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强宗师II:圣诞树

(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 插画师:AGR)

往吉庆巷,寻无妄斋,此间主人位居玄妙榜首,隐居市井,风水堪虞术法之道无一不精,千金难得其一诺,得之一诺值千金。

1

到了傍晚,公园里陆陆续续就热闹起来了,是广场舞主力军占地盘来了,放起音乐预热。

角落的长椅上,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正低着头,整个人柔柔弱弱的,肩膀耸动,凑近了,才听清是在低声啜泣。

“姜姜,你别难过……也许过段时间,卫东就回来了呢?”

女孩边上坐着个看起来与她年纪相仿的胖女孩,胖女孩梳着两个麻花辫,说话的时候,总是不住地用手去推自己的眼镜,看起来有些木讷、呆板,陪着在这坐了许久了,从白天坐到晚上,从广场舞团来坐到广场舞团散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憋出了一句安慰的话。

李姜姜没有被胖女孩这句苍白的语言安慰到,反而啜泣声一停,抬起自己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定定地看着胖女孩,直把对方看得手足无措。

说来胖女孩虽然长得五大三粗,性格还木讷,并不讨人喜欢,但却有一个好名字,于可人。

李姜姜和于可人是多年的朋友,从上学那会儿就形影不离,她大概也是于可人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于可人对她好,有时候甚至好得超出一个朋友该有的界限,总是默默地陪伴着她,她和卢卫东从认识到恋爱同居,于可人也都看在眼里。

卢卫东什么情况,于可人不可能不清楚,这次他是真的失踪了,不是他俩的感情出了什么问题,是悄无音讯地人间蒸发了,不仅她联系不上男友卢卫东,就连卢卫东的家人都和他失联了,毫无预兆地,警察都无从下手,到现在都没半点进展。

李姜姜看着眼前的于可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走投无路胡思乱想,她的脑海里竟产生了个荒唐的念头……

于可人有时候会来她家替她收拾杂乱的衣柜和糟糕的卫生,连带着卢卫东的衣服她也会帮着洗了,这早已超出了一个当朋友应有的范畴。

但于可人的性格呆板,不善和人来往,她和卢卫东甚至都没说上几句话,可李姜姜总觉得……于可人看卢卫东的眼神不一样,此刻又亲昵地称呼他为“卫东”。

“可人,你该不会……把卫东藏起来了吧?”

李姜姜说出这句话时,着实将于可人说得愣了一下,但李姜姜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胡话,卢卫东又不是件东西,哪是说藏就能藏的。

她苦笑了一声,向于可人道歉,“对不起,是我疯了,这几天总没有他的消息,我总是在胡思乱想……你别生我的气。”

于可人也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还反过来安慰李姜姜,“姜姜,你真的不要难过……”

她怎么会生李姜姜的气呢,于可人看起来仍是一脸呆滞,但眼神却真挚热切,李姜姜是她最好的朋友,最喜欢的人。

“太晚了,可人你回去吧,不用管我了……”李姜姜也哭累了。

“可是……”于可人还是不大放心。

“你走吧,再晚就没有公交车了。”李姜姜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小区,“我回家就是几步路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想一个人再坐会,就一个人。”

见李姜姜态度坚决,于可人一贯是不懂得拒绝人的,虽然还是放心不下,但在李姜姜的注视下,她还是起身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那,好吧……姜姜你也不要坐太久,早点回家,别难过,一定很快就会有卫东的消息的。”

告别了李姜姜,于可人还是好运气地挤上了最后一班公交,她长得胖,挤上去的时候,还把一个中年人给挤了下来,被人追着好一阵骂,“什么人这是?就说你呢,道歉会不会说,你哑巴了啊?”

