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选择

沈放突然胃出血进了医院,姜柠陪着他在医院待了半天才回来,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她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有些心力交瘁,晚餐做了一碗面便对付过去了,还好宋傲什么都能吃,也不挑嘴。吃了饭,洗了澡之后,就乖乖巧巧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去了。

姜柠说:“小傲,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觉,看电视不要看太久了。”

“知道。”

睡到半夜的时候,她总感觉有一阵呼吸声在自己耳边响着,她向来浅眠,随便一点声响就能够吵醒她。她模模糊糊睁开眼睛,就看到宋傲蹲在自己的床边,脖子上围着她给他织的那条厚厚软软的红围巾。

姜柠打开灯,看到宋傲冻得发青的脸色,摸了一下他的手,发现手指冻得像一块冰似的。姜柠急急忙忙把宋傲的双手拉进被子,被子里很暖和,宋傲的手渐渐有了温度。

姜柠问他:“大半夜不睡觉,蹲在我房间里做什么?”

宋傲低着头慢慢地说:“我半夜去上厕所,看到厕所里的水管破了,水一直在流,家里的水桶都用光了,水还在流,我就想来叫你。”

姜柠一听,立马掀开被子跳下了床,她穿着拖鞋,急匆匆地向前走着。打开门的时候就看到厕所里的水已经蔓延到了客厅,宋傲跟在她身后,小声问道:“阿柠,怎么办,桶子不够用了。”

姜柠说:“这水用桶子装不下的,得关了水闸才行。”

姜柠想去看一下水管破成什么样子了,刚走过去,那原本滴滴答答流着水的水管突然爆开了,嘭地一声,水花四溅。姜柠叫了一声,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那水花尽数洒在了宋傲身上,姜柠从宋傲怀里探出头来问道:“冷不冷?”

宋傲着怀里的姜柠,咧嘴笑了一下:“不冷,阿柠。”

“冷就告诉我。”

水管里的水往外流得更多了,宋傲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怎么办,姜柠领着宋傲走到了水闸旁,将水闸的开关掰了下来,然后哗啦啦的水声突然安静了下来,宋傲摆着毛茸茸的脑袋说:“不流了!”

“是啊,以后水管破了,就把水闸掰下来知不知道?不要傻傻地用水桶去接水。”姜柠看着浑身湿哒哒的宋傲说,“快去换身干爽的衣服吧,不然会感冒的。”

“我想洗澡。”宋傲举着胳膊,左右闻了一下,“臭!”

“我闻闻,”姜柠凑上前去用鼻子嗅了嗅,然后笑眯眯地说,“不臭,你这个洁癖精,等水管修好了再洗好不好?”

宋傲点点头,转身走到房间里去换衣服了。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换衣服的时候,向来动静大,永远像个毛手毛脚的孩子似的。

姜柠动了动脚趾,这才发现拖鞋里面早就被水打湿了,冰冷一片。

她迈着僵硬的步子,看着地上的一滩水渍,心里顿时觉得无限悲凉。她那时刚带着宋傲一起生活,两个人窝在这破破烂烂的房子里,度过了无数的春秋,她那时总想,一定要带着宋傲住上大房子,过上好生活,可终究,也只能是想想。

姜柠拿起拖把开始拖地,家里到处都是水渍,要是不收拾干净,她也睡不安心。沾了水的拖把太重,她吃力地将水蘸在拖把上,然后又拧到刚被她倒完水的空桶里,冰冷的夜晚,一双手被冻得发青发紫。

宋傲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那条湿哒哒的围巾被他晒在了阳台上。他从阳台上过来,看了姜柠一眼,然后拿着姜柠的手在嘴边哈了一口气,而后将那双冰冷的手放到了自己温热的肚皮上,宋傲说:“阿柠冷,暖暖。”

姜柠看着宋傲的表情,眼角有些温热的泪水,她将手抽了出来,低声说道:“肚皮不可以受凉,会拉肚子的。”

宋傲摇摇头说:“不怕,给阿柠暖手。”

说着,宋傲又准备将姜柠的手带到自己肚皮上,姜柠说:“先让我干活,干完活回床上睡觉就不冷了。”

“我来。”他抢过拖把说道,“阿柠去睡觉。”

“你来,你行不行啊?好了,去睡觉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不要,阿柠去睡觉,我来。”

“好好好,我们一起好不好,这样都可以快快地去睡觉了。”

宋傲想了一下,有些笨拙地点点头。两个人一个拖地,一个倒水,足足弄到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才好。

宋傲的生物钟一向准时,时间一到便想要睡觉了。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委屈巴巴地看着姜柠,姜柠说:“好了,可以睡觉了。”

宋傲嗯了一下,低头在姜柠额头上轻啄了一下才转身进房间睡觉。

姜柠有些茫然地看着宋傲的背影,脑子中忽然浮现出宋傲小时候的模样,那时候的宋傲,总是穿着一件针织衫和黑色长裤,脚上是一双小皮鞋,身上干干净净的,散发着草莓蛋糕的香甜味,就像电视上那些漂亮的小童星一样。

一眨眼,那个瓷娃娃一般的小孩就长大了,变成了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了。

早上七八点钟的时候,姜柠起床洗漱。手机响的时候,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她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

手机铃声在床头嗡嗡作响,上面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不过号码里面有九个八,一连串的八字让姜柠忍不住数了一下,这样好的号码已经不多见了,应该不是广告推销。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姜小姐是吗?我是阿放的妈妈。”

姜柠心里咯噔一下,心仿佛漏跳了半拍,她哑着声音,讪讪地说了句:“伯母好。”

沈母在电话那头说:“你知道我给你打电话来是干嘛的,姜小姐,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我想跟你谈谈我儿子的事情。”

姜柠愣了一下,她说:“哦,我知道的。”

