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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丛凌波

1.艳女

顾小川怕水，不论是江水、湖水、海水，还是水盆里的水，只要他往水里看，水面上就会映出一张女子的脸，或妩媚、或忧伤、或哀怨、或狰狞……五年来一直如此。

这晚下了一夜暴雨，顾小川居住的小区积了半尺深的水。第二天一早出门时，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发现水中竟没有再出现那个女人！

顾小川欣喜若狂，驱车来到市郊拜访著名风水师余维谦。余维谦听完顾小川的讲述，皱眉道：“照你的话说，纠缠你五年之久的女鬼突然离去，你本应神清气爽才对，可是，你脸上的煞气反而比以前更重了，个中因由，我一时还参详不透。要不这样，我再为你测个字吧。”

顾小川略一思索，说出一个“愧”字。

余维谦看了顾小川一眼，说：“五年前，先生第一次登门，便测了这个‘愧’字，当时我断定先生心中有鬼。今日先生又测此字，却是存了犹疑之心，‘愧’字多了个‘心’，变为一‘鬼’两‘心’。一般来说，心存怨念的鬼魂忽然离去，必定是有了好去处，一只鬼，最好的出路无非是转世投胎，可是，鬼若投胎，前世之心必死，方可有后世之心，绝不会同时拥有两颗心，除非……”

“除非什么？”顾小川心跳有些加速。

“借——尸——还——魂！”余维谦一字一顿地说道。

“您是说，她借了别人的身体，却仍然拥有自己的灵魂？”顾小川额头冷汗涔涔流下，“那可怎么办？她如果来找我报仇，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岂不是防不胜防12">余维谦沉吟片刻，道：“防范之法自然是有的，此女生前为妓，死后化作艳鬼，艳鬼还魂，必借艳女之身。另外，她是溺水而亡，寻仇的话，多半会借助水的力量。因此，你只需避开艳女，远离水，或许能够逃脱此劫。”

顾小川连声称谢，告辞离去。回到公司，他让人事部张经理将所有四十岁以下，容貌艳丽的女职员统统辞退。接下来的新员工招聘工作，他亲自把关，但凡有点姿色的女性求职者，都被他拒之门外。

新员工上班的第一天，顾小川来到会议室，准备对新员工致词。他正准备开口，目光忽然落在一个年轻女子身上，那女子眉梢高挑，眼尾上扬，生着一张狐狸一般尖尖的脸蛋，美艳中透着一股妖气！

散会后，顾小川把张经理叫到办公室，沉着脸说：“我不是说过，不要招聘这样妖艳的女子吗？”

张经理毕恭毕敬地说：“我是按您的吩咐做的啊，可是这个郑少彤……她是市委李秘书长的外甥女，我跟您打过招呼了……”

顾小川这才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他皱了皱眉，说道：“给她安排个闲散的差事干干，最好是把她派到分公司里去，不要让她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张经理急忙点头答应。

谁知道，这位郑少彤居然神通广大，培训课还没结束，就为公司签下一笔大订单，顾小川不禁对她刮目相看，便提拔她做业务部副经理。郑少彤果然不负众望，进公司不到三个月，业绩就超过上季度10%！顾小川不由暗笑自己前段时间太过草木皆兵了，风水师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顾小川主动约郑少彤一起吃了几次饭，很快就沉迷在郑少彤的美貌之中，不能自拔。

2.奇石

这天，郑少彤告诉顾小川，她从舅舅那里听说，世界五百强之一的美国安雅公司想在本市寻求合作伙伴，共同开发微电子领域，并派出一名叫朱光耀的代表前来考察市场。顾小川立刻派人前去接洽，谁知却碰了“软钉子”。

顾小川让郑少彤找她舅舅帮帮忙。谁知，郑少彤的舅舅约朱光耀一起吃饭，却也被朱光耀找借口推辞了。

这时，财务部的俞海涛来到顾小川的办公室。顾小川见他来了，关切地问道：“老俞，听说你女儿住院了，不要紧吧？”俞海涛忙说：“多谢顾总还记挂着莹莹，不过是游泳时脚抽筋，喝了几口水，受了点惊吓，早就出院了。”

接着，俞海涛说：“安雅公司驻中国的代表朱光耀是我表叔。我这位表叔没别的嗜好，就是酷爱奇石。我昨天和表叔一起吃饭时，听他不住口地夸赞桂西北地下河的彩陶石，说想亲自走一趟，还托我帮他找个向导。我想起顾总是河池人，对那边比较熟悉，如果顾总能助表叔达成这个心愿，表叔一定对顾总另眼相看。”

顾小川闻言脸色一变：“桂西北地下河？”