中年人上了车还追着骂,于可人也只是闷声低头,不敢还嘴,对方骂得无趣,才放过了她。

一路上跌跌撞撞,下车的时候,于可人还被那怀恨在心的中年人从背后推了一把,推了个狗吃屎,车门关上前,还被骂了句“死肥猪”。

于可人只是默不作声地自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狼狈的尘土,看着公交车绝尘而去,这才慢慢吞吞地挪动着脚步往自己家走去。

她家就住在城中村的老破房,是独立的民宅,周围一圈都拆迁了,这一块是剩下的。

到了家门口,掏出钥匙插入、开门,正打算进去,于可人的动作一顿,只觉得这一路似乎有人跟着她,下意识地回头,于可人便看到了李姜姜。

“姜姜……”于可人脸上又露出了呆滞的笑,但在看到李姜姜时,她的眼底是打心眼的高兴,她把门又带上了,抽出钥匙,站在家门口朝李姜姜打招呼。

不知为何,此刻的李姜姜,脸色却可怕得很,在看到于可人回头朝她露出笑的那一刻,李姜姜甚至还后退了一步,满脸的苍白,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她听到了……李姜姜几乎很肯定,在于可人开门的一瞬间,她听到了卢卫东的声音从于可人的家里传出,那是卢卫东的谩骂声,吵吵闹闹的,他还在喊“救命”……

可门一关上,那声音就没了。

“姜姜,你要跟我回家吗?”

于可人依旧朝她露出了憨厚的一个笑,李姜姜却觉得一股恐惧从脚底朝着全身蔓延开了,她又后退了一步,浑身都在颤抖,然后跑,拼了命地跑……

2

吉庆巷多了一道诡异的身影,女孩总是披散着个头发,蓬头垢面的,焦躁地走来走去,从巷子一头走到另一头,又从另一头走回来,嘴里碎碎叨叨的,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别人问话,她也不搭腔,不搭腔还是好的,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冲着陌生人又喊又叫的。

都好几天了,估计这就是个疯子。

有时候也会有她的亲友跑来将人拽回去,可没几天,就又让人跑出来了,没完没了的,住在附近的人都有点怕她。

今天也不知道是惹了什么祸,这疯女人是碰上硬茬子了,把一挑泥塑的手艺人的担子给撞翻了,还把人的作品踩成了一地烂泥,那手艺人也是个急脾气,抓着疯女人就没打算放她走,“谁家的神经病,能不能不要放出来乱咬人……哎哟!”

那疯女人也是个狠人,抱着手艺人拽着她的手一口就咬了下去,手艺人被咬急了,也不管她是不是个女的,一拳头就想抡下去……

拳头没落下,便被一只纤细的小一号的手轻飘飘给托住了,托在了半空。手艺人也是个年轻气盛又壮实的大小伙子,本来还气势汹汹,一抬头,便愣了一愣。

只见将他的拳头当空托住的,是个看起来眉清目秀的女孩,个子清瘦,就连手指头都白白细细的,一抬头,人家就冲他笑了笑,问他:“你的损失我们来赔,需要打一针的话,费用也算我们的,只是这个人,我带走,你看行吗?”

小伙子傻愣愣地点头,“那也行……”

等他回过神时,整个人的脸色才变得古古怪怪起来,他这也算练过的,一拳头下去,是个老爷们都能被抡翻了,对方一娇娇气气的小姑娘,是怎么轻飘飘就把他拳头给当空拦下的?

见那前一秒还气势汹汹的小伙子,这会儿跟个二愣子一样,邱引乐了,捅了捅边上的李秋白,“瞧见没有,人都看小鱼儿看傻了……”

李秋白面不改色,抱着双手,弯起嘴角,“我家幼鱼自然是最好的,尔等凡夫俗子看呆了有何奇怪?”

“……”邱引被噎了一口,心中不知哪来一团无名火,“李秋白,你能别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不?小鱼儿是你家的吗?那是咱们家,是咱们大家的!”

李秋白依旧好脾气,“是,也不是,你我所说的,不是同一概念。”

“……”邱引心里冒火,张了张嘴,又给咽了回去,愣是没想到如何反驳他这歪理,“气死老子了!”

