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回忆

屋外大雪纷飞,院内所有的花儿都开败,只剩一株红梅傲立在院中,香气淡雅低调,隐隐地飘在这清冷的大雪里。

陵凡来到后面院落,自从玉儿昏睡,楼浅雪就搬来与玉儿相邻的房间,方便自己及时照看。推开屋门,摘下身上披风抖落身上的雪,屋内自从入冬后从未断过碳火,屋外风雪飘落,屋内犹如春季。陵凡抬眼看向里屋,楼浅雪果然趴在玉儿床边,低头与玉儿说着话。

听到推门声楼浅雪回头看是陵凡只是点了点头,陵凡也不在意,自顾进来坐到桌旁倒杯热茶慢慢饮。楼浅雪与玉儿说完话便掖了掖被子,过来与陵凡同坐。

陵凡倒了杯茶给楼浅雪,“血楼的银子已经全部投入正当行业,我找了信得过的人,在外开设钱庄,一切商谈都是那人在操办,没有人知道所有的银子其实是我们在出。”

楼浅雪点头喝了一杯茶,“还是没有哥的消息吗?”

陵凡握紧了茶杯,“没有,我动用了所有的情报网,大哥就好像消失一样。”

楼浅雪看了看里屋的玉儿,“无妨,我相信哥肯定自有主张,既然寻不到,就把情报网撤回来吧,既来之则安之。”

陵凡看着眼前的楼浅雪,继上次那些事情已经有小半年之久,楼浅雪越变越成熟,不再像以往遇事急躁,反而越有大哥的风范。

楼罄风临走时,让自己好好照顾他们,可现在几乎遇事陵凡总想回来与楼浅雪商量听听他的意见。反而好像是自己越来越依赖楼浅雪。

楼浅雪起身看了看屋外,外面大雪已停,今夜满月,楼浅雪来到玉儿床前,找了厚厚的披风把玉儿裹好,横抱准备走向屋外。陵凡立马站起,走到门边帮楼浅雪拉开屋门。楼浅雪和以往一般,飞身带着玉儿跃上屋顶。

今日大雪,地面被大雪覆盖的白茫茫一片,乌云早已被风吹散独剩月色。楼浅雪把玉儿搂在怀中摘下披风的帽子,让玉儿浸在这月色这下。周围银装素裹,月色柔和的折射在雪里,让原本漆黑的夜里有了不同白日的明亮。

楼浅雪看着怀中的玉儿,“玉儿你看,今夜月色好美,你喜欢的那株红梅也开花了,往年这个时候,你早就摘花藏雪泡酒了,对了,我好想吃你做的蜜汁红烧肉,我想自己做却总是做不好。”日复一日,楼浅雪总是喜欢对玉儿这么说着话,也不管玉儿听不听的见。

楼浅雪总觉得也许自己说着说着玉儿就会醒来。看着一直躺在怀里的玉儿,楼浅雪用手指轻抚着玉儿的脸颊,从眉眼到鼻梁到嘴唇,风中隐隐的飘着梅花的香气。

月色正浓,楼浅雪慢慢倾身,轻轻地贴在了玉儿冰冷的唇上,本想着浅尝辄止,待楼浅雪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吻了玉儿很久无法自拔。

一阵冷风吹来,还夹杂着片片雪花,月色被乌云从新覆盖,楼浅雪愣了愣,帮玉儿盖好披风,抱起她起身从屋檐飞落下来带回屋中,放好在床上掖好被子,就急忙跑出屋子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玉儿躺在床上,眼睛紧闭但眼睫却闪了闪,慢慢地,玉儿抬起左手摸了摸刚刚被楼浅雪吻过的嘴唇,脸上出现了红晕。

楼浅雪冲回自己的屋里关上门,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使劲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发现怎么也拍不掉自己刚刚吻玉儿的那一幕,心怦怦怦跳得飞快。楼浅雪一下站起来,围着房间转来转去自言自语,“不对,是错觉,我什么都没做。”

仿佛很肯定自己刚刚说的话,楼浅雪又重重地点了点自己的头,“没错,是月色太好,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手还是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想着那带有淡淡茶香的柔唇,楼浅雪又有些害羞地笑了起来。笑到一半,楼浅雪连忙甩甩头,“不行,不能这样。”就又连忙打开门,往屋外走去。