电话那头的沈母明显愣了一下,她说:“没想到姜小姐倒是个爽快人。”

“可是,这种事情,还是要看阿放的意思的,伯母,我和阿放的事情……”

“姜小姐,我想我们应该当面谈谈,约个时间吧。”

“好的,要不就今天中午吧,我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好的。”

挂了电话之后,姜柠有些茫然,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这万事,都讲究缘分二字,她当初既然选择和沈放在一起,就有了面对风浪的准备,如今这一切,原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早晚都要面对的,只是姜柠没有想到,会这样快。

桌子上,放着两个水煮蛋,是宋傲去上班之前煮好的。姜柠拿起水煮蛋,鸡蛋已经没有热气了,她将蛋壳敲破,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就着热水将鸡蛋给吃下去了,心里酸酸涩涩,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一样,沉甸甸的。

姜柠心不在焉地在公司待了一整个上午,她还是没有把沈母打电话给她的事情告诉沈放。他现在正是冲刺业绩的时候,公司不做出点成绩,怕是年关都不好过,所以她思来想去,还是没有拿这件事去烦他。

姜柠和沈母约了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姜柠坐在沙发上,远远地便看到一个从玻璃门外走进来的贵妇人,说是贵妇人,是因为她身上那股贵气一进这咖啡厅便展露无遗了。一张脸保养得格外好,头发一丝不苟地绾成一个髻,身上的衣服有着良好的质地和剪裁,脚上是一双漆皮高跟鞋。

她不像电视里的贵妇人那样咄咄逼人,相反脸上是一派祥和。沈母笑着对姜柠说:“我们阿放爱上的小姑娘,长得真是不错。”

姜柠有些紧张地看着沈母:“伯母,请问您喝些什么?”

“我就不喝了,我只是想来跟你聊聊你和沈放的事情。我知道你能和阿放相爱不容易,他啊,脾气向来不好,每次谈恋爱都是玩玩,可我知道,这次他认真了。他虽然不跟我交心,可我都是知道的,他很喜欢你。”沈母话锋一转,“可这喜欢啊,不能当饭吃,我若要是阻止,你们两个年轻人又怎么能承受住这些打击呢?我啊,不愿意伤害我们阿放用心喜欢过的姑娘。”

姜柠低着头,咬着唇,一直不停地用勺子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姜柠没有开口,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如果此时沈母咄咄逼人,她还能用她和沈放之间的感情反击一二。可现在让她说什么呢?她什么都说不了,只能在这儿默默受着。

沈母见她没有说话,又接着开口说道:“我知道,要你们分开很难,可你有没有想过,沈放不该吃这样的苦,为了那么一个小破公司,他受的委屈是你不能想象的。我跟着我先生打拼的时候,我先生正跟前妻离婚,刚破产,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

“我吃了那么多的苦,才换来今天的一切,可前妻的孩子出现了,要夺走本该属于沈放的股份,我怎么能甘心?我为了我的孩子,吃尽苦头,如今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前妻的孩子娶了江南富商的千金,为公司带来了不菲的收入,我一向是不主张包办婚姻的,可现实由不得我做主,姜小姐,你能明白吗?”

“可是,伯母,爱情不是同样也很重要吗?”姜柠抬起头来,眼里有些泪光。

“爱情,爱情能当饭吃吗?我若是非要用强硬手段,你现在就得立马收拾东西走人,没有了面包,你觉得你还能为所谓的爱情撑下去吗?”沈母说,“为了这份爱情,我的孩子就活该在酒桌上谈生意喝到胃出血,就活该加班加到进医院?姜小姐,阿放他从小就没吃过苦头,我也容不得我的孩子被人这么糟蹋!他是沈放,是沈家的少爷,是我心尖尖上的肉,他不该吃这些苦。我是他的母亲,我不会害他,你若真的爱他,我求求你,离开他。”

难怪他消瘦得厉害,连车都卖了,竟然还胃出血,沈放,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下班的时候,姜柠找了一个修水管的工人,谈妥了价钱之后,修水管的工人就开始换水管了。

姜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沉沉睡去,直到修水管的工人离去要工钱时,她才悠悠醒转。

宋傲下班回来的时候,姜柠只下了一把面条,然后在里面放了一只煎蛋。

宋傲一边吃面一边说:“面咸了。”

姜柠哦了一声,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放了两次盐,她说:“没事,只咸了一点点,将就吃吧。”

宋傲哦了一声,然后又说:“可以洗澡了吗?”

“可以,吃完面再去洗。”

宋傲的鸡蛋吃得很快,三两下便不见了踪影,姜柠将自己碗里的鸡蛋夹给了宋傲:“你慢点,小心烫舌头,嘴巴上起水泡,难受。”

宋傲说:“阿柠不吃吗?”

“我吃饱了,你吃吧。”姜柠说完便放下了筷子,她碗里的面只吃了三分之一。

姜柠坐在沙发上,只觉得浑身发冷,她呆呆地看着窗外,清淡的月光洒落在树枝上,莹白和黑影相互交错着。她垂下眼帘,心里愈发不安了,那种不安的感觉盘踞在心头,像是一把枷锁牢牢将她捆住。

宋傲洗完澡出来,脖子上围着一块干毛巾,他走过来,蹲在姜柠的身边,看向她的眼神似乎带着一些虔诚:“阿柠,难受?”

姜柠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扯了一下僵硬的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没有,我只是在思考问题。”

“撒谎,你明明就在难受。”宋傲忽然凑上前去,落了一个轻轻的吻在她的眼睛上,“你哭了。”

“哭,也不一定是难受,你现在还不明白,等我们小傲再长大一点就明白了。”她并不难受,只是觉得心里空得厉害罢了,“去睡吧,晚安。”

“阿柠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