外头吵吵闹闹的,他们本是出来看一眼的,正巧赶上那女疯子惹上麻烦了,小鱼儿顺手就将人救下了。邱引气不过,懒得与李秋白争论,气呼呼地将怀里无辜的天吴恶狠狠往李秋白怀里一塞,拨开看热闹的人群,上去帮林幼鱼的忙。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有什么好看的,瞎凑什么热闹。”

林幼鱼这头才刚把那疯疯癫癫的女人给安抚下,邱引这边也把围观的人群给驱散了,巷口那后知后觉来了几人,正喘着粗气,急匆匆地往这跑来,一看见林幼鱼怀里那还惊魂未定的疯女人,跑最前头的中年妇女便火急火燎搂着那疯女人直想哭,“姜姜,你这傻孩子,你怎么又跑出来了,我的闺女哟!”

同那中年女人一起来的还有一看起来老实本分的中年男人,估摸着就是这疯女人的父母了。同他们一起赶来的,还有个看起来和疯女人年龄相仿的女孩,戴着厚厚的眼镜,有些胖,话也不多,同是一脸紧张担心。

同样的事情发生的次数多了,林幼鱼也知道他们是疯女人的父母和闺蜜,本是也没说过几次话的,但这次到底是林幼鱼替人家解了围,那中年男人见状,亲自向林幼鱼鞠躬道谢,看着也是一脸的疲惫,“给你们添麻烦了,姜姜她,哎……”

话说到这,中年男人也是哽咽,说不下去了,调整了心情,“总之谢谢你们了。”

不知为何,本已被林幼鱼安抚下来的疯女人,在见到父母的时候倒还好,却在见到那胖女孩的时候,忽然又焦躁起来,拼了命地挣扎,歇斯底里地怒目瞪视,指着那胖女孩,“你们别信她,别信她!是她把卫东藏起来了!她是杀人犯,杀人犯!”

“我没有,我不是……”那胖女孩也只是口笨地摆手,更多的是一脸的担心,“姜姜,我是可人啊……”

中年男人见状,似乎也习以为常了,也只是抱歉地向林幼鱼他们解释道:“可人是我们姜姜的好朋友,最近这段时间,也多亏了可人帮忙。姜姜她病得突然,让你们见笑了……”

“病得突然?”一直没插手这事的李秋白,听了这话,才满含深意地轻笑了声,抓着这字眼不放,“本是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让自己沦落如此狼狈的境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怪只怪我们从小将姜姜保护得太好了,让她心里承不住事。”中年男人叹了口气,“姜姜有个男朋友,叫卢卫东,因为卢卫东失踪的事,姜姜的精神一直很不好。这次……又非说自己在可人家门口听到了卢卫东喊救命的事,说是可人把人藏起来了。”

自然,这事李姜姜也向他们求助了,他们的第一反应,自然也是相信自己的女儿,也报了警。

可事实证明,不仅是他们去过于可人的家,就连警察也去过了,要真有什么事,于可人现在怎么可能还好端端站在这里?

“医生那,说我们姜姜是急火攻心,得了臆病。”中年男人疲惫地拍了拍于可人的肩膀,“也就是可人这孩子心眼实,不和姜姜计较,这段时间,姜姜发病,也多亏了可人照料。”

那叫于可人的胖女孩亦是满脸朴实,非但没有半点气恼,还小心翼翼地安慰道:“叔叔,我和姜姜是好朋友,姜姜的情况……我能理解的。”

“撒谎!他们都在撒谎!”李姜姜的情绪激动起来,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疯狂,最后只剩下一个人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碎碎叨叨重复着:“所有人都在撒谎……我没疯,我没疯……”

事已至此,本也是他人的家事,冷不丁的,忽然听得李秋白问了句:“能带我们去你家看看吗?”

