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街：金蟒卫（下）
6
解决了礼部的事情后，楚誉非又检查了一番金蟒卫的尸体，这一次他特意仔细查看了他们颈部的伤口。他发现十三具尸体的伤口全都是左侧深右侧浅，只有凶手从右向左挥刃才会造成这样的伤口。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叶长生问。
夏无双说道：“说明要么凶手使得是反手刀，要么，他是个左撇子。”
“会不会用的是暗器，”叶长生说，“比如，断喉镖。”
楚誉非摇摇头，“想用暗器杀死十三位金蟒卫太难了。而且用暗器割喉也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深浅差异。”
叶长生看着那些伤口，又看了看那边角落里站着血迹的剑，突然冒出一句：“难不成他们都是自杀的？”
听到这句话，楚誉非愣了一下，他也扭头看向那十三把剑，心里突然出现一个可怕的想法。
——
翌日，一个肥胖的中年人大清早就等在了楚誉非住的别院外，楚誉非三人出来后他立刻上前拦住了他们。
“楚先生可还记得在下？”那中年人笑眯眯地问道。
楚誉非打量了他几眼，想了想说：“你是……朔王府的冯管家？”
“正是在下。呵呵，弈州一别已有一年了，楚先生近来可好？”
楚誉非没有理会他的客套，开门见山地问道：“冯管家找我有何事？”
“楚先生，我家老爷有请。”
楚誉非闻言皱眉道：“朔王爷？”
三人跟随冯德正来到了朔王府，朔王爷在朝堂上权势很大，六部中的兵部、礼部和户部都是他的人，但他的府邸倒是显得有些朴素，没有王府该有的气派。
从大门进入院中，迎面走过来一个奇装异服的男人，经过身边时冯德正拱手说道：“巴克使者。”
那人和冯德正打了个招呼，然后便离开了王府，接着叶长生疑惑道：“这个人的衣服怎么那么奇怪？”
冯德正说：“此人名为巴克，是大齐南境外繁鄗国的使节。”
“繁鄗……”楚誉非不由又想起了那枚断喉镖。
三人跟着冯德正进入正堂后，见到主位上坐着一个器宇不凡的中年人，正是朔王爷陆霖。
冯德正上前说道：“老爷，楚誉非到了。”
“呵呵，楚先生，久仰久仰。”陆霖笑着说。
“草民参见王爷。”楚誉非道，“不知王爷唤草民来有何事？”
“楚先生请喝茶，当初你帮忙找回丢失的墨白玉，本王还没有谢过你呢。”
“王爷不必客气。只是草民奉皇命查案，实在是不得闲，若王爷没有其他事，草民就告辞了。”
“先生何必心急呢。”陆霖道，“我听说昨日在邢部，先生和礼部魏尚书闹了些不愉快，本王在此想替魏尚书给先生道个歉。”
“草民不敢。”楚誉非说，“魏尚书也只是尽职罢了。”
“先生能理解就最好。”陆霖说着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继续道：“金蟒卫殡葬一事礼部那边已经拖了好几日了，再拖下去，恐怕尸身腐烂，那可就愧对金蟒卫的在天之灵了。所以还是希望楚先生能再考虑一下。”
楚誉非这才明白陆霖找他来的真正意图，还是为了金蟒卫的尸身，而且若不是他有免死金牌在身，朔王爷估计也懒得理会他。可越是如此，楚誉非越坚信尸身上一定还有什么重要的线索没被发现。
于是他对陆霖说道：“王爷，草民还是那些话，案子还没查完，金蟒卫的尸体上可能还有其他线索，如果不能找出真相，岂不更愧对他们的在天之灵？”
“这我明白，但殡葬仪式乃是礼法，任由金蟒卫尸身腐烂恐会让其他将士们心寒，况且尸身你们已经查验了四天了，如果有线索早该找出来了。不如这样，本王再给先生一天时间查验尸身，明日此时便请将其交给礼部，如何？”
楚誉非考虑了一番，最后点头说道：“那就按王爷说的来吧。”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冯德正送楚誉非三人离开朔王府，在府门外冯德正说道：“先生今日之举实则明智，毕竟你我也算朋友，我可不希望先生惹怒王爷。”