陵凡在屋内睡得好好的,突然觉得身子一冷,想要伸手捞回被子却怎么也捞不到,只能揉揉眼睛起身,猛地发现自己床边站了一个黑黑的人影,想都没想伸手就是一掌。

对面的人往后弹开,“陵凡,你干嘛。”

陵凡正准备起身,听到声音后就停了下来,屋内顿时亮了起来,陵凡定睛一看,才发现楼浅雪正在点烛,桌上还放着两坛子酒。看到是楼浅雪,陵凡才放下心来,捞回被子继续躺下。

楼浅雪上前又扯开被子,“起来,陪我喝酒。”

陵凡一把抱过被子无奈道,“这大晚上的你不陪着玉儿,跑来我这干嘛,还喝酒,我今天处理了一天的事情,快累死了,你就行行好,让我睡吧。”

“铮⋯⋯”的一声,陵凡立马爬起来,“哎哎哎,有话好好说,不要乱拔我的剑,赶紧放回去,我起来还不行么。”

楼浅雪这才把剑收回去,陵凡无奈地摇摇头,起身披件外衣坐到桌前。楼浅雪二话不说打开酒塞,还没等陵凡拿杯子就已仰头捧着酒坛喝了起来。“哎,你慢点喝,没人跟你抢,这是怎么了?”

楼浅雪不说话只顾喝酒。不到一会儿一坛酒已经见底,楼浅雪放下酒坛正准备伸手拿另一坛时,陵凡先一步把酒坛拿在手里,“够了,到底怎么了,大晚上的不睡觉,把我拉起来看你自己一人在这喝闷酒。”

楼浅雪想伸手起夺酒坛,陵凡不让,两人这一来一去都快过起招来。最后陵凡实在拗不过只有把酒坛给了楼浅雪,“好好好,你喝,都给你一个人,也不知你发什么疯,你喝成这样,不管玉儿了吗?”

听到玉儿两字,楼浅雪慢慢地放下手中的酒坛,看着陵凡深深叹了一口气。陵凡看着楼浅雪一眼的醉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放心吧,玉儿会没事的。”便给自己倒了一杯小酌起来,陵凡只当楼浅雪因为玉儿还未醒有些着急。

可只有楼浅雪自己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心烦,两人各怀心思饮酒到天明。

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清早的一缕晨曦折射在陵凡与楼浅雪的睡脸上,屋外响起了急促的拍门声,“咚咚咚,咚咚咚。”

陵凡最先惊醒,揉揉自己迷糊的眼睛。站起来时,一脚踢到一个酒坛,昨晚两人一杯杯的喝到快天亮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敲门声还在继续,陵凡不耐烦地去打开门,才发现屋外来的是楼外钱庄的老板,一般钱庄老板不会亲自来血楼。老板看到陵凡终于来开门,擦了擦额头因为着急流出的汗珠,“陵少爷,你终于开门了。”

陵凡宿醉还未清醒打了个哈欠,“你着急忙慌的做什么呢,这大冬天里,你竟然能跑的一头是汗。”

老板也顾不得什么了,一把扯过陵凡在他耳边说了起来。陵凡听完后酒已醒了大半看着老板,“你说的是真的。”

老板点点头从袖口里掏出一块令牌交给陵凡,陵凡接过令牌定睛看了一眼,不会错的,这个令牌的样子陵凡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陵凡收下令牌,“不要慌张,你先回去招呼,该做什么做什么,这边我们自会安排。”

老板点点便告辞了。

陵凡手握令牌进到屋内,楼浅雪宿醉未醒还抱着酒坛在桌上大睡。陵凡只能摇醒楼浅雪,“阿雪醒醒,我有要事要告诉你。”

楼浅雪被陵凡摇得难受,只能勉强睁开眼睛看着一脸严肃的陵凡,“怎么了,喝了一宿,我现在头还疼着呢。”

陵凡不语,拿着令牌放在楼浅雪面前,楼浅雪眯着眼睛看了看酒一下醒了,“血刹令!”

