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杨曦澜！侯强！李智！”宋果卖力拨开人群，下意识地大步迈出双腿。曾橙早已被远远甩在后面，可他顾不了那么多，只是朝前方候场区大吼。

可惜现场声音完全盖住了他的喊声，宋果拨开守在候场区前的校友一路冲了进去，却到处找不到这几位能管事的熟人。

倒数第二个节目步入尾声，宋果茫然四顾，心跳越来越快。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宋果举着电话思考该如何回应时，柳丁接着说了下去。

“我和孙木仁有三个发现。其一是在万天浩住的那栋楼楼顶可以清楚看到舞台，中间没有任何遮挡视线的东西存在。”

“其二是在正对舞台的女儿墙上有一处崭新的缺口，孙木仁说昨晚他并没有注意到缺口的存在。”

“最后，楼顶中央有片地比周围稍干净，我大概比划过干净区域的形状，像只展开翅膀的大鸟。”

“还没明白？”见宋果还没说话，柳丁有些急了，“你还记得咱第一次见到武舟时，他在做什么吗？他在打磨龙骨！但几天前我们再去他的工作室，就感觉工作台上少了东西，现在想来，少的正是那根龙骨。”

“龙骨是承重结构，被用在飞机、飞行器或滑翔翼上。如果武舟被捕前已经做成一只滑翔翼，而那只滑翔翼被万天浩搬到自己租的住宅楼顶，那么……”

“懂了！”宋果终于发出声音，紧接着他直接挂断电话，开始狂奔之旅。不需要柳丁多做说明，奔跑途中他已拼凑出接下来会被说出来的信息。

滑翔翼被放在楼顶，盖住的区域自然比周围要干净。那晚万天浩上到楼顶后，正是利用了滑翔翼离开，孙木仁听到的“哒哒”声，恐怕是滑翔翼启动时发出的声音，这么看来武舟还加装了电机。

楼顶正对舞台，中间没有遮挡，结合之前曾橙接到唐兆清发来的，关于他醉酒后经过体育场听到金属摩擦声的消息，可以肯定万天浩是从楼顶飞到舞台，并对舞台进行了“改造”。

如果这种“改造”是为了释放“克文”病毒，那么只有一个地方既隐蔽又能保证成功率。

舞台前的焰火装置。

晚会进行到现在，焰火早放过不知几轮，并没有可疑烟雾出现，台下观众也没感觉不适。所以还有一种可能，是万天浩直接在每一簇装置中多加了一根焰火管道。

这也解释了齐卡西为什么往台下看会感觉怪怪的。因为每簇焰火装置里多了根管道没工作，对于从未缺席排练，看惯舞台每一寸角落的他来说，自然就有一种违和感。

而那些没工作的管道里就装了焰火材料以及“K”胶囊，它们游离在舞美总控外，由万天浩直接控制，现在没动静的原因，或许是那家伙在等待最佳时机。

也就是说，万天浩此刻正躲在某个能看见舞台的地方，体育场地势开阔，四周都有能纵览它的位置，所以当务之急不是寻找万天浩，而是破坏释放病毒的条件。

最开始宋果直接给郭韦打去电话，可惜焰火燃放点离舞台都很远，警察赶回来需要时间，而且，郭韦对宋果推理的准确性也表示怀疑。

“现在晚会到高潮了吧，如果贸然打断却又没有发现‘K’，那真是重大事故了。”

郭韦的犹豫惹恼了宋果，因此他才决定由自己来亲手解决此事。

大不了换个留校察看处分，爷不怕！想到这里，宋果甩开前来阻止自己的学生会委员，继续在后台叫嚷几位熟人的名字，但他们都忙得不见踪影，更别说有人来回应。

越来越多人围上来，供宋果活动的空间也越来越小，就在他即将避无可避时，后背无意中撞倒一个人。宋果回头，发现被撞的居然是张饭。

“你怎么在这？”宋果将张饭扶起来。

“我的Van咖啡可是毕业晚会的赞助商之一啊。”张饭拍拍裤子，悠悠然回答，“等这个节目表演完到最后一个节目开始前，中间有个互动环节，我作为赞助商代表会上台表演魔术，呐……实际上就是变着法子为台下观众抽奖啦。”

