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8

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后,覃焰因私放烟花被医院里的保安叫走了。

岳淼捂着发麻的手心,看着剩下的烟花纸箱和天空里的白烟,如梦一场。

所幸她要走了。

“我可不是跟你说着玩儿的,你肩膀不好好养着,以后问题大了去了。”办公室里,王医生拿着覃焰的片子认真地警告他。

覃焰心烦气躁:“行了,说八百遍了。”

王医生倒是好脾气,见他烦闷,猜中他的心思,“你急着办出院手续不会是为了小岳吧?”

覃焰想到岳淼此时已经在飞机上了,更加郁闷了,他没好气的说:“哪儿能啊,人都走了。”

“追啊!”王医生显得比他还心急,“你平时那点儿聪明劲儿哪儿去了?两人一起旅行不是更好下手吗?”

覃焰一拍手:“对啊!”说完觉着不对头,满脸坏笑:“你小子,看不出来啊,越来越随我了!”

“滚滚滚,快滚——”王医生将他踹出门外。

覃焰吃着棒棒糖哼着小曲儿就往护士站走,远远看过去,一个窈窕的“白大褂”正在和小护士攀谈。

院里又来了新医生,他怎么能够不认识?可他刚往那边走了两步,看小护士脸上的表情,突然就想起小护士跟他抱怨的关于王医生的“那件事”。

再看这位女医生的背影……

他停下了脚步,随后转身离开。

“覃焰——”

想躲的逃不掉。

覃焰转过身,视线直接对上姜晨的眼睛,姜晨明显往回缩。

“姜医生,你俩认识啊?”小护士很诧异。

姜晨回头看她,“别愣着了,1206的病人要查个血氧,去准备。”

小护士撅着小嘴拿着病历本就走了,路过覃焰时还冲他做了个鬼脸。

姜晨靠在桌沿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覃焰,嘴角是带着笑的,眼睛里却没有。

覃焰索性大步走过去,先给了姜晨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又拍拍她的肩:“老同学,好久不见!”

姜晨收回笑容,一只手捋了捋额前的乱发,声音不如先前淡定,“别来无恙啊。”

两人相对无言,擅长调气氛的覃焰也沉默了。还好此时来了个护士将姜晨叫走了,尴尬的气氛才得以被打破。

十字开头的年纪,陈年往事了。在覃焰这里早已翻篇了。

可有人还介怀着。

小护士恹恹地回来,连覃焰送过来的零食都不想吃了,心情低落的很。“早知道你俩是老同学,我还费那事干嘛呀。这下好了,你也站她那边了。”

覃焰撕开一包棉花糖,抓了一个塞进她嘴里,“你是不是偷偷去调查人家了?你放心,这回我铁定站你。”

“算你讲义气!你看看她那个冷面女魔头的样子,也不知道王医生看上她哪一点?以你对她的了解,你觉得她对王医生有意思吗?”

覃焰犹豫了,“这我可说不上来,我跟她……也不是特别熟。”

“小早儿,咱们走吧!”

老太太适时出现,覃焰迅速走过去挽着她的胳膊跟小护士告别,“我走了啊,帮我去跟老王道个别,赶明儿我回来看你们。”

小护士撇撇嘴,“你还是别回来了吧,好好养伤。”

覃焰带老太太回了繁荣街,老街坊四邻竟还有人认出她来。

她泪眼婆娑:“早就该回来看看了。”

覃焰趁机相劝:“奶奶,您看你小时候玩伴儿都还在这里,不如您干脆上我家住几天,跟他们多叙叙旧吧。”

老太太一时高兴,果真答应下来。

进了养老院,老头老太太们都迎上来打招呼,“早儿啊,这就是小岳奶奶?”

老太太气质出众,引发了老人们的阵阵讨论。

覃焰问潘大爷:“小潘,你还记得前边巷子里曾经住过一户做玉器生意的人家吗?”

潘大爷仔细回想,“是柳家?”

老太太激动极了,“对对对!”

潘大爷急忙走到老太太面前:“你是……你是小柳儿?”

老太太握住潘大爷的手:“大潘,你瞅瞅你都老成什么样儿了?”