“在下心中自有分寸，劳烦冯管家惦念了。”楚誉非说。
“应该的，我一直都很敬重先生，当初在弈州先生破获迷局抓了那杀宋权的杀手，实在让在下佩服的五体投地。”冯德正笑着说，“只是可惜啊，那个宋权最后还是死在了青檀引之下。”
楚誉非闻言皱眉看向他，问道：“冯管家怎么知道宋权是死于青檀引？”
冯德正闻言脸色突然一变，紧接着笑了笑说道：“呵呵，我也是后来听说的，听说的。”
辞别了冯德正后，夏无双对楚誉非说道：“看来你当初的推断没错，墨白玉丢失一案根本就是冯德正自己策划的，是他杀的宋权。”
“看来朔王爷就是当初金宣木走私案中宋权背后的人，”楚誉非说，“不过现在没时间考虑那件事了，金蟒卫的尸身才是当务之急。”
叶长生说道：“老板，你真的准备明天就把尸体给礼部？”
“没办法，我虽有免死金牌，但以如今朝堂局势来看，朔王爷不一定会忌惮皇上，若是一直不答应他，恐怕会引来更大的麻烦，到时候想在限期内破案就更难了。”楚誉非说。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叶长生问。
楚誉非想了想说：“还有一天时间，我尽量从尸身上找出更多线索。无双，你去找苏将军，让她帮忙查到那个繁鄗使节巴克的住址，这两天一直监视着他，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嗯。”夏无双点点头，那个巴克的确是现在最可疑的人。
7
接下来的一整天里，楚誉非一直待在邢部从金蟒卫尸身上找线索，但就像陆霖说的那样，都这么多天了，能找到的线索都早已经找到了。所以一整天下来，楚誉非并没有其他发现。
眼看离皇上规定的日期只剩最后两天了，楚誉非这边依旧没有什么头绪，虽然大大小小的线索找到了很多，但却无法串联起来。
到了第五日，礼部的人果然来带走了金蟒卫的尸身，据严凌风所说，殡葬仪式明日举行，到时十三金蟒卫会在鹿天台进行火葬，骨灰一半交还给金蟒卫的家人，另一半葬在鹿山脚下。
金蟒卫的尸身被带走后，楚誉非重新梳理了自己目前掌握的线索，对于幕后之人他已经有了怀疑对象，但最大的问题还是凶手杀害金蟒卫的手法，他不相信对方真的是一个绝世高手，可以在不留打斗痕迹的情况下杀十三个人。
面对杂乱的线索和诡异的案情，楚誉非一边思考一边忍不住喃喃自语：“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天牢大狱里，苏弄影和霍无极相对而坐，面前地上摆放着几样菜肴，霍无极问苏弄影：“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礼部已经把金蟒卫的尸身带走了。不过楚先生那边找到了很多线索，那位无双姑娘找我帮忙监视繁鄗使节巴克，想来他们已经有了怀疑对象了。”苏弄影说，“相信楚先生很快就能找到真凶。”
“如今我霍无极一生的名誉，全都托付在他楚誉非身上了。”
“师父放心，他一定能还您清白。”苏弄影说着端起酒壶给霍无极倒上了一杯，“这是您最爱喝的酒，特意给您带过来的。”
霍无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苦笑一声说道：“想不到我霍无极，也沦落到在狱中饮酒的地步了。”
“师父您不用急，陛下和您情同手足，他相信您的忠心。”
霍无极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我此生最愧对的，就是陛下。十六年前陛下就应该斩了我的。”