“魔术……”宋果眼睛一亮，一把抓住张饭肩膀，“好兄弟，帮我个忙。”

“什么忙？”张饭挠挠头，一脸迷惑。

“现在有个机会能救咱们学校，你只需……”宋果附到张饭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13

“女士们,先生们。作为本场晚会的赞助商代表，我张饭很高兴能站在这里，为大家送福利。”

张饭站在灯火通明的舞台中央，微笑着亮出宛如领导发言般的标准话术。至于台下乌泱泱的观众，在被前一个节目冲击后也稍感疲惫，即使有好礼相送，不少人也开起小差，甚至坐前排的领导与校友们，也因工作人员来告知最后一个节目的上台流程而移开了目光。

“好，魔术表演正式开始，首先，我要带走所有光。”

舞台的灯光循声而灭，黑暗中张饭幽幽传来：“然后，我要烟雾吞没整个舞台。”

干冰机开始运转，大量乳白色浓雾瞬时将舞台包裹。就连前排座椅上的人，也无法看清舞台上的情况。

一直等在后台的宋果趁机上了台。他换了身连体黑衣，手执电筒，毫不犹豫地走到舞台前方那排焰火装置前。

判断新加入管道的依据非常简单：它更新，没和其他管道连在一起。果然，宋果非常轻松就在第一簇装置中找出那样一根管道，他对准管道口打开手电，里面空空如也。

接下来是第二簇、第三簇……宋果总能在极短时间内找到藏每一簇里新加的管道，虽然管道里什么都没有，但他愈发肯定，这一定是万天浩前一天利用飞行器到达舞台后搞的鬼，而这，一定和他最终计划有关。

张饭仍站着不动，面对台下越来越多的议论声，他反而放缓了语速：“这个魔术，必须在漆黑与神秘的环境中才能奏效，你们看到的忽明忽暗灯光，是我召唤出的奇幻能量。”

鬼才信什么奇幻能量呢！虽然极其想吐槽，但宋果心头很暖，他知道张饭做这一切都是在为自己打掩护，也不自觉加快了动作。可不管他查了几簇，都没发现胶囊的存在。

宋果急出了汗，张饭此时也不动声色地走近，他移开话筒，小声问：“老兄，还有多久？”

“怎么了？”宋果匆忙回头。

“现在干冰机已经停止工作，你再找不到，我怕雾一散事情难办了。”张饭的脸隐于黑暗，语气听起来颇为忧虑，“被观众看到事小，如果万天浩看到直接启动焰火，第一个完蛋的是你……然后就是我。”

宋果没有回答，忙活这么久，他只在靠近中间的两簇管道中各发现一根装有金属粉末，他看向最后两簇管道，那是最后的希望。

他很快就检查完最后两簇，还是没有胶囊。

宋果完全蒙了，脑子里有无数想法相互碰撞，却怎么也无法组合在一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此时干冰已散去大半，张饭眼看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准备继续接下来的步骤。

短暂的安静让宋果平静下来，他立刻感觉到了裤兜传来的微微震动，掏出手机，发现又是柳丁的来电。宋果苦笑一声，冲张饭比个手势便屈身溜下舞台。

“好，奇幻能量已经完成它的使命，舞台上会凭空出现大礼……”

张饭懒洋洋的声音再次出现于舞台。谁不知道，你那魔术靠的不过是舞台后方升降台？宋果扁扁嘴，抛去对张饭魔术所有的好奇后，按下了接听键。

“你急着挂电话干嘛？”电话那头，柳丁少见的有些愤怒，“后来我连打好几个，你怎么也不接？”

“我这不抓紧时间上舞台，排除万天浩装的机关吗？”宋果注意到，柳丁那边的背景音里有嘈杂的风声，“我找到了他加装的焰火管道，却没在里面发现‘K’，到底怎么回事啊？”

