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编 唐德刚论张学良 敬悼张学良将军“旧”诗一束

距今十年前,不才承张学良将军宠召,曾在台北北投张府,不时饮宴,并承垂询有关“口述自传”之诸多史学问题,盖耄年少帅颇有意为盛年往事,略作纪录也。长者健谈,而笔者亦善听,相濡甚乐。不意斯时台北政要,亦正为张公筹备九秩嵩庆,并借机昭告世界:当年西安事变之余波,至此已正式结束矣。该项庆典,发起者九十人,汉公欲余列名其中,而不才自知久居异国、人地生疏,力辞不得,终于遵嘱附骥,并戏撰打油诗十数首,作秀才人情,为将军寿。张公批览诗稿后,私告我说,此种作品暂时不宜公开,将来可于所撰文稿中,渐次披露之,并嘱余另草一短篇散文,“见报应景就好了”。乃遵嘱改诗为文,并为台北《联合报》社长刘昌平兄取去,刊之报端,以应景随喜,此诗稿遂未再用。其后张公为盛名所累,两岸争喧,而清静无尘之治史环境,遂一去不复返矣。

岁月不居,哲人遽萎,昨承《明报月刊》诸执事,专电为少帅之丧组稿,及于下走,缅怀遗泽,感慨何如?事忙人老,无以为应,忽忆及破笈之中,尚余有此旧诗稿,或可刊出,以为纪念。只是原为华封三祝之词,而十年之后,竟化为匍匐一当之献,空(左土右龙)悬剑,不胜其无常凄恻之情云耳!

将军生于一九零一年,正八国联军侵华时也。

后两句为张氏二十八岁时,军次保定所撰之自况联,时曾传诵海内。

一九二四年二次直奉之战时,破吴军,尽俘其众,吴泛海仅以身免。

破直捷报传诵青楼。

一九二五年郭松龄倒戈身灭后,得部将通敌函数十封,尽焚之未尝启阅也。三国官渡之战时,曹操亦尝有类似焚卷故事,故云。

与北伐军战于中原,班师时留书南将张发奎,期以抗日战争时,并肩作战。

老帅殉国于故西太后专车中,少帅继统奉军,乃与蒋总司令通款曲。

日本特使林权助阻将军易帜极尽威胁利诱,张氏告以,“你忘记我是中国人”,林权助始辞穷。

事变时,将军自云对敌情判断有误,盖以敌军只在制造事件,借机挑衅也。二战时麦克阿瑟将军撤离菲岛时,有“我将返来”之名言,沈阳事变时,张也说过。

将军于一九三三年解甲游欧,深叹德意两国复兴之速,归国组织“四维社”,拥蒋公为领袖。

世传《忏悔录》,原为张致蒋公私函也。“骨肉情亲”,张挽蒋语。

赠诗作于一九三六年,有“枕上泪难干”之句,仿用之。

赵四南来,舍命相陪。

最后一句为口头禅。

遵基督教义一夫一妻制也。

第三句引张致蒋书,言与周恩来相识始末也。

末句引少帅赠莫德惠诗“唯一愿读书”。

再续芜诗,原期十年后,在沈阳旧帅府中也,鸣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