陵凡严肃的点点头,“没错,是血刹令,那人找来了。”

血楼楼主本是敌国探子,一直受命于敌国最高统治,而血刹令是那人用于下达最高命令的令牌,血刹令一出就算死也要完成任务,楼罄风与陵凡和楼浅雪曾经接过血刹令。当时他们三人并不知道血刹令真正的命令是谁下的,只知道楼主告诉他们一定要完成任务,不然谁也保不了他们。

直到楼主死后,楼浅雪在楼主书房里的密室里面才知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立马让陵凡切断血楼与外界所有联系,就怕会出什么岔子。时隔已久从未出事。

如今血刹令的出现,楼浅雪才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楼浅雪拿起血刹令,“已经确定是那人吗?”

“钱庄的老板已经确认过了。”

楼浅雪放下手中血刹令,“该来的总会来,我们去会会那人吧,不过玉儿那边要多派点人守着。”

说完楼浅雪起身离开陵凡房间,准备回自己房间里换套衣服,路过玉儿房间准备推门进去,但却突然停止,站在门口待了一会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雪已停,日升高头,本来有些暖和的天气却因为雪的消融,空气中有些丝丝的冷气在来回穿梭。楼浅雪身披披风,跟着陵凡走在街后小巷,来到钱庄后门。

门口站着两人看到陵凡立马开门让他们进来。钱庄老板早就焦急地等在那了,看到两人立马迎上去,“可算来了,那人在里屋。”

楼浅雪看了一眼老板冷静地说,“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一切照旧,不必惊慌。”老板把他们带到那人屋外便回钱庄前面去招呼了。

屋外有两人把守,陵凡掏出血刹令,两人便打开门把他们带到屋内。屋内窗户紧闭,外面的光亮只能隐隐透过缝隙照射到屋内,并没有为屋内添什么光亮,反而让人觉得更加阴沉。

楼浅雪与陵凡一进屋内就被屋内的气氛压抑得浑身不自在,自己好像变成了等待被狩猎的猎物,仿佛看不清的暗处随时会伸出利爪,让自己避无可避。就在楼浅雪慢慢平复自己的心情时,暗处传来一声咳嗽声,楼浅雪与陵凡立马警觉,一同望向声音来源。

屋内光线本就暗,这一声仿佛像给楼浅雪他们提示一样,“你们就是血楼来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天生给人一种压迫感。

楼浅雪拍拍陵凡僵硬的身体,上前一步,“是。”

等待很长一段时间,说话声再次响起,“血楼现在一切事宜是谁在安排。”

“是我。”楼浅雪握紧自己的拳头高声应答。

“切断所有血楼联系让其消失,变卖名下钱财投入正常生意往来,也是你的主意。”

“对。”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寂,“你是楼罄风?”

楼浅雪眼色一淡,“我是楼浅雪。”

“好,很好,向来能者居上,看不出小小血楼竟有如此人才,既然你已经切断来往血楼过往,旧的血楼已消失,新的血楼就是你的了。”

陵凡听到这,终于放下心来,刚准备轻舒口气,楼浅雪的声音便响起,“你的条件是什么?”暗处传来一声轻笑,“果然聪明,条件么,不如这样好了,既然你已投身正常生意,那么你往来赚的,我要占三分。”

楼浅雪想想,“你不缺为你赚钱的人,为何要与我做交易。”

“没人会嫌钱少,何况我只占你三分,你没多少损失。”

“三分不多,但我只想做正常生意,别的一概不理。”

“我已说了,旧的不复存在,新的自然你做主,我只要见到我那三分,别的事情我也不会干涉。”

楼浅雪仿佛已下定决心,“好,我答应你。”

暗处那人拍拍手,一黑衣男子捧着一个盒子走到楼浅雪面前,“有魄力,这是送你的见面礼,百年难得一见的幽兰草。其中功效,你应比我了解。”

楼浅雪接过幽兰草,“楼浅雪在此谢过。”

“好,那我们之间的约定就此达成,你们先回去,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找你商量后面事宜。”

楼浅雪不再说话,拉着一旁的陵凡开门出去了。

不知何时阳光已收敛,天空又开始灰蒙蒙的,像是有一场更大的风雪要开始了。楼浅雪就这样恍惚地走出钱庄后门,来到开始走过的小巷中。

陵凡看着沉默不语的楼浅雪用手挥了挥,“阿雪,你没事吧?”楼浅雪回过神来,把手中的幽兰草递给陵凡,陵凡刚接过,楼浅雪脚一软便跌坐在地上,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陵凡看着这样楼浅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待楼浅雪缓过来,自己便把幽兰草重新塞到楼浅雪怀里,把坐在地上的楼浅雪拉到后面背了起来。

