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段瑾言

语琪是一个恶毒的女配。

具体点来说,她的工作便是在一本又一本小说里穿梭,然后扮演其中与自己同名的恶毒女配。

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语琪的职业道德与专业素养都是拔尖的,她算是这一行里的金牌执行员。

每一次在书中,她都要完成两个任务。

一是撮合女主与男主。

这个任务与许多同事的大相逕庭。她们要做的是往死里虐小白花女主,而语琪要做的却是为女主保驾护航,直至女主成为男主心头的硃砂痣、床前的白月光。

不,这没什么可抱怨的。哪怕女主的温柔善良是装出来的,她也会兢兢业业,努力工作。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完成任务后,语琪将从女主身上收取一部分费用作为报酬,所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每一个女主都是她的僱主。

一个优秀的僱员,从不说僱主的是非。

第二个要完成的任务,是让书中的反派男配喜欢上自己。

注意!这一点并非是工作福利,而是每次她作为书中女配角最大的难题。

被称为反派男配的人,都有一副冷硬的心肠,便是用十足的热情也不一定能将其融化。但幸运的是,每个人都是天生的演员,而语琪更是其中翘楚,扮温柔扮体贴扮深情样样不差。

几乎每次睁开眼都是在床上,这次也不例外。

从输入脑内的资料来看,她这次要扮演的是陆氏集团的千金陆语琪——是张扬跋扈型的角色,属于恶毒女配中最下等的一种,毫无技术含量。

床头闹钟显示的时间是六点零五分,语琪利落地起身换衣洗漱。

脱下睡衣换上内衣之后,她穿上了床头摆放整齐的乾净校服。是的,目前这副身体十六岁,正在念高一。立在卫生间的洗手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语琪不免暗暗称讚了一句漂亮。

陆语琪的性格不怎么好,容貌却是一等一的好,从眉梢到下巴,无一不精緻如画。有一副漂亮的皮囊是件好事情,完成第二个任务相对而言会容易很多,她对此很满意。

陆家一般六点半开始吃早餐。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语琪打开门下楼,同时在脑海中梳理人物关係。

这本书的女主角叫宋芊芊,很符合她小白花女主的定位。

宋芊芊在孤儿院长大,五岁那年同男配段瑾言一起被膝下只有一女的陆氏夫妇领养。不幸的是,陆语琪性子高傲跋扈,看不上孤儿院出身的他们,平日里经常把他们当用人使唤,态度十分恶劣。陆氏夫妇看在眼里,却不忍心苛责自己的宝贝女儿,便只当看不到。

一年之后,陆氏夫妇又生下了陆天磊,于是陆氏集团有了真正的继承人,那两个被领养的孩子在陆家的地位更是直线下降。如果要用童话人物来比喻,那么宋芊芊便是那可怜的灰姑娘,陆语琪和陆天磊便是恶毒妹妹和恶毒弟弟。不同的是,这个版本中又多了一个邪恶角色——一开始和灰姑娘一同惨遭蹂躏,最后却反转成了最大BOSS(老闆)的段瑾言。

语琪的任务就是促成宋芊芊和陆天磊,并且让段瑾言喜欢上自己。

整理完思绪的同时,一楼到了。

语琪知道,一般这种豪门系列的言情小说中,恶毒女配住的一定是豪宅,她以往做任务的时候也住过不少,可是,她没想到在这一部小说中的豪宅竟豪华得如此“丧心病狂”,踏入餐厅的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身处英国女皇的宴客厅。

复古典雅的欧式水晶吊灯高高地悬挂在天花板上,正面的墙上镶嵌着一个巨大的玻璃酒柜,色泽醇厚的酒液在灯光之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左手旁的一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具有浓厚中世纪风格的油画,画框比画更具艺术性;墙前是一个暗色的木柜,上面摆了两盏古典造型的灯盏,精緻的程度堪比艺术品;两盏灯的中央是一个半人高的深棕色摆钟,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这是典型的暴发户审美风格,真正的豪门不会用如此张扬而富丽堂皇的家具武装自己,真正的绅士和淑女懂得什么叫作低调的奢华。

摆在正中央的那张长餐桌几乎有十米长,端端正正地立在米白色的长毛地毯上,十把黑色雕花木椅整齐地围在桌子旁,但真正摆上精緻餐具的只有四个座位。

自从陆天磊出生后,宋芊芊和段瑾言便不被允许同陆家人一起在餐桌上吃饭了,这当然还是拜陆语琪这个恶毒女配所赐。

陆父陆母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语琪走过去问了早安,陆父淡淡地点了点头,陆母则温柔地笑了笑,“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这句话其实也相当于早安,并没有多少询问的意思在内,语琪只是笑笑,拉开椅子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宋芊芊背着她的书包从楼上匆匆地下来,路过餐桌时,她猛地低下头去,像是受气的小媳妇儿一般对陆氏夫妇胡乱地点了点头,却看也不敢看坐在一旁的语琪,随手在长桌中央摆着的雕花木篓中拿了两片麵包便去上学了。

