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馒头了。真真是造了什么孽?

还好后两天接连有人来请吃饭,否则苏凡怕是倾家荡产,也养不起这只好折腾的狐了。

靠山庄民风纯朴,但凡谁家来个亲戚,庄里人相熟的必要请客人去吃顿饭,聊表欢迎之意。

苏凡与庄里人都没熟到这个分上,但是谁叫苏凡这个亲戚长得一表人才不说,还看起来身价不凡呢?你看看苏凡那破屋子里的新家具,谁家有这般漂亮的?所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嫁女儿不就看人家的样貌、人品和家世么?

看看篱落那一日再世潘安的风采,再看看他周身的纱衣环佩,谈吐举止虽有些张狂,但谁让人家是大地方来的呢?这叫气质!你说庄里有女儿待嫁的人家,能放过这块远来的肥肉么?

这不,张婶说今儿个是张叔的寿辰,找苏凡去写个百寿图,顺便留下来吃饭;李叔说他家狗蛋的功课要请苏凡去指点指点,晚了就留下来,粗茶淡饭的千万不要嫌弃;齐伯说近日棋瘾上来了,找苏凡杀两盘,一边下棋一边喝个小酒,年轻后生别老憋在屋子里头看书,快成大姑娘了……

苏凡说家里还有远方表兄,恐不方便。

那一众立刻接道:「不妨不妨!一定请表兄一起赏光。记得一定带上表兄一起来啊!」

苏凡还想推辞,可篱落一听有吃的,立刻在后面拼命拽他袖子,淡金的狐眼死死地盯着他:你要敢说不,有你好瞧的!

苏凡无奈,只能点了头。

「算你识相。」篱落凑到他耳边说。

闻到他干净的气息,想起那一夜被他抱在怀里,暖暖软软地,倒还舒服。忽然很想试试把他抱着会是什么感觉?最近还真觉得无所事事呢。

便这般,苏凡欠下的鸡暂时记在帐上。狐狸走东家串西家就图一个吃。穷乡僻壤的,山珍海味没有,但是自家地里的瓜果野菜,池塘里的河鲜鱼虾,院子里的鸡鸭鹅禽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最喜欢齐老头家自酿的桂花酒,清清甜甜地,一杯下肚,满肚子畅快;张鲫鱼家的红烧鲫鱼也不错;李粉条家的凉拌粉条再酸点就好了;还有那谁家……就那豆腐汤能入口……

每次回家路上,苏凡总免不了说他两句:「别老鲫鱼、粉条的叫人家,被人家听到了不好。」

篱落不在乎,「这样才记得住。」

苏凡无奈地摇头。每次陪他去,人家都拉着篱落问个不停。想必这聪明的狐该看透了人家的意思,既然无意,怎么好意思三番两次上人家的门胡吃海喝?偏偏他每次上门都没事人一样,反而苏凡坐在一边羞愧得浑身难受。

「就你呆。怎么见你都不怎么吃?反正吃的是人家的,你心疼什么?」

看,这狐还反过来教训他。

狐狸的日子过得滋润。晚上有蹭饭的地方,白天苏凡去学堂上课没法带着他,他便爬上靠山庄中央的大树,卧在枝头想着晚上的菜色,顺便听着树底下人们的家常。

「县老爷的第九房姨太太先前是春满楼的红牌……」

「前儿个邻庄的大头晚上起来上茅房,看到个白影从自家门口飘过。吓得都尿裤子上了……」

「这还得从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说起,那时啊,咱村闹鬼!」

「你知道么?有人昨晚看到打铁的强子半夜从曹寡妇家的院子里翻出来……你说这事儿啊,真那个什么……」

「……」

狐狸无聊,听得津津有味。

「哟,王婶啊!看装得……还装!装什么不知道啊?庄里都知道了,家兰芷要嫁人了!还是那隔壁的苏先生!」

「哎哟!恭喜呀,王婶。真是好福气啊!」

「苏先生是多好的人哪,老下手还真不含糊,都抢到我们家前头去了。」

「去、去……你看中的不是他家的那个表兄么?我们家兰芷那丫头哪一点比得上你们家迎香?胡乱许个人家,就当了结了我一个心事,也让我们家那个短命的死鬼放个心……」

「……」

底下说得热闹,贺喜声不断,狐狸却越听越火大。娶妻?怎么没报备一声?

「哟,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就刮起风来了……」

无端刮来一阵阴风,树下的人看天色阴沉是要下雨,都急忙回家去了。

篱落一个人静静地扑在枝头。

只见这风越刮越猛,一时,飞沙走石,连迎面走来的人都看不清了。

此刻的苏凡正在学堂教课,学生顽皮,不肯好好地背书,硬板起脸训几句,过一会儿又闹得炸开了锅似地。

正忙不过来的时候,有人在门外问:「苏先生在吗?」

苏凡出门一看,是那颜家的小厮,常听他家公子唤他颜安。

「学生就是。」

颜安从袖中摸出本书交到他手里。

「我家公子临上京前让小的转交给公子。」说罢,他便走了。

苏凡翻来看,竟是手抄的诗集。字迹遒劲俊挺,眼熟得很。

开篇第一首: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便再也翻不下去了,只觉得脑中浑浑噩噩,学生们的喧闹声远得好似是天边传来的。

苏凡有些意外地看到家里空无一人,那只天天窝在软椅上挑着眉责怪他:「慢死了!是要饿死我是不是?」的狐狸竟然不在。

一路上都有些神思恍惚的苏凡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今晚说好是去齐伯家的。早两天齐伯就跑来三请四请过了。知道篱落爱他家的桂花酒,自己纵使心里不好意思,嘴上还是应了。

那贪嘴的狐大概是等不及他回来,自己先去了吧?苏凡思忖着。

他找了张椅子慢慢坐下,将怀里的诗集放到桌上。烛火幽幽,空无一字的封页染上了点昏黄的色彩,好似落日一般。

便是那一年,夫子教念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谁没有背会谁就不许回家。

那时苏凡刚入学堂,底子薄,跟不上,及至黄昏,所有孩子都一蹦一跳地走了,就只剩苏凡一人在案前着急,越急越是不会背,记了前一句死活想不起后一句。

夫子气急,说要是日落前还是不会背就要挨戒尺罚了。苏凡害怕,泪珠子一串串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