他这话是对于可人说的,这话不仅把李姜姜的父母给说愣住了,把于可人也给说愣了,她呆了一呆,但还是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口舌笨拙地回应道:“当然可以……”

3

随着于可人一起去了躺她家,大概除了上回警察来过几回,证实李姜姜的指证无中生有外,于可人家里也极少来外人,因此李秋白他们的到来,着实让她有些拘谨。

“请,请进……”她又招呼李姜姜的父母,“叔叔阿姨,你们也请进……”

李姜姜那边估计是刚被喂过药,因而此刻昏昏沉沉的,也不大能闹腾,于可人将他们请进了一楼的客厅,又忙里忙外地给他们倒水,切水果,招待周到。

李秋白他们则压根没有当客人的自觉性,也不进屋,只在院子里站着,东瞧瞧,西瞧瞧。

于可人家院子里有一棵树,看着应该是果树,高高大大的,看着底下的泥土还被翻掘过,估计是被李姜姜那么一指控,警察还真怀疑她在家里埋尸,掘地三尺检查过一遍了。

“这棵树看着枝繁叶茂,比附近的树要长得好呢。”林幼鱼也仰头看那棵树,随口夸了一句,又见树上系着许多礼盒、礼袋,包装得很是漂亮,又问道:“这是?”

“这是苹果树,原先是种在我老家的,我爷爷亲手种的。爷爷走后,我和爸妈搬到这,就把它也挪来了,留个念想。小时候,我看电视里的圣诞树总挂着礼物,也想要,其实……我哪里懂什么是圣诞节,就是想要礼物罢了。爷爷为了哄我高兴,就种了它,说等它长大了,到了圣诞节,咱们也挂上礼物,洋气一把。”

于可人也抬着头,看着那树,边说着,还边上前随手解开了其中一个礼袋,“再过两个月就是圣诞节了,爷爷以前也是这么做的,那会儿刚好苹果也长出来了,爷爷就用礼品纸把它包起来,这样,看起来就和圣诞树一样了,打开,就是一颗大苹果,这就是爷爷送我的礼物。”

说起这些,于可人似乎也健谈了一些,她拆了几个盒子,里头的苹果果然长得极好,又大又红,还冒着果香,天吴早就跳了上去,不住地流哈喇子。

于可人自己拿着苹果在袖子上擦了几下,一口咬了下去,又大方地将刚摘下来的苹果分享给林幼鱼他们,“很甜的,你们尝尝。”

林幼鱼闻言,倒也不便推脱,接过苹果,同样用袖子略微擦了擦,咬下了一口,果真是汁多鲜甜,“确实很甜。”

见林幼鱼都吃了,天吴也跟没心没肺似的直接跳到了树上,抱着还长在那上头的苹果啃,邱引便知这棵树确实是没什么问题了,就是棵普通的苹果树,无非是长得好了些,至于这个家里,要真有什么,也早让人翻出来了。

“这树是有点灵气,所以才长得好了些。不过万物皆有灵,看着也没什么问题,这丫头也不像撒谎。”

邱引凑近了李秋白,压低了声音,“我刚刚还想,这丫头该不会把人分尸剁块挂树上包成礼物呢吧,这么一看,也没问题啊,要真这样,天吴早闻出来了。李秋白,你说是不是那李姜姜真疯得不轻啊?”

“也许吧。”李秋白满含深意地扫了眼邱引,然后轻笑了一声,“既是如此,我们就先回去吧。”

说着,李秋白就当真要走,不经意间从于可人身侧经过时,这个看起来呆滞木讷的女孩,眼底是明显地一松。

李秋白却在此时,脚下忽然一停,像是踩到了什么不舒适的东西,低头,又用脚在地上踢了踢,若有所思地发出了一个带着迟疑的单音节,“嗯?”

于可人的脸上有了微妙的变化,“有,有什么问题吗?”

“我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李秋白微微挑眉,缓缓道:“这棵果树的根茎似乎扎根千里,不知该长到哪去……”

李秋白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于可人下意识地朝着那平房里处看了眼,邱引见状,忽然回过味儿来,李秋白刚才那个满含深意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是说他智障来着呢。

“我去看看。”后知后觉的邱引立马有了动作,直奔里头。

4

整个平房共两层半,最顶上那半层是个阁楼,破门而入,里头赫然早已被肆意生长的藤蔓包围,四面皆是绿意盎然,头顶脚下凹凸不平。

若非察觉到那盎然的生机,着实会让人误解,这只是个布置别致的阁楼罢了,抬头一看,同外头那棵圣诞树一样,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物盒子,包装纸是花花绿绿的,邱引立马动手扯了几个,苹果,苹果,还是苹果……

于可人和李秋白他们是后一步才赶到的,见邱引已经拆了几个包装纸,一直好脾气的于可人已经有点恼了,但还是不太擅长发泄情绪的样子,只憋出了一句:“你们……太过分了!我说过了,圣诞节快到了,我才提早做了些布置!”

