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入夏以来海东市的气温直线上升，高温预警这天，正巧赶上市局刑侦队的空调坏了。三伏的天气让人越发糟心，午后众人萎靡不振地趴在桌面上，心中祈祷这毒辣的天气就不要再出命案了。

可事情偏偏不随人愿，办公室的座机乍响，吓得艾笙一个激灵，迷迷糊糊抓起话筒：“您好，海东市110。”

一个凄厉慌急的女声道：“救命！他们来了！”

嘟嘟嘟……电话倏然断了，艾笙立刻清醒过来，这是个求救电话。贸然回拨显然是不明智的，她立刻把来电号码输入系统，顺着登记人查到了身份地址。

半小时后，陈海峰把车停在市郊的一座院子前。艾笙和他对视一眼，俩人表情都有些古怪。这里本是二战时遗留下来的天主教医院，经过几番易主，变成了现在的东海精神病院。

医院虽然翻修过，但还是能看出岁月沉淀下来的痕迹。墙皮上覆盖着深绿色的爬山虎，喷水池里的雕像少了只胳膊。院子里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盛夏里还能觉出一丝凉意，只是藏匿在阴影下的精神病院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求救电话？”前台歪着头看了眼陈海峰，态度敷衍道，“不可能，我们这儿的病人是不允许有手机的。”

艾笙敲了敲电脑桌，冷声道：“不好意思，警方既然接到了报警，就必须调查清楚。”

这时，一名穿着护工服的男人匆忙走来，抹了把额头的汗道：“警察同志，刚才那个电话是从我手机打出去的。有个女患者趁我换床单的时候偷走了手机，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种事在精神病院时有发生，陈海峰倒是可以理解。他注意到这位护工的胸牌上写着赵车石，确实是手机号绑定的机主名。这位姓赵的护工甚至带他们远远看了一眼偷手机的女患者，看来确实是乌龙事件。

本来陈海峰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翌日清晨警方再次接到了东海精神病院的报案电话，而这一次，是真的出现了尸体。

警方驱车赶到时，发现尸体的地下室已经被拦了起来。死的是医院护工，院长脸色极其难看。

“这不是昨天那个人吗？”艾笙惊诧道，“我记得叫赵车石。”

地下室内空气混浊难闻，混合着屎尿的骚臭味。姓赵的护工被绑在椅子上，旁边摆着一台电疗用的高压发生器。

陈海峰蹲下身查看，机器是淘汰下来的老旧废铁，和其他物件堆在这里。唯独其中一个部件是新换上的，大概是凶手修好了它。

“这家伙是被电死的，失禁成这样，看来死前受了不少折磨。”法医罗鸣屏住呼吸，从赵车石的手里扯出了一张纸条。

梁栋接过来看了看，蹙眉道：“上面写着‘这仅仅是个开始’，凶手可能已经有了下一个目标，纸条是故意留给我们的。”

陈海峰注意到死者脚下有些白色粉末，他用手沾了些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继而脸色一变道：“是残留的毒品。”

罗鸣对死者的血液进行了化验，赵车石果然吸食过毒品，且不是被凶手强迫，他本身就有长期毒瘾。

因此要么是赵车石躲在这里吸毒时被害，要么就是凶手特地留下的线索。

“还记得昨天偷了赵车石手机报警的女患者吗？”陈海峰摸了摸下巴，朝艾笙道，“看来我们有必要和她面对面谈谈了。”

2

昨天赵车石只是远远地给他们指了一下，二人再次找到女患者时，后者正独自坐在活动室角落，安静地凝视窗外。

“吴紫？”艾笙缓缓靠近女患者，试探着叫她的名字。

吴紫一头及腰的长发，皮肤因长期不见阳光有些病态的苍白，眼窝深陷，憔悴而消瘦。她视线飘忽，小心翼翼地看向艾笙，缩了缩肩膀，像只受惊的小动物般紧紧靠着墙。

艾笙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陈海峰，放缓语速道：“我们是警察。”

“警察……嘿嘿嘿……警察叔叔。”吴紫神经质地笑起来，小声嘟囔道，“我很乖，我没有做错事呀。”

陈海峰顺着吴紫的话往下说：“那你昨天为什么要给警察叔叔打电话呢？”

吴紫瑟缩了一下，双腿蜷缩在椅子上紧紧抱住自己，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压低声音道：“坏人。”