语琪看着她离开,并没有刻意为难。

做恶毒女配只是她的工作,但并不代表她真的恶毒,事实上,她是个三观正常的好人,也是个有原则的恶毒女配。

恶毒女配守则的第一条是,一定要在男主面前欺负女主,而现在陆天磊不在,她表演什么都没有观众捧场。

一般宋芊芊走了之后,段瑾言便会下楼。

语琪心不在焉地往自己的白麵包上涂抹着黄油,耳朵一直听着楼上的动静。

大概三分钟后,二楼传来轻轻的关门声,接着脚步声响起,轻柔之中带着些慵懒,只是听起来有些气力不足——段瑾言被丢在孤儿院的时候是冬天,在雪地里站了一天一夜,从此便落下了毛病,身体一直不好。

片刻之后,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上,语琪用余光瞥了一眼。从他穿着的那种批量生产的宽鬆校服,也能看出他身形单薄,远远看去,他一副病弱之象。

与宋芊芊不同,段瑾言虽然一肚子黑水,表面上却装得比谁都温柔有礼,脸上像是戴了一副微笑的面具,看上去十分温良恭谦——这副温柔皮囊下隐藏着一颗再丑陋不过的野心。十年之后,他设计害死陆氏夫妇,从陆天磊手中夺过陆氏集团,又将已经是陆天磊未婚妻的宋芊芊佔为己有。

这是一个城府极深之人。

语琪来此的任务之一,就是想方设法让这只披着羊皮的狼喜欢上自己。

段瑾言笑着走过来问了早安,从容大方,脸上的笑容乾净温和,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看他拿了两片麵包要走,语琪开了口,“等一下。”

段瑾言以为她又要刁难自己,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那双狭长深邃的黑眸之中闪过一丝厌烦和阴戾,但他很快又扬起唇角,笑得温柔至极,“有事?”

“嗯。”语琪应了一声,略略提高了声音,“张妈,再拿一副餐具过来。”

话音刚落,不但段瑾言诧异地看过来,就连陆父陆母也抬起头来,面带疑惑。

既然要扮演张扬跋扈的陆语琪,便要做得张扬跋扈,否则那便不是真正的恶毒女配了,而是披着女配皮的白莲花。

“快点坐下!”语琪故意用一种不耐烦的声音快速说道,“我等会儿问你几道题。”

段瑾言愣了愣,却还是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他拿了两片麵包,看了一眼放得极远的黄油,十分识相地没有吭声,而是低头喝了一口摆在手边的咖啡。

将他的这番动作看在眼里,语琪不动声色地将黄油往他手边推了推,然后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抹自己的麵包。经历了这么多次,她得到的经验之一便是:细节改变一切。比起甜言蜜语,一些细节更能打动这些心比炭黑的反派男配,但是切记不可做得太过,凡事太过便显得假。语琪知道,自己要扮演的是一个高傲、脾气恶劣的大小姐,即使想表示关心,也不会做得太温柔体贴。

段瑾言看到被推到自己手边的黄油,又是一愣,修长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咖啡杯的杯沿,最终还是谨慎地没有动。

果然如此,接触了太多反派,语琪早已知道这些人戒心深重,对于别人突然表现出来的善意不可能贸然接受,更何况这个别人还一直以欺负他为乐。

早餐过后,和陆父陆母告了别,语琪拎起张妈放在一旁的书包便起身往外走,段瑾言很识趣地跟上。

陆家别墅离学校并不近,陆家兄妹都是由司机开车送去的,而宋芊芊和段瑾言则是自己骑车过去。

看到段瑾言要去推自己的单车,语琪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做出高傲冷淡的施恩表情,“我说了,我有问题要问你。”

跟聪明人说话很省力,段瑾言闻言便停下了脚步,视线轻飘飘地掠过她握在他手腕上的右手,漆黑深邃的眼底眼神複杂。

手中的触感有些冰凉,手腕细瘦,不像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应有的,语琪一时间不免有些恻然。这很正常,她确实是个三观正常的好人,看到别人活得辛苦艰难,自会觉得同情。

会对任务对象产生同情是好事,能让自己更快入戏,有时候不骗过自己,就很难骗过别人。只是现在还不是表露同情之时,他对她仍抱着怀疑和戒心。

语琪终是冷冷地放开了手,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上车之后,段瑾言低声道:“什么问题?”