一进来,原本还好言好语试探于可人的林幼鱼,早已经蓦然皱起了眉,邱引见状,便知此处肯定有猫腻,刚想动手呢,便见林幼鱼绷着一张脸,眼底一凛,手心一翻,忽然浩瀚真气震慑而出,此处密密麻麻攀叠不动的藤蔓瞬间忽然活过来了一般,开始剧烈地扭动挣扎起来,似会害怕的。

与此同时,那无数礼盒纷纷剥落,长在那上头的哪里是一颗颗又大又红的苹果,那些……赫然就是一颗颗人头,就像长在藤蔓上的果子一般,虽是人头,却是活的,有鼻子有眼,能做表情会说话……

“可人……”

“放开我,放开我!”

“救,救命……”

老人的声音,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不住地从那些长在藤蔓上的人头嘴里发出,吵得不行。

直到此刻,李秋白才不紧不慢地道了一句:“这才是你所说的那棵,你爷爷亲手为你种下的圣诞树吧?这些人,无论生的死的,早已被它吸收,尸骨无存,长成了与他们一模一样的果实。”

邱引仍处于震撼中,也不知是被眼前无数颗长在藤蔓上的人头吓到了,还是被林幼鱼刚刚出手一瞬的利落和强劲真气给吓到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咋,咋回事?这玩意哪来的?”

李秋白轻笑了一声,看着于可人,“这世上除了九宗,多的是大隐隐于世的修行者,想来你爷爷选择隐世,该是一生坦荡之人,到死也未必会想到,这本是用来宽慰你的好意,到头来,成了你杀人的工具。”

于可人的脸色则异常苍白,仍咬紧牙关不肯松口:“你们,你们不要胡说……我没想杀人,我只是,只是……”

忽然,身后传来“砰”的一声,竟是不明所以赶上来的李姜姜的父母被眼前的场景吓晕了,当场昏倒在门口。

反倒是那本就已经有些疯疯癫癫的李姜姜大笑出声,指着那一颗颗人头,苦笑不止,“看吧,看吧,我都说了我没疯,我没疯!她就是有问题,我就是听到了!她喜欢卢卫东,她从前看卫东的眼神就不对劲,她想把卫东占为己有,太可怕,太可怕了……”

邱引就算没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此刻也被那又哭又笑的李姜姜吓得不轻,“我看她就算本来没疯,这会儿也该疯了……”

都这样了,居然还有人能笑得出来,不是疯了是什么?

“邱引,先把人带下去吧。”李秋白吩咐了一声,是让邱引把李姜姜和她那对早已被吓晕了的父母给带下去。

“行吧,那这里……”邱引又回头看了眼那藤蔓上长着的人头,有点反胃,“那啥,这里就交给你和小鱼儿了?”

邱引一走,那道门一关,于可人似乎才意识到,今天他们压根就没打算放过她了。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情绪的影响,那满屋攀藤的藤蔓,忽然间蠢蠢欲动起来,要朝着出现在这里的李秋白和林幼鱼发动攻击……

5

林幼鱼的眼底一沉,早已杀意骇然。

李秋白却跟没事人一样,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半点要动手的意思也没有。

就在那藤蔓如长蛇般刺穿而出,抵达李秋白面门之前,李秋白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是想让我,即刻将此地摧为灰烬?毁了它们?”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但威胁奏效了,于可人面上明显出现了迟疑,连带着此地充满攻击性的藤蔓也都动作迟缓了下来,不敢再轻举妄动。

