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剑心

也不知道出来逛了多久,反正玉娘是逛到了还剑的地方。“名剑山庄”四个大字方方正正地挂在门楣上。

玉娘抱了抱怀里的情丝剑,进了大门,大家仿佛知道玉娘要来,没有任何人阻挡。待玉娘进到前厅时,山庄庄主慕容沛正坐在厅里品茶。

玉娘把剑抱到慕容沛面前,“庄主,剑物归原主。”

慕容沛放下手中的茶杯,五指张开弯曲,向玉娘袭来,玉娘抱剑盒一档,慕容沛踢开剑盒拿出情丝,回身转向院外。

本来外面晴空一片,当慕容沛握住剑那刻却乌云密布。院外的花本开得错落有致,一阵劲风吹过,院里的花瓣随着雪花慢慢飘落。

慕容沛握剑旋转,雪花与花瓣随着剑气慢慢包裹住慕容沛。只见白光一划而过,雪花与花瓣分开两边,而慕容沛站在正中用衣袖轻轻抚摸着剑身,像照顾爱人。

玉娘看着漫天雪花想,一个人到底用情多少才算深?江湖传言名剑山庄的情丝剑,用情越深者握住剑时周围会越冷,明明那么火热的情感,表现出来的为什么会是那么冰冷。所以爱情不管用情多深,在即将斩断那一刻,都是那么寒冷,那么刺骨。

当慕容沛擦拭完剑后,就看见玉娘站在门边望着漫天雪花愣愣出神,眼神里面有些许悲伤,“姑娘,谢谢你把剑送回来!”

玉娘回神,“慕容庄主不用客气,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并代那位盗剑之人对慕容庄主说声对不起。”慕容沛看着手中的情丝剑,“想必那人斩断的情缘极重,刚我握剑之时,发现情丝还有丝丝嗡鸣。”

玉娘点头,“嗯,此人用自己性命,换心爱之人一世安乐,”慕容沛重新回到屋内坐下,让仆人把剑安置好。外面天气慢慢明朗只有满地花瓣,“听说你烹茶的技艺不错,可否为我烹一杯。”

玉娘点点头,“在下献丑了。”说着便接过茶具准备烹茶。点火放水,动作如行云流水,让人赏心悦目。茶煮好,玉娘倒了一杯给慕容沛,慕容沛喝下,“姑娘烹的茶喝下有种淡淡的温暖,让人回忆起很多往事。”

玉娘慢慢倒着茶,“那在下能否有幸听慕容庄主说说故事。晚辈烹茶,庄主说故事,岂不是乐事。”

慕容沛看着眼前这个烹茶的小女子,很是欣赏,“好好好,如若姑娘愿意听我啰嗦,那我就说说好了。”玉娘点点头。

那年江湖,有位从塞外来的剑客,到处下战帖挑战各路名门剑法高手。使剑之人对剑有种特殊执著的偏爱,有人来挑战,大家就当剑术不同,互相切磋。可此剑客,使用剑法虽不伤人性命,却有些霸道。剑客一一挑战,应战之人也一一败下。

一时之间,剑客在江湖名声大增,本是他前去挑战别人,后变成别人慕名挑战他而来。本来也只是互相切磋武艺,剑客从塞外而来,本就豪爽不羁,也认识不少好友。大家切磋剑术,喝酒谈天,好不快活,一直到剑客遇到一位女子。

中原人常说一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怎么形容呢,那女子不是那种倾国倾城的美,是一种温暖人心的美,她的眼睛犹如草原上最明亮的星辰,笑起来仿佛可以融化天山上最冷的冰。

那日,女子前来向剑客挑战,剑客一时起了玩心,便问那女子,如果她输了,该怎么办?女子看着剑客,本以为会是个胡子拉碴的大汉,结果却是俊秀的少年郎,“等你赢了再说。”说完女子脸上有些微红。

女子拔出剑,挽起一个剑花,剑指剑客,剑客并没拔剑只用剑鞘稍挡,女子左攻,剑客左挡,女子右攻,剑客右挡。女子旋转,周围的花瓣随剑风起舞,包裹着女子,女子剑走下锋,剑客借力跳起,从女子上方越过,与女子背靠背站立。