语琪看他一眼,随便从书包中拿出一本练习册,翻开。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小姐一向懒于努力学习,这是真理。陆语琪的成绩便一向不好,但是她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好——今天要交的作业,只做了两三题,其余全是空白。不过到底经历过许多小说,语琪很快反应了过来,面不改色地指着一片又一片的空白,理直气壮地说:“这些,都不会。”

第二天,语琪仍让段瑾言留下用早餐,一起乘车上学,第三日、第四日依旧如此……十日之后,不需语琪再开口,这已经成为惯例。

段瑾言表面功夫做得很好,时时刻刻温柔含笑,只是语琪偶尔仍会从他眼中看出藏得很深的怀疑。

不要紧,这只是一个开始,哪怕是心再冷再硬再饱含怀疑,日久终会生情。

陆语琪和段瑾言都上高一,恰好在同一个班。

班里大多是富家子弟,捧高踩低做得很是熟练。不幸的是,陆语琪并非是个有涵养的淑女,根本不懂得何为体贴和尊重,开学第一天便把宋芊芊和段瑾言出身孤儿院的事情抖了出来。段瑾言还好,他很会蛊惑女孩子,班里的女生大多向着他。宋芊芊就比较惨了,虽然她上高三,但是这些消息传播起来十分迅速,她很快便被众人孤立,没有一个朋友。

这段日子,原本很看不上段瑾言的语琪忽然与他同进同出,班中同学大是惊奇,一时间议论纷纷。

陆语琪是陆氏家族的千金,人长得也漂亮,班中的多数男孩儿都向她献过慇勤,只是陆语琪性子高傲,一个都没看上。本来她谁都看不上,大家心里还比较平衡,但她忽然对段瑾言青眼有加,大家就开始不满起来。在他们眼中,段瑾言只是从孤儿院出来的人,根本比不上自己,心中更加不平,便时不时地找段瑾言的麻烦。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比如藏作业本什么的,语琪看在眼中,段瑾言不跟她说,她只当不知道。

当恶毒女配也是要有专业素养的,掏心掏肺地对攻略对象好并不能保证完成任务,甚至会让他产生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真正聪明的做法是看着他一步步被众人排挤、欺辱,等他真正狼狈不堪之时,只需要付出一点点关怀,便足够了。

打个比方好了:如果一个公主自小长在皇宫,锦衣玉食,僕从环绕,出入都是香车宝马,那么当王子骑着白马来接她时,她或许还会嫌弃王子的白马不够高大威武。但如果这个公主自小流落民间,做过丫鬟,做过乞儿,人生疾苦都饱尝了,那么当王子骑着白马出现在她面前,笑着邀请她共骑时,她便会对王子死心塌地。

语琪的目的便是让段瑾言当后者,要在段瑾言最狼狈的时候朝他伸出手来。

让她这样处心积虑地设计一个心地纯善之人,她或许还会心软犹豫,但是段瑾言不一样,他注定了是反派,心肠冷硬,跟好人搭不上半点儿关係,欺负他,她不会有多少歉疚感。

确实,段瑾言不是好人。

他很敏锐地觉察出来语琪最近对他态度的变化,虽然不知道变化的原因是什么,但是没关係,如果她开始对自己抱有好感的话,那么……或许可以好好利用一下。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若能让陆语琪迷恋上自己,那么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事实上,他以前也曾经试图这么做过,只是这位大小姐的高傲实在是刻到了骨子里,连看他一眼都懒得看,更别提对他心生迷恋了。

而这回机会来了,他一定要好好把握。

那些幼稚的恶作剧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如果他想,他起码有十种以上的方法让他们停止这种行为,但他没有。

他熟稔女孩的内心,知道陆语琪这种人内心高傲,自己若不能做到比她优秀,她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但是对付这种高傲的女孩还有一种办法,就是激起她内心的母性情结和保护欲。说穿了,他其实是在演一出苦肉计,但效果并没有他预期的好,不,应该说毫无效果!陆语琪彷彿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些,他忍气吞声了许久,而她根本没有注意到一丝一毫!是苦肉计的力度不够大?

就这样,在两个同样心怀不轨的人处心积虑的放纵之下,原本的小打小闹愈演愈烈,直到有一天放学,语琪左等右等也没看到段瑾言回教室。

不会是出事了吧?

最后两节课是体育课,如果换作别的男生,她或许会认为是打篮球误了时间,但是段瑾言不会,他成熟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男生,除去深藏的野心,他其实十分可靠。到了约定一起回家的时间他还没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捲入了一场麻烦。虽然语琪千等万等等的就是这个,但是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安。

不同于以前遇到的那些反派男配,段瑾言的身体不好,三不五时便会大病一场,如果被那些处于青春期的熊孩子折腾得太厉害,他说不定会被玩儿坏。

语琪拽起书包就往楼下跑,一边跑一边掏出手机打段瑾言的电话,结果只得到对方已关机的回答。她想了想,还是準备去操场看看。最后一次看到段瑾言是上体育课的时候,就算他被堵了,也应该是在从操场回教室的路上。出教学楼拐了个弯,没走几步,语琪就愣住了,连手中的手机掉到地上也不知道。

教学楼背后的绿草坪旁有一条羊肠小道,班上最活跃的几个男生就在那儿将段瑾言团团围住,其中两个还拖着校工给绿化带浇水用的长长水管,对準他冲着。

“没人要的野种,巴上陆家你就该庆幸了,还要觊觎语琪?”