“焰火管道？”柳丁声调倏地扬起，但又很快恢复正常，“哈哈哈，谁叫你不听完我的电话，‘K’胶囊不可能在那些管道里！”

“不在那里又会在哪儿？”宋果再一次蒙掉，“如果不放胶囊，那家伙又何必费心费力做这事？”

“想知道答案，就来老实验楼楼顶。”柳丁声音有些喘，而背景中的风声也尽数消失，看来他正好从户外进入了室内，“不用管曾橙，孙木仁已经给他打过电话，现在就差你了，赶紧的！”

挂断电话时宋果已经从后台走出，他仰头注视着不远处，紧挨体育场的一栋七层老楼。

那，便是柳丁在电话里提到的，老实验楼。

14

舞台上张饭的“拉胯魔术秀”已经结束，幸运观众也各自带着奖品兴高采烈地下台，灯光暗下，张饭离场，紧接着一个个身着盛装的女孩子走上舞台。

她们是S大舞蹈队的成员，当灯光再次亮起，女孩们跟随音乐翩翩起舞，这是本场晚会最后一个节目，主持人在节目后段上台说结语，而在此之前，校领导和知名校友们也会上台合唱，再然后所有表演者上台，整场晚会圆满结束。

此时节目刚开始，校领导和校友一干人已经在幕后，他们正等待工作人员事先交代的信号出现，然后集体登台。

信号是一处乐曲变奏，那时灯光会变、舞蹈队后退，正好留出多人登台的空间。

通过望远镜，身处老实验楼楼顶的万天浩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瞄了眼手表，距离他与杨怡商量好加入新动作的时间，大概还有五分钟。

到时候我一定一击必中。万天浩弯了弯嘴角，他刚放下望远镜，整个人就因为突然而至的剧烈咳嗽蜷缩起来。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万天浩又听到不远处的木门传来撞击声。

这种时候，会是谁……万天浩没来得及细想，撞击声陡然变大。木门无力地摇晃，随时准备与门框脱离。终于，这张可怜的门扉再也坚持不住，像成为一块失去灵魂的木板直直飞了出去。

当门板落地的巨响平息，一个人从漆黑的门洞中走出，他浓眉大眼体格强壮，万天浩记得，这位名叫孙木仁的学弟有着深厚的搏击功底，看来破坏门这事儿，他出了不少力。

紧接着更多人从他身后走出，李智、侯强、杨曦澜、齐卡西，气喘吁吁的曾橙，以及同样气喘吁吁的柳丁。万天浩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些人既然能找到这里，就一定有很多话要对他说。

万天浩静静等待着，柳丁平复呼吸后慢慢走到最前方，他抬起头，目光与万天浩对上。

“收手吧师兄，到此为止了。”柳丁开口，话音没有半分波澜，在万天浩看来，这种不卑不亢的气质也是一种自信。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略一思索，万天浩决定学小说里那些反派，顺着侦探的话应下去，虽然毫无新意，但他自认不可能重蹈那些失败者的覆辙。

“如果想利用‘K’胶囊来释放‘克文’病毒，我和在场所有人，都会全力阻止，”柳丁往身后看了看，“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我怎么还是听不懂？”万天浩继续装傻，果然，小说里的套路，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既然你想听，那我就好好说说，我所知道的一切吧。”柳丁背手向前跨出一大步，“你放出如此多烟雾弹，干净利落处理好每一处现场让我们空有推论却找不到证据，不得不说，你真的很厉害。”

“事件开始，是陈艾学姐根据一封匿名邮件，找到藏在正因村的‘K’胶囊，”见万天浩对嘲讽没有反应，柳丁只能清清嗓子继续说下去，“但很不幸她顺利被发现……”

“我说，”齐卡西打断柳丁的发言，“什么叫‘顺利’？”

