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九月，天气慢慢冷下来，一场雨落下，便凉风瑟瑟。

沈放去国外出差，回来的时候给姜柠带了不少保养品。洪北市干燥，一到冬天脸就起皮，想来姜柠也不会太注意她那张脸，沈放便不得不操心起来。

他带了东西，可姜柠却说什么也不肯收下，非要弄得如此生分。

沈放这人，看着和和气气的，可脾气说来就来，他看着推拒的姜柠咬牙切齿地说：“你就非要跟我弄得这么生分？”

姜柠说：“我用不上这么多，放过期了多浪费。”

“过期了就扔掉，咱再买新的。”沈放说，“我就是想对你好，谁都不能拦着，你也不能。”

姜柠笑了一下，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暖意。女孩子都爱听这样的话，无论多少岁，无论富贵贫穷，可那颗心，总归还是有盼头的。

沈放见她笑了，点着她的鼻子说：“你就偷着乐吧，你这叫欲擒故纵。”

姜柠笑眯眯地不做声，像是年画上的福娃似的，看着就叫人欢喜，叫人稀罕。沈放觉得自己就是被这笑容蛊惑了，像是黑夜之中有一双诱惑自己的眼睛。

过年前夕，沈放辞职离开了公司，同事纷纷猜测沈放的去向，姜柠却闭口不言。

沈放不仅点破了她心里的疑虑，也说到做到了。他让她再也没法拿公司禁止员工内部恋爱之类的理由拒绝他一次次的示好。

沈放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软件开发公司，不止这样，沈放还投了钱在另外一个朋友那里搞了一个小额贷款的公司。小额贷款公司发展得不错，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让沈放小赚了一笔，虽不至于盆满钵，可也让沈放开心了一把。

他和姜柠的恋情水到渠成，两人谈起恋爱来甜到发酸。姜柠时常去找沈放，给他带煲好的鸡汤和汤圆水饺之类的东西。

沈放说：“我该不会是吃的宋傲吃剩下的吧？”

姜柠说：“我煮了两份，你们一人一份，什么叫吃剩下的，我这个女朋友是葛朗台吗？”

沈放揉揉她的脑袋说：“就算是葛朗台我也喜欢，我也乐意。”

过了两个月，洪北市开始下雪，天气越来越冷，每年到了宋傲的生日，洪北市似乎都会下一场雪，在宋傲生日那天，姜柠都会带着他堆一个雪人，陪伴他们度过寒冷的冬天。

这年冬天，堆雪人的人变成了三个，沈放拿着铁锹卖力地铲着雪，宋傲戴着皮手套蹲在地上捏雪团，表情看上去闷闷的。

姜柠问宋傲：“怎么了？”

宋傲看了姜柠一眼，他也不大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他只是觉得有什么地方变了，可又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就好像心里面有一个鼓鼓胀胀的气球一样，压抑得难受。

沈放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宋傲冷笑一声。宋傲的心思，陪伴他那么多年的姜柠不知道，可同为男人的沈放却隐隐猜到了点什么。

沈放心里虽然泛着冷意，嘴上却笑着说道：“我订好了饭店，等下去吃饭，给小傲过生日。”

姜柠点点头，对于沈放的安排没什么意见。她在答应交往的前一天，对沈放说过，宋傲是她一辈子的弟弟，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割舍下的人，她要求得不多，只希望沈放能对宋傲好一点就可以。

对于宋傲，沈放肯定是嫉妒的，可嫉妒过后又不免发笑，自己和一个傻子计较什么？如果不是傻，姜柠也不会这样时时记挂着他。

姜柠将仓库老师傅和李生都请了过来，还特地打电话叫莫衡语出来吃饭。

自从那次在菜市场不期而遇之后，莫衡语时常去姜柠家中蹭饭，还时不时带些菜和米面来。因为学医的缘故，莫衡语也接触了一些心理学知识，不大理人的宋傲有时候还能和莫衡语说上两句话，这让姜柠非常欣喜，对莫衡语也越发喜欢了，时不时地准备点莫衡语喜欢吃的东西当做犒赏。

沈放在洪北市最好的酒店订了一个包间，里面空间很大，几个人坐在大圆桌前显得格外宽敞。

莫衡语和姜柠坐在一起，对面坐的正是沈放，她看着他，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莫衡语记忆中有个男孩，是她刚到美国时认识的。