楼浅雪挣扎着要下来,“不要动,我背你会儿。”楼浅雪不再挣扎了,雪慢慢地飘落在两人身上,陵凡背着楼浅雪就这样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

楼浅雪觉得有些累了便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耳边传来陵凡轻轻的声音,“辛苦你了。”楼浅雪没有说话,合上眼睛趴在陵凡身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陵凡就这样背着楼浅雪走在雪中,走过的脚印很快被飘落的雪花覆盖,这满天飞雪遮盖了一切,只有人们自己知道那被大雪覆盖的下面曾经有多么肮脏。

不知睡了多久,待楼浅雪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楼里躺在自己屋里,回想着自己去钱庄时那些事情,正想得出神,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能把敲门声敲到像砸门般也只有陵凡一人。

楼浅雪故意不答腔,就听“砰”的一声门被踹开,楼浅雪翻了翻白眼,“陵⋯⋯”名字都没叫出就听陵凡说了一句话,“玉儿不见了。”

楼浅雪立马起身,连衣服与鞋子都未穿只身单衣就冲出房门往玉儿屋那跑去,后面陵凡大声地喊着,“你衣服,鞋子还没穿呢。”

屋外大雪纷纷,楼浅雪来到玉儿屋内,那平时玉儿躺着床上果然没有了人影,楼浅雪一时站在床边愣了好久,脑中一片空白。突然屋里窗户被风吹开,飘落的雪花中夹杂着一片红梅花瓣。

楼浅雪回过神来,立马又跑了出去。抱着衣服和鞋子的陵凡还未出声就看到楼浅雪又急急忙忙地跑去另一个地方,只能长叹一口气跟了上去。

屋外寒冷,只身单衣的楼浅雪却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回想着刚刚进玉儿屋里,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玉儿放在床边的鞋子也不见了,那就只能说明,只能说明⋯⋯

楼浅雪迎着雪往后院跑去,推开紧闭的医炉大门,一阵风夹杂的雪花与红梅的花瓣,随着开门的间隙吹向楼浅雪,楼浅雪觉得眼前一阵缭乱,便闭上眼睛。

待风吹过,楼浅雪睁开眼睛,那片红梅下面,一袭白衣的玉儿素手轻抚红梅花瓣,抚去花瓣上的飘落的雪花,风雪吹来,衣裙与墨发轻舞,让人觉得仿佛是雪中衍生出的精魅,美得那么不真实。

楼浅雪就这样一步一步的往玉儿所站的地方慢慢走去,玉儿听到声响,回头望去,看到楼浅雪正向自己走来,便微微一笑。

那一刻,世上千万好,都不如眼前女子那一抹微笑。楼浅雪一把搂住玉儿,很紧很紧。陵凡来时,就看见满天飞雪,两人相拥在红梅下。

“咳咳,咳咳。”陵凡端着药碗看着眼前躺在床上不停咳嗽的楼浅雪,“该,那么大的雪,不穿任何衣服就往外跑。”

楼浅雪摸摸鼻子,笑着接过陵凡递过来的药碗,一口气喝完,“呃,好苦啊。”

“你还知道苦啊。”楼浅雪抬头看着玉儿又端了一碗药,“你里拿着的是什么。”

玉儿不说话慢慢靠近楼浅雪,楼浅雪看着碗里黑乎乎的汤药,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身子往后缩了缩指着玉儿,“你⋯⋯你⋯⋯你别过来啊。”

玉儿听到后,真就站那没有上前,递了个眼神给陵凡,陵凡一早就闻到那汤药的味道,脸色早已变,那黑黑的汤药治疗伤寒之症效果最好,但熬制的材料和喝下去的感受,陵凡这辈子永远不想再体验一次。但看到玉儿的眼神,想着自己又不需要喝,便很快舒了口气,连忙上前要按着楼浅雪,楼浅雪因病没有多大力气,很快就被陵凡按住。