女子右手握剑,左手抬起向剑客攻去。剑客用剑鞘敲打女子手腕,剑从女子手腕翻过一个圈重回剑鞘。剑客转身用剑鞘出力,女子用剑一档,因为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剑客有些慌张,急忙过去,“你没事吧?”女子见状,有些委屈,竟然哭了起来,“亏你还是江湖有名的剑客,你欺负我。”

剑客听到此话看着眼前哭得像个小孩子的女子,瞬间开怀大笑起来,扶起女子,又擦干她的眼泪,“好了,不要哭了,就当是你胜了,好不好?”

女子胡乱抹一把脸,“哼,你无需让我,我还会来挑战的,我一定会赢的。”便拾起地上的剑回去了。

剑客看着女子走远,从怀里掏出刚刚跃到女子身边时悄悄拿掉的女子左耳耳坠,想着刚刚女子哭的样子便笑了起来。

过了一日,拿女子又来找剑客,“你把我的耳环还给我。”剑客看着女子,“想把耳环拿回去也可以,但你要来打赢。只要你赢了,我就把耳环还给你。我给你三次机会,你要是输了,就答应我一个条件,怎么样?”

女子点头,“好,就这么说定了。”

从那以后,女子总是来找剑客比剑,第一次输了就消失一段时间,等第二次再来时剑术便会精进不少,但剑客总能胜她一筹,不管怎么样女子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待到第三次两人认认真真打了一场,可女子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剑客看到女子眼里的执著,便故意只剩最后一招时失手输给了女子。

女子很是开心,“我终于赢了你一次,喏,把我的耳环还给我吧。”剑客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得意洋洋的女子,从怀里拿出女子耳环交还给女子。女子很开心,便与剑客挥挥手告别。

剑客看着离开的女子,轻叹口气,看这样这个女子应该是不会再来了。

结果还未等到几日,就见那女子气冲冲赶来,把耳环扔到剑客身上,“你说,为什么要让我!”剑客有些诧异,“你怎知我让你?”女子听后很是生气,“这么说来你果真是让着我的。”剑客看着生气的女子,“输赢这么重要啊?”

女子愣愣地看着剑客,“你要是觉得输赢不重要,为什么还要挑战中原那些名门剑客,你不也是为了赢吗?”

剑客摇摇头,“我不在乎输赢,练剑之人总是对剑术有种莫名的爱好,我只是和大家切磋比试一番。输了代表我学艺不精,我会回塞外重新练过啊。我到现在还未曾输过别人,却输给你了。”女子脸红了一下,“不算不算,你那是故意的。”

剑客笑了笑,“输了便是输啦,我既然输了,就要回塞外了。”剑客不知为何,看到女子总是想逗逗她。女子听说剑客要回塞外,有些着急,“你⋯⋯你真的要回去了吗?”剑客点点头。

女子连忙说,“不行,你根本没输,是你让我的,不算不算,是我自己输了,我愿意愿赌服输。”剑客温柔地笑笑,“你愿赌服输,那我说什么你都答应我吗?”女子认真地点点头,“嗯,我都答应。”

剑客拿起耳环,走到女子面前帮女子慢慢戴上,“那你就嫁给我吧。”

中原人说的“英雄难过美人关”,其实后面还有一句,“温柔乡,英雄冢”。女子看着剑客俊秀的面容点了点头。那天以后,剑客便不再挑战别人和接受别人挑战,带着那位女子隐居山水之间,教女子练剑,夫妻二人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

一日,女子准备好了饭菜,剑客练剑回来,两人吃饭对饮。

饮着饮着,剑客发现有些不对劲,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女子,“我们塞外的人,性格豪爽,喜欢便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不会弯弯绕绕那些。我要是讨厌某些人,便提剑去与那人比试,一直到打败为止。”

话还未说完,屋外冲进来好些人一个个剑指着剑客,有一白衣男子走到女子面前护住女子,女子看见男子,“哥哥,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的。”白衣男子点点头,“只要他乖乖束手就擒,我们不会伤害他的。”

剑客看着面前的女子,觉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白衣男子一挥手,那些人围住剑客向剑客攻击去,剑客拿起手中的剑与那些人对战。白衣男子道,“没想到中了千日醉,还这么能打。”

女子一听吃惊地拉着白衣男子的衣袖,“千日醉,哥哥,你说过那是普通的迷药。你说他只要归顺我们就好,你,你为什么要给他下毒?”