潘家和柳家是同年搬进繁荣街的,上世纪60年代,柳家生意做大后便南迁了。而潘家却在繁荣街上扎下根,一直住到今天。

论感情,潘大爷和老太太有一起长大的情分,两人相见欢喜,都落泪了。

“妥了!小潘,奶奶我就交给你了,你可得把她照顾地妥妥当当的。”

“小早儿,你这是……”

覃焰将岳淼事先收拾好的衣物递给吴院长,“奶奶,晚晚一个人走了,我不放心啊!”

五个小时后,覃焰出现在贡嘎机场。

六个小时后,覃焰进了拉萨的医院。

高反。

拉萨海拔3700,直飞过去,高反的可能性占百分之九十。平时运动量大或肺活量大的人,高反的可能性也更大。

覃焰没有幸免,当然,同样没有幸免的还有岳淼。

下飞机就高反的人一律被直接送往市区医院,通常吃点药适应适应之后,这种反应就渐渐消失了。

覃焰的高反来的猛去的也快,岳淼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活蹦乱跳了。

覃焰当时正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看天上的云,他双手撑在身后,双腿抻在身前,嘴里含着棒棒糖,双脚还摇摇晃晃,惬意地很。

那句话果真不假,来西藏就是来看云的。此时已经晚上八点,可拉萨的天还亮如白昼。

岳淼装作没看到他,径直从他身旁走过。

覃焰一把扯住她的大背包:“喂,借件儿衣服穿吧,我快要冻死了。”

岳淼回头,明明身上穿着短袖沙滩裤,还坐在这儿装什么潇洒。

拉萨的实时温度:10摄氏度。

岳淼放下背包,从里面扯出一件儿藏蓝色的大披肩扔给他:“前面就是八廊街,待会儿自己买一件。”

覃焰站起来披上披肩,“这件儿就给我吧,我再买一件送给你。”

岳淼没理他,独自走了。

“喂,你都不问问我为啥来了?”覃焰在后边追。

覃焰一进医院就看到岳淼了,岳淼当时正休息着,他守了一会儿便被护士叫出去了。

而岳淼也早就知道覃焰跟来了,因为她一醒来脸上就有巧克力的糖浆。

大昭寺门口尽是磕长头的藏民,围绕的大昭寺转寺的也大都是藏民。大家步伐一致,方向统一,虔诚而欢喜。

如果有逆行的人,那一定是不懂规矩的游客。因为转寺的人都是顺时针行走。

岳淼预订的客栈处在大昭寺东北角的一条小巷中,名字叫“邦达仓大院”,是一家藏式风格的客栈,为一个艺术家所开。

大院的正院里有酒吧,餐厅,藏式服装店,偏院有家十分文艺的卖明信片的茶吧。

岳淼在一个月前就预定了这间客栈的房间,因为六月的拉萨将迎来旅游旺季,这间小有名气的客栈总会人满为患。

所以,没有事先预定的覃焰——无法入住。

“你肯定不忍心看我留宿街头吧?”覃焰对正在吃面的岳淼说。

岳淼头也没抬,“忍心。”

“行啊,回头我就把照片发给老太太。”

岳淼抬起头来,“什么照片?”

覃焰将手机递给岳淼,上面是刚刚岳淼睡着时覃焰亲她的照片,还不只一张。

岳淼放下筷子,冷笑一声:“正愁没证据。”说着她的手就要甩在覃焰的脸上。

覃焰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亲你的次数多着呢,你最好一笔一笔都记着,以后回头想想,都是美好的回忆。”

岳淼抽回这只手,另一只手飞快地甩在覃焰的脸上。

猝不及防。

院子里做事的藏族小姑娘们捂着嘴偷笑,覃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从口袋里拿出一袋棒棒糖丢给姑娘们,“买票买票!”