看到楼浅雪被制服,玉儿这才慢慢上前,捏住楼浅雪的嘴巴,把汤药一股脑儿的全数灌进嘴巴里。楼浅雪喝下药后脸色反而更白了,看着按住自己的陵凡,“你⋯⋯”

话都没说完就觉得一股药腥味直冲喉咙,想吐吐不出,憋得自己难受的慌。陵凡连忙松开楼浅雪,“你不要怪我,谁让你自己得了伤寒,我又没有。”说完便在一旁幸灾乐祸笑起来。

楼浅雪挣扎着起来趴到桌前,拿起水壶就往嘴里猛灌。好不容易压下那股味道,抬头准备找陵凡算账,却发现陵凡一脸惊恐地后退好几步,楼浅雪回头不知玉儿什么时候出去又回来,一脸笑意地端着个大药罐,里面黑乎乎的药汁还散发着热气。

楼浅雪跌跌撞撞地起身,也往后退去与陵凡站在一起,扯了扯陵凡,“你有没有把握冲出去的时候顺带扛着我?”

陵凡正紧盯着那药罐被这么一扯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别⋯⋯别,别扯我,我怕我逃出去后会死的更难看,再⋯⋯再说,伤寒的是你,那药罐里面的肯定都是你的。”说完看着楼浅雪还重重地点下头。

两人互看一眼再看向玉儿,玉儿上前一步,两人就后退三步,很快就被逼至墙脚。玉儿突然转身,把药罐放到桌上,淡淡地说,“今天可就这一罐,你俩一起喝,但如若敢逃跑,保不齐以后我这天天煎,日日熬,有大把的时间亲自喂你俩喝下去,听好了,是天!天!”

说罢便坐下,拿出两个药碗摆在桌上。再回头看那两人,一人翻窗已站在窗外,另一个一脚正踩着窗台准备翻身出去,听到天天两字两人都苦着脸彼此对看然后思索一番,又同时默默地翻回屋内,来到桌前坐好。

陵凡讨好地看着玉儿,“玉儿,我这又没伤寒,就不用了吧。”

玉儿扫了一眼陵凡,陵凡立马低下头来,“我喝,我喝,我突然觉得有些鼻塞。”

玉儿笑着为楼浅雪与陵凡各倒一碗药汁,然后再为自己倒杯热茶,端着茶杯看着眼前两人苦着脸双手微微轻颤端起药汁一饮而尽,顿时屋内一片哀嚎。

大雪纷飞虽美,但太过寒冷,虽覆盖一切,但总觉得像是故意在遮盖些什么一样。不如春季花开温暖,没有了大雪遮盖,可以尽情地看到自己需要看到的一切。

楼浅雪坐在桌前握笔发呆看向窗外,院落里枝桠上的花儿含苞欲放,空气中带着春天独有的清新味儿,但仔细去闻可以闻到,这清新的味道里面带着一丝淡淡的不易察觉的药香。

已过两年,当初那个因为一场谈判出去后心神不定的少年经过这两年磨炼已经可以将自身情绪收放自如,如同一把看似未开封的剑,表面虽不锋利,但却可以在你掉以轻心时狠狠地划伤你而你却不自知。

陵凡进屋就见楼浅雪坐在屋内一脸发呆样,果然因为是两兄弟的关系,这两年楼浅雪越来越像楼罄风,不仅做事方式稳重,就连这这长相与三年楼罄风走时的模样也相像。

但其实如若仔细分别,楼罄风如玉般温文尔雅,如一缕清风拂过你的心涧,而楼浅雪看似平常嘻嘻哈哈,其实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就如这满天飞雪,虽觉得美,但当你反应过来时,你早已在他的寒与冷之中。

一人如风一人似雪,虽是这世上温软之物,但如若触碰逆鳞,风可席卷所有,雪亦能让人痛不欲生。

“咳咳,回神了。”说着陵凡把手伸到正在发呆的楼浅雪面前。楼浅雪没有回头,用笔敲了一下陵凡的手,“别把你那爪子放在我面前挥来挥去,看着碍眼。”

陵凡收回手,“不跟你闹了,我是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楼浅雪低头继续在纸上写着,“说吧。”

“那边来人了。”

楼浅雪握笔的姿势顿了一下,继续写着,“有说是什么事吗?”

