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班的时间，姜柠急着回家和宋傲一起摆地摊，所以也不打算加班，刚走出公司的大门就看到沈放的车停在大门外，他按了一下喇叭，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说道：“听老张说你最近几天家里有事啊？”

姜柠说：“是的，我弟弟的事情。”

沈放眉头一皱说道：“就是你那会儿念稿子的时候冲到演讲台上那个弟弟？”

姜柠没想到沈放还记得这件事，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是的。”

沈放说：“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姜柠连忙摆手，她是不大愿意的，一个领导送员工回家像什么话，万一办公室里那些人传起闲话来可怎么办。

公司明令禁止办公室恋情，沈放当然没事，可她就得卷铺盖走人了。

沈放突然收起了笑容，板起脸来看着姜柠说：“大家都是同学，你这样可就生分了啊。”

姜柠见他表情不悦，又生怕得罪了他，一时之间竟有些拿不定主意，思考片刻之后还是乖乖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之后，沈放就发车了。

沈放一边开车一边跟姜柠说话，说了很多以前学生时代的事情，其实他们只是初中同学而已，时隔这么多年，该忘的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沈放说：“你跟周笑笑还有联系吗？”

姜柠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还记得周笑笑。

“她在外地工作。”

“徐川后来去了美国，我们关系一直不错的。”

“哦。”

沈放看得出来，姜柠好像不太愿意跟他叙旧。

姜柠那时是转校生，沈放是班长，所以对她颇为照顾。熟了之后，两人之间倒也有些情愫在里面，不过那都是孩子气的喜欢，做不得数。

沈放见姜柠好像不大愿意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便又将话题扯到了工作中来：“最近天天加班，身体还吃得消吗？”

“还行，反正有加班费。”姜柠笑了一下，她笑的时候，两只眼睛弯弯的，嘴巴的形状特别好看，沈放瞥了一眼，只觉得她笑起来还和年少时候一模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似乎还是当初那个冷冷清清的小姑娘。

他看得心猿意马，捏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又说：“你弟弟最近在干嘛？”

那时初中班上的人都知道宋傲的情况，所以姜柠也就不打算瞒着他了。

提起宋傲来，姜柠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原本闪闪发光的眸子也显出些忧愁来：“他啊，高中毕业之后就一直找不到工作，不大愿意说话，跟人也不亲近。从前我想着他就算不工作我也可以养他一辈子，可是后来一想，他不工作，怎么娶妻生子呢？”

沈放点点头：“你考虑得倒是周到，怎么，最近在给他找工作？”

姜柠说：“别人都不大愿意要他，就算工资开得比别人都低也不愿意要，生怕会惹出什么事端来，没办法了，我只有带着他去摆地摊。”

沈放笑了一下：“他都不愿意跟别人接触，你还带他摆地摊。”

“是啊，最近几天都在跟我生气呢。”姜柠将头发撩到耳后，侧头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说到最后，嘴角竟生出些笑意来。

车子一路开到巷子口便开不进去了，这里路窄又不好走，姜柠让沈放把车停在了方便倒车的地方：“我先回去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姜柠打开车门准备下去的时候，沈放也跟着打开车门下去了，还从后备箱里拿出一盒人参来，笑着说道：“我正好去拜访一下伯父伯母。”

姜柠不明所以地看着沈放，表情有些不大自然。她站在原地，看着沈放手里的那盒人参，为难地说道：“我父母早就不在了，当年洪北市大地震，只有我和弟弟逃了出来，如今，家里也只有我和弟弟了。”

沈放脸上的笑容这才垮了下来，初中的时候他就知道姜柠和她那个弟弟不是亲生的，甚至丝毫血缘关系都没有，一个姓姜，一个姓宋，能有什么关系呢？

“不好意思，提起你的伤心事了，当年那场地震，确实骇人听闻，我在国外也听到了报道。”

“没关系，都过去好多年了。”

沈放垂下眸子，这么多年了，孤男寡女住在一起，虽然以姐弟相称，可到底也是不好的。沈放嘴巴上没说什么，只是提着礼品盒的手更紧了一些。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老同学叙叙旧总可以吧，上去讨一杯茶喝也不行？”

姜柠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人家好心好意送自己回来，合该留人喝口茶的，何况是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她暗暗懊恼着，嘴里说着抱歉的话：“要不在这儿吃饭吧。”

沈放巴不得留在这里吃饭呢，一听她那么说，立马顺坡下驴地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姜柠带着沈放走了进去，他们并排走着，脚下是不大平整的水泥路。

她知道沈放身上穿的都是名牌货，蹭脏了又不大好洗，不比他们几十块的衣服，用热水泡也行，用手搓也行，用洗衣机洗也行。姜柠偷偷看了沈放一眼，发现他并没有露出嫌恶的神色才放心下来。

打开门之后，姜柠就看到宋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脚边放着一堆玩具。虽然很不情愿出去卖玩具，但是姜柠的话他还是会听的，虽然偶尔会跟姜柠发脾气，但是姜柠一旦真正生气了，他又乖顺得跟个兔子一样。

宋傲从沙发上回过头来，就看到沈放和姜柠并排站着，他歪了歪脑袋，没有说话，他的世界很狭隘，除了姜柠以外，就只有几个街坊邻居了。

姜柠走上前去，摸了摸宋傲的头顶，示意让他见见沈放：“你还记得这个哥哥吗？”