苏弄影知道十六年前霍无极曾经遭遇过一些事，但她之前没有多问过，今日听到对方再次提起，她终于说道：“师父，十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罢，这件事憋在我心里这么多年了，也该找个人说说了。”霍无极说着又喝了一杯酒，“十六年前，当时还没有立皇后，陛下最宠爱的是舒妃。后来舒妃有了身孕，陛下便准备立她为后。那一年舒妃在避暑山庄游玩时突然临产，生下了一位皇子。人在京城的陛下听闻后大喜，便派我带人去避暑山庄接舒妃回宫。
我随行带了二十位大内高手，离开避暑山庄后我们按舒妃的建议乔装成赶路的富商，以避免生事端。可后来在途经万蚁岭时，两个蒙面人突然在夜里杀出。那二人武功高强，二十个大内高手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他们的目标就是刚出生不久的小皇子。
后来我与那二人交手，擒获一人，重伤一人。重伤那人带着小皇子想逃，我追了他十几里，本来是可以夺回小皇子的，可最后关头又出现两个蒙面人救走了对方，也带走了小皇子。”
苏弄影问道：“那后来呢？找回小皇子了吗？”
霍无极摇摇头，“回京后舒妃便得了重病卧床不起，陛下大怒，下令无论如何都要找回小皇子。可是我带人找遍了万蚁岭，也没有发现那些人的踪迹。而那个被抓的人受尽酷刑也死不松口，陛下一怒之下就将其斩首。后来舒妃病逝，小皇子也再没有过音讯。我保护皇子不利，陛下本可斩我，但他只是削了我的官职，贬为士卒。”
苏弄影接口道：“但以师父的能力，没用几年就官复原职了。”
“是啊。从此陛下再也没有提起过舒妃和小皇子。他立了槿妃为后，可是槿妃多年无子，陛下便从后宫找了一位母亲早逝的皇子过继给他，也就成了后来的太子薛瑞。
太子自幼聪慧，陛下对他爱护有加，还特意设立了金蟒卫保护太子。可能是因为愧疚吧，我训练金蟒卫的时候十分严格，其中一人甚至在训练中不小心被砍断一根脚趾，我做这些，不过是为了能够护太子平安，可想不到……”
霍无极说到这里，对面的苏弄影突然一愣，然后问道：“师父您说什么？其中一个金蟒卫少了一根脚趾？”
“没错。”
苏弄影想了想，突然叫道：“遭了！”
接着她起身向天牢外跑去，甚至来不及向霍无极解释。
此时的别院里，夏无双监视完巴克刚从外面回来。
“巴克来京城已经一个月了，因为邦交方面一直是朔王爷负责，所以他平日里出入最多的就是朔王府。此外他和其他人并没有过多的接触。”夏无双说，“但毕竟我们只监视了他两天，发现不了太多东西。”
楚誉非低头沉思道：“陛下限定的日期越来越近了，就算谋杀太子一事真的是巴克所为，我们找不到证据也无济于事。”
就在这时苏弄影突然破门二人，着急道：“楚誉非，尸身，尸身是关键！”
“苏将军，出了什么事？”楚誉非问。
等到苏弄影把自己的发现告诉楚誉非后，楚誉非恍然大悟，他说道：“原来如此，难怪他们急着要烧掉金蟒卫的尸身。”
夏无双道：“殡葬仪式就在今天，一个时辰后就开始了。”
楚誉非问苏弄影：“此距鹿天台有多远？”
“快马加鞭的话，一个时辰应该能赶到。”
楚誉非将免死金牌交给夏无双，说道：“无双，你带着金牌尽快赶去鹿天台，一定要保住他们金蟒卫的尸身，我和长生稍后就到。”
“好。”
苏弄影说：“楚誉非，无双姑娘路不熟，不如让我去。”
楚誉非道：“不，你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8
京城鹿山山顶的鹿天台上，十三具尸身全都如同生前一样套着金盔金甲，佩剑摆放在一旁。他们躺在被干草包围的木床上，等待着某一时刻的来临。
殡葬仪式由礼部负责，皇帝和皇后并不在场，不过朝中大臣都来了。
时辰已到，一个侍卫拿着火把正准备将干草点燃，突然远处传来了叫喊声：
“住手！”
夏无双骑着快马穿过百官直接来到尸身旁边，她下马一把从侍卫手里抢过火把丢在地上熄灭掉了。
面对这个突然杀出的小姑娘，在场的百官都很奇怪，下方的严凌风见到夏无双更是吃了一惊，但他很快猜到楚誉非可能有了什么大的发现。