“你爸你妈都不要你,语琪更不会要你!你给她提鞋都不配!”

“早看你不顺眼了,整天带着讨厌的笑容,就班上那些花痴女生才会看上你!”

段瑾言从上到下被淋得湿透,原本柔软黑亮的额髮湿淋淋地黏在额头鬓角,无比狼狈,总是从容镇定的脸上微笑不再,而带着病态的惨白,形状漂亮的薄唇也不似往日一样微微扬起,而是紧紧抿着,冻得发紫。

夏末秋初,这个时候是有些冷的。

他的外套不知道到哪儿去了,身上只有被扯得凌乱的白衬衫,被水淋过后有些透明,湿答答地黏在身上,勾勒出他上半身的线条,单薄得令人心惊。

像是感觉到了语琪的视线,他挡在脸前的手掌缓缓放下。

两人目光相对的一瞬间,段瑾言冻得发紫的薄唇微微扬起,朝她露出了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

很淡的一个笑容,比起以前刻意做出的完美微笑,这个笑容不是那么漂亮,却更真实,像是挣扎许久后终于鬆了一口气的感觉。

语琪冲过去,冷声喝道:“给我住手!”

家世再加上相貌,使得陆语琪在班中的威信一直很高,几个男生看到她过来之后顿时愣住了,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两步,其中一个领头的似乎还没认清状况,上前笑嘻嘻地看着她,“语琪,我们帮你教训教训这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家伙。”

看到她来,原本半跪在地上的段瑾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双清润漆黑的眸子一直认真而专注地盯着她,彷彿整个世界除了她之外再也没有别人。

“给我让开!”语琪一把推开他,上前几步,扶住了段瑾言的手臂,皱起眉头,“你还好吧?”

手下湿冷的触感告诉她对方的情况简直糟糕透顶,果然,下一秒段瑾言便开始咳嗽,单薄的身体在有些凉的晚风之中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语琪担忧地看他一眼,二话不说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往他身上披,“你再坚持一会儿,王叔就等在校门口,车上有备用的衣服。”

段瑾言垂着眸子阻止她,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猎物中套的欣喜,声音却乾净温和,一如往昔,还带着些微的歉意和窘迫,“不用,你的外套会湿掉的。”

虽然知道对方黑黝黝的内在,也明白他都是装的,但是身上的任务让她不得不扮作一副被他骗过的模样。

语琪沉默地把外套给他披上,扶着他往校门走。

被晾在旁边的几个男生不依不饶地缠了上来。

“语琪,你不会是看上这小子了吧!”

语琪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她平视着前方,声音冷然如冰,“从今天开始,段瑾言是我的人,你们再动他一下,别怪我不客气。”

原本姿态从容的段瑾言似乎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跟那几个男生一同愣住了。

回到陆家别墅,语琪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跟着段瑾言进了他的房间。

相比陆语琪奢华到极点的卧室,他的房间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和一个衣柜。黑白色调的家具乾净大气,看起来倒比陆语琪那能让人眼花的房间更让人感到舒服。

段瑾言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抵唇咳嗽了两声后道:“我想我要洗个澡,换下衣服。”

语琪立刻调出高傲的语调,“你这样也能洗澡?”

不等他回答,语琪就蹲下身去捲他右腿的裤腿。之前扶着他走路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他走路的姿势有些不自然,特别是右腿。

其实她知道就算有伤也不会是多严重的伤,绝对在他自己能处理的範围之内,但是要成功攻略目标人物,就算是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这是金牌业务员的职业素养。

裤脚很快就被捲到脚腕之上,段瑾言的脸色却微微变了,面上几乎有几分惊慌。他往后缩了缩腿,一把按住了她的手,“没事。”

语琪难得见到他平素淡定从容的脸上露出这种神色,不禁愣了愣。但无奈她动作太利落了,等他的手按上来,她已经将他的裤腿捋到了膝盖上方。

膝盖上的确有一片十分醒目的擦伤,蹭破了皮,渗出了些血丝,但并不是多严重,真正引人注意的倒是他小腿中央的一片巴掌大的烫伤。应该是伤了有些时间了,那里的皮肤不同于周围的光滑白皙,是深粉色的,且凹凸不平,看上去丑陋不堪。语琪不记得资料中有提到他在陆家被烫伤过,那么就应该是在孤儿院或者是在亲生父母家里时的事。无论如何,那总归不会是愉快的回忆。

语琪只当没看到,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他受伤的膝盖上,“我去拿酒精棉来。”

她见的反派多了,对他们的心理有了一定的了解。不是每个试图掩藏伤口的人都在等待一个人来温柔地安慰,事实上,这些反派之所以在你面前遮掩伤口,比寻常人还要严重的自尊心是其一,不希望被人抓住弱点是其二。如果自以为是地上去关心地询问、温柔地安慰只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段瑾言拒绝了她,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腿。他打了个喷嚏,轻轻笑起来,“伤疤有些丑。”

