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名剑山庄回来已经有一个月了，玉娘每日烹茶饮酒，悠闲度日。

“小玉儿，上次竹下那酒还有吗？”玉娘闭着眼睛懒得理楼浅雪。楼浅雪却一点也不在意玉娘的态度，还在喋喋不休。“你是不知道我喝过那酒后的感受，味道沁雅，入喉甘醇，实在是难忘啊。”

玉娘受不了他的唠叨，“喂，你没事做吗？整日到我这里来闲逛。”

楼浅雪并不在意，“有事做啊，来看好你，照顾好你就是我的责任啊。”

玉娘摆摆手，“你少来啊，我哪需要你照顾，你要的酒在酒窖，拿了立马走，好让我清净清净。”

楼浅雪嬉皮笑脸地说道，“小玉儿，这话你就说错了，我哪次没有照顾好你，上次要不是我那粒金丹，你恐怕是要放血了，还有……”楼浅雪话还没说完，玉娘就捂住了他的嘴，“嘘，来客人了。”素手馨香，楼浅雪一愣有些出神。

“咚咚咚”，屋外传来敲门声，玉娘放开楼浅雪，去开门。屋外站着一位公子，后面还牵着一个小孩子。玉娘回头看了一眼楼浅雪，楼浅雪叹了一口气，提气跃上墙头，跳墙而走。

想他楼浅雪一表人才，任谁都待见，就是被这玉娘不待见。不仅不待见还要被呼来喝去，最后还落得跳墙离去，实在是悲哀啊。

玉娘看出那人是女扮男装，而且此女子一看就是从小女扮男像，衣服立领遮喉，举手投足虽没有真正男子那般粗放，却别具一格，优雅至极。玉娘请她进屋入坐。

玉娘端杯茶给她，“请问，怎么称呼？”

“在下叶凡炫。”

玉娘微微吃惊，“你就是当今状元郎，皇上钦点的太子太师叶凡炫？可你……”叶凡炫点头，“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姑娘。”

说罢便拆了发带，一头青丝披散下来。如果说男装的叶凡炫是剑眉星目，那披发女样的叶凡炫就是明眸皓齿。玉娘第一次发现一个人可以把两种美糅合在一起，不管怎么样都好看。

玉娘看着有些痴了，叶凡炫束好发，轻轻咳了一声。玉娘回过神，“失礼了，那么你来找我所为何事？”叶凡炫喝了一口茶淡雅清香，“我听人说，茶馆的老板娘可以办到常人办不到的事情。”

“我没有多大本事，但都会尽力一试，你知道我的规矩吧。”叶凡炫点头，“我知道，你只会帮你觉得感兴趣的事。”玉娘点火煮水烹茶。

“叶府是很有名望的家族，为什么有名望，因为叶家总能培养出国之栋梁。所以叶家生儿自豪，生女儿往往得不到重视。那年我娘因为早些年生了个女儿不太得宠，为此我娘努力又怀上一胎，家里老太爷说如果娘再生一个女儿，就要让我爹纳妾。结果我的出生对我爹和娘很是打击，爹并不想纳妾，就让我娘瞒住所有人，说生的是儿子。

“我自小被当男儿养，和哥哥们一起念书识字，娘怕我被识出，从小就告诉我我的身份同别人不一样，不能轻易告诉别人；爹爹就一直让我不要太出风头，安分守己的念书就好，等到有时机就送我回老家。

“也许生来就是叶家的命，我越是想掩盖风头，就越会被挖掘出来潜力。很快我就超过一起念书的哥哥们，家里老太爷便亲自教导我。白天我刻苦念书，夜晚就算休息我也不敢太深睡，就怕被别人发现我是女儿之身，那时我每日都过得战战兢兢。最后我没负众望，那年考试我高中状元，被圣上钦点为太子太师教导太子读书。

“家族觉得我光耀门楣，但爹娘却日日担忧，生怕我发生什么事端。所以我在东宫教导太子念书不敢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直到那日宫中大摆宴席，宴请西域使臣，身为太子的师傅，我自然也会出现在宴会之上。因为西域人热情，宴会很是热闹，而我也因为葡萄酒的香甜多喝了两杯，但从小养成的警觉怕自己会出岔子，就找了理由提前离宴。