“因为那是在万天浩精心安排下发生的。”柳丁知道，齐卡西的疑问也代表了除1601外其他人的疑问，“匿名邮件来自他，陈艾学姐全程被他监视，确认学姐看到装‘K’的盒子后就弄晕她，利用‘K’胶囊让学姐染病并遗弃，之所以选择垃圾收集站，是因为那儿显眼，很快就有人发现。”

“为什么要让学姐很快被发现？虽然这么说不合适……但照理讲，他不是该直接灭口吗？”这次提问的是杨曦澜。

“照理讲没错，可与师兄的初衷相悖，他做这些，是为了让人知道正因村有‘K’胶囊。”

“警方最近盯上一条走私线，其中包含有‘K’胶囊，有情报显示，这批胶囊很可能流入我们省。我想那些‘K’最终会到师兄手上，他获知消息后决定自救。”

“医院肯定能发现学姐携带病毒，而学姐以前得过‘克文’，体内抗体能让她很快醒来，这样能借她之口说出‘K’的存在，警方也会名正言顺地展开调查并顺利找到胶囊。这就是为什么选择给陈艾师姐发邮件的原因，万师兄需要这样一个人：具有极强的新闻素材挖掘能力、长时间不得志、同时对病毒有一定抵抗力，以上陈艾师姐全部符合。”

“只是警方并不知道胶囊具体数量，因此在发现死去的裴有志和犯罪计划后就会结案。殊不知裴有志也只是替罪羊，那些害死他的毒品，很可能来自之前杨正光那伙人的上家（见1601推理系列之躲在阳台的女孩），也就是恶魔游戏，现在看来，你就是他。”

“不管怎么说，师兄牺牲了一部分胶囊和毒品，就将自己撇个干干净净，还能在暂时没有阻力的情况下用剩下的胶囊实施真正的计划。”

“所以主席他真正的计划……”侯强知道柳丁的厉害，所以他看向万天浩的眼中已经充满了怀疑。

“没时间听你废话了。”万天浩冷笑一声，俯身从女儿墙边拿起一只状似狙击枪的管状物和一只遥控器，不待其他人反应，他靠着围栏将管状物对准舞台。

柳丁说话时万天浩偷偷确认过时间，知道很快会到乐曲变奏处，虽然他不懂音乐，但只要通过管状物上瞄准镜确认杨怡的动作，就可以把我摁下遥控器的时机。

接下来是一决胜负的时候。

可他等了许久，也没见杨怡做出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动作，慢慢节目接近尾声，所有参演人员地走上了舞台，万天浩知道，自己已经失去最佳机会。

不仅如此，一向欺骗别人的他，这次终究被曾经的女友无情欺骗。

15

“不好意思啦万主席，”当万天浩收回管状物，无力垂下手臂时，远处的杨曦澜开口了，“你找过杨怡的第二天，她就将这事告诉了我，我叫她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按你说的做。”

“也许学姐是不满师兄曾经的背叛，决定狠狠将一军。”柳丁笑了笑，与身旁孙木仁一道又往前走出一步。

“好啦。”万天浩耸耸肩，身后舞台的光让他看见对面每个人的表情，但那些人却无法看清逆光中的自己，“现在可以继续了柳丁，你不愧是S大最会编故事的人。”

“看穿师兄的把戏后，我们四个一直在思考你会怎样使用‘K’，”柳丁同样没理会万天浩的嘲讽，“结果完全没头绪不说，宋果和孙木仁还被你摆了一道，让你在眼皮子底下从楼顶逃脱。”

“逃脱的把戏在我去过楼顶后就不再是秘密，武舟师兄居然能做滑翔器，如果没有走上歧途，他的前途不可限量。”柳丁微微叹了口气，“可这也在你计划之中，你算到我们迟早会再去楼顶，于是故意敲碎女儿墙，引诱我们将楼顶与舞台联系在一起。”

“不管是我还是宋果，只要找到滑翔翼存在的证据，加上晚归学生能听到深夜舞台的金属摩擦声，二者一结合轻而易举就推断出你从楼顶飞去舞台并在那里搞鬼。这样一来，我们一定想方设法去检查舞台的焰火装置，时间又被耽搁。可实际上你却利用滑翔翼飞到了舞台斜后方的教学楼顶，为此，还特意让工作人员移开了碍事的候场区。”