语琪抬头看他,仔细地盯着他形状漂亮的黑眸看了一会儿,确认他这句话是认真的而不是在装自卑后点了点头,沉默地站起身。

这时候最不应该做的事便是鲁莽地说什么我不觉得丑,然后固执地坚持给他上药,这样做不仅自以为是,而且残忍,对提升好感度有百害而无一利。

语琪点点头,“那你自己上药,还有别洗澡了,容易发炎。”话音刚落,房门就响了,咚咚咚三下,十分有礼貌。

段瑾言微微提高了声音,“进来,门没关。”

门外传来一阵按门把手的声音,语琪的眼角抽了抽,想起自己进来的时候多此一举地锁了门。

语琪走过去,结果刚把门打开,一个娇小的身影便因为惯性扑进了她的怀里。

女孩子的身体香香软软地靠在怀里,两只手惊慌地按在自己胸前,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因为惊吓而蒙着一层潋滟水光,即使姿色只能称为中上,此时却倒真让人有吃了她的冲动。

语琪有些庆幸来开门的是她,换作段瑾言,不知道他能不能像自己一样坐怀不乱。

宋芊芊手忙脚乱地站起来,一张小脸惨白得吓人,彷彿刚刚扑入了一具千年古尸的怀里。她似乎想要道歉,但是嘴张了又张,却一句话都说不出,眼圈立刻红了。

语琪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只吓破胆的小兔子。

小兔子一见她这副样子,更是吓得腿软,白着脸向房间里的段瑾言投去求救的目光。

段瑾言的裤腿还未放下,宋芊芊愣了愣,偷偷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语琪后才担忧地看着他,“你受伤了?”

无论怎样,放任女主和反派男配在一起都不是个聪明的做法。

语琪站直身体,挡住宋芊芊的目光,赶在段瑾言开口前替他回答了,语气十分轻描淡写,“嗯,一点儿小伤。”说着,她揽着宋芊芊的腰,拖着她往外走,在关门前回过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段瑾言正注视着这里,于是朝他点点头,“好好休息。”说罢随手带上了门。

语琪拎着宋芊芊直到陆天磊门前,她低头看了看似乎已经吓傻了的女主,忍笑拍拍她的脑袋,“天磊成绩不好,你帮他补补,晚饭之前我不希望看到你走出这个房间。”说完一把按下门把手,把她塞了进去。

语琪没想到,直到晚饭后宋芊芊和陆天磊都没有出现,连段瑾言也是。

男女主相互间的吸引力是强大的,她不过是轻轻地顺手推了一把,他们两个便自动黏糊在了一块儿,第二天,宋芊芊便小媳妇儿一样地跟在陆天磊屁股后面下了楼。

陆天磊一脸臭屁地要她坐下来一起吃早饭,宋芊芊愣了一愣后偷偷看向语琪,一脸的惶惶不安。

“天磊让你坐下你便坐下吧。”语琪故意冷冷地道,彷彿对她怀着千万个不满。

可惜陆天磊神经粗大,愣是没听出来,没有一丝心疼女主的意思,反而笑着拍了拍宋芊芊的肩膀,“坐啊,我姐都让你坐了。”

语琪忽然对宋芊芊产生了几分同情,她咳嗽了一声,“我吃好了,你们自便。”

陆氏夫妇早已去了公司,语琪一边往楼上走,一边用手机给班主任发短信请假。

段瑾言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又全身湿透,昨晚就又是咳嗽又是打喷嚏的,想来情况应该不好。昨天晚饭时他就没下楼,今天也没起来吃早饭,说不定是发烧了。

走上二楼,语琪来到他房间门口,敲了敲门,“能进去吗?”

没有回应。

虽然不经允许就跑进人家的卧室有些失礼,但是高傲且脾气恶劣的陆语琪并不需要多么礼貌,等了片刻后她便毫不犹豫地自己开了门进去。

段瑾言背对着门口躺在床上,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细碎的黑髮柔软地贴在白皙的后脖颈上。