“其实当时我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了，可能想借着酒劲把心中的压抑抒发出来，便自己一人爬上屋顶对酒当歌。我没有想过有人跟我一样会提前出来，听到我在赋诗便与我对起诗来，一人在屋顶一人在屋下。或许是那晚月色太好，我们约定下次这个时辰再来。

“就这样，我和那人以诗会友经常相约，我们从不见面，总是一人在屋顶，一人在屋下，我并未刻意掩盖声音，用的是女儿声与他交谈。

“直到那日我在御花园教太子念书，太子顽皮不慎跌落水中，我立马下水去救太子。慌乱中，太子扯掉我的发带，我拼力把太子拖上岸边，让被声响吸引过来的小太监把太子带走，送去给太医治疗。而我在水中继续寻找发带，不是那发带多值钱，只因那是我娘亲手给我缝制的，里面有一道护身符，是娘求来保我平安的。

“我下潜找发带，偶尔上来换几口气，就听到那些小太监在到处寻我，而我浑身湿透，头发披散，女儿像尽显。我藏于岸下，想等他们走远再出来。谁知天降大雨，池中水温下降，我在水中瑟瑟发抖。一双手用力把我从水中拖起拉上岸边，用外套裹住我把我搂在怀里，小太监的声音快要接近，我拉着他的手恳求到，‘不要让他们发现我。’那人抱起我，躲在假山后方，等小太监走远，我才看清救我的是当今皇上的弟弟青王。

“青王看着披头散发浑身湿透的我，有些吃惊，‘你是太子太师叶凡炫，你竟然是女儿身。’我顾不得自己，立马下跪，‘求王爷恕罪，下官也是逼不得已才会这样做，求求王爷不要告诉圣上，否则我们叶家一定会被满门抄斩的，求王爷放我们家一条生路。’说完我便一直跪在地上磕头。

“青王连忙拉起我来，‘你别害怕，我没有要告发你的意思，你先起来。’我慢慢站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青王。青王有些好笑地看着我，‘你真不用害怕，我也只是个闲散王爷，我没想到一向目光如炬的叶老丞相也会被骗，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我有些慌张，‘王爷您……’青王摆摆手，‘你不用担心，我就是觉得有意思，我再问一句，那日宫中宴请宾客，你是不是提前离去。’我实在是弄不懂这王爷是怎么想的，就点点头，‘嗯，那日我多饮几杯就提前离开。’‘那你去的可是毓秀楼方向？’我再次点点头。青王笑了笑，‘好了，雨也停了，你先回去吧，放心我答应的你事就绝对会作数，回去换身干净衣服吧。’说完从身上拿出一条发带给我，‘用这个束发吧，别让别人看见。’说完就离开了。

“我握着发带看着青王，连忙束起发，回到大路上，那些小太监看到我时如负释重，说是此时惊动皇上，皇上说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我。待我回去休息好后先去东宫看太子，太子一见到我就大哭起来，‘老师，我以为我再也看不着你了，是学生顽皮，父皇已经责骂过我了。’我摸摸太子头，‘没事没事，老师我好好的在这，殿下不要担心。’说完就听到一身轻咳，我抬头发现皇上就在内屋，太医在为其把脉，我连忙跪下，‘微臣叶凡炫叩见圣上。’

“皇上看着我，‘叶太师请起。’我站起来，一直低着头，‘叶太师，把头抬起来。’我慢慢抬起头，看到皇上离我很近，又急忙低下头去。突然觉得额头有一丝疼痛，发现皇上正用手指轻触我额头，‘疼吗？’我连忙后退，‘不疼，微臣没事。’皇上慢慢收回手，‘太医，给叶太师开些药，不要让他留疤，年纪轻轻，额头留疤不太好。’‘是。’一旁的太医应答道。

“从那之后青王果然信守承诺，并没有把事情说出去，我还是安稳地在东宫教导太子念书。

“那日我闲来无事看了一下发带，想起当日青王问我西域使臣来时，我是不是去了毓秀楼。我才想起，自从上次落水世间后，我再也没有去过毓秀楼，而青王问我的那个问题，难道……

“我拿着发带匆匆赶到毓秀楼那，想着那日青王救我，想着他问我的那些问题，他一定是那与我对诗之人。但我从日中等到日落，他都没有来，而我却等来圣上与将军，我怕被发现，就偷偷躲在屋里。