“除此之外，你特意找来烟火公司在学校四个地方燃放烟火，不是为了释放胶囊里的病毒，也只是为了迷惑我们，当然此举还能将可能出现在舞台附近的警察分散开，等到舞台陷入混乱时才不会有专业人士在场维持秩序，方便你实施计划最关键的一步。”

“那他计划最关键一步到底是什么？”这次不光是跟来的杨曦澜等人，就连孙木仁与曾橙也齐声问起来。

“是让……舞台上某个人患上……‘克文’！”回答他们的声音并非来自柳丁，而是从所有人身后传来，伴着这阵因为喘息而颤抖的男声，宋果出现在门口。

“来的路上，我想通了为什么胶囊不在管道里。”宋果大步向前，眼睛不看万天浩却紧紧盯着柳丁，“舞台焰火用的是点燃铝粉的冷光无烟焰火，燃点不超过一百度，外部温度更是在五十度以下，这点温度根本无法融化胶囊。”

“至于四个烟火燃放点，更不可能被用来释放病毒。”说到这里，宋果终于看向万天浩，这位被他视作冤家的学长隐没于舞台灯光造就的逆光环境中，完全看不出脸上喜怒。这种神秘又恼人的气质，像极了宋果对他的印象。“烟花今天下午才陆续送到，现场有专人看守，你一早就躲起来，没时间也没机会去放胶囊。”

“何况那种方法虽然能让更多人染病，但并不如在舞台后方楼顶“定点狙击”的成功率高。你，也就是‘恶魔游戏’，总要百分百完成计划才满意。”

宋果话音刚落，逆光中万天浩的轮廓猛然晃动起来，宋果本以为他是要反抗，没曾想前方传来一阵紧过一阵的咳嗽声，这声音刺耳得让宋果也暂时停下闭口不言。

不止过了多久万天浩才止住咳嗽，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擦了擦嘴，随后用力将纸巾扔到地上，用脚掌狠狠踩住。接着他完全蜷缩在阴影中，没人能看清他在干什么。

“别装了！”宋果定了定神，用上更大声音冲万天浩吼道，“我检查过你在舞台上新加的管道，里面只有两根装有铝粉，那两根管道的位置，正好……”

“正好对着会在最后一个节目上台的某位校友，”这次接过他话头的是一个全新的声音，众人回过头，看见是郭韦与便衣们走上了屋顶，“陆有夫。”

宋果想起，郭韦口中的陆有夫，正是自己刚到舞台时，那位起身向观众挥手致意的中年男人，他回忆了一番男人样貌，再想起万天浩，心中豁然开朗。

“难道……他就是万天浩的父亲？”

16

“那家伙不是！”就在宋果失口叫出声后，万天浩说话了，但不知怎么的，他声音嘶哑得像从年逾古稀的老人口中发出，“那家伙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我流着他的血，有着和他一样的基因，他也不是我的父亲！”

“试问，有哪个做父亲的从来不参与儿子的生活？”万天浩声音愈发嘶哑，甚至还夹杂了哭腔，“母亲独自将我养大，受尽千辛万苦却在我即将读大学时去世。我刚拿到录取通知书，那个人立马出现了！”

“他自称我的父亲，说未来会全力培养我成为他的接班人，我很疑惑，为什么他之前从来不出现，他说……说如果贸然认亲，对他商业版图扩张有影响，但现在时机接近成熟，他会等我毕业，就将这一切都公之于众。”

“他还说自己不愿忍受将一个人从小带到大的繁琐，所以让我跟着母亲长大才是最优解。最优解最优解，那人脑子里永远想着计算和比较，永远只想得到最好结果，但他从来不想知道我和母亲经历过什么，也从来没想过，我将亲手毁掉他用最优解得到的一切！”