礼部尚书魏仁见状大怒道：“哪里来的疯丫头！竟敢扰乱殡葬仪式，来人，给我押下去！”
一群带刀侍卫正欲上前，夏无双拿出免死金牌，冷冷地说道：“怕这块牌子的，就乖乖退下。不怕的……”说着她举起手中的剑，“尽管上前来！”
现场所有人顿时愣在原地，接着全都跪倒在地，整个鹿天台只剩夏无双一人站立着，“吾皇万岁”的山呼声回荡在整个鹿山山顶。
紧接着，叶长生和楚誉非驾着马车来到了这里，他们穿过跪拜的人群来到夏无双身边，百官这时也站起了身，魏仁怒冲冲地对楚誉非说道：“楚誉非！陛下赐你免死金牌是为了方便你查案，你竟敢随意交给旁人使用，你该当何罪！”
楚誉非说道：“在下也是迫不得已，金蟒卫的尸身绝不能烧。”
魏仁还想说什么，却被陆霖打断了，他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楚誉非说道：“楚先生，我记得你和本王说好了的。”
“王爷恕罪，”楚誉非说，“草民也是才发现金蟒卫身上还藏有重要的线索。”
“什么线索？”
“现在还不是时候说。”
“大胆！”魏仁道，“楚誉非，你这简直是无视法度，蔑视百官！太过分了！”
“魏大人息怒。”严凌风突然站出来说，“楚先生奉皇命查案，我等自应该配合，我相信楚誉非打断殡葬仪式，自然有他的理由。”
楚誉非道：“只求百官随草民静候一段时间，到时自会向大家解释。”
“你想让我们陪你等多久？”
楚誉非看了看天，说道：“三个时辰。”
“荒唐！”魏仁大怒，他扭头对陆霖说道：“王爷，楚誉非仗着有免死金牌便肆意妄为，依我看不如先将他就地正法，然后再向陛下请罪。”
陆霖想了想说道：“来人，先将楚誉非三人押下去，殡葬仪式之后再交由陛下处置。”
“是。”
一群侍卫说着就要上前，叶长生和夏无双持剑护在楚誉非身前，二人面对几十位侍卫毫无惧死，双方成剑拔弩张之势。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且慢。”
侍卫们都停了下来，只见一个中年人笑呵呵地对陆霖说道：“朔王爷，何至于此？这楚誉非先生既然是替陛下查案，那我们陪他等上几个时辰又何妨？”
陆霖看着这个中年人脸色有些不悦，说道：“颜王爷，殡葬仪式的时辰乃是写在法度里的，岂能因一介草民就打乱？况且楚誉非之举已经激怒了百官，若任由他如此，我朝廷颜面何存？”
“朔王爷此言差矣。法度不外乎人情，如今情况特殊，又何必拘泥于此。若是三个时辰后楚先生没有拿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到时再处罚他也不迟。”
陆霖心中自然是不情愿的，他也知道薛延只是在故意和他作对而已，但对方毕竟和他地位相同，且是皇上的胞弟，此时撕破脸面于他无益，于是他只好说道：“也罢，看着颜王爷的面子上，我们就等三个时辰。”
听到两位王爷都这么说了，百官也不再多言，楚誉非见状松了一口气，对着薛延抱拳说道：“多谢王爷。”
薛延也冲楚誉非笑了笑，“不用谢。”
侍卫退下后，叶长生小声问楚誉非：“老板，你有把握吗？”
“保住尸身？有，”楚誉非说着扫视了一眼人群，他注意到了躲在人后的巴克，“抓出凶手……把握不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空的日头慢慢西移，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百官都已经等的不耐烦了，下面躁动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魏仁说道：“楚誉非，三个时辰已经过去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楚誉非看了看远处，轻声说道：“再等等。”
