。里面的内脏没有缺失。胸骨被锯开,被拉开,整个胸腔,腹腔,盆腔都完全暴露,然后被热油淋下。受害者是多器官衰竭而死,也可以理解为被油烫熟了内脏死的。”方容摘下手套,看着严斯洛说道。

“这真的是太残忍了!”一旁的同事忍不住说道。

“屠夫,”严斯洛皱眉,“他不像黄三苳说的只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屠夫,自然,在这个被称为艺术家的犯罪组织里,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一点都不懂艺术的人存在呢。”

严斯洛只觉得头疼,他的脑子里有许许多多的信息,仿佛要爆炸一般。

陆离,现在他的脑子里最重要的就是陆离。一定是有什么被他忽略的,他一定要找出来。

严斯洛决定,从头再梳理一遍。

当走到死胡同的时候,最笨也是最聪明的方法,就是重新开始。

梁佑学在黄三苳之前开始,他的目标是陆离。因为几年前的交集。黄三苳的婚纱是梁佑学帮忙制作的,这次的屠夫也被认为是受到了梁佑学的影响才进化的。那么黄三苳和屠夫的关系呢?严斯洛忽然冒出这个问题。

对,这就是关键的问题!为什么梁佑学之后是黄三苳,黄三苳之后是屠夫!

严斯洛立刻开始翻查在影楼找到的那些东西。颅骨,人皮面具。肌肉呢?严斯洛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如果人皮面具是黄三苳的收藏,颅骨是影楼那个老板的,那么肌肉呢?肉去了哪里?显而易见,屠夫。

屠夫就是用那些人的肉来制作食物的。这就是屠夫的犯罪手法。严斯洛终于理顺了所有的信息,现在只剩下,梁佑学和陆离之间的关联。

严斯洛闭上眼睛,梁佑学究竟是为什么看上了陆离,绝对不仅仅是因为那次简单的交集。一定是有别的东西。

忽然一瞬间,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一个念头,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同类。

9

假设,陆离转投法医学是因为无法面对鲜血淋漓的场面,是因为他意识到了自己嗜血的渴望,那么那次搭桥手术就是让梁佑学发现了同类的机遇。而且他发现了,陆离在这方面是个天才,所以开展了长达几年的计划。

梁佑学的根本目的就是陆离,黄三苳的,在于他的爱情。婚纱是用来结婚的,王维珺死了,所以他为她制造了一件独一无二的婚纱,这不仅仅是一件婚纱,还有关于他所有收藏品的信息,他的所有,都给了王维珺。

严斯洛坚信,在影楼里一定还有其他没有找到的黄三苳的收藏品,警方已经进行二次勘查,发现了更多的人皮制品。除了之前的人皮面具,还有人皮扇子,画本等等。婚纱是藏宝图。

至于这个屠夫,现在才刚要开始,他的表演。杨天恩的鱼鳞剐是他教出来的,他一定有着比鱼鳞剐更加变态的作品,从这个被热油淋熟内脏的少女开始。严斯洛已经感受到了这个组织的真正恐怖所在。

这是一个能够重塑一个人的组织,从内而外,从精神开始,完全的,根本的,变成一个杀人魔鬼。而陆离此刻,就在经历这个。

“黄三苳,虽然你说的不全是真话,但是现在魔方已经拼好了,你输了。”严斯洛坐在黄三苳的面前,一脸平静地说道。

“既然如此,你又来找我做什么呢,严队长?”黄三苳笑道。

“陆离不仅仅是梁佑学的目标,你们真正的目标是我。而能够击垮我的人,只有陆离。你们要借他的手,来除掉我。”严斯洛说道。

“严警官,你真的很聪明啊。可是严警官,这是对你的考验,你如果不能把我们每一个人都打败,你就输了,而你输了,陆法医的命也就没了。”