艾笙正想继续追问，突然不知道从哪冲出来一个疯疯癫癫穿着病号服的男人。他扑上来抱住艾笙，嘴角淌着口水，“妈妈”“妈妈”地叫着。后者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又扑向了吴紫。

“妈妈我饿！”男人的行为就像个智商仅有两三岁的小孩，扎进吴紫怀里就要去掀她的衣服。

吴紫似乎被刺激到了，拼命挣扎，双腿乱蹬，连带着男人一起从椅子上摔了下午。

变故发生突然，陈海峰和艾笙丝毫没有准备，等他们想上去把人分开时，精神病院的护工已经冲了进来。

男人被吴紫踹了一脚，吃痛地大叫，抱着头缩进角落里。混乱的场面下，谁也没注意到那个疯疯癫癫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清明，阴毒地瞥了吴紫一眼。

陈海峰帮忙把人按住，护工拿出一支针剂。吴紫却好像疯得更厉害，不断试图推开护工，用变了调的尖嗓子叫着“救命”，直到两名患者都在针剂的作用下昏睡过去。

“吓到你们了吧。”护工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道，“他们虽然没有攻击性，但行为都很激进。”

眼看问话是进行不下去了，陈海峰有些失望，但他注意到了吴紫对护工的恐惧。

周闻，陈海峰特地看了一眼工牌，记下了这人的名字：“平时都是赵车石负责照顾吴紫吗？”

周闻有些不明所以，点头道：“对，忙不过来的时候其他人也帮把手。”

“她好像很怕你。”陈海峰突然道。

周闻怔了一下，尴尬地笑笑，别过眼道：“患者嘛，就像小孩儿，怕医生护工也难免。”

随着更多的护工围上来，陈海峰和艾笙不得不退到一边。二人一合计，决定先去找精神病院的医生聊聊。

穿过活动室时，他们注意到这里确实收容了不少的患者，有的痴呆傻愣，有的在不停重复一个动作，还有抱着洋娃娃的老头……

东海精神病院的医生有四五个，负责吴紫的是一位叫宋世杰的年轻人。有独自的办公室，待遇还不错，陈海峰和艾笙敲门进去的时候里面没有人。

大概是职业习惯，陈海峰下意识开始环顾四周。宋世杰的办公桌异常整洁，中间摆着张女孩的照片，看上去像是女朋友之类的。

“你们是谁？”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质疑，年轻人穿着白大褂，样貌帅气，身材高大，举手投足间带着股和年龄不符的稳重。

“宋医生，我们是市局刑侦队的，想跟你了解下患者吴紫的情况。”艾笙客气道。

宋世杰怔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眼走廊，继而把门关上，神色复杂道：“你们……为什么要调查她？”

调查？陈海峰注意到宋世杰的措词，看来吴紫真的有问题。他把报警电话的事粗略说了一遍，紧盯医生的眼睛道：“我们怀疑吴紫和赵车石的死有关。”

宋世杰边摇头边叹了口气，这是他来东海精神病院的第三个月，吴紫是他见过最可怜的患者。

一年前患上产后抑郁症，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女儿一起自杀，结果孩子没了，她被救了回来。自此以后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吴紫一直在接受药物治疗，但是病情不减反增。”宋世杰犹豫了片刻，咬牙道，“而且我不只一次发现她身上有伤痕，虽然没有证据，但我怀疑她在这里遭受到了虐待。”

艾笙震惊道：“你是说赵车石虐待她？”

“这只是我的怀疑，也可能是吴紫在伤害自己。”这是宋世杰一直想查明，却苦于才来不久，没有抓到证据的事。

陈海峰立刻想到了让吴紫恐惧的周闻，同样是护工，或许他也有嫌疑。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穿着维修服的大爷探进来半个头，含糊不清道：“宋医生，那台出毛病的高压发生器呢？”

如果不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陈海峰和艾笙都没有发现，放在角落里的机器，和地下室杀人用的那台颜色型号竟完全一样。

“它怎么了？”陈海峰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宋世杰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警方会关注这个，皱眉道：“少了个重要的零件，不知道谁用坏了……对了，昨天周闻周护工用来着。”