“混账！来人，给我把他拿下！”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马车的声音，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七辆马车朝着鹿天台赶来，为首一辆上面赶车的正是苏弄影。
楚誉非终于松了口气，“来了。”
苏弄影带着七辆马车停在人群后面，接着每辆马车里都走下来一两个人，有的是年迈老人，有的是年轻人，他们在苏弄影的带领下走到百官面前。魏仁见状问道：“苏将军，你带这么多庶民到鹿天台干嘛？”
楚誉非回答：“这些不是别人，正是魏大人准备火葬的十三金蟒卫其中七位的家人。”
“家人？你带他们来干嘛？”
楚誉非轻轻吐出两个字：“认尸。”
此言一出，下方百官立刻议论纷纷，陆霖更是脸色大变。
楚誉非则对那苏弄影带来的那些人说道：“各位，我想请你们上前看看，那十三具尸体中，有没有你们的孩子或者兄弟。”
于是那些人便走上前去到尸体旁边摘下面具一具具辨认，此时下方百官越来越骚乱，很多人不明白楚誉非此举何意。而此时一个斗篷遮面之人偷偷来到了陆霖身边，轻声说：“王爷，他发现了。”
陆霖深吸一口气，说道：“按计划行事。”
“是。”
另一边，认尸已经完毕，所有人都表示那十三具尸体他们一具也不认识。
顿时，下方百官哗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楚誉非则对魏仁说道：“魏大人，你明白了吧？你着急要为之举办殡葬仪式的尸体，并不全是金蟒卫。”
9
“楚誉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同样不知情的严凌风问。
楚誉非看着百官缓缓说道：“霍无极将军说过，那日林中出现一个黑衣人，霍将军召出金蟒卫保护太子，自己去追黑衣人，结果在一条河边追丢了，等他回来时太子和十三金蟒卫已经全部被杀。但是众位当时都不相信他的话，对吧？”
魏仁道：“霍无极的说辞漏洞百出，叫我等如何相信？”
楚誉非闻言看着他说：“那不防请魏大人说说，霍将军的话里有那些漏洞？”
魏尚书于是说道：“那好，我就说一说。第一，霍无极说那黑衣人渡河而过他才追丢。可谁都知道猎场里那条河有六丈宽，河水又深，根本无人能过。”
“没错，六仗宽的河，谁也过不去，就算是霍将军自己也不行，那黑衣人自然也不可能做的到。”楚誉非说，“但实际上，那黑衣人根本没有过河。那日的林中其实有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人负责引开霍将军，另一人则躲在河对岸的树上，第一个黑衣人将霍将军引到河边后，自己迅速潜进河底，而对面的黑衣人则从树上下来，假装匆忙离开。这样在刚刚到达河边的霍将军看来，就以为那黑衣人渡河而过了。”
苏弄影闻言也恍然大悟，“所以那日见到的河草……”
“河草是第一个黑衣人从河里上来时带上岸的，那正是他曾经潜进河底的证据。”楚誉非说。
魏仁被楚誉非说的哑口无言，接着他只好又道：“就……就算如此。天下除了他霍无极还有谁能同时杀掉十三金蟒卫？”
“是的，十三金蟒卫联手，天下难逢敌手。”楚誉非来到那十三具尸体旁边，看着他们说道：“但我们一直以来都陷入了一个误区，十三金蟒卫，就一定会联手吗？”
严凌风明白了，他说道：“原来如此，杀死金蟒卫的，就是金蟒卫。”
楚誉非说：“我原本也想不到这一点，直到苏将军在狱中从霍将军口中得知，金蟒卫其中一人曾失去一根脚趾，但我们验了那么多次尸，从没有发现任何一人缺少脚趾。我这才意识到，十三金蟒卫中，已经有人被替换了。