“你看到的它们……”终于,于可人低着头,垮着肩膀,低低地开了口,指向那藤蔓上长着的一颗颗人头,“都是从小到大,我最喜欢的人……”

那慈祥的老者,是爷爷。

那恶狠狠怒骂着她的中年男人,是爸爸。

那喊救命的,是妈妈。

那英俊温柔的年轻人的面孔,是卢卫东,是她最好的朋友李姜姜的男朋友,她和姜姜是最好的朋友,姜姜喜欢的,自然她也喜欢。

思及此,于可人苦笑了一声:“我记得,上学那会儿,姜姜特别喜欢彭于晏,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春天种下一个彭于晏,秋天长出许许多多的彭于晏,这样,就可以把最喜欢的东西留住了。你瞧,我们不愧是好朋友,连想法都是一样的,所以我将自己最喜欢的人,都种上了,这样,他们就能永远陪着我,不会离开我了。”

这些人头长在藤蔓上,藤蔓给他们送去营养,让它们永远生机勃勃,永远陪伴着她,有时候他们会谩骂她,嘲讽她,那也没关系的,至少只有她知道它们的存在。

“我没撒谎,我没想杀人,我只是想留住他们……这是,爷爷送我的。”

于可人终于抬起了头,不再躲闪,直视李秋白和林幼鱼,“小时候,爸爸妈妈把我丢在了乡下,只有爷爷陪我,后来爷爷捡来一只小狗送给我,我又多了一个朋友,它叫小黑,可听话了。有一年,小黑死了,我哭得很伤心很伤心,爷爷为了哄我,和我一起将小黑埋了,还将种子一起埋了下去,说不用多久,小黑就会像果实一样,长出来了。”

爷爷没有骗她,小黑真的长出来了,很乖,很听话,和活着的时候一样,爷爷说不能让外人知道了,会吓坏外人,所以,这成了她和爷爷的秘密。

“再后来,爷爷也走了……乡下没人照顾我,爸爸妈妈只好把我接到了城里来。我想爷爷,太想爷爷了,所以,我想到了爷爷教我的办法……把爷爷留在我身边。”

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她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因为,除了爷爷,没人喜欢我……”

于可人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就连爸爸妈妈也不喜欢我,他们说我不爱说话,走路像鬼一样没个动静,说我闷得吓人,无论我怎么做,爸爸妈妈都不喜欢我。他们总吵架,吵到后来,说要离婚,谁也不想要我……我也不想的,我只是,只是想让他们留下来……”

那种子像是种在了她的心里,等她回过神时,那一株株藤蔓,已经做了她最想做的事……把爸爸妈妈,永远地留在了她的身边。

从那以后她就知道,连爸爸妈妈都不喜欢她,这世上又有谁会愿意和她说话呢,他们都讨厌她……都想离开她。

而她,也找到了让他们彻底留下的办法。

“我知道,就是姜姜,她一定,也有讨厌我的时候。我连和人多说一句话都不敢,我连一句喜欢都没脸说,看着姜姜和卫东在一块,我很嫉妒,很嫉妒,我要是像姜姜一样讨人喜欢就好了……我只是,想把自己喜欢的人,留在身边,有什么错?”

如果,如果有人愿意多陪陪她……也许,也许她便不会感觉,这么的孤独,这么辛苦,这么努力,才能留住喜欢的人。

6

“有错……”李秋白缓缓开了口,眸光仿佛极具穿透力,淡淡地落在于可人的身上,开口的下一句话,却是对林幼鱼说的,“幼鱼。”

“嗯。”不必李秋白多说,林幼鱼都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二话不说,抬手,便是凛冽的罡风四溢,迸射而出,如无数把利刃,将那满屋的藤蔓土崩瓦解,那一颗颗长在藤蔓上的人头,也瞬间如枯萎的果实,凋敝枯黄,化为灰烬。

于可人双眼通红,剧烈的情绪变化让她着实愣了一愣,然后才疯了一般歇斯底里,做着徒劳的无用功,试图阻止林幼鱼,“为什么!为什么要毁了我的念想!”