陈海峰和艾笙对视一眼，如果缺少的零件是同一个，那么很可能就是凶手干的。既能进到办公室，又熟悉怎么操作，加上吴紫对他的态度，目前来看周闻有很大嫌疑。

突然，走廊里传来喧哗声，有人大喊“起火了”。陈海峰脸色一变，拨开挡在前面的宋世杰，擦身而过时，他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煳味儿。

3

起火的地方在一层杂货间，门口还有没灭掉的烟头，大概是谁违反规定躲在里面吸烟才引发了火灾。

幸好发现得及时，加上医院里目前还有大量警力一起帮着灭火，才没有造成严重影响。

众人汗流浃背，陈海峰扇着衣服，蹙眉道：“这种时候还有人敢偷摸抽烟，真是好大胆子。”

本来他们打算去找周闻谈，却被打乱了计划。等陈海峰和艾笙返回活动室时，周闻已经不知去向。

二人找到病房，远远看到吴紫住的那间病房房门大敞，似乎有谁平躺在门口，地上露出了一双脚。

陈海峰心里咯噔一下，三两步跑过去，发现晕倒的人竟然是程实。而吴紫的药劲儿还没过，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幸好程实全身都没外伤，倒像是被迷晕了。陈海峰接了碗凉水泼到他脸上，后者才幽幽转醒，茫然地摇头晃脑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我才要问你，这是怎么了？！”艾笙又担心，又生气道。

原来活动室发生了骚乱后，陈海峰和艾笙去找宋医生，梁栋就让程实去盯着吴紫。警方救火时动静不小，他走到门边张望的工夫，突然被人从背后用布捂住嘴，接着就人事不省了。

艾笙扶着程实站起来，后者登时睁大眼，看向吴紫旁边空了的床位：“那个神经病呢？我晕倒前他还在。”

程实说的，就是在活动室里骚扰艾笙和吴紫的男人。患者哪来的迷药？他的意图仅仅是为了逃跑吗？

陈海峰眉头紧蹙，先不管这个神经病，负责照顾吴紫的护工周闻，又去哪了？

二人一番打听，才有人告诉他们周闻似乎是往楼后去了。精神病院所在的院子很大，大概是资金有限，只对前面和大楼进行了翻修，楼后还是一片荒草地。

陈海峰注意到院子的角落里有间废弃的小木屋，周边堆放着一些工具和没用完的水泥。

他们悄无声息地摸过去，把耳朵贴在木门上听，里面果然有动静。

陈海峰踢门而入，男人的背影被吓得一哆嗦。周闻悚然地转过身，艾笙立刻看到了他手里还没抽完的大麻。

“你……你们怎么……”周闻慌忙把手往身后藏，可为时已晚，他吸毒的事已经瞒不住了。

片刻后，陈海峰和艾笙把周闻押到了梁栋等人面前，后者蔫头耷脑一言不发，似乎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结局。

梁栋已经知晓了事情经过，绷着脸质问道：“周闻，你和赵车石是不是毒友？”

周闻脸色惨白，刚吸完还有些发飘，迷迷糊糊道：“是他带我吸的！连毒品都是赵车石卖给我的！”

根据周闻的招供，大概几个月前赵车石突然请他去KTV唱歌，其间连哄带骗地让自己吸了大麻。这下一发不可收拾，周闻也染上了毒瘾，赵车石成了他稳定的供货源。

“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这些，不过……有一次我撞见他从外面回来，衣服里藏了一大包。”周闻眨了眨眼，神神秘秘道，“我怀疑，这些毒品就藏在医院里。”

“你最好别耍花样！”陈海峰捏住周闻的肩膀，疼得后者龇牙咧嘴，“有人向我们举报，怀疑你们经常虐待患者吴紫。”

“不不不！我可没有虐待她！是……是赵车石！”周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急于把自己从又一项罪名中择出去。

赵车石曾向他炫耀过，吴紫就是他发泄的玩偶。只要一针镇定剂，就能任他随便享乐。听赵车石的意思，吴紫从进医院起，就被他私下里强奸了无数次。

陈海峰皱了皱眉，如果周闻说的是真的，难怪吴紫当时的反应那么大。但让她恐惧的根源恐怕不是周闻，而是后者手中的针头。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周闻表示自己昨天七点就下班回家了，家人都可以给他作证。而赵车石的验尸结果，是死于凌晨一点多。