陵凡摇头,“没有,只说要见你一面。”

楼浅雪终于写完把笔搁置,“那边从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竟然主动前来?无妨,反正最近清闲,走,我们就去看看是什么事。”

两年前楼浅雪与陵凡带着紧张与不安来到钱庄的后巷,看着没开的大门,面对的是未知。而如今,一人抱剑意气风发,一人手握折扇面带笑意,不再是当初那个彷徨的两个少年。

钱庄老板站在门口等着楼浅雪与陵凡,还是当初那个屋子,只不过现在有些事情楼浅雪他们完全可以自己掌控。两人进到屋内刚入坐,使者就到了。

楼浅雪为那人倒了一杯茶,慢慢递给他,“这是雁离山上茶园里出的新茶,尝尝。”

来人端起茶杯饮了起来,“果然好茶,看来这两年,雪楼主很会享受。”

楼浅雪不在意看着使者,“享受是人生大事,懂得享受死的时候才无遗憾。”

“哈哈哈,雪楼主果然潇洒,此次前来,是奉上头之命,来此告知雪楼主,雁离山将有我们来接管,并且需要开放港口允许来往船只。”

楼浅雪看着眼前此人,“理由。”

使者冷哼,“主上下达的命令,没有任何理由,你只需照办。”

楼浅雪握着茶杯,“你是不是弄错些什么,那是你的主上与我何干,再说你的主上曾经说过旧的血楼早已不复存在,现在楼里都是由我所支配。”

使者听着楼浅雪一口一个你的主上,冷笑道,“雪楼主好大的架子啊,一口你的主上,难道雪楼主准备造反吗?”

楼浅雪细细地品着茶。

“使者说笑了楼某岂敢,不过当初早已与你的主上有协定,来往所赚银两只占三分利,而这两年来,我给的可不止三分,至于曾经的血楼,现在所有名下产业,房契,地契,早已被我用高价买回。

“问问你的主上,这所有契约的名字上写的是不是个楼字,至于接管雁离山?哼,你的主上好眼力,雁离山半年来往的营收,可远远超过所估的价值,这与当初说的三分利不符,恕楼某无法答应。

“至于开放港口,来往港口运输乃是官家管辖范围的事,需要官家发放通牒,楼某现在只是普通的生意人,可管不了官家的事,你的主上想必是找错人了吧。”

使者听着楼浅雪悠悠的说完这些话,拔出剑架在楼浅雪脖子上,“雪楼主,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主人找你办事那是看得起你,你有什么资格在这摆架子。”

一旁的陵凡准备上前,楼浅雪抬起手制止了陵凡,慢慢地给自己倒杯茶,“使者何必如此动怒呢,楼某现在陈述的只不过都是事实,何况⋯⋯”

正说着,楼浅雪左手双指并拢,夹住架在脖子上的剑,慢慢起身,使者想抽回剑,却怎么抽不回来,“砰”的一声。剑竟然被折断,使者踉跄一下往后退,楼浅雪用内力快速发出,那小半截的短剑正好插在使者握剑的右手之上,使者断剑掉地,大叫着捂着受伤的手看着着一步步走过来的楼浅雪。

楼浅雪用杯子里茶慢慢浇到刚刚折断剑的手上,“我最讨厌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你的剑血腥味太重,连这么香的茶都洗不干净我手上的味道,真教人恶心。”

使者坐在地上往后退去,“楼浅雪,你杀了我,主人不会放过你的。”

楼浅雪笑道,“放心,楼某只是简单的生意人,手无缚鸡之力,怎会随意做杀人这种事呢,回去告诉你主上,做生意,楼某欢迎,价格不合适我们可以再商谈,但请不要忘了我们生意人的原则。赔本的买卖,楼某可不会做的。”

说着便不再理此人,带着陵凡出门去,屋外钱庄老板一直侯着,楼浅雪看屋里流血不止的使者,“老板,给屋里那位好好包扎一下,可不能怠慢了别人。”老板点头,让后面管事去处理,自己则去送楼浅雪与陵凡出门。