每年的七月初三，金蟒卫中的七人会回家探亲，我想凶手就是趁他们回宫途中分别杀掉了他们，然后用自己培养的死士易容替换了。金蟒卫素来身穿金盔金甲带着面具，所以很难被发现。而在太子出猎那日，霍将军去追黑衣人后，那七位死士便悄无声息地出手杀掉其他六位金蟒卫以及太子，然后再自杀。
这十三具尸体的伤口全都是左深右浅，我原以为凶手善使反手或者是左撇子，后来才明白，其中六位是因为被凶手从背后悄悄接近一击割喉才造成的，而剩下的七位死士，则是自杀造成的伤口。”
说着楚誉非拿起一把金蟒卫的佩剑，看着上面的血迹说道：“血迹只存在一侧剑身并非剑尖，也恰恰证明了这一点，死士用自己的剑杀了金蟒卫，再拿起金蟒卫的剑自杀。而十三把剑中只有一把剑剑身两侧都有血迹，那是因为这一把杀了两个人，持剑人自己，和太子。
杀死金蟒卫后，凶手还需要找机会拿走那七位死士脸上的人皮面具，因为尸体会随着时间腐烂，但人皮面具不会，不拿走人皮面具一定会露破绽。我和严大人第一次在邢部验尸时就发现金蟒卫的铁面具被动过，那其实就是因为凶手曾为了拿走死士的人皮面具而摘下他们的铁面具，后来没有全部戴回去。”
下方百官异常安静，所有人都被楚誉非的一番话惊到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件案子的背后居然是一场如此血腥狠辣的计划。
这时颜王爷终于开口问道：“楚誉非，策划这件事的，究竟是谁？”
楚誉非犹豫了，他手里目前缺少决定性的证据，所以没有十足的把握，但面对百官，他还是拿出那枚断喉镖说道：“这是我在其中一位金蟒卫老家附近巷子里发现的，产于繁鄗的断喉镖，上面还有血迹。”
“繁鄗！”
众人大惊，全都把目光集中到人群中的巴克身上，巴克瞬间惊慌失措，魏仁大声说道：“你繁鄗小国果然图谋不轨！”
巴克眼神突然一变，他叫道：“不错，是我干的又如何？我就是要灭你齐国的根！”
说完他不知从何处逃出一把毒粉撒向百官和侍卫，然后乘机抢了一把剑朝着楚誉非跑去。
“我杀了你！”
侍卫们来不及阻拦，不过他劈向楚誉非的剑还是被叶长生档开了，这时楚誉非突然对叶长生说道：“长生，抓活的！”
“好。”
此时的巴克像疯了一般再一次冲上前，叶长生和夏无双正准备出手制伏他，突然巴克停到楚誉非面前不动了，只见一柄长剑从他心口穿出，巴克嘴角流出了鲜血。而在最后时刻，楚誉非三人同时看到，巴克眼中闪出一道绿光。
这绿光三人并不陌生，那是……摄魂术。
很快，绿光黯淡了下去，巴克颓然倒地没有了生息。
而在他背后，持剑之人正是朔王爷陆霖，陆霖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然后回头冲百官说道：“各位莫慌，杀害太子之人已被本王就地正法。”
百官闻言齐呼道：“王爷威武！”
陆霖回过头看着楚誉非，二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开口，但隐约间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些话。
‘我知道幕后人是你。’
‘你知道又怎样？你永远都不会有证据的。’
良久，楚誉非终于开口，他冷冷地说道：“多谢王爷相救。”
陆霖笑了笑说：“朝堂险恶，先生可要多加小心啊。”
一场殡葬仪式发展到现在，终于结束了，侍卫们带走了巴克的尸体，现场发生的一切也自有人会全部告诉皇上。受到惊吓和刺激的百官一一散去，楚誉非却一直盯着陆霖的背影。
不多久，他突然看到一个带着斗篷的人走在了陆霖身边，那人身形有些佝偻，看上去是个老人，右腿还一瘸一拐的。
接着那人不经意间扭过了头，透过斗篷的黑纱楚誉非隐约看到了半张脸，半张十分熟悉的脸。
“八爷……”楚誉非轻声自语，又想到宴珑那块令牌，还有夏无双说过的话：
‘这是皇宫紧急出入的专用令牌，只有王侯阶级的人才有权利签发给部下使用。’
“朔王爷……”楚誉非喃喃自语，“原来，一切都是你。”