人不是周闻杀的，那么谁还跟赵车石有仇呢？或是起了什么纷争。

“有没有可能是吴紫杀的？”艾笙突然异想天开道。

陈海峰摇头道：“先不说赵车石强奸了她那么多次吴紫都没有还手，就凭那台高压发生器的替换零件，也不是一个受管制的精神病人可以拿到的。再者说，连用都没有用过的人，又怎么懂得修理。”

但昨天那通报警电话，应该是吴紫所打。很可能那时她正在遭受赵车石和其同伙的强奸，伺机抢走了电话，但她只来得及说一句就被阻止了。

“吴紫在电话里说‘他们来了’，另外一个人即便不是凶手，应该也知道些什么。”陈海峰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道，“或许赵车石还有一个毒友，又或者是给他提供毒品的人，否则一个小护工哪来的这么多货。”

毒品，成了目前警方唯一可以入手调查的点。

在沟通好院方后，梁栋指挥众人展开地毯式搜索。同时向海东市的缉毒大队申请支援，调来了几条搜毒犬。

搜毒犬在大楼天台的水箱下徘徊，不停用爪子刨地。缉毒队上前查看，发现地砖是松动的。撬开后，发现下面藏着数量不小的毒品。

缉毒队的负责人面色凝重，蹙眉道：“梁队长，一般人就算有再多的钱，也不可能买到这么高纯度且大量的货。一年前我们的卧底在牺牲前传回消息，有个外号叫‘歪嘴’的毒贩私吞了一批毒品，我怀疑就是这些。”

梁栋稍一思索道：“有那个毒贩的资料吗？”

缉毒队很快调来了毒贩的画像，众人凑上前细看，陈海峰眯了眯眼，总觉得画像上的男人很面熟。

“是他！”艾笙倏然惊呼出声，跺脚道，“那个在活动室袭击我和吴紫，又从病房消失的神经病！”

4

歪嘴已经不知去向，陈海峰原本以为他仅仅是为了逃跑才迷晕了程实。可护工周闻信誓旦旦地说自己那一针的剂量可半点儿没有放水，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这毫不起眼的神经病就是供货源。

按理说，歪嘴自己是不可能清醒的，除非有人带走了他。这人和赵车石是一伙的，也就是说强奸吴紫的事十之八九他也有份儿，那么带走他的人……

“难道对程实下手的人是凶手？歪嘴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艾笙蹙眉道。

警方试图调查走廊监控，却发现整栋楼的摄像头都被关闭了。梁栋喘了口粗气，指挥众人道：“给我掘地三尺地搜，带着这么个大活人还能插翅飞出去不成！”

眼看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陈海峰走到缉毒队旁，掏出根烟递给负责人道：“这歪嘴到底什么来路？”

“歪嘴这个人啊，本名叫刘好人。”缉毒队的兄弟撇了撇嘴，嘲讽道，“可惜他偏要跟自己的名字反着来。”

歪嘴原本在海东市最大的贩毒团伙里混，充其量就是个接触不到核心的小喽啰。但他人鬼胆大，竟然抓住一次运输的机会偷走了一批毒品。

歪嘴以为自己发财了，但他还是低估了贩毒团伙的力量，惹怒了不该惹的人，被满市追杀。这时候警方也在找歪嘴，只要他肯指控，就可以给那个狡猾的团伙迎头一棒。

就在缉毒科的兄弟们撵着歪嘴跑时，他突然改变方向横穿马路。谁也没想到一辆轿车为了躲闪突然冲出来的歪嘴改变方向，撞死了一个无辜的女孩。

“结果还是让那小子给跑了，我们找了他一年，没想到竟然躲进了精神病院。”缉毒科的负责人狠狠抽了口烟，蹙眉道，“不过估计那个犯罪团伙也没料到，歪嘴为了活命肯装疯卖傻。”

陈海峰默默听完，心道歪嘴可过得一点儿都不难受。好吃好喝地待着，有大麻抽还有女人睡，等个两三年事情平息了他就能无声无息地换一个城市生活。

“这件案子当年正好是我负责，可以给你们一份详细报告。”负责人问清陈海峰的邮箱，痛快地跟市局刑侦科分享了资料。

“海峰，我们都找遍了，也没看到歪嘴的人影。”艾笙快步走来，焦急道，“这下麻烦了，人可能已经不在精神病院了。”