“所以新加的管道里，只有正对陆有夫那两根才装了铝粉。”柳丁一边用冷静的语调说话，一边用眼神向郭韦示意，让他带人瞅准机会上前，“你在杨怡做出新动作后摁下遥控器，意料之外的焰火让舞台混乱，为了躲避烟火陆有夫会躲在人后，那时你就有了从后方‘狙击’的机会，毕竟，除开高温，强大的冲击力也能打破胶囊外壁释放病毒。”

“这支发射器里，装有我在实验室偷偷改造过的‘K’胶囊，”就在柳丁喘气的间隙，万天浩再次说话，这时他的声音又奇迹般恢复如初，“一颗有原先五颗胶囊的病毒量，只要被击中，铁定会患病，只是周围人也会跟着遭殃。”

虽然万天浩还是瘫坐在地上，但他高高举起手臂，手里正握着那状似狙击枪的“发射器”，郭韦等人也立时停下了脚步。

“这样的胶囊，发射器里有三颗，只要那个人出现在射程内，我就一定会扣下扳机。”万天浩仿若完全没有注意到动静，依然自顾自地在说话，“他会感觉像被一颗网球击中，或许会认为是焰火溅到了身上，但很快，他就将患上‘克文’。由于病毒浓度很高，能挺多久，全看老天爷心情。”

“你们……是不是想听我这么说？”就在柳丁回头向曾橙和郭韦确认，是否将刚才的话录下时，万天浩话锋一转，问出所有人意料之外的问题。

“我猜你们在录音吧，所以才开了个玩笑！”伴随话音，万天浩慢慢站起，众人惊讶地发现，逆光中的他像是变异般后背多出一大片阴影，“有了这句话，录音也没法用，惊喜吧，你们永远也找不到证据！”

“拿到发射器不就有了吗？”宋果咬着牙挤出一句话，与此同时，孙木仁像离弦的箭从人群里冲出，这一变化太过迅速，以至于郭韦都来不及出声阻止。

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万天浩站直身子，整个人向后仰倒，就这样从楼顶消失。

众人惊叫着冲向楼顶边缘，可还没到女儿墙，就看见万天浩悬停在空中，他背上的阴影赫然是一双翅膀，由翅膀不断小幅摆动发出的“哒哒”声，恰似对楼顶每一个人的无情嘲讽。

柳丁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地面，惊叫出声：“糟糕，他把东西全拿走了。”

万天浩快速朝舞台飞去，他不光带走自己带来的每一样东西，还举起发射器。最后一个节目刚刚结束，校友们正在礼仪队的引导下退场。

“不好，”宋果指着不断远去的万天浩冲郭韦大喊，“郭大哥，快开枪！”

“不行，”郭韦为难地摇头，“这个高度，人落下来肯定死了。”

“你还在犹豫什么？”宋果越发急躁，“如果陆有夫真被胶囊击中，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就在郭韦陷入两难境地，其他人也不知如何是好时，万天浩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翅膀停止了摆动，下一秒，万天浩像只断翅的鸟儿直直坠落。

舞台方向不少人看到了这一幕，他们爆发出的尖叫声甚至传到了老实验楼楼顶，可无论是楼顶诸位，还是体育场上每一个人，都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S大东南西北四个角落升起一串串烟火，它们如同奔向月亮的火鸟带着啸叫声冲向高空，随即在最高点纷纷炸开。这一朵朵花火，用它们短暂却斑斓的色彩，为这个不平静的夜晚做了最后点缀。

17

五分钟后，郭韦在离体育场不远的情人林找到了万天浩的尸体。他后背固定着一只制作精巧的木质滑翔翼，或许由于从高处跌落，滑翔翼两翼都被折断，龙骨从中裂开，硬生生刺穿了万天浩的身体。