宋傲连看也没看沈放，哼唧一声又盯着电视屏幕去了。这么大的人了，却还热衷于看《猫和老鼠》，可姜柠从来没看到过宋傲看电视会挂着笑容，看《猫和老鼠》的神情就和看广告差不多，所以姜柠一直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看进去了。

姜柠不好意思地冲沈放笑笑：“他就是这样的，有时候连我也不大理，不愿意说话的毛病怎么改也改不掉。”

沈放也跟着笑着了一下，调侃道：“看来啊，是不大喜欢我呢。”

“哪里哪里。”姜柠说，“我先去做饭了。”

“我帮你吧。”沈放说。

“你会做饭？”姜柠有些惊讶，看沈放这贵公子派头，也不像个会做饭的人。

“留学期间一切都要靠自己，不然你以为我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吗？”

冰箱里还有一些没来得及做的菜，两条黄瓜，一些空心菜，三根火腿肠，一条鱼，还有一些鸡蛋和肉。姜柠想去菜市场买点排骨和鸡肉，她刚想出门就被沈放叫住了：“还买什么，这些就足够了。”

“这多不好意思啊。”姜柠有些不好意思。

沈放厌烦这样的客套，语气里有轻微的不耐烦：“叫你别去就别去，够吃了。”

见他不自觉拿出了当领导的派头，姜柠愣了一下，点点头说：“那好吧。”

沈放洗菜、切菜，手速一点儿也不比姜柠慢，黄瓜去头去尾切片，速度快，切片也均匀齐整。

姜柠说：“原来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看样子确实是会做饭的。”

沈放说：“那当然，我都是挤出时间来做饭的，既不想耽误时间，又不想委屈自己，所以啊只能做到又快又好。”

“你初中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人，做什么都又快又好。”

“话说你可是唯一一个打败我的，当年我在学校都是年级第一的，自从你来之后我就变成年级第二了。”

姜柠笑了一下：“你怎么还记得这件事，不会恨我恨到现在了吧，觉得是我把你拉下了神坛。”

沈放没想到姜柠还能和自己开玩笑，看来做一顿饭的功夫让她和自己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心里很是欢喜，不过面上仍旧是挂着淡淡的笑意，看上去没多大的变化，他说：“是啊，你得好好补偿我。”

两个人在厨房有说有笑的，姜柠一回头就看到宋傲站在厨房门口，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他这样站着不说话，看着像一位孤傲的贵公子，有一种白鹤般的倨傲，又像是古诗里写的那样，世人皆浊我独清。

“怎么了？”姜柠关切地问道。

宋傲扬了扬手中的杯子说：“渴了。”

“好，我给你倒水。”姜柠说，“慢慢喝，不要着急，等下就可以吃饭了，水喝多了肚子胀。”

宋傲“嗯”了一声，看了沈放一眼又转身回到客厅看电视去了。

沈放想，这人看外表不但不傻，还有种精明得过头的感觉，仿佛他那毫无波澜的眼睛下面是一颗会算计的心。

沈放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可他就是忍不住想，他甚至觉得宋傲是个披着兔子皮的狐狸，狡猾得让人憎恨。

吃饭之前，姜柠对宋傲说：“吃鱼记得挑刺知道吗，不然又会卡住喉咙。”

“知道。”宋傲点点头。

一顿饭沉默地吃着，吃完之后沈放又在沙发上小坐了一会儿。

他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打量着这个小家，家具虽然陈旧，可都擦拭得干干净净，一点儿灰尘都没有，地板上也是，光亮如新。家里透着一股阳光的味道，电视机旁边放着一束娇艳的百合花，这个小家收拾得倒是有模有样。

姜柠端了茶过来，沈放那杯是金银花茶，刚泡的，还冒着热气，而宋傲那杯则是凉白开。

沈放说：“怎么不给宋傲泡一杯，这金银花茶不会是专门泡给客人喝的吧。”

姜柠说：“哪里，他喝不了热茶，一喝就烫舌头。”

“你这姐姐倒是疼弟弟得很。”沈放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具体什么原因又说不上来。他喝了一口茶说道，“既然宋傲不喜欢摆地摊，你就另外再给他找个事情做吧。”

姜柠低着头，看了一旁的宋傲一眼。她很不喜欢逼宋傲做不喜欢做的事情，可也知道宋傲虽然不喜欢，但只要是她坚持的，宋傲也会去做，所以也就假装不在意了，这世间哪里会有人真正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沈放说：“我可以介绍他去看仓库，每天工作时间长，但是大部分都是喝喝茶聊聊天，有时候搬一下货，一个月能休息两三天，不需要跟人接触，那里有个人很好的老师傅可以带带他，工资可以开到四千五。”

姜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自然是感激的，嘴里说着感激的话：“那敢情好。”

沈放说：“他这样不说话，做生意很容易得罪人的，我看他也不傻，只是不大愿意说话罢了，看仓库还是可以的。”

姜柠点点头，立马附和道：“是的，是的，他其实还是懂事的。”

沈放觉得好笑，记忆中的姜柠都是一副清高的模样，这会儿市侩起来又让人有点想笑。姜柠现在的模样，就跟在别人面前推荐儿子的亲妈似的，透着一股势力劲儿，不觉得讨厌，反倒让沈放觉得欢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