两人站在后巷中,陵凡一把搂过楼浅雪,“怎样,要不要我背你回去啊。”说着作势低下身去,等着楼浅雪。楼浅雪不理他,抬起脚准备踹他,却被陵凡一侧闪开。两人嘻嘻哈哈回到楼里,还未到就发现楼内失火了,浓烟滚滚。

楼内人都慌慌张张泼水灭火,楼浅雪拉住一人,“怎么回事。”此人慌乱的泼着水,看清问自己的是楼浅雪,便停了下来,“楼主,不知怎么回事,你与陵少爷刚出楼,楼内好几处就失火了,医炉那边更是严重,因为草药多⋯⋯”

楼浅雪还未听完,早就一个飞身而去,陵凡留下指挥大家灭火。果然如那人所说,医炉烧得最是厉害,因为各种草药,加上各种炉火煎药,火势比别处更加凶险,看着熊熊烈火。

自己一路过来,并未见到玉儿身影,而她又总是喜欢待在医炉,有时候能看医书趴在桌上休憩,自己越想越是着急,如果火来的毫无预兆,玉儿又正好趴在那休息没察觉。

楼浅雪不敢往别的地方想,看到院内有水缸,自己立马跳进水缸全身沾湿后就往屋内冲去,火势太猛,自己被热浪烤灼得分外难受,自己一身湿衣早就被烤干,火势这么大,楼浅雪虽然只觉得灼热,却丝毫没有受到火的影响,因为急着寻玉儿,完全没有注意这一奇怪现象。

“玉儿,你在哪?玉儿,你在不在,玉儿。”楼浅雪慌慌忙忙不知所措地在火势越来越大的屋内找寻那抹身影。等陵凡赶到时,医炉火光满天,根本无法近身。

自己在外焦急的看不清里面状况。“砰”的一声,楼浅雪自己一人冲了出来,陵凡急忙上前,抓住楼浅雪左看右看,除了脸黑点,衣服被烧破头发发梢有些焦之外,整个人都是好好的。

陵凡看着愣在那的楼浅雪,用手挥了挥,“阿雪,你没事吧,玉儿在里面吗?”

楼浅雪摇摇头,跌坐在地下,“她,她不在里面。”

陵凡招手,让人加紧灭火,又另排一队人去四周寻找,自己蹲下拍拍楼浅雪肩膀,“不用担心,屋内没人,也许上山采药,你知她喜欢一人上山采药,玉儿本就机警,肯定不会有事的。”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到一说话声,“医炉怎么烧成这样。”

楼浅雪眼睛一亮,推开陵凡,玉儿背着药篓站在屋外,立马起身,奔到玉儿面前,一把搂住玉儿,“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好好待在楼里,不对,你幸好不在楼里,你⋯⋯你⋯⋯”

玉儿被楼浅雪抱的有些紧,“我每日都会采药,你忘记了吗,还有你怎弄得这么狼狈,着火的时候你在屋里吗,有没有受伤,哎,别抱我这么紧,让我看看。”

自从玉儿醒来后,楼浅雪总怕她会出事,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跟着她,看到大火,生怕她在屋里,当时什么都没有想就冲进去,现在看到她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心里有种莫名的情绪在叫嚣着,两年前那月下之吻后的紧张与今日怎么也找不到她的那种慌乱与痛苦,更让楼浅雪肯定了什么。

所有的都收拾妥当了,楼浅雪坐在床边任由玉儿把自己左看右看,楼浅雪轻轻的抚上玉儿的手,“你放心,我没事。”

玉儿看着一脸温柔的楼浅雪,有些脸红得不自在,别过脸去,“谁担心你了,那么大的火,你就不怕把自己给烤熟了吗?”

看着玉儿生气的样子,楼浅雪噗嗤笑出声来,“放心,就算我被烤成碳,你也能把我救回来,我对你的医术有信心。”

待陵凡进屋来时,看到玉儿捧着楼浅雪的脸,而楼浅雪的手覆盖在玉儿的手上,一人脸红,一人一眼柔色。陵凡咳嗽了一声,“咳咳,阿雪,我已经把损失都记下来了,你要不要看看看。”

玉儿发现自己与楼浅雪靠得很近,连忙抽出自己的手,不再理他们,背起药篓准备回医炉看看,自己到底损失了多少药材,路过陵凡身边看到陵凡一脸笑意,狠狠瞪了他一眼,“再笑,就戳瞎你,毒哑你。”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陵凡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这小丫头越长大越古怪了,倒是楼浅雪一脸温柔看着玉儿离去的方向,陵凡伸出手在楼浅雪面前挥了挥,“哎哎哎,回神了,玉儿已经走远了哦。”

楼浅雪拍开挥在眼前的爪子,“你统计出来什么了?”