10
很快，鹿天台上只剩下楚誉非三人，夏无双见楚誉非神色诡异，于是说道：“案子还没结束，对吧？”
楚誉非叹了口气说道：“不，虽然这不是全部的真相，但案子的确已经结束了。”
“巴克被摄魂术控制了才会承认罪行，现场一定有摄魂高手。真正的幕后人，应该是朔王爷。”
“巴克已死，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朔王爷与这件事有瓜葛。”楚誉非说，“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后备计划，找好了替死鬼。”
叶长生说道：“事已至此，我们也无能为力了。”
楚誉非点点头，却又皱眉道：“可有一点我还是想不通，我手里只有断喉镖这一个证据，如果巴克死不承认是他做的，我也根本没有办法。朔王爷为何要让巴克那么轻易就认罪呢？”
“因为霍将军。”夏无双突然说，“你已经证明霍将军无罪了，如果巴克不承认罪行，充其量拖过明天期限让陛下怪罪于你，霍将军还是会回到朝堂上，而陛下也不一定真的会杀你。但如果巴克承认了罪行……”
楚誉非接口说道：“那么陛下定然迁怒繁鄗，举兵讨伐，而领兵之人一定是霍将军和苏将军。”
“没错，那样霍将军就会远离京城到南境去，少则数月多则一年回不来，到时候朝堂上依然没有人能牵制陆霖。”
“原来是这样，”楚誉非说，“这才是陆霖的完整计划，若金蟒卫被杀的真相瞒住了，则顺势除掉霍将军，如果瞒不住，就以巴克做为替死鬼，同时也做为引线点燃大齐与繁鄗之间的矛盾，让霍将军远离京城。或成或败，他都做好了应对之策。”
夏无双道：“那断喉镖，或许是陆霖故意让人留在巷子里的，为的是就让我们联想到繁鄗，而那日在朔王府遇到巴克，可能也是他故意安排的。”
“他早就为失败后的计划铺好了路，”楚誉非说，“陆霖的心思居然如此缜密。”
叶长生闻言道：“如此想来，那陆霖故意把霍将军弄走，岂不是有谋反之意？”
“陆霖如今已权倾朝野，皇帝又垂垂病危，若是霍将军带兵离京数月，他或许真的有能力谋反。”夏无双说。
叶长生又道：“可那个颜王爷看上去也有些实力，他是皇帝的胞弟，不可能坐视不理吧？”
楚誉非说：“没错，如果陆霖真的想谋反，颜王爷是他最后的挡路石。”
——
一天后，皇上知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很快下令，无罪释放霍无极。
天牢里，楚誉非和苏弄影二人带着皇上的圣旨来接霍无极出狱，解开手脚镣铐后，楚誉非突然对苏弄影说道：“苏将军，能不能让我和霍将军单独说一些话？”
苏弄影奇怪地看着他，“好吧，我在外面等你们。”
苏弄影离开后，牢房里只剩下楚誉非和霍无极二人，霍无极突然下跪抱拳说道：“霍无极多谢先生大恩。”
“将军快请起，”楚誉非扶起霍无极说，“将军不必谢我，就当是我为自己赎罪了。”
霍无极不解，“先生何意？”
“我给将军讲个故事吧。”楚誉非说，“十六年前，江湖上有个组织叫皇朝。一次，皇朝接到任务去抢夺一家过路富商刚出生的孩子给雇主，于是派了组织里的两个去执行。这样的任务本是没有难度的，但那一次他们失策了，那家根本不是普通的富商，他们的家丁全是高手，管家武功更是深不可测。那两个杀手虽然抢到了婴儿，但其中一人却被生擒，另一人虽然侥幸逃生，但也被打成重伤，以至于双腿残废，余生只能靠四轮车代步。”
听到这里，霍无极的眼神中满身难以置信，他感觉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楚誉非继续说道：“后来那人带着婴儿逃出生天后才发现，包裹婴儿的是皇家御用的金龙布，皇朝众人这才意识到，这个孩子是皇子，他们被人设计了。后来皇上下令通缉他们，几人只好解散组织归隐他乡。而当初执行任务的两个人，一个叫韩庭轩，他被朝廷擒获后斩首示众；另一个叫楚誉非，他隐居到了弈州城卧龙街，变成了今日的卧龙先生。”