他身上覆了一层厚厚的被子,即使如此也能看出他单薄清瘦的身形。

在门口停顿片刻,陆语琪走进去,绕过床尾站在段瑾言面前,居高临下地观察他。

他微微上挑的眼角带着不正常的潮红,而眼底则印着淡淡的青黑,原本色泽莹润的薄唇此刻苍白而乾裂,应该是发烧了,而且烧得不轻。

只是,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睡着了,有待商榷。

他那鸦黑的睫毛轻轻颤抖,薄薄眼皮底下的眼珠似乎微微动了动,或许是做了噩梦,或许是在装睡。

语琪站了一会儿,忽然猛地倾下身子,在快要与他脸贴脸时又猛地停住。

唔,应该是装睡。

如果真的睡着了,他不会感觉到她忽然的接近,而刚刚他却在她靠近的瞬间绷紧了肌肉,儘管立刻放鬆了下来,却还是暴露了。

只是为什么要装睡?试探她,还是苦肉计?不管是哪个,都正好方便她将计就计,对方都给了自己表现的机会,如果不好好利用,她实在愧对金牌业务员的美誉。

语琪慢慢地在他床前蹲下,伸出右手温柔地抚上他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贵瓷器。柔软白皙的手指缓缓地掠过他的眉梢、眼角,最后轻轻滑落至他苍白的唇瓣之上,顿了顿,她低下头,在他的薄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少年版的段瑾言还没达到十年后的影帝段数,语琪这一吻惊得他的脸部肌肉霎时僵硬,但BOSS毕竟是BOSS,仅仅一瞬间便恢复了放鬆的睡颜。

语琪盯着他看了许久,忍了又忍,嘴角还是控制不住地翘起。为了防止自己在段瑾言面前笑出声来,她快速地离开了房间,往楼下走去。

吩咐完张妈熬点白粥、做些清淡的小菜后,语琪绕到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又问张妈要了点儿退烧药,一起端着回到了段瑾言的房间。

少年版的BOSS仍然在辛苦地装睡,语琪反手关上门,轻轻将手中的水杯和药盒搁在他床头,然后转过身,将窗帘拉开一些,让外面明亮的阳光透进来。

做完这一切后,她去洗手间找了条乾净的毛巾,浸湿了,回来搭在段瑾言的额头,并顺手帮他把被子掖了掖。

段瑾言似乎还不準备醒来,语琪无声地笑笑,随手在他的书架上挑了本书,侧坐在他床头看了起来。

好在她随手拿的这本书十分不错,或者说段瑾言的品位十分不错——是黎巴嫩文坛骄子纪伯伦的散文集。语琪随手翻了两页,看到很有意思的一段话:

“存在就是认清圣人和罪犯本是孪生兄弟,他们的父亲是我们『仁慈的君王』。他们中的一个只是比另一个早出生片刻,因此我们把前者认作加冕的王子。”

如果不看前后文,这一句话看起来便显得十分离经叛道,不过倒也比千篇一律的歌颂美德之文有趣得多。语琪饶有兴趣地往下看去,不知不觉便忘记了时间。

等她终于觉得累,仰了仰痠痛的脖子时,才看到书桌上的闹钟显示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她吃了早饭,所以倒没有什么感觉,只是不知道已经缺了一顿晚饭和一顿早饭的段瑾言感觉如何。想来他也该“醒来”了,语琪将手中的书放下,轻轻握住他搁在被子外的右手。

什么是陪护病人的真正精髓?

是当他从病痛之中疲惫醒来的瞬间,在明亮温暖的阳光之下朝他缓缓绽开一个微笑,如果此时还握着他的手,自然最好。

虽然段BOSS是在装睡,但是病痛与疲惫他佔全了,这一招应该还是有些效果的。

等了大概一刻钟,段瑾言的睫毛忽然轻轻地颤动起来,语琪立刻明白他这是醒来的前奏,瞬间调整了一下坐姿和角度。

之前说过了,语琪是恶毒女配之中的佼佼者,她的演技好到几乎无可挑剔。当这样一个人处心积虑地要感动一个人的时候,很少有人能侥倖逃脱,更别提在孤儿院长大、从小便缺少关怀与温暖的少年。

于是,段瑾言缓缓睁开双眸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温暖灿烂的阳光从透明的玻璃窗外倾洒进来,像是给坐在床边的女孩镀了层柔和的光圈。她的面容因为逆光有些看不清楚,但是那双漂亮的黑瞳却是他模糊视野中唯一的清晰。她那向来盛满了高傲的眸子此刻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倨傲和不屑,仅仅是看着他,专注而认真,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接着,似乎是看到他醒了过来,片刻的愣怔之后,黑瞳渐渐染上欣喜。他看到她似乎弯起了嘴角,一直盛气凌人地板着脸的她微笑起来,彷彿冰消雪融,薄冰乍破,又像是数枝梨花一瞬绽开,说不出的清丽动人。一眼看去,只觉得时间也彷彿在此刻停止。

段瑾言愣了片刻,下意识地回了她一个有些虚弱的微笑。

“感觉怎么样?”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语琪已经收敛了笑意,恢复了之前稍显冷淡的表情。

物以稀为贵,正是因为陆语琪平时都不笑,所以她笑起来才会让人无比惊豔。

段瑾言咳嗽两声,试图清清嗓子,但还是带着病中的沙哑,“你不去上学?”