“青王在边疆实力与日俱增，而皇上怕青王功高盖主，决定发兵围剿，我手中捏着发带不敢出声。等到夜深人静，我偷偷出府去青王府，我禀明身份见到青王，告诉他一切，他很是吃惊，然后问我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

“我拿着发带，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么重要的事，我念了一首我们第一次相遇那晚对的诗，青王听完后，握住我的手，‘所以我没猜错，那晚果然是你。’我点点头。青王看着我，‘如果我有幸不死，必还你女儿身。’

“那晚我出了青王府，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不知我那样是对是错。看着手中的发带，想着那日瓢泼大雨，我在池中瑟瑟发抖，他救我上岸知我身份，却替我隐瞒，于情于理我也该把知道之事通知他。

“回到宫中，我整日心不在焉。直到有天晚上，宫里传来青王谋反，皇宫里面一片水深火热。我想那个一直叫我老师的小太子，那还是个孩子。我偷偷跑回皇宫从小道去东宫，找到太子，小小年纪遭逢巨变，我实在不忍心，便想了个法子带着他偷溜出宫。”

玉娘听到此处看着叶凡炫后面那个一直穿着斗篷的孩子，“这就是那个小太子？”叶凡炫点头，“是的，我想姑娘护他周全，有些事情我不太明白，我要回去弄明白。”玉娘看着叶凡炫手腕上的发带，“你的事很有意思，这个孩子可以放在我这，但我也奉劝你一句，有些事情，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

叶凡炫一愣，“多谢姑娘了。”

叶凡炫回到家中，叶家老太爷坐在主厅，旁边还坐着青王。青王一见叶凡炫很是开心，看着叶老太爷说，“叶老丞相，本王说的事，就这么决定了，至于叶凡炫我就带走了。”

叶凡炫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青王带走，两人进了马车里。青王就闭目养神，叶凡炫望着此车是去皇宫的路上。等到皇宫，青王拉着叶凡炫来到毓秀楼，“我答应过你，只要我还有命回来，就还你女儿身，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这毓秀楼的主人了。”青王拍拍手，从屋里出来两个宫婢，带叶凡炫进去沐浴更衣。

这么多年，叶凡炫从没见过穿女装的自己，待她出去，青王一直坐在那等着。那日雨中只知道她是女子，平日都是男子装扮，虽说是男子，但也是个俊俏的少年郎，没想换回女装静心打扮后，会美得这么动人心魄。

青王握着叶凡炫的手，“原来你穿女装这么美。”叶凡炫已经被这一切弄得有些晕，“王爷，这怎么回事？”青王大笑，“这要多亏你为我传递消息，我才知道那皇帝早知我有谋反之心，想要围剿我，当年要不是父皇偏心，该坐这皇位就是我。”

叶凡炫有些站不住了，那晚太过紧张，听到皇上与侍卫说话但未完全听到，原来青王早就想谋反，而因为自己，现在却发生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

青王只当叶凡炫太开心，并未在意。“好了，你也累了，你早日休息，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待我处理完，我就来看你。”等青王走后，叶凡炫跌落在地。所以如果不是自己，这一切也不会变成这样，这还是自己当初认识的和自己对诗之人吗？

叶凡炫在毓秀楼待了一个月了，青王，现在应该叫圣上了，每日都会来这与叶凡炫聊聊天，每次聊过，赏赐也越来越贵重。宫里别的娘娘都很是嫉妒。

一日青王喝醉，来到毓秀楼，拉着叶凡炫，“朕好开心，哈哈哈，这个天下终于是朕的了，你呢，你开心吗？”叶凡炫扶着圣上，“皇上，你喝醉了，我让他们扶你回去吧。”圣上一把推开叶凡炫，“我没喝醉，我问你开不开心，你是不是还想着朕的哥哥，我只不过比他晚认识你，你就这么念着他吗？你看看这满屋的奇珍异宝，我都赏给你，你还不开心吗？”

就像有一道雷劈到叶凡炫身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凡炫还想再问清楚，皇上已经睡了过去。叶凡炫拿了皇上的令牌趁夜出了皇宫来到茶馆。