小姑娘们拿着糖,笑着回了屋子里。

覃焰捂着半边脸:“小爷这英俊的容颜快要毁在你手上了。”

岳淼懒得理他,放下筷子快步走了。

覃焰在后面追:“等等我呀,我还要给你买披肩呢。”

岳淼头疼,旅途算是毁了。

岳淼到了大昭寺门口,暮色之下,一缕残阳飘在寺庙的正上方,绮丽庄严。

耳边是藏民们在念经文,认真虔诚,毫无停歇。

有拿着佛珠和藏式装饰品的小孩子追着游客们贩卖,女孩子们编着脏辫,男孩子们的藏袍都已陈旧。

但大部分游客都不买账,小孩儿们常常败兴而去。实在生气的时候,他们会去追随处可见的流浪狗。

是的,大昭寺的周围有数量庞大的流浪狗。可他们从来也不觉得自己是流浪狗,因为他们是听经书吃藏餐长大的,或许他们活得比人还要通透。

这就是著名的大昭寺广场。

早晚转寺诵经,白天晒太阳。

覃焰在寺庙外的商铺里买了件戴帽子的披风,红色的,上面有藏族特有的图腾,据老板说,货是从柬埔寨发过来的。

刚想让岳淼穿上试试,一回头,岳淼已不见踪影。

覃焰拿着披肩顺着转寺的大部队去找,在大昭寺的墙根下找到了岳淼。

岳淼跪在地上,背包放在一旁,她手里捧着一个盒子,默默地跟盒子说着话。

覃焰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但看这个盒子的造型,应该是个骨灰盒。

岳淼将盒子收进背包里之后,覃焰才走过来将披肩披在她的身上。“红色的。”

岳淼从地上站起来,神色平静,摸了摸披肩,“多少钱买的?”

覃焰愣了下神,“两百八。”

“走!”

覃焰:“去哪儿?”

岳淼很霸气,“杀价!”

半个小时后,覃焰和岳淼拿着老板退回的两百块钱从服装店里走出来,痛快无比。

“你咋知道这是义乌小商品市场的货?”覃焰问她。

岳淼轻描淡写:“攻略。”

“既然看了攻略,来了还会高反?”覃焰难得找到机会怼她。

岳淼看他一眼,眼神里透着蔑视,“身体素质太强。”

这是大实话。

覃焰瞧着她的小身板,“你不会有肌肉吧?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岳淼裹紧了披肩,“关你屁事!”

回想抱着她的那一次,感觉确实不错,不是特别干瘪。覃焰抽了抽嘴角,偷着乐。

“神灵面前,文明一点,咱们可是来洗涤心灵的。”还顺带教育她一句。

岳淼翻了个白眼,一脚揣在他屁股上,“你看看路上有谁像你一样逼逼叨叨的?”

周遭的人都在虔诚的转寺,只有覃焰在猥琐的撩岳淼。

覃焰一个踉跄险些没站住,待他站稳,长手一勾,岳淼的鼻尖紧紧地贴上他的鼻尖。

“别动!”他紧紧地扣着岳淼的头,“这路上,也没人敢亲嘴儿吧?”

——吧唧。

覃焰又得手了。

“仓央嘉措还为情所困呢,何况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就在你背后,看到没?那家玛吉阿米餐厅就是仓央曾经和他的情人幽会的地方。”

覃焰的话,岳淼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说不过他,她就只能摩拳擦掌。

“你肩膀上有伤,我让你一只手,来吧,找个地方……”

“好啊,那我们去你房间吧!”

覃焰堵住了她的话,牵着她的手就往邦达仓大院走。

岳淼一个甩手,结果用力太猛,覃焰捂着肩膀半天没说话。

岳淼慌了,“怎么了?”

覃焰蹲在地上,生无可恋,“淼哥,我不敢追你了,再追下去我他妈就废了。”

岳淼将他从地上搀起来,沉默不语。

覃焰甩开她的手:“你走吧,打今儿个起,我再也不纠缠你了。”

岳淼依旧沉默,想了想,然后真的走了。

“我靠!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啊!”

夜里气温骤降,覃焰坐在邦达仓大院的木椅上冻得够呛。

手机传来一条未知号码的短信:覃焰,这一次我会勇敢一点。

覃焰猜到是谁,手指快速打字,立刻回复过去,毫不犹豫。

几千公里外的姜晨收到回复后失落地将手机丢在一边。

屏幕上短短三个字:祝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