语琪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并没有笑,所以显得十分郑重,“我说过你是我的人。”

“所以……”段瑾言不知为何别开了眼神,浓密的长睫颤了颤。

以他的智商不可能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如此问只可能是在装傻。有的女孩子一脸天真地装傻是为了让男孩子说更多的甜言蜜语,段瑾言装傻……莫非是想拒绝她?其实,以他衡量形势的眼光和为了获得更大利益而不择手段的行为,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拒绝拥有陆氏集团继承权的自己,语琪并不担心。或许他想玩欲擒故纵,欲迎还拒这一招?

语琪不準备给他这个机会,沉下脸冷声道:“所以,我不準备扔下发着烧的男朋友,自己去学校上课。”

段瑾言原本正撑着手臂準备坐起来,听她这么说,手一软直接摔回了床上,脸上呆呆傻傻的,彷彿受到了天大的刺激。

语琪看到他的这个表情,心中不免升起了几分逗弄之意,侧了侧身子,单膝跪在床沿,俯下身,双手按在他的脑袋两侧,彷彿不悦般地压低了声音,“你不愿意?”

陆语琪的脸蛋漂亮自有一种凌厉张扬的气势,再加上这个极具压迫性的姿势,就连段瑾言都觉得有些畏惧。

“嗯,”语琪眯起了眼看他,“真的不愿意?”

段瑾言回过神来,垂下眸子轻轻道:“没有。”

藉着此刻的位置优势,她自然而然地在他的额上落下一吻,“乖。”

看到他的大脑似乎又进入了死机模式,语琪忍笑从床上站起来,“药和水放在你床头了,记得吃。”

在她走出房间就要带上门的时候,段瑾言忽然开了口,“你去哪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脆弱的时候心理也会跟着脆弱,段BOSS此时的语气很像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只是不知道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

语琪的脚步停顿了片刻,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她轻掩上门,下楼来到厨房,盛了一小碗白粥端上来。

段瑾言似乎以为她走了,看到她端着一碗粥出现很是有些讶异。

语琪将粥塞到他手中,转身坐到一旁,“吃吧,昨晚和今早你都没吃饭。”

其实,看着他体虚病弱之态,又用那么纤细的手腕端着粥,很是让人不放心,但是语琪没有一点儿餵粥的意思,作为一个傲气凌人的大小姐,她今天已经表现出了足够多的温柔,再多就显得有些假了。

段瑾言缓缓地用勺子搅着粥,声音淡淡的,“我腿上那块烫伤,是刚到孤儿院时弄的。”

语琪闻言一愣,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开始播《背后的故事》了,连忙端正起神色来,“嗯?”

“新来的孩子总是会被欺负。”他缓缓地说,声音有些哑,但卸去了平日虚假的温和,听起来顺耳不少,“他们让我去厨房找个东西,我去了,还没找到他们就把门关上了。黑漆漆的厨房里面什么都看不见,我求他们开开门,他们却把门锁上了,然后在外面一直笑一直笑……”说着说着他笑起来了,只是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最后所有人都走了,留下我一个人。”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不如不说,语琪往前坐了坐,想握住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里端着粥,抬起的手在半空中转了转,最后落在他柔软黑亮的头髮上,带着安抚意味揉了揉。

被当成小狗对待的段瑾言一愣,神情有些呆怔,好半天才缓过来,只是似乎再也凝聚不起那种悲伤的感觉,很是乾巴巴地继续道:“然后我不小心撞倒了正在烧的热水。”

段瑾言原本以为有个性情高傲又盛气凌人的女朋友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情,毕竟这样从小众星捧月般长大的女孩子都或多或少有些不顾他人意愿,践踏起他人自尊来毫不手软。但是,出乎他的意料,虽然陆语琪远看的时候像朵骄傲的玫瑰,漂亮却带刺,摘下之后却发现她是朵牡丹,识大体懂进退,并不让人难堪。事实上,跟她在一起让人感觉很舒服,没有陪着其他女孩子时身心疲惫的感觉。

她话不多也不黏人,不像有些人一天十几个电话几十条短信,需要费劲地哄着。他本来以为这是因为她性子傲,但是有时他给她打电话或是发短信,她每次都回得很迅速,没有半点潦草敷衍的意思。

她看起来很强势,但其实很尊重身边的人,凡事都会考虑周全,从不会令人尴尬。

她平时的表情都很冷淡,但其实会很容易被逗笑,笑起来的样子很漂亮。

其实段瑾言比较悲惨,从小到大遇到的不是孤儿院中暴力的邋遢女童就是学校里刁蛮的富家千金,所以但凡家教好一些的女孩子都能做到的事情在他看来却已经很难得了。

其实这并不是语琪的真正功力,为了成功扮演一个傲气的大小姐,她已经把自己的水準往下降了两个等级,但好在段瑾言要求的也不多,这样也已经足够了。

转眼之间,便已经是十二月份,天气渐渐冷了,身上的衣服也渐渐加厚。

段瑾言拉开衣橱的柜门时愣住了,还带着商标的毛衣、风衣、羽绒服满满地塞了一个柜子。

只可能是陆语琪。

次日,他準备了许多话却一句也没用上,因为她根本没有问过半句还喜欢我送你的衣服吗或是我送你的衣服好看吗这种问题,她只是看着他换上的黑色风衣,笑着说了声好帅。

从那一刻起,段瑾言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用看待猎物的眼光看这个女孩,他甚至有些钦佩她。她不问哪件衣服还好吗,也不说哪件衣服是什么牌子花了多少钱她挑了多久,只是讚一声好帅,用真心讚叹的语气。