警方很快封锁了现场，当好事学生围拢时尸体已经被带走。S大在两天后公布了万天浩的死讯，不过公告只有简短几行字，对于具体情况一律不谈。

不过1601四人组还是通过郭荃了解到了内幕消息。万天浩的直接死因自然是高处跌落造成的多处骨折以及体内大出血，可是尸检时法医却在万天浩体内发现了肿瘤。

“我终于明白，那句‘我将亲手毁掉他用最优解得到的一切’的意思了。”听到这里，柳丁喟然长叹，“他自知身患绝症命不久矣，不管能不能让陆有夫患上‘克文’，继承人的死都将对他造成毁灭性打击。”

“可陆有夫不愧是陆有夫，私生子死在面前完全没反应，这些天有关他的新闻只字不提这事。”曾橙一边刷着网络上有关陆有夫的新闻一边喃喃自语，“只是不知道，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那就管不了了。”郭荃面色一沉，语气也跟着变得沉重，“事实上还有两件怪事。首先，警局技术科在检查滑翔翼时，发现安装在龙骨上的小型发动机，有被人为破坏的痕迹。”

“什么？”众人齐声惊呼。

“其次，”郭荃没有理会众人的情绪，“我哥他们找到万天浩尸体时，没有发现‘K’胶囊，也没看见那把发射器。”

“什么？！”众人再次惊呼，不过这一次，有一位只是为了让自己不显突兀，故意演来配合大家。而那位故意表演的同学宋果，此刻正不断回放出事那晚的画面。

目睹万天浩坠落后，所有人都离开了楼顶。走在最后的宋果离开前又向外瞟了眼，就是这一眼，让他看到了惊人的画面。

一个女生的背影快速消失于情人林入口。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宋果百分百确定，女生就是刘西朵。

她为什么恰好在万天浩坠落时进入情人林？胶囊和发射器是否被她拿走？滑翔翼发动机，是否也是被她破坏？

种种谜团在宋果擦去回忆后趁机占领了他的脑袋，宋果摇摇头，努力让自己不要再想，他想直接问当事人，却在点开聊天窗口后，不知该如何发送信息。

“话说，万天浩一死，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恶魔游戏’。”曾橙的话打断了宋果的纠结，他抬起头，正好捕捉到柳丁匆忙移开的目光。

“那还不简单，只要不会再有凶案发生，不就能证明他是‘恶魔游戏’本尊？”孙木仁大咧咧地挥手，随后他突然瞪大眼，手定在了半空。

“对了，最近这些案子发生前‘恶魔游戏’会发来邮件预告，结束后，还会发邮件嘲讽。预告邮件在毕业晚会那天早上已经发送，咱赶紧看看邮箱里有没有新邮件就知道……”

不等孙木仁把话说完，曾橙就已经点开了公共邮箱。网页刚打开，他整个人就愣住了，紧接着，每一个看向屏幕的人也都愣住了，最后是不信邪的孙木仁，他越过其他人的头顶看向屏幕，结果自然是跟其他人一样，愣住了。

邮箱里有一封发送于十分钟前的匿名邮件，曾橙用颤抖的手握住鼠标点开邮件，里面的内容让他失口叫出声。

“恭喜各位成功破案，作为袖手旁观的观众，虽然失去一位抢我风头的代言人，可我还是很期待你们四位在大二会有怎样优异的表现。”

邮件落款是“恶魔游戏”。

“所以，我们都错了。”过了许久，曾橙才恢复了说话功能。

“但至少证明了，万天浩与恶魔游戏有关系。”宋果结结巴巴地接话，“虽然这并不能扭转什么。”

“别忘了最开始‘恶魔游戏’宣称有四个作案计划，虽然这学期没能完成，但那桩‘喧宾夺主的谋杀’，总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吧……”柳丁的声音里，也没了往日的自信。

“总有好消息吧，陈艾学姐不是痊愈出院了吗？”郭荃连忙打起了圆场。

“是啊，可那也是唯一的好消息了……”四人齐声说出这话，就都盯着电脑屏幕不再言语。仿佛是再也忍受不了沉默，郭荃没有告别便匆匆离开了被低气压环绕的1601号公寓。

编者注：点击进入作者主页，收看作品上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