陵凡把所有的东西摊开给楼浅雪,楼浅雪看了一眼陵凡,陵凡没有说话,“你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陵凡点了点头,“要不是今日楼里着火,我也没想到那人又把注意打回这里了,看样子今天不管你答不答应,楼里这场火总是要起的。答应了这场火就是告诉你,你在他的掌控中,不答应,那他就告诉你,他可以随时毁掉所有。”

楼浅雪不说话,看着窗外,目光渐冷,看样子自己被人小瞧了啊。

“陵凡,现在让所有人把账面上的生意全部都收回来,楼里让他们启动新的阵法,每天三个时辰换一次,打开一条路的口令需要两人一人一句合并在一起,如若发现有内鬼,直接除去不必报备。”陵凡提剑领命出去处理。

楼浅雪至始至终都看着窗外,这三年,自己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可随意揉捏的半大少年,想要伤害自己身边的人,自己倒要看看那人有什么本事,尤其今日那场大火烧的是玉儿的医炉,这明显就完全是在找死。

“砰。”楼浅雪手里茶杯因为力气过大被捏碎了。楼浅雪突然周身戾气一收,对着空气,“回来了,怎么样?”

黑暗中沉寂了一会,有一抹无法察觉的黑影,“属下无能,还未打探到任何消息。”

楼浅雪把捏碎的杯子收拾好,“无妨,继续打探便是。”

“是。”黑影消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屋外微风轻拂屋内,楼浅雪摸着自己与楼罄风越来越相像的脸,哥走时说三年就回来,现在早已超过时间,自己虽不在意,可却从没停过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但总是什么消息都没有打探到,那感觉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楼浅雪又握紧了拳头,该死,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必须加紧整顿楼内,否则今日是烧毁几座房子,那过几日是不是就会有人丧命。一想到这,楼浅雪便拿上外衣,往屋外走去。

西域的夜晚,白天被炽热的烈阳烤到无法下脚的黄沙,因为月色的洗礼变成了柔软的棉床,楼罄风就这样躺在这黄沙之上看着满天繁星,一颗颗的那么明亮,夜幕就像与黄沙连起来一般,星星璀璨的光亮让人感觉一伸手就能触碰到那光亮。

但此时楼罄风伸出手去,想要触碰的不是那星星,而是那一抹柔柔的月光,眯着眼睛,张开五指对准月光,轻轻收紧手指,过了一会,楼罄风张开手掌,“叮铃”一声,身上的九环玉佩不知何时出现在楼罄风刚刚收紧的手里。

常时间的抚摸玉环光泽温润,此时在月光之下,被月色渡上了一层淡淡的余辉。当年那个时时黏着自己的玉儿,不知这三年到底变样没。

想到这,楼罄风突然起身,牵过身边的马,虽说骆驼更适合黄沙,但已到西域边境,楼罄风早早的就把骆驼换成快马。夜下月色正浓,中原芙蕖花开,楼罄风骑上快马,消失在破碎的星光里,归心似箭。

已过三年,希奴的容貌更胜从前,一颦一笑都带着说不尽的魅惑,但此时希奴握紧手上楼罄风留下的信,正抑制不住地发着抖,本想着有三年时间,定叫他离不开自己。

自己一直以为,经过自己的努力他终于肯对自己多说话,对自己笑,甚至两人可以在月下喝酒谈天,却从未想过这三年,楼罄风心心念念想着却是回中原,三年之期一到,楼罄风就迫不及待地要回去,自己只不过去后山练功的时间,楼罄风就留书离开。

想到这,希奴撕碎了手中的信,脑海里面突然想到当年楼罄风拼命保护的那个小姑娘,冷笑道,“好你个楼罄风,我以为我早在你心中,便替你解了毒,教你武功,却不曾想到你与我只是虚与委蛇,我倒要看看,如果我亲手毁了你所期待的东西,你会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