俞海涛问道：“顾总，有什么不妥吗？”

顾小川摇摇头说：“既然如此，这件事情就由你来安排吧。”

去河池的行程很快就确定下来，一同前往的有顾小川、郑少彤、朱光耀和他的助手大卫，加上俞海涛，总共五人。谁知启程那天，俞海涛13岁的女儿俞莹莹也要去。俞莹莹瘦瘦小小的，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给人一种小大人的感觉。朱光耀被侄孙女纠缠不过，只得同意。

一路上，俞莹莹对郑少彤表现出很大的兴趣，说郑少彤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姐姐。郑少彤笑着把一颗巧克力塞到俞莹莹嘴里，说：“小丫头嘴巴可真甜！”俞莹莹嚼着巧克力，说：“我妈妈也这样说啊，她还说姐姐连骨头都美丽……不对，是姐姐的美丽从骨头里透出来……也不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顾小川脱口而出：“天生媚骨？”

“对对对！就是天生媚骨，媚到骨头里去！”

郑少彤笑得花枝乱颤，顾小川却心里一惊，不再说话。天生媚骨，八年前，顾小川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时，也是这么形容她的。

当天下午，他们到达目的地后，雇了两名向导，在镇上的小旅馆休息了一宿。第二天，俞海涛突发腹泻，顾小川便让他留下来。

一行人随着向导来到地下河的入口，里面黑洞洞的，一股阴森的潮气扑面而来。

两个向导把充气的汽车内胎捆在竹梯上，做了三个竹筏，朱光耀和助手大卫乘坐第一艘竹筏，由向导小赵掌舵，当先下河；顾小川、郑少彤和俞莹莹乘坐第二艘竹筏，由顾小川掌舵，也驶入河中；向导小张独自驾着第三艘竹筏，跟在后面负责运送石头。

地下河水流湍急，竹筏一进入其中，就随着激流向前冲去。一行人胆战心惊地在暗河中随波逐流。一个多小时之后，水势趋于平缓，大家也适应了黑暗，便开始欣赏溶洞内千奇百怪的钟乳石，当手电筒的光束照在溶洞顶部时，众人发出一片惊呼声，那是一片棕黄色的钟乳石，状如巨乳，密密麻麻地悬挂在岩顶，看得人头皮发麻。

两个多小时后，竹筏靠岸了。众人依次上岸，见到那些千姿百态的石头，都不禁叹为观止。这时，郑少彤指着一块白色的石头说：“你们看这块石头，像不像观音？”

朱光耀顺着她的手指一望，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众人见状，也都兴致勃勃地开始寻找奇石。到下午5点钟时，大家都已经疲惫不堪，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往竹筏上搬运采集到的数十块石头，准备返程。

3.溺水

郑少彤和俞莹莹坐在一边休息，俞莹莹见郑少彤闷闷不乐，就问她：“少彤姐姐，你怎么不开心？是不是因为顾叔叔今天没怎么跟你说话？”郑少彤白了她一眼，说道：“小孩子家，懂什么？别乱说话。”

俞莹莹笑嘻嘻地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们班上都有同学谈恋爱啦!我们大家一起去鬼屋玩时，那个女生装作怕鬼，一个劲儿地往男生怀里钻，后来，他们就恋爱了。”

郑少彤听了俞莹莹的话，心里微微一动，嘴上却说：“他们那是小孩子玩过家家，当不得真。”

俞莹莹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郑少彤身后，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郑少彤顿时寒毛倒竖，她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慢慢转过头来——身后哪里有什么东西？

俞莹莹“咯咯”地笑出声来，郑少彤恼怒地在她后脑勺上弹了下，气哼哼地说：“小鬼头，敢耍我！”

回程时，仍然是朱光耀和大卫乘坐第一艘竹筏先离开，顾小川、郑少彤和俞莹莹坐上第二艘竹筏，顾小川撑起竹篙，正准备离岸，俞莹莹手中的手电筒突然掉进水里，四周一下子暗了下来，郑少彤“啊”的一声尖叫，一头扑进顾小川怀里，颤声说：“小川，我害怕！”顾小川拍了拍她的背，说：“这么多人，有什么好怕的？你瞧莹莹都不怕。”

郑少彤依然紧紧抱着顾小川，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怎么总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你说，这里会不会有鬼？”俞莹莹在旁边笑道：“是有鬼，还是个漂亮的女鬼！”

顾小川一个激灵，一把推开郑少彤，这时小张扛着最后一块石头走过来。顾小川走下竹筏，来到小张身边说：“你去那艘竹筏照顾她们俩，我来运送这些石头。”

