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租客

倒了两天时差,江景画又去了高中同学那里,将篮球教练的事情确定了下来。

从俱乐部出来之后,江景画去水果超市买了一些水果和营养品,驱车去了城西那边。

姥姥和姥爷退休之后,便一直住在城西的老房子里,听说那边这段时间正在修什么商场,以前好多老邻居领了拆迁款都搬走了。

车子一路开到胡同口便开不进去了,现在到处都在修修补补,四周现在都被绿网围了起来,路面也是坑坑洼洼的,到处灰尘漫天,跟江景画小时候的印象相去甚远。

江景画把车子停在了一块空地上便提着东西一路走了进去,还好胡同深处的环境并不像外面那样,只不过远远的还能听到机器轰隆隆的声音。

巷子里,有个含着冰棍的小孩突然冲了出来,整个人撞在了江景画身上,黑乎乎的手在江景画衣服上印了了个脏兮兮的巴掌印。

小孩子没道歉,倒退两步反倒冲江景画扮了个鬼脸跑开了。

“你哪家的孩子啊?”江景画要不是急着去看姥姥姥爷,这死孩子,她非逮住了教训他一番。

“略略略……”小孩子边跑边冲江景画扮鬼脸,不一会儿便跑到拐角处消失了。

远远的,江景画便看到了秦家门口两棵大榕树,枝繁叶茂的生长着,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栋老房子依旧没什么变化。

一片灰尘扑扑的老式胡同中,只有那里,像是沙漠中的一块绿洲,这主要得益于江景画姥爷年轻的时候是个优秀的园艺技工。

推开锈迹斑斑的小铁门,里头是一片繁花锦簇的模样,盆栽里长着好几种植物,另一边的围墙上丝瓜生和黄瓜在架子攀爬着,绿油油的,丝瓜架子下是一小片朝天椒和一小片紫皮茄子。

用来纳凉的院子里还有个小葡萄架,像江景画这种身高的,伸伸手就可以摘到上面的葡萄串儿。

院子中央,有个篮球架,是姥爷为母亲搭建的,上面已经严重掉漆了。

“姥姥,姥爷,我回来啦!”江景画中气十足的在门口喊道。

门里,姥姥穿着围裙出来,见到江景画的那一刹那,眼眶瞬间湿润了,嘴里嗫嚅道:“娃娃?!”

“姥姥!”江景画飞奔过去,明明姥姥才到她的肩膀,硬是躬着身体,整个人依偎在了姥姥怀里。

“娃娃,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小淞知道吗?”姥姥紧紧的抱住江景画,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娃娃,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吧?”

江景画嘟着嘴巴说道:“姥姥,我不苦,你别难受了,回国那天我就和小淞见面了,还有,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老是叫我娃娃嘛!”

姥姥刮着她的鼻子说:“不管多大,你都是姥姥的娃娃。”

江景画嘿嘿一笑,跟一只布偶猫似的瞪着圆圆的眼睛说:“姥姥,姥爷呢?”

姥姥说:“你姥爷啊,去参观人家修房子去了,老了老了,还闲不住。别管他,进屋去让姥姥好好看看你。”

进了屋之后,江景画才看到,秦念念的房间被重新装修了一番,门外挂了一个赞新的蓝底碎花的布帘。

江景画问:“姥姥,这妈妈的房间怎么还重新装修了呀?”

姥姥一边给江景画熬擂茶,一边说:“哦,你姥爷前段时间给租出去了,反正空着也是空着,租出去还能挣点租金。”

“租客?”江景画紧张的看着姥姥,问道,“什么租客啊,底细了解吗,这附近刚拆迁,人多眼杂的,家里又只住了你们两个老人家,万一是坏人可怎么办?”