霍无极双眼血红，双拳握的紧紧的，“是你……居然是你……”
楚誉非轻轻说道：“这件事，我已经在心里憋了十六年了。霍将军是当世豪杰，若将军想取我性命，在下毫无怨言。”
霍无极突然抓着楚誉非的衣服大声问道：“告诉我，小皇子在哪儿，你们有没有杀害小皇子？！”
楚誉非说道：“我不知道小皇子如今的下落，但他一定没有死，因为皇朝里有人收养了他。”
“谁！谁收养了他，告诉我！”
楚誉非摇摇头，“在下真的不知道。”
霍无极思考了一会儿，接着他眼神突然变的阴狠，看着楚誉非说道：“你抢夺太子，罪无可恕！”
楚誉非面不改色地闭上眼睛，轻声说道：“将军想动手，尽管来吧。”
霍无极看着一脸坦然的楚誉非，猛地一掌劈向他的头顶，却又在即将落下时停住了，他的眼神中满是纠结，突然他大吼一声，一掌拍向楚誉非的胸口。楚誉非倒飞出去从四轮车上摔落在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外面听到动静的苏弄影慌忙跑进来，见到牢里的景象大惊，“师父……这……这是怎么回事？!”
霍无极没有理会苏弄影，而是对随楚誉非说道：“从此，你我互不相欠。”接着他便离开了天牢。
楚誉非又吐出一口血，缓缓说道：“多谢将军。”
苏弄影赶忙扶起楚誉非让他坐到四轮车上，此时的楚誉非脸色惨败，看来内伤很重。
“到底怎么回事？”苏弄影问。
楚誉非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问了。
11
养心殿里，杨公公走到床榻前对皇上说道：“陛下，霍将军到了。”
“让他进来……”陛下虚弱地说。
霍无极走上殿来，皇上从床榻上坐起身对杨公公说道：“你到殿外侯着吧。”
“是。”
杨公公离开后，皇上对霍无极说道：“无极……你近来可好啊……”
霍无极跪倒说道：“臣，愧对陛下！”
“你是愧对于我！”皇上突然大吼一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十六年前，你……咳咳，你保护皇子不利，害朕失去了龙儿，也失去了舒妃！如今……如今太子又在你手中被害！霍无极，朕难道真的信错你了吗？！”
霍无极道：“臣对陛下，对大齐一片忠心，天地可鉴！但臣保护太子不利，甘愿受罚！”
“受罚……你当然要受罚，”皇上说，“但受罚也要在你打了胜仗之后。朕命令你带领二十万大军征讨繁鄗，十日后启程。记住，只许胜不许败，否则满门抄斩！”
霍无极叩首在地，说道：“臣，遵旨。”
皇上做到床榻上喘着粗气，说完那一番话已经让他没有多余的力气了。而这时霍无极却又道：“臣……臣还有一事。”
“何事？”
“皇子……十六年前的小皇子，他没有死。”
“什么！”皇上猛的又站起身来，瞪大眼睛看着霍无极，“霍无极，你说什么！”
“臣也是刚刚知道。当年盗走皇子的是皇朝的人，他们没有杀害小皇子，皇朝解散后，其中一人将小皇子收养了。”
“谁收养的？皇朝的人现在在哪儿？！”
霍无极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陛下恕罪，臣只知道这么多。”
皇上愣愣地后退几步，喃喃自语道：“小皇子还活着，哈哈，哈哈哈，朕的龙儿还活着！朕要找回龙儿，找回龙儿！哈哈哈！”
而此时，养心殿外，扒在门上偷听殿内谈话的杨公公大惊失色。
——
夜里，乔装打扮后的杨公公悄悄来到王府前，府门外的侍卫见到他说道：“杨公公，有何贵干？”
杨公公说道：“快去禀报王爷，老奴有要事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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