那会儿她人生地不熟，去的第一天就被偷了钱包，人人都把国外当成美好的乌托邦，殊不知那里治安也同样不好，她不过是刚下飞机，就被扒手给盯上了。她跟着那个偷钱包的高大黑人跑了一整条街，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只能在异国他乡的街道上哭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她就是那个时候见到那男孩，穿着一件宽大的白T恤，和一帮白人同学走在一起。男孩给了又饿又急的她一块面包充饥，又带她到了警局报案，便离开了。可她甚至连男孩的名字都没来得及询问。

从那以后，她心里就惦记上了这个男孩，她在美国的时候也曾在华人圈四处打听，但苦于没有任何信息，找不到男孩的消息。

她心里有一片白月光，男孩穿着白T坐在其中，看不清模样。直到今天，她看到面前的沈放，那一刹那，记忆里的眉目都有了清晰的模样

莫衡语问姜柠：“对面坐的那人是谁啊？”

姜柠笑着介绍：“我男朋友沈放。”

莫衡语突然叫出声来，瞪大眼睛看着姜柠说：“什么？你说他叫沈放，不会是沈氏集团的少爷吧？”

“你认识？”

莫衡语刚准备开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抿着嘴巴摇摇头说：“不，不认识，我只是听说过而已。”

姜柠早就习惯了莫衡语的一惊一乍，所以也就没问下去了。他们都是富家子弟，就算不认识，名字至少还是听说过的，所以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沈放不愧是生意人，礼数实在周到，端着一杯酒，全权代表姜柠，说着客套话。话里话外都是要大家多照顾宋傲，无形之中，便把姜柠和宋傲都归纳到了自己的羽翼之下，像是一家人一般。众人没觉得不妥，倒是姜柠有些不好意思了。

吃完饭，服务员便送来了蛋糕。莫衡语爱闹，非要将皇冠放在宋傲的头上，姜柠还没来得及阻止，便见宋傲不高兴地扯了下来，将那皇冠扔在地上，嘴里低喃一句：“有花纹，是女孩子戴的。”

众人被逗笑了，那么高大一个男人，说起孩子气的话来真让人哭笑不得。

来的人都知道，沈放对姜柠是千好万好。那天，他们都喝了不少酒，大家皆是微醺的状态，除了滴酒未沾的宋傲。

他不嗜酒，以前非要尝尝，被气不过的姜柠灌了一大口白酒，酩酊大醉，从此以后便再也不吵着要喝酒了。

沈放请了代驾开车，他推搡着宋傲坐进了副驾驶座上，自己则拉着姜柠坐进了后座。姜柠因为喝了酒，有些晕车，上车不久后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身子歪歪斜斜地靠在沈放身上。沈放看了一眼后视镜，嘴角泛着一丝笑意，低头就一口亲在了姜柠的脸上。

他听到前座传来一阵闷哼声，嘴边的笑意更加深了。沈放这人，从小到大便知道要如何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就算是面对一个傻子，他也要清清楚楚地宣誓自己的主权。

代驾将车停在巷子口便走了，姜柠从沈放怀里悠悠转醒，她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说：“到了吗？”

“到了。”两个人先后下了车，宋傲就跟在他们身后。

沈放说：“你让宋傲先回去，我有事跟你说。”

姜柠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然后扭头对身后的宋傲说：“小傲，你先回去吧，我和阿放哥有点事商量。”

宋傲抿着嘴不肯走，姜柠走到他身边说：“你先回去睡觉，听话，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

夜里寒风冷冽，昏黄的路灯下，雪花一片片飘落，他委屈地看着姜柠说：“一起走。”

姜柠为难地看了一眼沈放，见他完全没有松动的意思，便说：“你乖，我马上就回去。”

终究还是将宋傲劝走了。

姜柠松了口气，走到沈放身边说：“你要说什么快说吧，这大冷天的，都快冻成面瘫了。”

沈放笑眯眯地一把将姜柠抱住，他说：“我不想说什么，就是想要一个吻罢了。”

他突然抱住姜柠，穿着厚厚羽绒服的姜柠像只粽子一样缩在他的怀里，沈放掐住姜柠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然后重重吻了上去。