“先别着急。”陈海峰拍了拍艾笙的肩膀，从早上发生命案起，精神病院里就有大量的警力，凶手不管伪装成什么样子，想带着另一个大活人离开而不被盘问，都是不可能的。

他边安慰艾笙，边打开邮件翻查。当陈海峰看到被车祸连累的无辜女孩时，心头一震。这张脸他不久前刚见过，就在宋世杰的办公桌上。

这个发现让警方不得不把怀疑对准了宋医生，毕竟女孩的死是歪嘴间接导致的。加上宋世杰办公室里的高压发生器缺少了零件，而凶案现场又多出来一个，种种迹象让年轻的医生变得可疑起来。

而让警方头痛的是，宋世杰也从精神病院里消失了。举步难行下，警方决定再去问问吴紫，毕竟她也算半个当事人。而唯一令陈海峰担心的，是吴紫精神方面的问题。

充斥着消毒水味的房间内，吴紫安静或者说有些痴呆地坐在病床上，单薄的病号服裹在她消瘦的身体上，显得格外弱小可怜。

因为她的遭遇，艾笙独自一人进了病房，缓缓靠近吴紫，试探道：“还记得我吗？刚才我们在活动室见过。”

“警察姐姐。”吴紫转动眼珠，往墙角缩了缩。

“姐姐很厉害的，专门抓坏人。”艾笙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吴紫，慢慢握住她的手，“你可不可以告诉姐姐，坏人在哪？”

吴紫把食指贴在嘴唇上，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战战兢兢道：“秘密基地……他们总带我去那儿。”

艾笙大吃一惊，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循循善诱道：“秘密基地在哪？你能带警察姐姐去吗？”

吴紫紧紧抱住被子，眼神闪躲，嘟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去，那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艾笙有些失望，正准备离开，吴紫突然一把揪住她的胳膊，力气之大甚至把艾笙白嫩的手臂掐出了指甲印。

吴紫瞪大眼睛，浑身颤抖道：“地下室，地下室藏着秘密基地。”

5

赵车石就是在地下室被杀的，警方一直有人守在下面，宋世杰怎么可能进去呢？

“你要注意她的用词，地下室藏着秘密基地，而不是地下室就是秘密基地，肯定还有一个我们没发现的地方。”梁栋来回踱了几步，正色道。

从案发后就一直给梁栋打下手，没顾得上和陈海峰二人交流的程实突然出声道：“这里可是二战时遗留下来的天主教医院，如果真有密道也不奇怪。或许我们应该再下到地下室，仔细确认一遍。”

不得不承认，程实虽然平时看起来谦虚沉默，但往往语出惊人，总是能在关键时刻点醒众人。

经过一番搜索，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地下室堆放的大铁柜后面，有一道看上去历史悠久的小铁门。门不高，成年男性需要弯着腰才能勉强通过。

“这道门还挺厚，听不清里面什么动静。”程实趴在门板上，眉头紧蹙道，“看来只有暴力破坏才能进去了。”

地下室一直有警方守着，密室想必不只这一个出口，宋世杰想来是从别的地方进去的。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搜索了，用爆破的方式是最好的。

适量的炸药被埋在铁门前，众人找好掩体，陈海峰点燃引线。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地下室仿佛都晃动了几下。警方第一时间向密室内投放烟雾弹，捂着口鼻冲了进去。

烟雾散去，只见歪嘴已经被电得奄奄一息，嘴上绑着胶带，死狗状摊在椅子上浑身抽搐。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宋世杰被烟雾弹呛得涕泪横流，手里攥着一把刀，架在歪嘴脖子上。

陈海峰稳稳举着枪，向前走了一步，凝神道：“这人确实该死，但你没必要自己动手。就凭贩毒和强奸两项罪名，只要交给警方，法律自然会惩治他。”

“你知道什么！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宋世杰突然激动起来，刀在歪嘴脖子上划出一个血口。

警方原本以为宋世杰和被撞死的无辜女孩是恋人关系，绑歪嘴是为了报仇，杀赵车石大概是因为他畜生的行径，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别的原因。