姥姥说:“这年轻人证件什么的都给我们看过,据说是个大老板来的,咱这边不是刚好在拆迁嘛,他就是看中了咱们家的环境和院子里的篮球架,没事儿可以锻炼锻炼身体。娃娃,你就别瞎操心了,倒是你,在国外这些年有没有谈朋友,别跟小淞似的,每次问到终身大事就喜欢装听不见,说多了,小家伙还喜欢躲着我们。”

江景画没想到说个租客的事情,姥姥都能扯到婚姻大事上去,她嘿嘿一笑,也打算跟江景凇一样,装听不见。

“哼,姐弟两一个德行。”姥姥不满的捏捏她的鼻子。

姥姥从裤兜里拿出老年手机给姥爷打了一个电话:“喂,老秦哪,你快回来,娃娃回来了!”

江景画怕姥爷太着急出什么意外,忙说:“姥姥,你让姥爷慢点,别着急,这两天我都会住在这里,不会走的。”

在姥姥家里住了两天,被姥姥像是喂小猪崽子似的,还没起床,香喷喷的圆子就端到了床头,从早到晚,认真算起来,起码要吃个五六顿饭,就连水果都是削了皮,切成小块插上了牙签一块块摆在了盘子里。

某天早上赶集,姥姥和姥爷一起去了市场,江景画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突然听到了院子里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有人在打篮球?

出于好奇,江景画走到门口,看到院子里一个穿着篮球服,脚上穿着球鞋的男人正拿着篮球,试图投篮。

不知是阳光太强烈还是怎么回事,江景画只觉得他周身的光强的晃眼,男人很高,江景画有一米七七的个头了,可这么一对比,男人比她好像还要高上不少。

“嘭”一声,篮球砸在了边框上,朝旁边的江景画飞了过去。

江景画一伸手,轻轻松松将篮球接住了,然后一个空投,将手中的篮球扔向了男人。

男人抱着球,看向了江景画,朝她竖了一下拇指。

就刚刚这两下子,不难看出江景画是个行家,一般女孩子球砸过来,要不就是尖叫,要不就是抱着头躲到了一边,像江景画这样的,基本不多见。

他说:“你是?”

江景画说:“我是房东的外孙女,你就是我姥姥说的那个租客吧?”

他点点头说:“嗯,一起?”

江景画说:“好啊,斗牛。”

男人很强,江景画也不差,只不过,江景画没热身,动作有些迟钝,一轮斗下来,男人还是略微占了上风。

江景画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从屋里拿了两瓶冰镇的矿泉水出来,扔了一瓶给男人,她笑意盈盈的说道:“我叫江景画,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人拧瓶盖的手顿了一下,深邃的眸子慢慢的垂下,一滴汗水顺着他的睫毛往下滴落,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道:“梅九煜。”

江景画刚捏起拳头,准备撞一下男人的肩膀,意思是交下了他这个朋友,手才伸到半空中,乍一听到他的名字,有些不敢置信的眨眨眼睛。

“梅,梅九煜?”她说得小心翼翼,她怎么都不敢把眼前的男人和梅奕枫口中的小叔联系到一起。

她和梅奕枫谈恋爱的时候,没少听过梅奕枫说起他这个小叔叔,眉眼里全都是崇拜,说是小叔叔,其实,他比他们也大不了多少,梅九煜是梅老爷子的老来子,深得梅老爷子的欢心。

“江景画,我知道你。”梅九煜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容城就这么大,上流圈子里的家族盘根错节,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他也知道,江景画被江家流放在国外八年,只因为她和自己的侄子梅奕枫谈了一场恋爱。

二嫂前段时间还在家族聚会中说:“江家那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女,还敢上赶着巴结我们家枫枫。”

梅九煜看向江景画,她正扯了扯衣摆,几丝头发因为汗水的关系黏在了脖子上面,被她小心翼翼用手指拨过去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争吵声,江景画仔细一听,竟然有姥姥和姥爷的声音掺杂其中。

江景画和梅九煜一起走到胡同口,不远处,姥爷正抓着一个小孩子的手说:“赶紧把你家大人叫来,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拿钥匙划车!”