“我知道了,我会把你们一个个,都抓捕归案的。”严斯洛眯着眼,一字一顿地说道。

“静候佳音。”黄三苳笑着点点头。

离开审讯室以后,严斯洛接到了新的报案,也是屠夫的手法,在某企业的员工食堂进货时,原本定的猪心全部变成了人的心脏。

“严队长,这样大量的器官,就算是做DNA鉴别也需要很久,可能还没有鉴别结束,就会有新的出来了。”小林焦急地说道,满头大汗。

“不用做身份确认,没有意义,”严斯洛回答道,“我要近十年来B市有关杀人分尸案的卷宗,以及十年前屠宰场的人员在职记录。”

“为什么要这些?”

“如果没猜错,屠夫最早的职业应该就是屠夫。从黄三苳的不屑里看得出来,一个杀猪场的屠夫,一身肥肉,没有文化,没有聪明的脑子,只会不断地杀猪而已,而我们发现的农场里的样子,也和杀猪场的样子没什么区别。所以我怀疑他从前就是一个屠夫。

“另外,杀人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他应该很久以前就开始了,那时候没有加入这个组织,他的手法简单粗暴,就是杀人分尸,和农场里那些尸块一样。先把这些东西都找出来,屠夫的身份应该不难找出来。”

“是!”小林听到严斯洛这么说,满脸信心地回答道。

而严斯洛依旧眉头紧锁,他要再快点再快点,就算他能战胜所有人,一旦陆离被他们重塑,他还是输了。

10

“根据我们得调查,嫌疑人锁定在三个人。王兆祥,男,四十岁,有一个读初中的儿子,老婆在三年前和别人跑了,现在在菜市场卖猪肉,以前是光荣屠宰场的员工。

“刘佑伯,男,三十八岁,现在自己开了一家养殖场,养猪,当上了小老板,以前也是光荣屠宰场的员工。祝明洪,男,四十一岁,现在在酒店当保安,八年前因为酒后伤人判了三年,五年前离婚,孩子跟妈,以前是佑佑屠宰场的工人。”

“详细查一下最后这个祝明洪。”严斯洛说道。

“为什么?”小林问道,

“酒店保安,了解酒店的业务,进出厨房也相对容易,没有家人,下班以后时间自由,容易作案,有暴力史,可能憎恨社会,总的来说,最有可能。”

“好。”小林点点头,准备着手去查这个祝明洪。

“对了小林,那个新来的法医,是谁推荐过来的?”

“方容?她是自己申调过来的,说是以前和陆法医有过合作机会,想来帮忙,怎么了?”

“没事,随口问问,不太习惯。”

“我理解,毕竟每个法医都有自己的习惯。”小林摸摸头,他大概也是听说了上次解剖室里两个人的争执。

严斯洛点点头,坐在会议室里,一个人开始想事情。

严斯洛猜得一点也没错,祝明洪应该就是屠夫,警方在他家里找到了很多的刀具,和尸块上的伤口也都吻合。虽然祝明洪潜逃了,但是身份已经明确,抓捕也是时间上的问题。但是严斯洛心里总是很不安,总觉得不应该这么顺利。

晚上严斯洛又坐在书房里,看着他绘制的关系图。就在这时候,电话响了。

“喂?”严斯洛接了起来。

“老严……”

“陆离!你在哪里!”严斯洛一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忽然紧张地问道。

“我在警局门口……快来……我撑不住了……”

“陆离!陆离!”严斯洛大喊,那边却没有了声音。严斯洛立刻打电话给警局的同事让他们马上去找陆离,自己也立刻动身去警局。

B市的夜晚才刚刚开始,警局门口,一堆人都围着躺在地上满身是血的男人身边,交头接耳,直到警察把人抬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的声音早就被城市里灯红酒绿的歌舞声所掩盖,谁会知道,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呢?

编者注:本文为《光怪陆离》系列第十一篇,欢迎点击《光怪陆离》阅读更多精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