推开门后发现玉娘一早已经在等着她了。玉娘看着她女儿身装扮，“你果然这样最美。”叶凡炫拉着玉娘，“我发现我知道一些事情，但又发现我不是很懂这些事。你可以帮帮我吗？”

玉娘道：“你那天走后，我让你凡事不要用眼睛看，却没想到你现在越陷越深。”皓月当空，玉娘端来一盆水，让月色撒在水中，玉娘手一挥，盆里出现些景象。

宴会当晚叶凡炫坐在屋顶，下方与她对诗之人是青王的哥哥。那日她救太子一同下水中，露出女儿像，皇上正好在阁楼上看见，急忙下去想要拉她上岸，正好遇到青王，因为身份原因便让青王救她上来。她来太子宫中，因为让青王隐瞒实情磕破额头，他终是不忍心，碰了她一下。后来他夜夜去毓秀楼等着她，想告诉她实情，却一直没有等到他。那日她出宫告诉青王，他都知道，但他还是不忍心对她下手，以为她最终选择青王，便觉得这江山繁华毫无意义。

水中景象消失，叶凡炫跌坐在一旁，“原来是他，原来一直是他。”玉娘看着叶凡炫在一旁失神，“现在你都已经知道了，你准备怎么做”。叶凡炫清醒过来，“多些姑娘，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麻烦姑娘再帮着照顾太子几日。”玉娘点头。

叶凡炫回到宫中，青王早就醒来，“你都知道了。”叶凡炫把令牌放在桌上，跪在地上。“他被我囚禁在冷桐院。”说完便把桌上的令牌扔在叶凡炫面前。叶凡炫想都没想拿起令牌跑去冷桐院。

侍卫打开门，冷桐院一派萧条，落叶满地，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从前那么意气风发的人，披着发，喝着酒，一遍遍念着两人相遇那晚的诗，听得叶凡炫心中一阵心酸。

叶凡炫，用手拿开他手中的酒，“对不起。”那人用手拿回酒杯，手腕上系着叶凡炫的发带。“你帮我寻回发带了。”那人转身躺在床上，“你走吧，去过你想过的日子，不要再来这了。”叶凡炫擦了擦被泪水模糊的双眼，轻叹口气离开了。

青王看着叶凡炫出来，“看也看过了，三日后就是封妃大典，我希望你以后不要来这里了。”

三日很快就到了，凤冠霞帔穿在叶凡炫身上，青王亲自来接她，这是别的娘娘都没有的殊荣。叶凡炫与青王走在大殿上，青王很是开心，但叶凡炫的步子却越来越重，待青王回头看时，叶凡炫的嘴角溢出鲜血，滴落在红色的嫁衣上，摇摇欲坠。青王抱着叶凡炫，“你服毒了，快叫太医，快点……”叶凡炫摇头，“没用的，这是烈性毒药，只要服下必死无疑。”太医急急忙忙过来为她把脉，但都一个个摇头。青王很是愤怒，“你就这么不情愿嫁给朕吗？在你心中他就那么难让你忘记吗？”

叶凡炫笑着看着青王，“我把他误认为是你，是我的错。但那日我为你传递消息亦是真心想要救你，但我不能嫁于你，因为这是我欠他的……”说完叶凡炫闭上了眼睛。青王抱着叶凡炫，失神地站在大殿中央，凤冠落地，青丝如瀑。

就在叶凡炫服毒后，三个月后前任皇上因为醉酒，跌落在冷桐院的池里淹死了。

春暖花开，玉娘看屋外杏花飘落，屋外一孩童在院内玩耍，屋内一女子与一男子坐着喝茶。“我就说这里的茶很好喝吧。”男子点头，“是很特别。”

玉娘很是无奈，“你们夫妻俩准备什么时候启程啊，你日日来饮茶，你夫君日日来我这讨酒喝。”女子笑道，“打扰不了你几日了，很快我们就准备启程。”玉娘为女子又添一杯茶，“准备去哪？”女子想了想，“去西域吧。”说完看了看男子，男子点点头。

男子放下茶杯，拉着女子，招呼屋外的孩童，“勋儿，我们走了。”叫勋儿的小孩一手拉着男子，一手拉着女子，“爹娘。”女子与玉娘告别，男子也挥了挥手，手腕上的发带随风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