那小孩子正是上次往江景画衣服上印了一个黑乎乎巴掌印的小孩子。

江景画一看,那小孩儿画的不正是自己前两天开过来的车吗,难怪姥爷能发这么大火。

小孩儿的奶奶很快赶了过来,看了一眼车身后,反倒对着姥姥和姥爷咒骂道:“就这么个小口子而已,至于这么欺负我孙子吗,一家子黑心烂肺的……”

小孩儿一听,眨巴眨巴眼睛就扑进了奶奶怀里。

姥爷血压高,遇到这么一个不讲理的,气得身子一晃,差点栽倒在地上。

江景画赶紧跑过去,一把扶住姥爷,拍拍姥爷的背说:“姥爷,你先和姥姥回去,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处理。”

姥爷是个斯文人,一辈子不跟人讲粗话,这会儿还是忍不住飚出了一句粗口:“这老贼婆忒不讲道理了,你等下可别受了她的气,等他儿子来了再说!”

小孩儿的奶奶一听,面目一下子狰狞起来,朝他们吐了一口痰,狠狠的骂道:“你们家讲道理讲规矩了,教出一个女儿跑去做有钱人家里的贱三儿,还当街坊邻居都不知道呢!”

“你说什么?!”江景画原本想着,自己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想跟街坊邻居闹矛盾,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可没想到这老太太竟然会拿秦念念说事。

“我就说了,你有本事打我啊,你们秦家出了个贱三儿还不许人说了!”老太太嗓子洪亮,一嗓子嚎过去,整个胡同的人都从窗户口探出了头。

江景画冲过去,就准备一把揪住那老太太的衣领,她脾气不算暴躁,可也绝对算不上好,当街跟老太太打架的事情,换了平时江景画肯定干不出来,可秦念念是她唯一的逆鳞。

这次换成姥爷和姥姥拽住了江景画,梅九煜也赶紧拦着江景画,他没想到江景画真这么虎,竟然真的敢当街跟老太太动手!

江景画被三个人拉着,周围看热闹的邻居也好言相劝着,江景画被夹在人堆里,跟老太太隔了好远,衣领子都摸不着,那老太太也被吓到了,估计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虎的。

江景画脸红脖子粗的指着老太太说:“你以后说话给我注意点儿,我妈是在我爸结婚之前跟他在一起的,我和我弟都比那女人生的孩子大,要算起来,谁是贱三儿还不一定呢,以后谁再敢造谣中伤我妈,我就拎一桶汽油,直接放火烧了他家!”

很快,一个男人便赶了过来,男人看着就一副比较懦弱的模样,平时什么都听他妈的,知道事情的原委后,他一看,自己家的孩子划的竟然是一辆七八十万的路虎,顿时脸色都白了好几份,一直不停的弯腰道歉。

“你,你给这贱三儿的女儿道什么歉,你……”老太太还想说什么,被男人一声呵斥打断了。

“妈,你少说两句,你知道人家这是什么车吗,军军这次闯大祸了!”男人说完,又巴巴的看着江景画说道,“孩子不懂事,被他奶奶惯坏了,老人家没念过多少书,不会说话,我先给你道个歉,车子要修多少钱,我赔!”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邻居,大多都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江景画又看了看姥姥和姥爷,她说:“车子的事情再说吧。”

江景画不想再给人瞧笑话了,便让姥姥和姥爷先回去了,然后准备开着车去4s店修理车子。

梅九煜说:“我带你去最近的4s店吧。”

江景画看了他一眼,有些心虚,她抿了一下嘴,又刮了一下耳朵旁的碎发,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我平常不这样的……”

毕竟也是刚一起打过篮球的,多少也有点儿革命友谊了,忽略他是梅家人这点,其实,这人江景画是不讨厌的。

梅九煜勾了勾唇角,眉眼处有些浅浅的笑意,点了一下头说道:“嗯,挺活泼的。”

江景画耳朵发热,慢慢的,一股热气开始上头,还好,她现在和梅家已经什么关系都没了,丢人就丢人吧。