小张帮着顾小川把石头搬上竹筏，上了郑少彤和俞莹莹的竹筏，将竹筏划进暗河中。

顾小川跟随其后，想着刚才的话，眼前不禁浮现出一个画面：湍急的河水中，一个女子逆着水流艰难地游着，终于支撑不住，被激流迅速抛向远处，当她最后一次浮出水面时，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愤怒地喊道：“顾小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顾小川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竹筏的后端怎么逐渐下沉了？他俯身去看绑在竹筏下面的充气内胎，只见内胎已经瘪了，正在漏气！

顾小川抬头看了一眼前方郑少彤她们的竹筏，大声喊道：“少彤！快来救我！”郑少彤听到他的呼救声，回头看去，这时顾小川的竹筏前端已经翘了起来，顾小川摇晃了几下，就落入水中。郑少彤立刻让小张把竹筏往回驶，顾小川拼命地扒住身边的岩石，以免被激流冲走。

竹筏终于驶到顾小川附近，郑少彤伸出竹篙，喊道：“快抓住！”顾小川伸出胳膊，手指眼看就要接触到竹篙了，在这一瞬间，他的脑子里想了很多：竹筏的轮胎漏气难道只是意外吗？这艘竹筏本来是由小张驾驶，自己之所以和小张调换，完全是因为郑少彤那番“鬼”话，郑少彤平时不信鬼神，刚才却极力渲染恐怖气氛，这是为什么？

望着矿灯光下郑少彤那张美艳的脸庞，顾小川犹豫了。

这时，俞莹莹也把竹篙伸了过来，顾小川立刻抓住俞莹莹的竹篙。郑少彤愣了一下，脸上现出失望的神色。俞莹莹双手紧紧握住竹篙，用力往上拉，眼看顾小川已经游到竹筏边，突然，“嘎吱”一声，竹篙竟然断裂了！顾小川瞬间被水流吞没，在失去意识前一秒，他依稀看到一双美丽的眼睛，里面装满了恨……

4.艳星

多年后，某摄制组在河池拍摄电视剧，其中一场戏就是在溶洞内的地下河上拍摄的。当竹筏驶到地下河岔口时，因为水流急，女主演韩冰身子一歪，差点掉进河里，幸好男主演张杰拉住了她。韩冰抚着心口说道：“谢谢，要不是你，说不定我就做了淹死鬼了！”

张杰打趣道：“你是当今演艺圈里出名的艳星，就算你真的淹死了，也不是淹死鬼，而是艳鬼！”

众人都笑起来，韩冰却没有笑，她的脸色阴沉，好像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这时，向导老张说：“你们最好别开这种玩笑，这条暗河里，真的淹死过人！”

向导说，曾经有一帮人来暗河里采集奇石，归去时，其中一人乘坐的竹筏内胎突然漏气，导致竹筏沉没，同行的小姑娘伸出竹篙去救他，竹篙却突然折断，那人被激流冲走，再也没有上来。后来，那人的尸体被众人打捞上来，奇怪的是，一同被打捞上来的，还有一副女人的骸骨。根据公安局技术部门的检验，那女人死亡时大概二十岁左右，技术人员还原出她的相貌，竟然和几年前本地失踪的一个坐台小姐非常相似，坐台小姐的父母前来认尸，经过DNA技术鉴定，那副骸骨的确是他们的女儿。

几个女演员听完，不禁吓得牙齿打战。编剧见状，笑道：“你们还当真了，这是向导逗你们玩呢！向导说的故事，有几个是真的？”

老张摇头说：“这件事是我亲身经历的。其实，那天该死的本来是我，那位死去的客人乘坐的竹筏，本来由我驾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提出跟我调换，我只好答应，谁知竟然出了那样的事。”

编剧说道：“那是你命不该绝，所以突然冒出个替死鬼。”

久未说话的韩冰忽然说道：“那倒未必，如果他不跟你调换，说不定那艘竹筏还不会沉呢！”

老张抬起头来，看了韩冰一眼，说：“这些年来，我一直觉得愧对那位客人，如果真如姑娘所言……”

韩冰微笑道：“万般天注定，半点不由人，那男人死后尸体和那女人的骸骨纠缠在一起，说不定两人生前有什么渊源，是那女人的鬼魂向男人索命呢，所以你不必愧疚。”

拍完地下河那场戏，一行人刚回到剧组驻地，新来的剧务走进来，扬着手中的包裹问：“谁是俞莹莹？这里有一件俞莹莹的邮包！”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俞莹莹是谁，这时韩冰走过来，接过邮包，说道：“是我的。”

原来，当年那个瘦得皮包骨头、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小女孩，长大后竟然成了国际知名的艳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