陆语琪的确高傲,但是高傲得大气。

有些人付出一点牺牲便能唠叨半个月,但她不是。

段瑾言忽然觉得幸运,因为有这样的女朋友。

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司机开着车来接他们的时候也带着满脸笑容。

语琪看了看副座上摆着的包装精緻的礼物盒,“送夫人的?”

“不是,送给女儿的,她问我要了好久的。”司机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笑着说。

语琪淡淡笑笑,“你是一个好父亲。”说完后惹得段瑾言看了她一眼。

她不禁挑眉,“怎么了?”

段瑾言伸手摸了摸鼻子,修长而骨节分明的食指蹭过高挺的鼻樑,一举一动颇为赏心悦目。似乎是有些尴尬,他扯起嘴角笑起来,“你最近好像经常笑。”

语琪心中咯噔一声,暗骂自己最近鬆懈了,连忙端出一副高贵冷豔的表情来,“是吗?”

也许是因为难得看到她有些慌张的样子,段瑾言愉悦地勾起薄唇调戏道:“你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很漂亮。”

语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也笑起来,“你也是。”

段瑾言很少被人调戏,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她那个“你也是”是什么意思,嘴角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僵硬,乾咳一声,似是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车内一时十分安静,然而这份安静很快被打破了,有些刺耳的铃声蓦地响起,司机瞥了一眼放在旁边的手机,没有接,应该是想着工作时间不能接私人电话。

语琪的视力十分好,一眼望去就看到亮着的屏幕上显示的“老婆”两字,“接吧,没事。”

的确是他老婆打来的,说女儿在放学的路上出了车祸,正在抢救。

司机猛地一个剎车,语琪和段瑾言都因为惯性往前倾了倾,副座上的粉色礼物盒则直接掉了下去。

语琪有些不忍,开口道:“你去医院吧,我们自己回去,反正也没多少路了。”

司机感激地看她一眼,但显然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但语琪和段瑾言已经迅速下了车。

“多谢。”司机说了这两个字后便猛地踩了油门,一打方向盘,掉转方向飞驰而去。

不过六点钟,天却已经黑了大半,空旷的林荫道上没有一辆车,透过黑乎乎的树冠和枝丫,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前方几座零落的别墅。

不同于开了暖气的车内,外面的空气凉意沁骨,轻轻呼出一口气便能化作白色的轻雾。

语琪跺了跺脚,自然而然地挎上段瑾言的手臂,“我们走吧。”

晚上的风吹过脸颊,让人觉得生疼生疼,身上的热气很快便泻光了,寒气从领口袖口不停地往衣服里钻,冷得人直打战。

两个人在路灯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却紧紧靠在一起。

走了一会儿,暴露在外的手被寒风吹得几乎僵了,语琪将挎在他肘弯的手往后移了移,钻入他的口袋里取暖,但她却惊讶地发现他的手竟然跟自己在风中吹了许久的手一样,冰冰凉凉。

她不禁侧过头看去,“要打电话回去叫人开车来吗?”陆天磊应该到家了,让每天接送他的司机来一趟也不是什么大事。

段瑾言吸了吸鼻子,或许是鼻腔被堵住了,声音显得有些闷,“不用,就快到了。”

语琪忽然停下,段瑾言疑惑地也跟着停下来,一转过头就看到她正在解自己脖子上的围巾,不禁开口问道:“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而是踮起脚尖,双手举起,环绕过他的脖颈,仔细地将还带着她体温的围巾给他繫上。

她今天穿的是带帽子的大衣,把帽子戴上也能遮挡寒风,但是她十分狡猾地没有戴。

是的,她是存心的,她在实施一出小型苦肉计。

看着她的动作,段瑾言一时之间愣住了,忘记了阻止忘记了道谢,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她。

她仰着脸,鼻尖冻得通红,漆黑的瞳仁在夜色之中看起来十分漂亮。一阵寒风忽然吹来,她似乎是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仍认真地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段瑾言只觉得她的手不小心擦过的地方都腾起了一种酥酥软软的感觉,心脏忽然紧了一下又软软地化开,一层一层地荡开阵阵涟漪,彷彿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

他忍不住低低唤她,“语琪。”

她刚应了一声便被吻住了,他冰凉柔软的唇瓣贴上来,还带着清冷的寒意。

段瑾言忽然不想再进行所谓的复仇了,夺过陆氏集团又怎样,比过陆天磊又怎样,什么都不比上在寒冷的冬夜,有一个她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