原来宋世杰还有个妹妹，叫宋世孝，兄妹俩从小就跟着母亲相依为命。母亲过世后，宋世杰就剩下了妹妹，他甚至想过只要妹妹过得好，自己可以一辈子不娶妻生子。

然而就在宋世孝考上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却意外出了车祸。宋世杰在太平间里看到遗体的那一刻，感觉天都塌了。早上出门时还活蹦乱跳的妹妹，下午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最令宋世杰感到绝望的是，因为警方的追击导致逃犯突然冲向马路影响了正常行驶，造成这场车祸的司机竟然不用负法律责任。

难道妹妹就白白丢了性命？宋世杰不甘心，后来他调职到赵车石工作的精神病院，或许是上天眷顾，竟然让他发现了害死妹妹的罪魁祸首，歪嘴。

两个畜生强奸患者的行径令人发指，更加坚定了宋世杰报仇的决心。

“所以在办公室时，你故意说周闻碰过高压发生器，误导警方花时间去调查。”陈海峰想起他曾在宋世杰身上闻到过焦煳味儿，皱眉道，“杂货间的火也是你放的吧，为了分散警力，好对落单的刑警下手。”

“是又怎样？我要杀了他，给我妹妹报仇！凭什么这样的畜生能活在世上，我妹妹还那么小，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宋世杰眼眶猩红，咬牙切齿道。

就在他举刀刺下的瞬间，陈海峰扣动了扳机，子弹打中宋世杰的肩膀。刀子滑落，不偏不倚地插进歪嘴双腿间，后者眼球凸起，触电般弹起来，又撞回椅子上。

艾笙立刻冲上去，脱下外套按住宋世杰流血的伤口，同时解气地瞪了歪嘴一眼。这不是巧合，是上天也看不过去，要废了这个畜生。

陈海峰叹了口气，心里挺不是滋味。他无法指责宋世杰的初衷，但他的行为是不被法律所允许的，自己更不能眼睁睁放任他杀人。

“我可以向你保证，这家伙绝不会有好下场。”陈海峰避开宋世杰怨恨的视线，语气坚定道。

6

回警局的路上，陈海峰没有上押送车。纵使问心无愧，他也下意识想远离宋世杰。

因为陈海峰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段他努力遗忘却时常出现在脑海里的糟糕的经历。如果当时的他选择了为心爱的女人和亦师亦友的老队长报仇，那一枪可能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四辆警车在公路上行驶，陈海峰和梁栋坐在最前面那辆。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后，他们听到身后传来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

陈海峰心中一惊回过神来，立刻看向后视镜。只见一辆载满了货物的大卡车横在马路中间，而警方的押送车，被拦腰撞上侧翻在地，车尾已经严重变形。

不！陈海峰不等车停稳就拉开门跳下去，拼命朝押送车跑去。程实和艾笙，都在那辆车上！

“小艾！”陈海峰离得近了，清楚地看到押送车在漏油。

车窗已经全部碎掉，艾笙系着安全带，头破血流昏迷不醒。驾驶座上的程实似乎受伤更重，双腿被挤在座位间。

“快把他们弄出来！”梁栋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拼命去拉驾驶室的门。

陈海峰心中剧痛，小心翼翼地把艾笙抱出来，双手不受控地颤抖。这一刻他是害怕的，害怕艾笙也离他而去。

陈海峰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短发的，倔强又可爱的女孩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他心中有了一个不一样的位置。

就在梁栋和其他队友把程实拖出去几米远时，押送车轰然起火，紧接着发生了爆炸。众人被气浪掀翻在地，再起身时，押送车连带着大卡车的车头，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

他们还没来得及救出的宋世杰、歪嘴，以及卡车司机，都没有幸免于难。

陈海峰抱着艾笙的手臂倏然收紧，这真的是一次意外吗？卡车经过的地方甚至没有留下刹车的痕迹，从撞击力看，它似乎是照着押送车直冲过去的。

梁栋狼狈地爬起来，摸了把脸上被碎片划伤的血口，脸黑得能滴出墨来：“看来有人想要歪嘴死，只有他消失，警方才不会问出贩毒团伙的消息。”

对方的目的达到了，连卡车司机都被吞噬在大火中，警方很难再查到任何线索。

陈海峰心疼地摸了摸艾笙的头发，咬牙发狠道：“不管对方什么来头，这个梁子是结下了，早晚有一天，他们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火光映照着众人难看的脸色，陈海峰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海东市或许隐藏着一个庞然大物。而这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对手，不知不觉间已经张开了它的利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