“这不是念想,是恶欲,是恶念。”面对崩溃的于可人,李秋白却是斩钉截铁,毫不留情面,“留着它,你还会做出很多可怕的事,早晚,你会后悔。”

“你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于可人前所未有地感受到此刻的无力,她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情绪,似乎直到此刻,才如潮水冲破堤岸一样,再也关不住,压抑不住,“如果你们早点关心我,我就不会这样!怪你们,都怪你们!”

“是啊,这么简单的愿望,为什么不喊出来?”李秋白轻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像今天一样,大声地喊出来。”

大声地喊出来……

于可人坐在地上,坐在满地废墟中,怔怔地出神。

喊出来……如果她喊出来了,会怎么样呢?

爷爷一定会像小时候她为小黑的死伤心不已时那样,神神秘秘地对她说:“可人,爷爷给你变个戏法,给你种一颗圣诞树……”

妈妈呢,妈妈会说她怎么那么不爱说话,不说话可不好啊,到了新学校,交不到新朋友的。

爸爸呢,爸爸会在突然转身看到她,被她吓到的时候,拍着胸脯逗她说:“可人,你走路怎么像鬼一样没个动静,哦,我知道了,你是淘气鬼,想吓爸爸吧?”

后来爸爸妈妈总吵架,妈妈怪爸爸不该把她丢在乡下,成了留守儿童。爸爸怪妈妈没有好好关心她,让她像现在一样闷得吓人不爱说话。

到了学校里,同学们嘲笑她胖,说她阴郁,姜姜却总会对她笑,还和她说悄悄话,说她喜欢上了卢卫东,总在她面前说卢卫东这也好那也好。

他们不爱她吗?

她为什么会觉得,没有一个人在乎她……

7

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李秋白一行人从于可人家里出来,经过院子里的那棵苹果树的时候,对里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的天吴还猫在树上,抱着苹果啃,啃得满嘴汁水。

邱引瞧着它没心没肺的样子,喊了句:“我说死肥猫,你还真不嫌恶心啊?这树本来是没什么问题,你知道它为啥长得那么枝繁叶茂不?”

果然,这话一出,天吴拖着个圆滚滚沉甸甸的肚子停下来,低头看他。

“没瞧见这底下通着一根根茎?里头那妖藤吸收了死人的养分,顺带着滋养了这棵树,要不它能长那么好?”

这话本来是吓唬天吴的,从树底下经过的林幼鱼却是脚下一顿,想起自己先前啃的那一口鲜脆多汁的果实……

林幼鱼忽然面色一变,快走了几步,扶着墙角,吐了……

林幼鱼这一吐,不得了,邱引和天吴皆是愣了一愣,静了一静,画面足足定格了数秒。

终于,邱引才炸开了锅一般,满面惊恐,加之义愤填膺,“你你你……小鱼儿……你该不会是……有了吧?李秋白!你太过分了!你趁人之危!你居然趁着我们小鱼儿懵懂无知,冲小鱼儿下手……你你你,你太过分了!”

李秋白也是愣了一愣,百口莫辩,“这其中有误会……”

“你别解释了!”邱引暴躁地打断了李秋白的话,一想到自家的白菜让李秋白给拱了,顿时哭嚎不已,“小鱼儿啊,你傻啊,李秋白他在这时候打你主意绝对是不怀好意啊,他趁着你心智受损,他……”

此刻林幼鱼的脸色是又红又涨,“是我,是我先打李秋白主意的……”

邱引愣了愣,显然没听明白。

林幼鱼是又为难又尴尬,“是我,我以为……只要我装着心智未恢复,李秋白就不会推开我……但,但我们真没有……没有那个,那个什么……”

什么叫……装着心智未恢复?

邱引和天吴面面相觑,两人似乎一时半会都没能消化这个信息量。

李秋白却是轻叹了口气,一点不觉得意外的样子,指望他们俩有脑子,才有鬼了。

编者注:本文为《最强宗师II》系列第九篇,本系列每周日上午八点更新,关注系列专辑,即时收看更多精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