两人松开时都微微喘着气，姜柠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张脸烧得通红，她这辈子也没有经历过如此激烈的吻，不过除了气闷和羞涩之外，倒没别的什么感觉了。

以前高中的时候，闲来无事也会看一下言情小说，那小说里写得天花乱坠，怎么现实之中却有如此大的落差呢？

“怎么，连吻都没接过，我到底是找了个什么宝贝啊。”沈放笑了一声，低下头蹭蹭姜柠的脸。

“好了，你该回去了。”她推搡了沈放一把，转身走掉了。沈放的笑声从后面传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姜柠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的门没有关上，她推开门，里面漆黑一片，沙发上端坐着一个黑影。

姜柠一边换鞋一边说：“怎么不开灯啊？”

她的手刚摸上开关，就被那走过来的高大身影制止了。宋傲拉住姜柠的手腕，黑暗将他们牢牢包裹住，他们彼此都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姜柠觉得这样的宋傲是陌生的，她不安地开口：“开灯吧，太黑了。”

“不要。”头顶传来宋傲沙哑的声音，他突然用力，将姜柠抵在门上，牢牢地将姜柠锁在胸膛，“为什么要让他亲你？”

宋傲终于察觉出了不对的地方，他觉得姜柠好像要变成一只蝴蝶飞走了。他觉得心痛，想要伸手牢牢地抓住姜柠，不对，哪里都不对，她应该是他的。

宋傲的手劲越来越大，似乎要将姜柠揉进骨血里才好。姜柠吃痛，对宋傲说道：“你松手，捏痛我了。”

听到姜柠呼疼，宋傲立即将手松开了，他低着头叫了两声，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他猛地抱住了姜柠，然后狠狠地吻在了姜柠的嘴唇上，牙齿和牙齿碰撞在一起，姜柠感觉到牙肉被碰出了血，痛得她拧起眉毛。

姜柠一边推他，一边想，他一定是看到了她和沈放接吻，所以才会这样。

宋傲并不会接吻，他只是依葫芦画瓢学了个表面，单纯地嘴皮子碰着嘴皮子。良久，闻到了姜柠嘴里的血腥味，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姜柠的嘴唇，想帮她将血渍舔干净。忽地，姜柠使出全身力气，猛地将宋傲推到在地。

她一边擦着嘴巴，一边按住了墙上的开关，宋傲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是错愕无助的，像是做错事被罚站的小孩那样。

姜柠有一瞬间的心疼，但很快又被愤怒掩盖了，嘴里大声呵斥道：“宋傲，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觉得我傻，想要抛弃我了对不对？”宋傲是不会哭的，可是他的表情却犹如一头悲鸣的小兽。他站起来，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嘭地一声，房门被大力关上了。

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姜柠心一痛，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她在跟他计较什么，他明明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她走到房门前，低声细语地呢喃着：“好了，不生气了，阿柠怎么会丢下你呢。”

姜柠见宋傲依旧没有反应，便说道：“你不要礼物啦，我给你准备的礼物还没送给你呢。”

里头传来一阵响动，像是拖鞋摩擦在地板上的声音，到房门口便消失了。姜柠笑了一下说：“你要是再不开门，过了十二点，这个礼物就不能算是生日礼物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小缝，然后越拉越大，宋傲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脸上仍有着怒意，不过再大的的怒气也比不得姜柠口中的生日礼物。姜柠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我去给你拿。”

她从自己的房间里拿出一条红围巾，这条围巾是她每天晚上躲在房间里偷偷织的。这是她织的第一条围巾，漏针的地方有很多，样式也不大好看，不过围在脖子上，卷成一团的话，倒是不太容易看出来。

宋傲微微弓着背，她便拿起围巾套在了宋傲的脖子上，围了几圈。宋傲的下巴都隐没在了红围巾中，他垂着眼睛，脸上虽然波澜不惊的，可姜柠看得出来，宋傲脸色在好转，她说：“笑一个嘛，过生日干嘛愁眉苦脸的。”

宋傲摇摇头……

姜柠突然一把抱住宋傲，喟叹一声，她说：“我答应你，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宋傲这才绽开一丝笑意，他伸出手，把头埋在姜柠的怀里，嘴里喃喃地说：“阿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