白衣男子看着打斗中的剑客,“此人剑术高超,亦正亦邪,脾气古怪,根本不会归顺我们。宁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所谓正道,什么是正道?正道便是你用自己的实力打败他们,他们却咽不下这口气,用些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你的身上,让你不得翻身,这就是他们的正道,关乎脸面的正道。

剑客看到白衣男子,想起那人就是自己来中原挑战的一个很有名望的剑术世家的公子。

因为毒药发作,剑客渐渐体力不支,慢慢支撑不住了。被那群人渐渐逼到悬崖边,女子想要挣脱哥哥的束缚,但被哥哥紧紧拉住怎么也挣脱不开。剑客看着眼前攻击自己的那些人的剑术正是自己教女子的那些,哀莫大于心死。

剑客看着身后的悬崖后退了一步,一些石子滚落下去都听不见声响。剑客觉得死在这些人手中,还不如自己跳崖更自在。

于是转身准备跳下去,看都没有看女子一眼。谁知还未跳下,就被人拉住,剑客回头看到正是女子,女子哭得很伤心,“为什么你不回头看看我?”

那语气就和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剑客因为用力过猛,把女子推倒在地时,女子委屈地说自己欺负她的时候一样。

剑客握住女子的手,“刚刚在家里,我说过,我们塞外人性格豪爽,喜欢便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而恨⋯⋯如若恨了,那么一辈子就会为恨而活。如果从头再来,我宁愿从未对你动过心,从未喜欢过你。”

说完就丢开女子的手,抱着自己的剑,一跃而下。

女子看着剑客跳下悬崖的背影大叫“不要”便昏了过去。女子醒来,发现自己在自己的家中,哥哥在一旁照顾自己。“哥哥,他,他真的跳崖了吗?”白衣男子拿着剑客的剑,“我们下崖去找他的尸体,结果只找到这柄剑。”

女子紧紧抱着剑客的剑,想着剑客临跳下崖的眼神,那么失望,那么决绝。

女子那几日天天抱着剑流泪,她轻轻看着剑,想着那日剑客跳崖前那些话,“有来生他希望从没遇到过自己。”突然想到什么,抱着剑跑进剑楼。过了三日,又跑到剑炉,女子把剑客的剑放入剑炉重铸。

女子哥哥赶来的时候,发现女子已经站上剑炉,“你快给我下来,你疯了吗,那铸剑法是家里的禁忌,根本不会成功的。”

女子淡然一笑,“哥哥,爹曾说过,要铸一把剑,有好的材料是不够的,还要有信念与意志。我现在脑子里想着那日他与我的决绝,他说他宁可不要认识我。那么我就来铸把可以斩断一切情缘的剑,希望以后有人后悔了,可以重新来过。我想,爹所说的意志与信念,我已经有了。”

说完便用匕首划开自己的脉搏,让血滴入炎炎火炉里面的剑上,明明是很炎热的剑炉,随着血的滴入,周围的空气变得冰凉刺骨。

白衣男子伸手要拉女子,女子纵身一跃,跳进剑炉里,以自己血肉之躯、精血之魂重塑剑身。

屋外花瓣被风吹得零零落落,玉娘与慕容沛的茶也喝得差不多了。玉娘放下茶杯,看着眼前很是落寞的名剑山庄庄主,“庄主⋯⋯”

慕容沛回过神来,“姑娘,故事也说完了,我有些累了,你请自便。”玉娘点点头。

慕容沛回到房间,轻轻抚摸着情丝剑,想着那日,女子跳下剑炉那刻,女子脸上释怀的笑容,那么明亮,那么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